第189章 寬容修錯
甘羅緩緩倒出一杯濁酒,將微酸的濁酒松下喉嚨,神色之中看不出絲毫異動。
張良坐在他對面卻緊緊抿著嘴唇,眼中滿是怒火。
眼見甘羅再次舉杯自斟自飲,他「啪——!」的一聲伸手拍掉甘羅掌心的酒盅,皺眉怒聲道:「出了這樣的大事,你怎麼不想著隨我進宮為陛下出謀劃策,反而還有心情坐在這裡優哉游哉的飲酒作樂?」
甘羅不緊不慢的起身撿回酒杯,坐回原位,瞥了臉上神色根本不加遮掩的張良一眼。
他微笑著搖了搖頭,低聲道:「你跟在陛□邊幾年了?」
張良本以為甘羅會回答自己的問題,沒想到他開口卻是一句反問。
張良皺了皺眉頭,瞪著不出力的甘羅道:「我跟在陛□邊沒多久,以前……都是上皇教導我的。」
甘羅聞言一笑,伸手在張良額頭敲了敲。
他四處看了看,確定無人注意之後才壓低聲音說:「我就猜到會是這樣。上皇為人溫和寬厚,最是大度體諒,可陛下卻子不肖其父——他是個說一不二,最厭惡別人反對自己意見的人。今日竟然有人敢冒犯天威,哪裡還用得著我們多想,陛下定然早就想好了對策,只等著殺雞儆猴。這些人算是栽了。」
張良一撇嘴:「你當陛下這樣睚眥必報的性格我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么?我當然清楚陛下早就準備了對策,可即使如此,朝堂上總會有些人因此而對陛下為難的。咱們為何不能對陛下施以援手!」
甘羅再次擺擺手,也不對張良繞彎子,直白道:「非也。沖你這番話,我才說張良你不了解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
張良看向甘羅,等著他為自己解惑。
甘羅也不推辭,將手指在酒水中沾著在盛酒的矮桌上寫了幾筆。
隨後,他抬頭看向面色變得蒼白的張良,微笑著說:「我說的對不對?」
張良閉嘴不言,甘羅卻不以為意。
他繼續說:「我早就猜到了,有什麼可遮掩的。」
張良狠狠瞪了甘羅一眼,咬牙切齒的說:「就算這樣又與此事有什麼相關?」
甘羅笑眯眯的丟了一顆煮花生進口,一邊咀嚼,一邊說:「既然如此,有上皇在,還用得著你出現嗎?陛下一來有對策,二來有能臣,這件事情鬧不出什麼大亂子,頂多讓陛下對著上皇撒嬌討喜歡罷了。你擔心得太多了,快回家去吧。」
語畢,甘羅站起身,抻了個懶腰。
他回頭有點不正經的說:「等過半個月後發榜,我去尋你一起看成績如何?」[三國同人]述懷
張良跟著起身,平靜的說:「陛下不會讓我們同在一處任職的。」
甘羅點點頭:「是啊,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了。你最好現在就想想除了大秦原本的國主和韓國故地之外的郡縣,何處適合自己,早些對上皇和陛下透個意思過去,也好省些麻煩。」
張良這才說:「你的意思是——陛下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此後再不會讓官員在故土任職了。」
甘羅見他聽出自己未盡之語,只要點頭認下此事。
隨即,甘羅不再多說,兩人相互一拱手,就此分別。
甘羅站在原地看了離去後腳步仍舊急匆匆的張良,忍不住搖搖頭,繼續往家中走去。
自打父親去世之後,甘羅一直居住在壅宮別館受到嬴政照顧,年過十五之後,乾脆被他提攜成了嬴政伴讀的身份。
雖然身份親近,可嬴政當年並不是個需要他人當跟屁蟲的太子,對他也沒有表現出足夠的親近。
甘羅明白,若不是有已逝父親的人情在,嬴政是懶得管他如何的。
正因為這樣,甘羅幾乎抓緊了全部能夠利用的資源靠近嬴政,琢磨日後需要服侍的君主的心思。
所以,甘羅很清楚,只要他這一次的科考成就沒到不堪入目的程度,自己註定是要留在國都里,從庶務開始接手職位;但張良不同。
張良被上皇教養成人,上皇對待有感情的孩子一向是十分大方的,估計他要去外面闖自己的天地了。
甘羅心中計算著一切,十分感慨,又略有一絲不甘。
他也盼望能夠有自己施展抱負的天地,但人要懂得惜福,甘羅雖然羨慕張良的好運,對此卻並不急嫉妒。
只要他有本事,總有能夠大展才華的一天!
想到這裡,甘羅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
張良與甘羅分別後,雖然看起走得瀟洒,胸口卻像是梗著一口氣似的難受。
他悶悶不樂的回到家中,直接走進自己的書房把自己關在門內,直到天色漸漸黑下來也不想用膳。
「咚、咚……」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不需要張良的允許,其父張平已經端著碗盤推門而入。
張良馬上收起臉上的情緒,起身恭敬的贏了上去,趕忙叫了一聲「父親」。
張平點點頭,坐到他身邊,將晚膳擺放在張良面前,溫和的說:「不管出了什麼事情,你母親既然已經去了,你就不該讓她地下還操心你的身體。快將晚膳用了。」明鄭之我是鄭克臧
張良愧疚的臉上一紅,點點頭,趕忙捧起碗快速將飯食咽下。
張平見張良吃得差不多,收起臉上的笑容。
他撫平衣擺的褶皺,溫和道:「我兒可是發生了什麼為難的事情?你爹雖然沒有力挽狂瀾、不讓韓國覆滅的本事,一些人事往來卻比你清楚些。」
張良也不含糊,直接開口提出了心中的疑問:「我不明白為何出了集體舞弊的事情之後,陛下越發不能容忍當地官員留任,而一定要將人派往他鄉任職的想法。」
張平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在多年不見之後相貌越發出眾的兒子頭頂疼愛的摸了摸,像小時候張良犯倔時似的安撫著他的情緒。
等到張良臉上憤憤不平的神色消退,張平才開口道:「當地人之間的牽扯絕不僅僅是利益,還有親眷血緣之類撕擄不開的關係,這些都不是一句『執法為公』能夠解決了。面對自己的親人,若是他犯了法令,而你按照律法令其伏法,那麼也許會有人說你『大義滅親』,更多人卻會覺得這樣的人天生冷酷無情、殘忍自私。一個人若是連自己的親人都能下手,更何況毫無關係的人物呢?」
張平說著搖搖頭,一陣見血的說:「雖然名義上我們都已經是『秦人』了,可真正能被陛下全心信任的,還是居住在關中腹地的老秦人。不過這也不是怪陛下,任誰坐在這個位置,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過個百年,其中的矛盾自然會如冰雪消融——我真正好奇的是,誰告訴你了這樣的消息?」
若是從小遭遇苦難,張良或許能夠立刻明白張平剛剛說出的親緣牽涉。
偏偏他被秦子楚接近咸陽宮教導之後,生活環境單純得可怕,每日接受的教育就是「自強不息,拼搏奮鬥」這一類充滿了積極意義的引導。
因此,現在的張良雖然聰明異常,人情往來實在欠缺太多了。
此時聽到張平的教導,他竟然好半天反應不過勁兒來,等到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就被噁心得夠嗆。
張良有點彆扭的「哼」了一聲,嘟噥道:「若是上皇主持此事,怎麼這樣?」
張平凝視著自己兒子,笑而不語。
過了一小會,張良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臉頰,垂下頭終於承認:「若是上皇,恐怕沒有陛下這樣的大魄力,觀其在位期間的行止就能夠推測到了。」
張平終於滿意的點點頭,柔聲道:「行了,既然你想明白了,為父對此事也就不再多言了。」
「恭送父親。」張良起身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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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門口的時候,他忽然一扯張平的衣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說:「爹,你跟我說這話,其實也是想出仕了嗎?」
張平愣了半晌,忽然一巴掌抽在張良後腦勺上低喝:「你瞎說什麼?我若守不住之前對韓國遺民『永不為秦國所用』的誓言,就再也管不住他們了,到時候你們兄弟的未來全都要破碎了。」
張良吶吶的不敢出聲,張平狠瞪了長子一眼,低聲埋怨道:「秦國上皇把你教育得真好,竟然連這點小心思都沒了,一心想著給他們爺倆找幫手。」
語畢,張平踏著重重的腳步離開了書房。
秦子楚和嬴政坐在一起聊著政務。
他無數次拿起那個舉報遼東郡境內考點全員參與作弊的奏章查看,越看越是忍不住臉上的笑容。
若是平常出了這樣的大亂子,秦子楚肯定要皺眉冷斥參與此事的官員和學生無恥的。
所以,秦子楚現在的表現清清楚楚的寫滿了「有問題」。
嬴政忍耐了片刻之後,還是順從了自己的心思,開口問道:「子楚為何笑得如此開懷?」
秦子楚扔下手中的奏章,卻無論如何都壓不下上翹的嘴角:「我想起來自己讀書的時候,同住一寢的哥們就算是遼東郡人。他當初參加全國性大考就是一路抄襲上來,最終踩進了我們學校的分數線的;後來系內還有幾個同樣地方過來的同學,也都說當地考試監管的並不嚴格,都佔到了考試的便宜。」
嬴政聽了秦子楚回憶過往,不由得跟著勾起嘴角。
可嬴政說出口的話,卻對當地官員和考生沒有一丁點寬容:「當地郡守失職,扣去五年俸祿,其餘涉及此事的官員全部斬首,作弊的考生流放到驪山去修皇陵。」
嬴政冷酷的眼神從版圖上滑過,沉聲道:「該讓他們知道朕的寬容是有限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讀者「寧鏡」,灌溉營養液。
明天被鎖的章節需要修文,上午9點之前有偽更,大家就不必管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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