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論政
聞煥章畢竟是見多識廣的大家,心情激動了一下,也就平靜下來,淡淡笑道:「聞某,洗耳恭聽。手機快速閱讀:wàp.1⑹κxOM文字版首發」
蔡影道聲不敢,說道:「正飛心中所願,其實還是寄情山水,以天為廬,以地為被,彈琴弄簫,賞花戲水,若是身邊得一佳人,談詩論詞,朝朝暮暮,人生美妙,無過於此。然大丈夫生於世間,眼見國勢日非,百姓陷於水火,國家低首於蠻邦,自當奮不顧身,取義成仁。當年司馬光,我外公,蘇東坡等諸公,雖政見不同,彼此攻伐不休,其實本旨相同,皆為國家耳。蔡影年幼,德行學問,無一可比先賢,前月我觀三國志,憶諸葛武侯一生作為,感慨曰: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聞煥章眉間一振,道;「全詩如何?」
蔡影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只這一句脫口而出,欲續之,無能為也。」
聞煥章聞言長嘆一聲,連嘆可惜。
蔡影說道:「晚生還是那句話,詩詞,寓情可矣,今國非承平,隱患無數,先生之才,當放於經世治國之道,為天下蒼生謀求福祉。」
聞煥章道:「聞某少時,亦曾胸懷大志,然觀新舊二黨,彼此傾軋,開始時尚是為了政見不同爭論,到得後來,一心一意只求把對方置於死地,至元祐黨籍,」說到這裡,他猛省蔡卞就是當初最熱衷黨爭的一個積極分子,自知失言,悔過無極。
蔡卞道:「先生有話,但講無妨。昔年卞一心追隨王丞相,但願新法能夠順利實施,大宋得以富國強兵,我蔡卞,也可在後世史書中留下光彩的一筆。不料司馬溫公一味固執,朝中守舊之人不肯拋棄自身的蠅頭小利,以祖製為名,竭力反對。兩黨之爭,勢同水火,至哲宗皇帝即位,我見新黨翻身的時機已到,聯合章惇,曾布,一掃朝中守舊之臣。到了當今聖上即位,用蔡京為相,編織元祐黨籍,分別定其罪狀,稱作奸黨,並由徽崇親自書寫姓名,刻於石上,豎於端禮門外。元祐黨人的子孫一律不準留在京師,不許參加科考,碑上列名的人一律永不錄用。表面看來,我們新黨在這場戰役中取得了完勝,但說句實話,當今的新法,還是王相當年的新法么?」
蔡影聞得此言,大驚,蔡卞一向小心謹慎,今日怎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些違禁的話,莫非是老得糊塗了,不應該啊。
蔡影只好站起身來,讓所有的下人退下,告誡他們要守口如瓶。蔡沖正要說話,蔡影微笑道:「爹爹,今日還沒讀書吧,不要耽誤了。」
蔡沖一拍腦袋,道:「今日說得高興,竟忘了誦讀論語,父親,聞先生,蔡沖告退了。」靠,拿著論語當佛經念,了不起,了不起。
聞煥章道:「蔡兄請便。」
蔡卞哭笑不得的看著這個讀書讀到走火入魔的兒子,輕輕嘆了口氣。
聞煥章見蔡影行事小心,眸中隱然閃過一絲讚賞。
蔡卞道:「正飛,祖父今日失言了,不過你為何連你父親也打發回房?」
蔡影聳聳肩,道:「父親的性格,實在不適合官場上的爾虞我詐,祖父若要東山再起,切不可讓父親參與其中,那樣不是栽培他,反而害了他。」
蔡卞目中精光一現,道;「誰說我要東山再起,這些年黨爭伐異,看遍人情冷暖,經歷過無數兇險困局,對這功名二字,早已是看得淡了。」
蔡影搖了搖頭,道:「祖父若真是放棄了,當年辭樞密院一職時,便不會留在京城了。」
蔡卞道:「就憑這一點,就可以證明我還沒有死心?」
蔡影盯著他,過了很久才說:「孫兒不是來破案求證的,今日聞先生亦在此間,祖父可敞開心扉,吐露抱負,不是正飛誇口,有我與先生相助,祖父總不能扳倒蔡京,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蔡卞看了看蔡影,又望了一眼聞煥章,嘆口氣,道:「我若要全身而退,又何必賴在京城,隨便找個州郡赴任便了。」
蔡影點點頭,道:「果然,寶刀未老,尚有心一搏。」
蔡卞道:「只是我這次的初衷,卻不是為了國家。卞與京自幼相爭,鬥了幾十年,如此落敗,心實不甘。我隱忍多年,正是為了找個機會,狠狠戳他一下,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蔡影胸中暗嘆骨肉至親,竟然相互仇恨到這個地步,權利權力,害人不淺。
聞煥章道:「蔡公,若只是為了一口氣,聞某勸你還是不要拼了。如今蔡京再度復相,聲勢比之過去更加壯大,可謂權傾朝野,與之斗,可謂搏命耳。」
蔡卞道:「我知先生意,然卞歷盡滄桑,雄心已死,只求再與京下完這最後一局棋,心愿足矣。至於國家興亡之事,」他看著蔡影,笑道:「後人可繼吾志。」
蔡影肅然道:「影敢不從命!」
蔡卞大笑道:「今番祖孫聯手,再與那蔡元長鬥上一斗!」
蔡影見聞煥章始終不提投效之意,道:「先生,正飛所言拜師之事如何?」
聞煥章微笑道:「聞某豈敢,相互切磋可也,拜師,委實不敢。」
蔡影心頭鬱悶,忽然哈哈大笑。
聞煥章道:「正飛因何發笑?」
蔡影沉聲道;「我笑先生畏首畏尾,有心做事,心懼災禍,空富滿腔學問,終將老於腸肚,無所用武,可笑,可笑!」
蔡卞道:「正飛,休得無禮。」
聞煥章笑道:「不妨,激將法罷了。正飛,我又沒說不幫你。你沒來由激我作甚。」
蔡影大喜,道:「冒犯之處,先生勿怪。」
聞煥章道;「沒關係。你且說,如何與蔡京周旋。」
蔡影低聲道:「無它,隱忍,出京。」
聞煥章和蔡卞齊齊皺眉,道:「出京?」
蔡影說道:「正是。祖父,先生,我且問你們,蔡京如今在朝中地位如何?」
蔡卞頹然道:「朝中重臣俱是蔡京黨羽,群臣皆以蔡京馬首是瞻。」
蔡影笑道:「正飛再問一句,卧榻之側,可容猛虎安睡?」
聞煥章道:「自然不能,正飛此言何意?」
蔡影道:「指鹿為馬的故事,先生怎麼忘了?」
聞煥章恍然大悟:「你是說,蔡京勢力太大,會引起當今聖上的猜疑。」
蔡影正色道:「所謂水滿則溢,物極必反。自古以來,腦筋正常的皇帝都不會允許大權旁落。當初神宗皇帝用王安石主持新法,為何不肯掃清舊黨為新法鋪路?」
蔡卞嘆道:「新法觸及了大部分貴族的權益,連高太后也親自干預,神宗不得不然。」
蔡影道:「除此之外,還有一意。神宗皇帝恐怕王相一人獨大,朝中無人可制,因此司馬溫公走時,再三挽留,為的是可以制約王相,使其不能一攬朝政,威脅到他至高無上的權威。」
蔡卞默然半晌,道:「現在想來,的確如此。功高震主,歷來為帝王所不容。」
蔡影說的口乾舌燥,喝了口茶水,道:「如今蔡京走的正是當年王相的老路,不過蔡元長借新法為名,迎合上意,把國家財富都拿來給當今聖上揮霍享用,因此深得信任。但諸位不要忘了,聖上雖然貪圖享樂,荒於朝政,但天性聰明,觸類旁通,一定會察覺到蔡京在朝中獨大的威脅,以影看來,不出兩年,蔡京必然再度罷相,那時,就是我們奮力一擊的時機了。」
這句話,並不是他胡亂猜測的,蔡京的確在大觀三年時,因為朝野上下的輿論抨擊而致仕,四年的時候讓蔡京恨了一輩子的彗星又出來了,張克公一番狠諫,直接把他送去了杭州。雖然後來打不死的小強又被宋徽宗召回,重新輔政。但這對於蔡影和蔡卞來說,卻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置蔡京於死地的機會。或者,也是唯一的機會,這一棒子到時候打不死他,蔡影在朝堂之上將永遠壓在蔡京的屁股下面,那是他寧死也不會忍受的。他心中已經想好了。到時候,事若成,便好好輔佐趙佶一下,盡心儘力幫大宋做好迎接十幾年後大災難的準備。事若不成,蔡某忠心不改,拉杆子造反去。
「正飛,為何有如此大的把握?」蔡卞撫須問道。
蔡影很想說天機不可泄露,但裝神弄鬼這種事,不預先準備一下,只怕會露出馬腳,只好硬著頭皮說:「以蔡京目前的勢力來看,兩年內將會達致頂峰,到時候聖上必會忍無可忍。」
蔡卞老於仕途,聞煥章才學淵源,各自在心中盤算,許久之後,聞煥章道:「不錯。」
蔡卞道;「那麼,我正應該留在京城,結納強援,準備到時候反戈一擊,正飛你為什麼還要勸我離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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