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痛楚

星元３０１９年１１月０５日

銀河系獵戶座旋臂（Orion）人馬星系，第二十八行星，拜占庭帝國科學院神諭前哨研究所。

曾經繁忙的神諭前哨研究所如今清冷一片，幽暗的熒光頂燈之下，密如蛛網般的廊道，數以千計研究單元空蕩蕩的大小艙室中遍地都是一些被遺棄的雜物以及各種紙屑和碎片。隨著神諭星域的動蕩逐日加劇，戰爭陰影的逐漸臨近迫使帝國科學院只得放棄這所耗資無數，歷經數十年方才建成的這座重要的科研基地。

兩周前，最後一批研究員和基地所有的普通工作人員連同各種物資設備一起登上了先遣軍第一師的戰艦撤往帝國內陸，整個前哨研究所目前已處於半廢棄的狀態。然而，在帝國科學院最高機密檔案中卻記錄著，此刻在這顆星球的地下深處仍有極少部分的科學家滯留在人去樓空毫無生氣的研究所里進行著一項絕密的試驗！而第二十八行星外空近軌軌道上依然駐紮著第一師的一支擁有三十一艘戰艦的分艦隊！

深埋地下數公里深處的研究所中心實驗室里依舊亮如白晝。實驗室中央的那座碩大無朋的光量子晶體貯存塔的合金外殼已被人打開，數百萬顆寸許見方淡紫色的併發出明亮光線的立方體堆積在一起暴露在實驗室的燈光照耀之下。一道道時而光華大盛時而又黯淡消逝的絢麗弧光在這些晶體的內部不斷地遊走，幾如一個夢幻般的童話世界。

這些由光量子晶體組成的記憶陣列就是被稱之謂科學院大腦的人工智腦雅典娜的核心記憶體。每一顆記憶晶體都儲存著天文數字般的海量信息，帝國科學院幾乎全部的研究資料和各種信息都存放在這些美麗的晶體中，並由這座光量子資料庫的主控制智能系統雅典娜全權負責管理。

任何人，哪怕身為袁新穎這樣身份高貴的科學院特級院士，在她未獲得系統授權的情況下都無法解讀資料庫里超出她研究範圍以外的任何信息。不過此刻的袁新穎卻不曾對這個科學院的至寶有過多的關注，她現在正神色凝重地望著同樣處於實驗室大廳中央的一座高約半米直徑十餘米的橢圓形重力發生器。

這座用作戰艦反重力需要和維持戰艦艙內標準重力供應需求而設計製造的ＺＬ３５６５型重力發生器是數月前從一艘小型戰艦上拆卸下來並被按放到這裡。經過調整改造后的重力發生器能夠通過隱藏在平台下數千組超導光子線圈產生超過七百個標準重力的強大引力場，並能夠在重力器發射平台上形成一個十數米直徑的半圓形重力罩。

重力器發射平台上豎立著一台繭形的透明生物艙，艙中充滿不知名的淡綠色液，雙目緊閉的古風赫然正浸泡在這種綠色液體中，**的身體上插滿了各種粗細導管和密密麻麻的電極探頭。

生物艙的正上方懸浮著一隻與成人拳頭大小相仿，由不明物質構成的不規則球體。處於無形重力磁場禁錮中的球體表面波動不休，宛若活物般詭異地扭動著，並且在極小的範圍內不停地震蕩收縮，不斷變幻著它的外形。球體的顏色同樣是變幻莫測，時而變得猶若水銀般錚明瓦亮，時而又變得如水晶似的晶瑩剔透，但更多的時候卻又恢復成一種非常獨特的帶有墨色條紋的暗金色物質。

「現在甲辰的生命讀數是多少，宙斯之光的劑量已經達到多少單位？」

熟練地操控著實驗室總控制台上各組精密的儀器與設備，為了安全起見和避免不必要的人為疏忽，袁新穎院士將整個實驗室里的研究人員全部送到了太空中的戰艦上，就連她最得意的弟子蘇珊娜也不例外。由於得力於雅典娜的全力協助，讓單獨操控這樣的一個大型試驗的她卻感到有種得心應手如臂使指的感覺，看了一眼生物艙中的古風，隨後命令道：「保持目前的節奏，穩定各種生物製劑的注入量，同時密切關注他的各項生命指標。」

「宙斯之光能量輸出０.３單位，實驗體心率每分鐘２３５次，大腦右半球及海馬體波動頻繁，腦波頻率９６７兆赫，腦壓超標３５％，腎上腺指數１９７.３％。」

高速運轉的雅典娜渾身泛起一道道炫目的彩芒，在帝國最強大最先進的中央智能系統的控制下實驗室全息光屏上不往地轉換畫面，腦波的分析、心跳的情況、脈搏的強弱、體內的排泄和分泌、新陳代謝的內視圖，全都是極端異常的紅色危險反應。雅典娜用不帶感情的生滯聲音回答道：「宙斯之光在實驗體體內遭遇極強抵抗，ＧＴ１５４正不斷破壞已經或即將完成融合的細胞組織。預先對該實驗體的自我修復能力測算已確認不充分，重新估算后預計該實驗體ＧＴ１５４基因的實際等級應該在Ｓ級。」

「Ｓ級么？這已經是平常人百倍的等量了！如此說來這對我們下一步措施是極為有利的事情！」

袁新穎眉頭微皺，看著處於透明生物艙中實驗對象煞白的面孔，神色凝重地站在控制終端前發布一連串的命令：「加大ＳＷＹＺ０３４２號生物抑製劑的注射劑量，宙斯之光輸出量穩定遞增１.３％！立即著手估算ＹＤＮ－２提前介入的風險性。」

「正在計算中……」

雅典娜的聲音在實驗室中響起：「中央智腦複製體ＹＤＮ－２的提前植入，將造成接管實驗體神經中樞的成功率下降至６２％，您確定要這麼做嗎？」

「我決定了！對於一項前所未有的科學實驗來說這樣的成功率已經是非常之高！介入時注意控制宙斯之光的輸出頻率，密切注意有無滲漏情況！」

袁新穎神色肅穆地道：「另外你與ＹＤＮ－２併網，將主資料庫連接到你和ＹＤＮ－２的主耦合頻帶上，和ＹＤＮ－２聯手將會大大提升我們接管甲辰神經中樞的成功率。」

「宙斯之光穩定輸出中，聯網完畢，資料庫接駁成功，ＹＤＮ－２已待命。」雅典娜的虛擬軀體再次光華大盛。

「執行介入！」

生物艙上方不斷變幻著的球體周圍忽然泛起一道淡藍色的光暈，重力發生器單獨為其構建的一個數百倍標準重力場的無形囚籠露出一絲縫隙。如有靈性般立即感受到重力場的微小破綻，球體隨即探出一條細不可見的觸絲迅捷地探出重力囚籠之外，順著預先設置的磁力迴路閃電般通過生物艙頂部的開口刺入全身皆沒於維生液之中的古風頭頂。看到此景心神堅若磐石的袁新穎也不由微微有些動容，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心中暗嘆道：「但願我是對的！融合實驗到了這一步已是箭在弦上而不得不發，關鍵時刻已經到來，生物艙中的古風能否有命撐過去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自答應院士接受科學院的這個試驗計劃后，古風就被科學院的一紙文書從囚牢中徵招到這裡。當他第一次踏進這間實驗室的時候，愣是像他這般神經粗大的人也被眼前這間布滿無數見過的聽過的或是聞所未聞的各種儀器的超大型實驗室小小的震撼了一下！經過數天的悉心調養后，處於最佳狀態的古風在一群身穿白大褂頭戴防護面具的研究人員簇擁下被注射了休眠劑，然後再被安置到這個生物艙之中。

躺生物艙中的古風在身下重力發生器所產生的九倍於標準重力的超強重力環境下連動動眼皮這樣的微小動作也變成一種奢望。幾近一噸重的巨大壓力讓他的呼吸已經完全停頓，僅是依靠艙中維生液維持生命的運轉。不過這並不是最嚴重的，不久前闖進體內的兩道流能卻讓他體會到什麼才是真正的冰火兩重天！

催眠藥劑的作用在兩股寒熱交替突進體內的射流刺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起先，是一道宛若九幽冰泉般極度冷冽的冰流由頭頂貫穿而入，隨後緩慢卻堅定地由脊椎蔓延至全身每處，十數息之後，就在他幾乎要被凍斃之時，那股寒流的溫度卻驀然急劇攀升，只一瞬間他的體內就彷彿被注進沸騰的鋼水一般，連靈魂都似要被這股突如其來的高溫焚成一堆灰燼！

灸心的熱力幾乎讓古風立即就昏厥過去，但可悲的是烈焰升起后寒流卻不曾完全消失，已變得微弱的冰流頑固地盤踞在他的大腦中，淡淡的寒意硬是讓他在如斯劇痛的折磨下卻依然保持著絕對的清醒！

梵天之火般的無形烈焰將擋在它面前的一切障礙無情摧毀，體內經脈立時寸寸俱斷，骨骼迸裂坍塌，全身細胞逐一瓦解！異常狂暴的基因分子衰變波及到古風渾身60萬億個組織細胞！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簡直是人所無法承受的！但是古風怎麼也不曾預料到，生命在面臨絕境時所爆發出來的力量卻又是如此的不可思議。一個個細胞因為基因鏈的斷裂而崩潰，卻又在機體那股奇異的自體修復力量中奇迹般再生！

死亡再復活，破碎再重組，這種詭異的修復力量大大加劇了古風的痛苦。現在的他就像古代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一樣，第一天被惡鷹吞噬的內臟一夜之後再次復原，而到了次日卻又是一次極端痛苦噩夢般的輪迴！

從重力罩外看去**的古風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彷如有千萬隻微小甲蟲在下面四處亂竄般突兀蠕動著，翻滾最劇烈的時候，皮膚表面就像一鍋煮開后還在不斷冒泡沸騰翻湧的熱粥！

然而，就在他痛不欲生，發誓一定要將那個把諸般非人痛苦施於己身的人踩在腳下生並啖其肉時，一道更為沛然而強大的寒流再次從天靈蓋上方疾劈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