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星門

星元３０２０年０２月０４日

銀河系獵戶座旋臂（Orion）人馬星系外圍，巴克利姆環狀帶。

如川流不息的長河般滾滾向前的巴克利姆環帶勾勒出人馬星系的整個疆界。這是一條由數萬億顆大大小小的隕石碎片以及不計其數的冰晶塵埃所組成的小行星帶。這些大若山峰，或微如芥子的各種空間物質夾雜在一起，數十億年間不知疲倦地默默遊盪在距人馬星系中央恆星平均距離約２.３光年的橢圓形軌道上。

人馬太陽所散發的熾烈光芒經過如此遙遠的旅程后已十分微弱，從這裡看去，這顆在赫羅主序帶上光譜分類為Ｇ５Ｖ的恆星只是蒼穹中一顆較為明亮的星辰。一條條絲絮般類似極光的等離子云彌散在環帶附近的虛空之中，這裡已處於星系引力場的極限，來自宇宙深空的中性粒子因缺少星系磁場的屏蔽與中央恆星輻射出的帶電粒子在這裡不斷發生超高速的碰撞，從而形成這一道道飄蕩著的，絢麗華美的太陽風鞘。穿過這條五彩斑斕的光帶便已真正擺脫星系引力的束縛而進入浩瀚的系外太空。

這個擁有眾多行星的大型星系曾是拜占庭帝國一座最為重要的貿易樞紐，她的北方便是銀河與神諭星團唯一已知的通道——神諭星空之門。位於咽喉之地的人馬星系內外航線交錯縱橫，四通八達，各種功能的空間建築更是從星系中央一直修建到星系的邊緣，整個星系在此前數十年間幾乎被人類改造成一座巨大的城市！

但是，唯獨在巴克利姆環帶周邊卻不見任何一條用航標燈所標示出來的航線，附近數萬公里範圍內空蕩蕩一片，無有一座人造建築。人馬星系磁場有一定的波動周期，星系的引力紊流導致環帶中時常會發生大規模的隕石潮汐。每當那種席捲數千公里潮汐發生時，一些質量較小隕石碎片會被巨大的潮湧直接甩出環帶，然後再被環帶的引力所俘獲，以拋物線的軌跡迅速回落。當數百萬顆或大或小的隕石如暴風驟雨般席捲而出再倒卷而回時，不單聲勢極端的驚人而且破壞力也絕對不容小覷。

在這樣的隕石風暴中，小型空間構造薄弱的護盾和裝甲根本就無力抵禦。而大型空間建築即便能在短時間內承受隕石疾如冰雹般的高速轟擊，也會因護盾能量耗費過快而發生能源供給困難，最終在護盾逐漸崩潰之後被岩石暴潮頃刻間撕成粉碎！此外，即使銀河中最先進的導航系統也無法在這些不斷翻滾著，並且時刻都在發生無序碰撞的隕石群中計算出安全的航線！因此，這條寬約一萬公里的小行星帶便成為寸土寸金的人馬星系中最不具開發價值的區域，一個無人問津被人遺忘的角落。

此時此刻，在這條星塵瀰漫的死亡航道內卻有一艘小型飛船正緊貼著密集的隕石流亡命穿梭。這艘船身扁平，長約數十米的飛船通過船身四周的矢量噴射口在四下亂飛的碎片中不斷變換著姿態和航向，船尾引擎所發出的淡藍色尾焰在昏暗的空間中劃出一條條炫目的華美曲線。在漫空飛掠的隕石洪流中，飛船忽而高高揚起船艏波浪般跳躍著避開迎面撞來的一顆碩大岩石，忽而又呈之字形擺動，然後倒轉船身將船尾翹起，打著橫避開一蓬激射而至的冰晶碎塊，靈活的得簡直像一條滑不留手的巨魚！

幽暗的船艙內，雙目微閉的古風被安全帶牢牢拴在寬大柔軟座椅之上，四面艙壁上瘋狂跳躍的各種信號燈宛如夜空中的點點繁星。控制台中央明黃色的碰撞警示燈閃撲不休，並伴隨著急促刺耳的蜂鳴。座椅的左方，顯示在一塊淡藍色的全息屏上，代表預警雷達探測範圍的光圈中則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跳躍著的紅色光點！

儀錶盤上顯示，飛船的動力輸出達到了八成以上，這已經超過保持巡航速度所需推力的三倍有多！從未有人嘗試過在如此混亂的航道中將飛船保持這樣驚人的高速。駕船者在高速航行的同時既要保持航向的正確性，確保不至在寬廣無垠不辨南北的隕石區中迷失方向，還要在極端混亂的環境中找到最近最安全的行進路線，這裡面所涉及到的海量運算是任何一個船載主控電腦都無法承受的。

另外，飛船在極速航行時航向的突然改變將不可避免地產生過載事件。以當前的航速和這艘飛船剛剛實施的一次大角度轉向則可很容易計算出在飛船變向的那一瞬間將會產生超過３５G的重力加速度！這意味著船內人員在那一刻承受了３５倍於自身體重的巨大壓力！若是沒有維生艙內均衡重力繭的保護，駕船者將因機體不堪負荷，導致內臟器官的破碎瞬間而亡！這也是飛船在進入曲速跳躍或是在進入天然蟲洞之前必須全員進入維生艙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在飛船進入蟲洞的一剎那，過載峰值將會達到驚人的數百G!

枯坐良久的古風內心之中卻不似表面那般古井不波，而是不斷掀起陣陣驚濤駭浪。自從經歷了那場可怕試驗之後他便發現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一些詭異變化，而自己曾經所做的那些事情回想起來則更是讓他陷入一種茫然而惶恐的情緒之中。

這種改變並非是生理結構上的變化，而是純精神層面上的異變！體內那股不停流轉地奇異能量將火熱與冰寒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震顫傳導至全身。腦海中似乎多了很多東西，一種彷彿知天曉地卻又悵然若失的感覺讓古風無比地困惑。

恍惚間，古風如靈魂出竅般在半空中「看」到坐在座椅上神情獃滯的自己，如探頭般向前不斷推進的視線緩緩探入體內，再穿過身體里蠕動著的臟器看到了那些如同細胞般不停漲縮著，徜徉在一片淡金色海洋中的無數奇特多面球體。當「視線」掠過這些球體表面時不禁玄之又玄的產生一種血肉相連的奇妙感覺！

「視線」掠而向上，腦域中心那團如心跳般脈動著暗金光芒忽明忽暗。那裡似乎存在著另外一個自己！也正是這個「自己」操控著體內那股莫名力量做出了一件件令他匪夷所思驚詫至極的事情！

現在，這個「自己」正將波動著的暗金能量如同八爪魚的觸手般嵌入這艘船主控網路的光腦核心，然後分成無數條支脈延伸到飛船的動力系統、通訊系統、導航系統、雷達探測系統以及飛行姿態控制系統等各個關鍵設備的控制終端。潮水一般信息流以這些無形觸手為媒介在自己的大腦與飛船系統之間以大大超越光速的速率來回傳輸。也正因此，這艘船的整體性能被硬生生提高十數倍之多，方能在如此紛雜的航線中精確地找到時刻都在變化中的縫隙，以驚人的速度航向未知的遠方。

僅憑一己之力控制著需要多人操作的宇宙飛船所有的系統，這樣的事情只會存在於幻想小說之中，而今天卻切切實實發生在自己身上，這讓古風倍感不可思議。不過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也讓他覺得十分新奇，飛船上的每一個零件，每一道電纜、每一條光路以及每一種儀器都彷彿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整艘船似乎活了過來，他甚至能通過飛船的探測系統「看」到密閉的船艙外那混亂的隕石天地！

飛船仍在高速航行，古風明顯感受到艙外的隕石群有逐漸稀疏的趨勢，這是要去哪？這麼多日子來，自己的三維照片以及生物數據恐怕早就傳遍帝國所有的緝捕網路了。僅憑這艘小船在缺乏補給得情況下根本就逃不了多遠。況且這艘船沒有曲速引擎，只要掌握到自己的行蹤，追緝隊完全可以跳到自己的前方實施攔截。即便自己能幸運地逃脫人馬星系先遣軍第一師三支艦隊的聯合追捕，成功躲到其他某個星系去，也會因沒有合法的身份而在空港內電子監控網的掃描之下無所遁形。

被抓獲，那只是時間問題！

彷彿在回應古風心頭的疑問般，一幅立體星圖毫無朕兆地出現在控制台導航儀的終端上。竟是這裡？！古風緩緩睜開眼睛，眼中銀芒一閃即逝，一座猶如蒼穹之眼般的環形建築矗立於星圖的中央，星圖下方倏忽出現一行標註：拜占庭帝國神諭星團空間門，距離３７３萬公里。

原來是那個遙遠的星系！古風不由心中苦笑，估計在整個拜占庭帝國廣闊的疆域中目前也只有那個極端混亂的地方才是自己這種犯下嚴重罪行的逃犯最好的容身之所！

精神視界中的隕石更加稀疏，古風忽覺眼前一亮，漫天的星辰再次浮現於漆黑的宇空之中。經過數十天的航行之後，這艘隸屬於帝國科學院的小型外空探測船帶著一身塵埃衝出了小行星帶。隨著的船尾猛然暴起的炫目強芒，「靈鷹號」陡然一震，動力系統全力運轉，飛船全速向北方進發。

為了隱藏真實航線避開游弋在人馬星系北區的大量先遣軍戰艦，「靈鷹號」順著巴克利姆環帶在星系外圍畫了一個巨大的圓弧從最南端一直航行到最北端。為使偽造的證通行許可證看起來較為真實，「靈鷹號」選擇的航向是位於人馬星系南方的A456K卡門空間站，理由是將一些優先轉移的重要儀器送往建立在該空間的站前哨研究所中轉站。

之所以沒有選擇神諭星門，其一是為了迷惑發現「靈鷹號」被劫持后實施追擊的人馬星系衛戍戰艦，其二是因為神諭星門附近空域早已被全面封鎖，成為一級戒備軍事禁地！當「靈鷹號」抵達星系南方邊境之後便一頭扎進星系邊緣的巴克利姆環帶，並利用這條富含鐵礦石的小行星帶天然的屏蔽作用避開遍佈於星系空域內的大量探測衛星所組成的偵測網成功地飛抵人馬星系的北方邊境。

立體的三維星圖上「靈鷹號」與神諭星門的距離正在不斷地接近，圖示的距離數值如馬錶般在跳躍中不斷減少。通過船載的光學掃描設備古風很快便「看」到了那座橫亘於深空中直徑幾達二十公里的巨大環形建築。

被無數寶石般的星辰所點綴的星空下，這座由數萬組梯形巨構所搭建的，擁有古銅色表面，宛若遠古通天之路般的星空之門正靜靜地旋轉著屹立在深邃遼遠的太空中。目睹這座宏偉壯觀，猶如俯瞰蒼生的天神之眼般的星門，古風頓覺一陣心顫神馳，遙想星門背後便是數萬光年之外另一片偉大的茫茫星海，此刻的他不由生出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面對浩瀚的宇宙人類實在是太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