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莊園

大量難民從全國各地湧入京都，給這個星域範圍超過數光年的大型星系的內空治安帶來巨大壓力。負責京師衛戍的兩大支柱力量禁衛軍團與近衛軍團雖盡其所能地採取了多重攔阻措施，但是兩大軍團下轄的數十支艦隊在面對浩浩蕩蕩塞滿整個航線的難民船隊時卻有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戰艦上威力強大的火炮對於手無寸鐵的普通民眾來說實是一種擺設，綿延各地的騷亂以及愈加嚴峻的南方形勢讓愈來愈多的民眾不顧軍方的擊落警告，從破綻百出的帝都防禦網外見縫插針地擠進京都星系，不計其數的難民通過各種渠道登上了這座銀河著名的星際大都市——寒武星。

過多的外來人口使得星球上的各類民生設施不堪重負，極端稠密的人口導致星球生活資源的嚴重匱乏！人們找不到工作，卻要面對每天都在上漲的物價，而各條街區中層出不窮的盜竊、搶劫、械鬥和兇殺則讓這座曾經繁盛無比，處處燈紅酒綠，一派紙醉金迷的大都市的刑事案件數量急劇飆升！為此，早已焦頭爛額的帝都憲兵總部和警察總署在帝國皇帝病重期間不得不聯名宣布進行全球戒嚴，並且破天荒地實行嚴厲的宵禁政策。

帝都憲兵和警察部隊加強了整個星球特別是夜間的巡邏和執勤力度，並採取了比以往更加嚴厲的處罰措施。隨著大量不法分子被逮捕或拘留，帝都各大監獄中已是人滿為患，最後只得將一些街區隔離出來作為臨時的監禁區和流民安置營地。大量全副武裝的裝甲部隊封鎖了這些的隔離區的每一條出入口，對於未經允許擅自出入者一律格殺勿論！

隨著時間的推移，普通民眾與治安官之間的糾紛、流民與首都居民之間的衝突、軍隊與警察之間的摩擦，貧民與貴族之間的相互仇視，讓寒武星的星球大氣中縈繞著一股極度緊張的氣氛。大量積壓的矛盾在壓抑中積聚著，隨時有可能在下一刻像爆發的火山般形成一場巨大的全球性騷亂！

不過，這一切緊張氣氛在帝都皇城以北七百公里的氤氳雅築附近卻都是不存在的。

完全城市化的寒武星上，氤氳雅築是僅有的十數處還保留著原生態景觀的區域中最為出名的一座私人園林。這座始建於星元２５８０年，有著數百年歷史的皇家園林坐落於寒武星北半球一條著名的天然大河——卡其琳娜江的江心綠洲上，並與對岸帝都標誌建築，高達三千七百米的帝國銀河大廈隔江而望。

憑藉皎潔的星光遠遠望去，在泛起點點粼光的江水四面環抱之下，掩映於蔥蔥綠樹中以白色為基調的莊園建築看上去是如此的靜謐而安詳。氤氳雅築的入口是一垛用整塊光潤茹玉的石材雕琢而成的牌樓，牌樓並不雄闊，卻透著一股清雅的華貴，整個莊園建築全部都是用這種波譎星海特產的，泛著的月牙色的瑩滑大石所砌造。這種昂貴的皇家專用石材不但石質堅逾精鐵，而且還會隨著氣溫的變化而改變色澤，寒冷的午夜時分為銀白色的波譎螢石在正午的陽光照耀下會變成極為燦爛的金黃色。莊園內，一座座線條簡練，渾然天成的建築物錯落有致地隱約於飄渺的迷霧中。樓閣上泛著燦亮輝光的白色琉璃屋頂、鬼斧神工造型奇異的大小假山、潺潺流過的小溪、玲瓏別緻的石橋還有那遍值莊園花圃中絢燦繽紛的寒菊將整個園林裝點得宛如不帶絲毫人間煙火之氣的仙境一般。

此刻，在寧靜的莊園深處，一幢建在深潭邊造型清逸靈巧、四面重角飛聳拔萃的白色小樓中隱有人聲傳出，樓中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語氣卻和小樓外的清雅環境格格不入，顯得有些激烈甚至有些火爆。

「父親，我堅決反對從神諭星團全面撤軍！這是哪個混賬傢伙的提議！應該立刻將這傢伙扔進監獄！」

並不高亢，但卻微微顫抖的聲音來自一個身材高大，眼神澄藍清澈，身穿白色海軍少將制服，舉手投足間都顯得精力過人的青年人。由於過度的氣憤，青年人英俊的臉龐已經漲得通紅，握著腰間佩劍的一隻手上青筋突曲著，彷彿這隻手隨時都會拔出劍來以發泄此刻主人心頭的怒火。

溫暖如春的小樓書房內飄蕩著彌久不散的淡淡茶香，完全仿古設計的壁爐里全息投影模擬出來的篝火正熊熊燃燒著，跳動的火焰用溫暖的光芒將小樓內外變成了兩個世界。書房的整個一面牆是一座擦拭得一塵不染的古老漆紋書櫃，上面整整齊齊排列著堆積如山的各種古籍。書房中央則是一張諾大笨重的書案，書案上有條不紊地擺放著一座懸著數管狼毫的筆架，一方古硯和一摞上等的宣紙。

書案后，斜靠在天鵝絨軟墊上的是一位面色紅潤的老人，一面優哉游哉地看著手中的古籍，一面在伏於腿上的一隻通體渾黑的小獸脊背上摩挲著。老人對青年人所表現出來的激動顯得毫不在意，緩緩放下手中發黃的書卷，端起面前的青花瓷盞，揭開杯蓋湊到鼻尖仔細地嗅了嗅，然後輕咂了一口，瞑目回味良久之後才偏頭朝青年人道：「噢，你剛才都說了些什麼來著？」

「從神諭星團全面撤軍完全是喪權辱國的決定！」

英俊的面龐微微扭曲了一下，青年人恨恨地道：「公爵大人，我認為應該將主張從神諭星團撤軍的人投入監獄處死！」

「你想處死誰？你又能處死誰？幼稚！」

眼中冷芒一閃，老人瞥了青年人一眼，淡淡地道：「這是監國太子的決定！值此非常時刻，同為皇室成員的你難道認為我們能夠隨隨便便擬出一個與這個帝國未來的意願相左的章程出來么？糊塗！」

青年人鼻孔里哼了哼，沒有說什麼。

老人低頭湊到膝上小獸毛茸茸的尖聳耳朵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正在閉目假寐，享受主人愛撫的黑色小獸忽然睜開它那雙黃澄澄的碩大眼睛瞧了瞧對面的青年人，然後從喉中咕噥出一聲奇異輕嘯，從老人腿上輕巧地滑落到地，迅捷無比地一躍躥出，鬼魅般消失在書房的門口。

「坐下吧，難得回來一趟，有沒有去看看你的母親？最近她的精神越發不如從前，你應該多用點心思，不要總是一回來就是這些軍國大事。」

略帶疲憊地艱澀一笑，老人緩緩說道：「特拉塞爾，你應該琢磨著如何帶好你的艦隊，守護好波特蘭要塞，去應對歐羅巴帝國日益強大的海軍，而不是成天對這些超出你職權範圍之內的事情喋喋不休。神諭星團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操心，撤軍議案是太子和我們幾位軍務部大臣經過詳細研究后才形成的最終決議，並已經得到了皇帝陛下的首肯。」

青年人是老人的長子，拜占庭帝國南方集團軍第二軍團203艦隊上校指揮官特拉塞爾。而他對面的老人則是當今帝國皇帝陛下最信任的嫡親兄弟，帝**務部陸軍部部長，受封鎮國公的陸軍大將塞繆爾公爵。

「我為什麼不能操心？軍務部的決議又怎樣？太子又怎樣？莫說他海伊斯現在還不是皇帝，就是他已經坐到了那個位置上有些話我也還是要講的！」

思及乃母怒火稍歇的特拉塞爾聞言后勃然而怒，欲待落座的身形霍然立直，怒目錚聲道：「明早我就去覲見陛下！神諭星團那麼大一個星域，如此多的人口，說放棄就放棄了，這明明就是犯罪！就是……」

「你給我閉嘴！」

塞繆爾公爵臉色瞬變，用力一拍桌子，伸手指著特拉塞爾罵道：「你給我出去，明早就滾回你的駐地去，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特拉塞爾冷冷一笑，閉上嘴巴，卻不肯離開，只是雙臂環抱胸前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氣呼呼的喘息了好一會兒，塞繆爾公爵才又急又怒地低喝道：「你懂什麼？又懂得多少？雖然你已是一方將領，但在政治上還只是個娃娃！有些事情不是你這個小小的伯爵少將所能指手畫腳的！要知道神諭星團不是一艘船，也不是一支艦隊，那裡情況的複雜性和你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我只知道帝**隊從來不曾怕過誰！況且捍衛領土完整是作為帝**人的我們責無旁貸的天職！」

特拉塞爾輕蔑的笑了笑，絲毫不在意公爵發青的臉色，依然用淡淡的諷刺性的語氣說道：「某些人當然不喜歡有人來指手畫腳，有那麼一大堆帝國行政院和軍務部炮製出來的領主和將軍，這些事情當然輪不到我來操心！」

「大膽！」

塞繆爾公爵幾乎被氣暈，伸手指著特拉塞爾怒喝道：「你膽敢肆意詆毀帝國已經頒布的政令，你眼中還有王法？還有軍律？還有我這個父親么？」

「王法？軍律？現在還有這種東西嗎？」

特拉塞爾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面對乃父責罵，沒有絲毫退縮反而踏前一步，冷笑道：「難道我說錯了？一夜之間晉封了數十位領主、數百位上將級軍官！這些荒唐可笑的命令就是從您手中籤署出去的！看看他們都是些什麼人，一些個早已和帝國離心離德的家族族長，一部分桀驁不馴的流氓軍閥，當中居然還有晉封為中將的海盜！簡直是笑話！這些人做夢都在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從帝國版圖上獨立出去！這完全是妥協，是退讓，是畏縮！明明是在出賣主權以換取一時苟安，卻對外卻美名曰自治！我倒想問問是哪些白痴作出的這些決定的，我還想知道，在這些白痴決定的背後，我的父親大人您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一個角色！」

「你……你……你……」

塞繆爾公爵嘴角哆嗦著一時說不出話來，被兒子的連番詰責氣得渾身發抖的老人直覺雙腿虛浮，兩眼發黑，身體微晃險險一頭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