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清晨
天微微亮,夜舞就醒了。
看了看,柳若羽抱著夜凰、萬輕風抱著夜鸞睡在不遠處,明清卻已經不在了。
她用手撐起自己的身體,剛一動,就發現柳若羽醒了。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慢悠悠的爬了起來,走出了山洞。
一走出山洞,絲絲寒意伴著冷風大雪迎面而來,雪花片片飛舞,天地蒼莽,一片雪白。夜舞呼吸著凜冽的空氣,冷的打了一陣哆嗦,卻依舊咬了咬牙,堅定的往前走去。
走了幾步,用手擋了擋雪,看了出去。
昨夜他們倉皇之間隨便找了個山洞棲身,現在才看清這山洞居然在一個山坡的半腰,透過樹枝看下去,山下隱隱有個小村子,也不知有幾戶人家,能否收留他們?
他們這麼多人,總不能一直躲在這山洞裡,就算為了她自己,她也不能讓自己在山洞裡過一輩子。既然回不去了,日子就該好好地過下去。佔了原本軒轅舞的身體,那家仇也就落在了她身上。
她就站在那,任風雪吹著,一直看著天一點一點變亮。
手動了動,摸到了懷裡的簫,她笑了笑。前世學的東西很雜,這簫正是其中之一。她身上的這管簫很好,通體白玉。看得出來,軒轅舞很得寵,不然這麼好的白玉簫不會給一個只有三歲的孩子。
遠山朦朧,風卷而過,大雪紛飛。
千樹枝椏,挺立雪中,不畏嚴寒。
夜舞拿出簫,就著冰雪,吹簫。
她吹的是《金縷曲》。
簫聲安寧寂靜,溫柔婉轉,似乎有一種淡泊的心情,平靜、淡然,卻因為大雪,因為他們才經過一場逃亡,而有些凄涼。
明清拎著兩隻兔子回來,就聽見了這首《金縷曲》,吹簫的人底氣不是很足,透過風雪聽起來,斷斷續續,一陣嗚咽。這首曲子,從未聽過,也不知是何人所吹,竟讓冷靜自製的明清也忍不住有一絲顫抖。
他足下一點,踏雪而歸,只一瞬,他就看見了夜舞。
他的小主子,站在一棵樹下,雖然冷的瑟瑟發抖,卻舉著皇後送她的那管簫,站的筆直,吹著這一曲令人斷腸的曲子。
她看著遠方,那眼神……如琉璃。
不知何時,夜凰站在了她身後,緊抿著嘴,兩隻手死死的握緊了已經有些破損的錦衣。昨日,他們失去了最愛的母親,昨日,他們家破!今日,看著妹妹這樣,他的心扯得痛。昨夜,若不是妹妹突然開口,只怕他們逃不過追殺。那本該由他們保護的妹妹啊……
夜鸞站在夜凰的旁邊,五歲的孩子,卻已經沒有了稚氣。皇家的孩子,活的艱難,懂事也比常人家的早。昨日清晨,他還在給母親背書,今日清晨,他卻只能站在風雪裡聽妹妹吹那令人斷腸的曲子。
一曲吹完,夜舞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了起來。記憶里,軒轅舞一歲認字,兩歲練字,皇后親自教導,琴棋書畫詩酒花,盡數交給了這個女兒,也不管年幼的軒轅舞能否聽懂。
微許飄零意,即吹去,家人不在,雪為舊跡。無須問,那年恨,誰猶記?
憔悴自知矣,再吹去,弦斷寒心,魂歸何處。斷腸人,莫多情,情傷己。
柳若羽眼裡黯了黯,昨日巨變,讓活潑開朗的夜舞變成今日這個沉默寡言的小女娃。柳若羽狠狠地一拳砸在樹榦上,樹枝上的積雪落下來,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年恨,誰猶記……」夜凰喃喃自語,走上前去,握住了夜舞冰冷的手。「小舞……」
「大哥。」夜舞指了指下面的小村落。「下面有個小村子,大哥,我們下去看看?」
「小舞……」夜凰摸了摸她的臉,猛地緊緊地抱住了她。剛才夜舞吹簫的時候,他差點以為,這個妹妹也要離他們而去了。他們已經失去了母親,不可以再失去妹妹。「小舞,以後不要一個人亂走,大哥找不到你,會擔心。」
夜舞的心一暖,用小手拍了拍夜凰。「大哥,我記得了。」
明清鬆了口氣,跟夜凰稟告。「主子,這附近,屬下已經查探過了,除去這坡下的小村子,附近就再也沒有人家了。村子過去是一座大山,無法估計有多高多遠,應該就是仙山了。仙山腳下有一處荒廢的房屋,勉強可以擋風遮雨。」
「以後,咱們都要學著說一些白話,官話會出賣我們。」夜凰輕輕一皺眉,「不然,以後跟人打交道,很容易露出馬腳。以後,我們就稱呼柳侍衛二叔,萬侍衛三叔,你就是我們四叔。記住了,我們得先保住命,才能想以後。」
夜鸞鄭重的點了點頭。「大哥說得對,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人問起,只說你們是我們母親的師弟。」
「二哥,母親這個稱呼不能再喊了。」夜舞搖了搖頭,「我們該喊娘!」
「我記住了。」夜鸞咬了咬嘴唇,也看向了山下的村子。
明清見狀,晃了晃手裡的兔子,「等下我把兔子煮了,吃了再下山。」
煮?
夜舞捕捉到了這個字。「煮?」
「東西不就是煮著吃的嗎?」明清很奇怪的反問。
「怎麼煮?」
「用水煮啊,不是一直這麼吃的么?小主子不想煮兔子?那我去看看能不能打兩隻山雞來!」明清說著就要起身。
「不必了,帶了鍋么?」夜舞皺了皺眉,不會這麼慘吧,這裡的東西不會只有煮這麼一種做法吧!
「自然帶了,不帶鍋子怎麼吃東西呢?只是……那鍋子被箭射穿了兩個洞,應該不妨礙煮東西。」明清自言自語去收拾兔子。
夜舞轉過頭,眯了眯眼。該死的老天,她到底到了什麼地方?一個出門都要帶著鍋子煮東西吃的世界,這得有多悲慘!一想到要吃白水,她就沒了胃口。讓一個吃慣了美食的人,突然吃白水煮肉,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看著緊緊牽著自己的夜凰,夜舞突然一笑。她已經是他們的妹妹了,既然如此,好日子得一起過!她聽見自己輕鬆了許多的聲音問:「四叔,你帶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