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歷慶十年,晚秋。
此時的嶺南,沒有後世的大氣污染和溫室效應,空氣純凈,還未到冬天,已經冷得讓人忍不住鑽被窩裡不出來了。
安淺幽坐在自家破落的小屋前,忍不住抖了抖。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乾淨卻有好幾個補丁、幾乎沒有什麼保溫功能的衣服,不由得垂下了眸子。
「卿兒,你怎麼又跑出來了?!你的身子本來就還未好,你這樣,豈不是要讓奶奶心疼死么!」
一個步履微微有點蹣跚,穿著一身老舊襖子的清瘦老婦人沿著小路從遠處慢慢走近,看到她坐在門口,頓時忍不住訓道,但話語里的疼愛卻是一絲不少。
「奶奶。」安淺幽叫了一聲奶奶,眼神還是獃獃的,沒有焦距。
見她這樣,老婦人趕緊放下手中的菜籃子,上前心疼地抱住她,感受到自己懷裡的小人兒身上的冰冷,她眼眶都紅了,「你這傻孩子,怎麼就不會在屋裡歇著呢!」
她抱起安淺幽,吃力地想把她抱進去。
雖然一個八歲孩子的不算重,但對李氏這樣年紀的人來說,也不是輕鬆的負擔。
感覺到奶奶的吃力,安淺幽終於回過神來,掙開她的懷抱,落到地上,「奶奶,我自己走。」
「好。」李氏點點頭,提起地上的菜籃子,牽著她的小手走進屋子裡面。
這間破落的茅屋,根本頂不住外面的冷風。在裡面和在外面,溫度相差並不大。
房子不大,只有一個廳和一間休息的房間。
廳的中央,放著一張四角桌子,桌上一個茶壺,幾個茶碗,桌子旁邊有兩張長木凳。中央的牆上有一個牌位,前面放著一個香爐,裡面插著香。
走過廳,進了房間,裡面一張不大的木床,木床上整齊地疊著兩張老舊的被子,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了。床旁邊的角落處,有一個比較大的箱子,上面一個小小的木箱子,裡面放著倆人的衣物。
整間房子里乾乾淨淨的,就連賊也不會光顧這裡。
李氏把安淺幽拉到床上,讓她躺好,蓋上了兩床被子后,這才交代道:「卿兒乖,奶奶先去做飯,等會就有吃的了!」
說完后,她拎著籃子,出了房門,往廚房走去。
安淺幽可以看到,菜籃子裡面只有一塊很小的肉。不過她們屋后還有一塊田地,還種有一些蔬菜。
儘管肚子很餓,但安淺幽的眼神還是茫然無焦距,整個人的思緒很混亂。
那一天,經過了多年的隱忍和努力,她終於手刃了那個害了她父母,讓她變成孤兒的罪魁禍首!
在報仇后,她本想立刻離開那人的別墅,卻因為長久以來的仇怨得以發泄,一時心情放鬆,被快速清醒后包圍過來的保鏢給一槍爆頭!
她本以為,這之後,她會去陰間和她的父母重逢,但在醒來后,整個人都驚呆了!
她一個二十八歲的成年女子安淺幽,竟然變成了一個不到八歲的女童顧卿竹!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在這具身體里醒來後到現在,她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明明已經死了,卻以另一個身份,在另一個時空活了下來!
她從來不相信鬼神之說,要真的有鬼神的話,為什麼她父母那麼好的人,竟然會被人殺害!
但現在,她卻不得不信!
在這具身體上醒來,在床上又躺了好幾天,喝了好幾天的葯之後,她才好了一點。
而外面截然不同的風景,也讓她清楚地認識到——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
不到一個小時——也就是半個時辰左右,李氏捧著一個碗出來。
「卿兒,來,喝粥。」她小心地把碗放到桌子上,然後招呼顧卿竹過來。
眨巴一下眼睛,安淺幽慢騰騰地挪到桌子邊,看著那濃稠的肉粥,再次愣住。
「奶奶……」她抬頭看著李氏。
李氏和藹地笑:「卿兒乖,先吃了這些,奶奶晚點再給你弄其他吃的。」
對上李氏慈愛的眼神,顧卿竹的鼻子一酸,趕緊低下頭。
這碗粥應該快把那點所剩無幾的米糧給用完了吧!
看著這碗滿滿愛意的肉粥,她吸吸鼻子,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不是什麼好米,只是一些碎米,口感完全比不上她以前吃的精緻大米,但李氏的手藝很好,整碗粥噴香撲鼻,上面還有幾片蔥葉點綴著,讓人很有食慾。
安淺幽沒有問李氏吃過了沒,反正李氏總會說她已經飽了。相反的,她把所有東西都吃下去,李氏才會高興。
喝完這碗熱粥之後,肚子飽了,安淺幽又開始犯困了。在正式睡著之前,她趕緊爬上了床。
這具身體的原主是在爬樹的時候從樹上掉下來,砸到了腦袋,從而失去性命的。
李氏把家裡的所有積蓄都給花了,這才把她給搶救回來。但因為是傷到了腦袋,所以到了現在,她還是很容易睏乏。
現在,她們家可就是名副其實的家徒四壁了!——可惜,花費了那麼大的力氣,現在這具身體里的,卻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另一個人!
面對李氏的全心疼愛,安淺幽有點心虛,但是卻捨不得放開。
她的父母在她八歲的時候去世,從那之後,為了給父母報仇,她努力學習各種技能,根本無暇去想其他事情,更沒有享受過別人的疼愛。
李氏的愛,讓她有種陌生卻溫暖的感覺。
仇人已經去陪她父母了,她一直以來為之拚命的目標已經實現了,壓在她心頭的大石也已經搬開了——要不是如此,她也不會那麼大意被保鏢給殺了。
雖然這個時空無比陌生,現在的生活無比清苦,可能連明天的口糧都還不知道在哪裡,但只要有人陪著,怎麼都比以前那個物質富足卻壓抑痛苦的安淺幽好!
安淺幽一邊想著,嘴角帶上了笑,慢慢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醒來的時候,李氏已經不在床上了。外面的天微微亮,將時間轉換一下,應該是六點左右。
屋後傳來一陣清脆的雞鳴聲,那是李氏養的雞。
這個時候,李氏應該在屋后忙活著。
安淺幽從被窩裡爬出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趕緊把李氏放在床頭的衣服都給穿上,這才覺得暖和起來。
既然已經決心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她當然不會再虐待自己。
前幾天的茫然自虐,只不過是想在冷空氣的侵襲下清醒而已。還好她的身體沒有因為這樣而再出什麼問題,要不然,她們現在可沒多餘的錢銀治療了!
疊被子的時候,安淺幽就開始考慮接下來過冬的問題。
昨晚睡到半夜的時候,已經覺得有點冷了,要不是李氏抱著她的話,後半夜也就不用睡了!要不想點法子的話,到了冬天,可就成冰棍了!
收拾好床鋪后,她往屋後走去。
屋後有開出一塊不大不小的地,用來種點蔬菜,養點家禽什麼的。
蔬菜可以自己吃,多餘的可以拿去集市上賣,但因為村人都種有蔬菜,這些東西賣不了什麼價錢。
李氏之前養了五六隻母雞,平時把雞蛋積攢下來,要麼給顧卿竹補身子,要麼拿去換其他的生活用品。不過現在只剩下可憐巴巴的兩隻雞,準備養到過年。
本來她們家的生活還不算太過困難,省著點還是可以過完這個冬天的,但因為顧卿竹的事情,李氏幾乎把家裡僅剩的一點積蓄給花光了。
此刻,安淺幽看到的李氏,一邊喂著雞,眉眼間帶上了愁意。
冬天快要來了,接下來該怎麼過哦!
「卿兒,你怎麼出來了?」看到安淺幽,李氏急急走過來,「冷嗎?」
李氏的手有點臟,只是低下頭用臉頰輕觸安淺幽的臉,感受她的溫度。
「不冷。」她搖頭,「奶奶冷嗎?」
「奶奶不冷,奶奶熱著呢!」聽到這軟糯的關心,李氏臉上笑開了花。
自安淺幽出事以來,她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她這樣說話了。
「早飯已經準備好了,你先去吃了吧。」
「不,我們等會一起吃。」
李氏本來想說她已經吃過了,但對上安淺幽那堅持的眼神,只能笑笑,「那好,你等一下啊,奶奶很快了。」
李氏繼續幹活去了,安淺幽跟在她後面巡視著這一畝三分地。
嶺南的冬天不會下雪,但是氣溫著實不低。
此時,田地里的菜已經差不多都拔完了,只有零星幾片綠葉,再過上一些日子,連菜葉都沒有了。
安淺幽好奇地蹲下來,看著那有點發蔫的葉子,下面微微露出一點白色。
這是白蘿蔔,她認得。
這塊地的蔬菜種類不多,就三四種,而且都過了收穫季節,現在剩下的都是營養不良的,李氏偶爾會拔一點吃。
——你要快點長大啊,這樣我們冬天才有菜吃啊。
安淺幽心裡孩子氣地念叨著,卻在下一秒瞪大眼睛。
那發蔫的葉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伸展開來了!
下一秒,她就感覺眼前一黑,最後的印象是李氏的尖叫聲。
「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