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攜手
清晨,因為早朝,霍祁總是醒得要早些,席蘭薇則因為這些日子養著病不需晨省昏定,睡得愈發隨意。
霍祁睜開眼時她還卧在他懷裡,睡得沉沉的,雙頰上淺淡的微紅如朝霞染雲。
於是霍祁攬著她又躺了一會兒,手指從她面上輕撫而過她也沒有絲毫反應。他一笑,俯首吻在她額上,便聽得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又再沒有動靜了。
他坐起身喚來宮人,更衣盥洗。
瞧了瞧桌上的殘羹剩菜——昨晚他們「行事」突然,根本沒顧上叫宮人進來收拾,宮人們也不敢擅自入內,就這麼一直擱到了早上。
實際根本沒怎麼吃,泰半菜肴都維持著原樣,惟有兩道魚和幾道多肉的菜看上去……不大對頭。
尤其是魚,魚肉被搗得亂七八糟,魚湯甚至漾到了桌上。
霍祁笑了一聲,目光移轉,停在了卧在軟席上睡得正香的罪魁禍首。
信步過去伸手拎起,小白貓頓時驚醒,因被揪著後頸使不上力,耷拉著腦袋望著它。
「你一直在屋裡啊……」皇帝壓著音道。心說光顧著支走彤史女官了,結果讓這小東西……全「看見了」?!
放回地上,小貓甩甩腦袋沖著他「喵」了一聲,不像平時的撒嬌,好像有點惱意——昨晚它幫席蘭薇堵回了霍祁,然後這二人就沒喂它,一早上還把它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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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睡中的蘭薇感到小腹上被什麼東西一壓,接著那東西向上竄著,很快軟軟的茸毛就到了頸邊。
半睡半醒,她聽到霍祁的聲音說:「乖啊,朕去上朝,你陪著她。」
一時也沒顧得上想他是跟它說讓它陪她、還是跟她說讓她陪它,席蘭薇翻了個身,就勢把小貓摟緊懷裡。
一人一貓睡到日上三竿。
席蘭薇睜開眼,坐起身。小貓用盡渾身力氣伸了個看著都舒服的懶腰。
然後小貓跳下榻,席蘭薇挪到榻邊也要下榻,一使力……
腰上酸痛。
不適感和昨夜的情形同時激蕩,激得她眼眶一紅,險些栽回榻上。所幸秋白清和素來機敏,連忙上前攙扶了一把。
盥洗畢,坐在妝台前任由二人擺弄著頭髮,席蘭薇望著銅鏡發痴。
居然就這麼……
又好像早該如此。
一年前他想動她的時候,她那麼抗拒,沒想到他竟能不慍不惱地等了一年,之後讓她如此接受。
她還一度擔心……因為與霍禎的記憶,會讓她永遠過不了這道坎。
目光落在妝台上的南紅手釧上,有些失神地執在手裡,手指撫過一顆顆微涼的珠子,細細把玩著,舒適的清涼感彷彿浸到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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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房門,前院背陰的角落裡,一大一小兩隻梅花鹿睡得正香,完全不把宦官洒掃的聲響當回事。
那麼大的聲音置若罔聞,席蘭薇的腳步聲卻像是驚雷似的,讓兩頭鹿驀地醒了過來。
母鹿只是睜眼看了看她,小鹿則直接站起了身,蹦蹦跳跳地繞著她轉了個圈,又到她身前停住,甩甩頭又去蹭她,好像在為昨日的事邀功。
席蘭薇笑起來,蹲□子好生撫摸一番,又摟著它的脖子哄了半天,最後拍一拍它的額頭,聲音輕輕地道了一句:「多謝……」
不只是謝它昨天攔回霍祁,而是……這一遭之後,這一世才是徹徹底底地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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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裡明媚的陽光穿過涼意映在身上,顯得格外溫暖。席蘭薇一路蘊著笑容,這笑容看上去似乎比往日更自然些。
途中沒遇到旁的嬪妃,偶爾有宮人經過,無比恭敬地施禮問安。禮罷后都忍不住多覷一覷背影,皆覺得好像跟往日不太一樣。
御前的宮人對她的態度也分外小心了。不為皇帝昨晚又宿在了漪容苑,而是……算起來也幾年了,還沒見哪個嬪妃有本事在皇帝不悅離去后把人堵回來的。
哦,雖說是那兩鹿一貓替她堵的吧……但若不是皇帝到底對她心軟些,又怎麼會轉身回去?別說鹿了,大象都未必管用。
是以眾人心中都道,這妍婉華……真是有不一樣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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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尚有朝臣求見,當值的宦官請她去了側殿歇息。縱使夜間睡得不錯,席蘭薇還是覺得有些疲乏,飲了兩口茶便闔了眼睛,想著朝臣一時半會兒大抵也告退不了,不如歇上一歇。
過了一會兒,又用手輕支了額頭,仍維持著儀態,卻能睡得稍微安穩些。
於是聽聞她在側殿候著、料理完政事便來見她的霍祁,入殿就看見美人小睡的姿態。
她安睡無妨,他卻在思及她疲乏的原因后登覺窘迫。不自在地看了看兩旁,一語不發地行過去,看一看她也不打算叫醒,徑自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做了個手勢,示意袁敘把奏章搬過來。
一本一本地批下去,每批完一本看一看她,心裡數著數——直到他看完第是一本,她才醒過來。
身子往旁一傾,額頭撞在他的肩頭上又立刻離開。席蘭薇睡眼惺忪地望了一望,面色一白:「陛下……」
霍祁看一看她,循循笑意若有所思:「辛苦你了。」
「……」雙頰陡然躥熱,席蘭薇張望四周平心靜氣須臾,才把視線又轉了回來。
霍祁輕咳一聲:「身子……不適幹什麼還非得過來?若有什麼事,讓宮人來回一句,朕晚些時候過去就是了。」
他明明嬪妃不少,今日在她面前居然莫名其妙地尷尬起來,席蘭薇便更是,心頭的幾分羞赧愈發散不去,正了正色,才壓著思緒提起筆來,在紙上寫道:「此事是臣妾要求陛下,還是臣妾求見為好。」
「你是想說夏月的事?」皇帝看罷一哂,「此事你不說朕也……」
她筆下卻寫說:「不是。」
霍祁略一怔:「那是何事?」
席蘭薇深吸了一口氣,眼波流轉,目光與思緒一起凝在手邊的青瓷茶盞上。她笑了一笑,神色中有些許苦澀,提筆運力,書下的不止是自己的心思,還有對他愈發明顯的信任:「是那下毒的宮女,臣妾不知如何是好。」
霍祁一怔,短短一思后皺起眉,帶著幾分不明道,「自是該處死。」
她筆下卻又寫說:「可她愛慕陛下。」
「……」這倒讓霍祁覺得意外,一時覺得席蘭薇必定在逗他。而看向她,卻見她明眸清澈,眼中分明沒有玩笑的意思,滿滿的詢問,在等他的答案。
他發懵,她繼續寫說:「就連下毒害臣妾,也是因為想服侍陛下。夏氏答應事成之後引薦她,才讓她動了這心思。」
哭笑不得,與席蘭薇當時一樣,霍祁只覺得這人荒謬又可憐,但如何處置她……
二人一樣的想法:且看是荒謬多些還是可憐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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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斜,席蘭薇與秋白清和一起,進了漪容苑后的一處廂房中。
房內陳設簡單,一榻一案一櫃,再無其他。門口有宦官守著,見席蘭薇前來,躬身施禮、打開門上銅鎖,待得她進去,又安靜地重新闔上房門。
秋白將手中的檀木盤子放在案上,盤中只有清酒一盞。該是上好的美酒,酒香四溢,讓人一嗅便有些醉。
「鴆酒,喝了吧。」仍是席蘭薇動著口型,清和替她道出了話語。
思雲坐在榻上,望著酒盞怔了一怔,似乎並沒有太多恐懼,平靜問說:「不用……供狀了么?」
「不用了。」席蘭薇神色清淡,睇了眼那酒盞,「喏,快喝了。你的屍身我會差人給你送回家去,你的家人我也會替你照顧好。」
思雲瞧一瞧那酒盞,未動。輕輕地緩出一口氣,看向席蘭薇:「婉華娘子,你怕么?」
席蘭薇一愕。
「你從前做過的事,你怕么?」思雲笑吟吟地看著她,那分邪意讓席蘭薇心中一沉:就算是棄卒保車,也果然還有後手。
思雲下了榻,站起來,一步步走到案邊,執起那酒盞看了一看,一聲輕笑:「信么,我今日死在這裡,明兒個一早,陛下就會知道……衛氏是你逼死的、杜氏也是你害死的,哦……還有她腹中的孩子。」
席蘭薇微微吸氣,無甚恐懼地笑看著她:「不是我。」
「但你說得清楚么?」思雲踱步向她,被清和一擋只得停下。她在離她三兩步遠的地方笑意殷殷,手中酒盞輕晃,好像那只是一杯普通的美酒。
「你猜猜夏才人為什麼會用我?」思雲把酒盞湊到面前嗅了一嗅,又放下一些,輕輕道,「因為我當真恨你啊……我努力了那麼久都得不到,你總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卻讓陛下足足寵了你一年有餘,沒有誰能比得過你。夏才人知道,只要給我這個機會,我會儘力毀了你的。」
「你留了後手。」席蘭薇道,沙啞的聲音多了些壓迫感,「那日你卻沒說。」
「不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麼,我怎麼會說?」思雲笑意陰冷,「沒有逼我去見陛下、也不用我寫供狀,那便是你已然找了夏才人的麻煩,把事情捅出來了。」她說得篤信,「陛下本就不喜嬪妃生事,你說他若今日見了你惹事、明日再聽聞從前的事與你有關,會如何?」
席蘭薇屏息聽著思雲之語,暗暗心驚之餘,亦感慨……還好是霍祁。
揮手示意清和不必再攔她,席蘭薇上前一步,低啞的語聲掩不住笑靨嬌艷:「難為你從沒在御前服侍過,還如此熟知陛下喜惡。」思雲輕一笑,頗有幾分得色。席蘭薇淡看著她這分得意,口中一頓,繼而又道,「那你想沒想過……陛下是一國之君,權謀之事猶如家常便飯,也許他早就知道你這最後一步。」
思雲覺出她話裡有話,那嗓音好似從陰曹地府逼出來的,驚得她瞳孔驟縮,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連連搖頭:「你……你告訴他了?不可能……你沒有證據,他不會信……」
「他信不信是他的事。」席蘭薇冷笑。到底尚未痊癒,說了幾句已有些氣力不足,便退開半步,睇了清和一眼,示意她接著替她說,「可陛下是我的夫君啊,他信不信……我總是要告訴他的。」她打量著思雲,羽睫一覆,「萬幸,他肯信我。還提醒我了一句,你們大概是有後手的。哦……他可沒指望你如此沉不住氣,一口氣全說出來,只是思忖了一番大抵會是什麼後手,湊巧猜了的幾樣里還就有你這一樣,目下袁大人已帶著人往夏才人那裡去了。」
思雲錯愕不已,直驚得眼眸圓瞪。蘭薇輕哂,淡看著她手裡的酒盞:「這酒也是陛下賜的。」
思雲的手陡然一顫,些許瓊漿傾灑出來,酒香溢得更加厲害。
「我本不止告訴了陛下你做過什麼,也讓他知道了你的心思。」她再度走向她,手在袖中一探,取出一枚小小紙包,信手打開,微微傾斜,將紙包中的白色粉末盡數倒入她手中酒盞里,淡一笑后,面容全然冷去,「陛下的意思是……若你當日所言便是全部,就饒你一命;若當真仍存惡念,就賜你毒酒一杯。」
「不……不可能……」思雲搖著頭,眉頭倏然緊鎖,面色震驚得彷彿期許被打碎,「你不可能同他說了我的心思,若不然……陛下仁慈……怎麼可能明知我是因為他才……還要賜死我。」
這種痴心真是可怕。
席蘭薇聽得心情複雜,抿一抿唇,好笑地看著她:「你以為你是誰?」
「你明知陛下待我好,還要置我於死地,又為什麼覺得他知道你的心思便不會殺你了?就算他不會,當真是我要殺你你又能如何?」
隔著一道門,席蘭薇知道霍祁必定在外聽著。無所謂思雲如何,她只想借著這個契機,把自己愈發分明的心思說個清楚,讓他聽到、也讓自己記得。一字一頓,彷彿在說一段鄭重的誓言:「聽著,不只是你,我也愛慕陛下,不因為他是皇帝,只因為他待我好——不是當年對你的那種憐憫或是出手相助,我信他是當真喜歡我。你說得對,我從前總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現在我在意了。這一世,相愛相知,我容得下他喜歡旁人,但我容不得心思腌臢之人讓他添堵。」
這是她已埋葬許久的心思,上一次……是對霍禎。那時他們新婚燕爾,她是王府正妃,存的就是這樣一顆心,要做一個足夠大度而又愛憎分明的正妻。
她想,這樣做,霍禎便會一直喜歡她;卻沒想到,只要霍禎不喜歡她,她怎樣做都沒有用。
偏生……霍禎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她。
作者有話要說:#蘭薇硬氣起來了#
#其實還在腰酸……#
#為什麼我寫著寫著有點兩口子組團刷副本的錯覺#
#其實思雲是不是有點像曾經一度流行過的白蓮花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