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那大漢聲音剛落,唐十四便身子一抖,旋即繞到了唐瑛的身後。
他雖然又渾又懦弱,但腦子還成,知道自己那個面冷心更冷的姐夫未必會護著他,興許連讓他度過眼前這道難關都未必答應。
唐瑛看著這堂弟的舉動,心中好笑不已:這位慫得可以啊!睡了~妓~女都居然能賴賬。俗話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鎮子其實並不算小了,青~樓~賭~場也是一應俱全。
這娘家堂弟雖然不爭氣,但是她這個做姐姐的要教訓,好歹也得背著點外人。甭管她樂不樂意,今兒這場面她還就得替十四弟撐上一撐。
唐瑛心念如電轉,黃裳卻默默地瞧了七娘好一會兒,正待開口打發掉這些~龜~公和打手,唐瑛倒先問了句,「多少錢?」
那群莽漢子之中帶頭的那人,勉強行了個禮,「好叫娘子知道,二十貫。」
唐瑛怒極反笑,「二十貫?你家行首渾身乃是金子做的不成?!」
那漢子大聲道:「我們行首就是這樣金貴!」
這個時候,一貫錢並不是一千枚銅錢,而是七百七。如今戰事未息,糧米頗貴,一石米差不多是六十公斤,還要略微少一點,居然要兩貫錢,太平年代也不過是六七百文。
可是除了吃食,其他的東西絕沒這般離譜,比如一把好菜刀只要四十文——為了殺雞宰豬不再用便宜丈夫與獨孤小哥隨身愛劍,以及繳獲的制式軍刀,特地一口氣添置了好幾把呢……
另外,唐瑛可是記得很清楚,蘇東坡可在自己的文集里寫過,他一大家子到了黃州,每月花銷尚不到四千五百錢——這才六貫不到!
睡了下頭牌,居然就獅子大開口,喊價二十貫!讓本想破財免災、挽救下堂弟聲譽的唐瑛瞬間堅定了決心:先禮後兵,「禮」看來是說不通了,那就抄傢伙吧。
誰知那領頭的又是一聲大喝,「姓唐的,你別給臉不要臉!」
唐瑛聞言瞳孔一縮:這是沖著我來的?哦,看上我要開業的「便民藥店」了?要知道能讓大多數人對她,以及她的家人抱有善意,已經十分了不起了。她調製的成藥藥效神妙,她這藥店當然少不了人惦記。
還沒怎麼著呢,就有人琢磨起我的家產了?!這就更不用客氣了。唐瑛當機立斷,先摸了顆丸藥含在口中,之後雙手往袖中一縮,摸到了提早裝在袖袋裡的兩個小紙包,語氣依舊平靜,「不知你們行首贖身值不值二十貫?!」話音未落,兩包粉末順著清風,飄飄揚揚地糊向了那群打手。
而黃裳時刻注意著七娘的舉動,見她甩出紙包,他便默契地閉住了氣,又等了幾息,直到眼前這群傢伙明顯沖得腳軟腿也軟,他舉劍便隨手刺了幾下……
這和昔日精英金國騎兵不同:他們身無甲胄,又無~胯~下良駒,更沒有用兩三人牽制住黃裳,剩餘騎兵拉開距離,拉弓齊射的本事。因此第一波衝過來的打手圓滿地完成了他們「送死」的任務。
至於第二波人,看著前面趴窩的數具身子,頓時一陣天旋地轉、頭重腳輕,先後跟下餃子似的,噗咚倒地。而那領頭的傢伙雖然反應遲鈍了不少,卻還能勉強保持清醒,正要大喊,又被黃裳一劍點倒。
黃裳為人謹慎,仔細探了一圈,發覺無一倖免,全都暈闕過去:至於是因為七娘全新蒙汗藥太過威武,還是他放血之舉過於精妙,他並不是特別在意。
黃裳收起長劍,「七娘,你配藥越發精妙了。」
唐瑛笑了笑,身後好久沒了動靜,回頭一瞧,堂弟也蜷著身子昏倒在地。這麼丟人的娘家人,她才沒傻到在便宜丈夫跟前維護,只是平靜答道,「有個想法,就抄了點藥材弄出來試一試。原本是想讓那些兄弟們少受點罪。」
話說王重陽那些兄弟們有十餘個身受重傷——這個重傷都是外傷,像那些傷口和淤青之類,敷上唐瑛的藥粉,基本葯到傷除;可他們的骨折,尤其有幾位兄弟還是粉碎性骨折,治起來可就艱難了。
對於粉碎性骨折,不用非得手術治療,這個時候顯然也沒這個條件,但卻能用真氣梳理、修整骨頭碎片。
骨折時的疼痛程度不消細說,而修復存於體內的骨頭碎片就是反覆經歷骨折之痛。這個過程必然非常折磨人,沒有強力麻醉藥可基本沒戲:只要傷者一動彈,這已經歸位的碎片沒準兒就得挪動,就不得不再重來一回……
黃裳自是知道個中苦楚,便由衷道:「七娘良善。」
唐瑛抖了抖袖子,笑眯眯道:「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我正好不用愁沒人試藥了。」
夫妻倆說話間,王重陽的鐵杆兄弟帶著人趕到,把這群流氓挨個綁好。此時唐瑛忽然指著那個帶頭的大漢,「這個留著審問,剩下的收押吧。想贖人,就拿二十貫出來,不然都留著給我試藥。」
王重陽的那兄弟牙齒雪白,「好咧!」
好在此地偏僻,鬧出偌大動靜,也沒什麼人過來張望,難得遇見了個路過的百姓,還有些眼熟:估計是王重陽哪個兄弟的親朋,唐瑛便沖人家笑了笑,「藥店即將開張,歡迎惠顧!」
對方還能抱個拳,回上一句「必到,祝老闆娘生意興隆!」
一個月的時間,也足夠她女神醫之名傳揚開來,輻射……半個州府了。
卻說被堂姐夫拎回的唐家十四郎,兩瓢冷水過後,人便清醒了過來:大夏天的,讓涼水澆了也就澆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姐姐和姐夫的俊臉幾乎一起映入眼帘,他又扭頭左看右看,發覺自己正唐在冰涼的地板上,而那群凶神惡煞的大漢也都沒了蹤影。
他長出口氣,這才可憐兮兮道:「七姐……」
唐瑛伸著三根手指頭,「這是幾?」
唐十四遲疑了一下,「三。七姐你怎麼了?」他這個堂姐性子剛強,不肯低頭,凡事還是順著她好。不過聽說她跟姐夫過得不好,可依據親眼所見……顯然與傳聞大相徑庭。
唐瑛又問,「你是怎麼被騙進青~樓~的?又是怎麼被套出話的?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又有什麼親人……他們都是怎麼問你的?」
唐十四囁嚅半天,在姐夫極具震懾力的寒冰射線之下,終於老實道,「說是行首在樓上望見我,便看上我了。」
說實在的,唐十四雖然狼狽,但這依然掩蓋不住他那張賣相上佳的小白臉。
他對此有些自信倒也是常理,唐瑛眉頭微皺,「繼續。」
而黃裳也若有所思,目光閃爍。
「那行首……還不是趁著……在枕邊問我家裡情形。」
唐瑛微微一笑,「有趣。」
黃裳也道:「咱們離開鄧州時便已經讓路過的商隊給咱們族裡送了信去,算起來家裡人早就該收到了。」
唐十四人品不行,但卻不是瞧不出火候的蠢人,「我闖了大禍!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只是軟玉在懷,嘴上就沒了把門的,」唐瑛不再搭理堂弟,轉而問向黃裳,「是仇家嗎?」
黃裳道:「八成是。清剿明教餘孽那會兒,我殺得痛快,哪裡分得清他們都出自什麼門派。此地聽說也是有些門派的,如今這時候……門派和馬賊可未必分得出了。」
果然是內外勾結啊……唐瑛道:「咱們在鎮子里,又有王重陽他們為友,硬來沒勝算。」聽了小金的提醒,她捏了捏堂弟的腕子,「果然,他中毒了。」唐瑛反應多快,又質問起堂弟,「那行首威脅你什麼沒?」
唐十四整個人都傻了,「沒……沒……」
唐瑛再次轉向便宜丈夫,「小十四不聽話呢,只好吃點罰酒,三郎有勞了。」
黃裳二話沒說,拎著唐十四到了外間,唐十四求救聲一直不斷。在外間看書兼「偷聽」三叔夫婦說話的小五眼疾手快,完全不用吩咐,起身就把大門關了個嚴實。
唐瑛聽著外間堂弟的哀嚎,心裡十分有數:還能威脅什麼?不就是她藥店開業時在「葯里下藥」嗎?不讓他們夫妻名譽掃地,麻煩纏身,再和王重陽他們~決~裂,又如何動得了黃裳,更進一步找他報仇呢?
偏巧這時有人上門,輕敲了門板兩下,唐瑛便開口,「小五,開門吧。」
小傢伙十分聽話,打開門進來的自然是老交情獨孤小哥。他一眼望見地上蜷成蝦米的唐十四,便跟黃裳笑道,「陰天下雨打小舅子,閑著也是閑著哈。」黃裳夫妻教訓了一群看場子的流氓,還帶回了久違的小舅子,此事他自然已經知曉,他也正是為這事兒來的。
黃裳一點頭,「有事?」
獨孤小哥道:「為那行首而來。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