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入夜時分,奚景恆帶兵出發之後,玉息盛錦忙修書一封給奚琲湛,一面又派人傳來那尖嘴猴腮的將領,打著奚琲湛的旗號將奚景恆手下將領分了個清楚,那幾箇舊部,玉息盛錦偷偷派護衛她的大內高手嚴密監視著,若有異動她第一時間便能知道。
夜深,到既定的攻城時間,玉息盛錦來到瞭望哨,放眼望去,只有大營的篝火,餘下都是一片漆黑,玉寧根本是看不到的,不知道奚景恆能否成功!
阿嚏!玉息盛錦打了個噴嚏。
沒想到,她居然也生病了!想到這兒就不禁想起寧琥珀,想到生病的寧琥珀就自然會想到趕去她身邊的奚琲湛,新舊兩都離得很遠,雖日夜兼程大概今晚也是到不了,不知道奚琲湛此時在哪裡安睡!
她想起的那個人正輾轉反側,從未有過的焦心!寧琥珀生病他憂心如焚,可把玉息盛錦獨自放到邊境,面對幾十萬北狄鐵騎和奚景恆和玉寧,她雖然厲害的不像女人,可他就是越想越擔心,玉息盛錦是個發起狠來會拚命的傢伙,拼了別人的命不打緊,若把自己的拼掉即便她自己捨得,他怎麼捨得……奚琲湛坐起,喊元寶,才想起元寶沒跟來,在新宮替他等著玉息盛錦歸來呢。
一個伶俐小太監跑來問他有什麼吩咐,奚琲湛說:下令啟程!
天亮了,玉息盛錦緊緊衣服,仍舊看著遠方,盼著地平線那邊會出現凱旋的人馬!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太陽已經升得更高,玉息盛錦下了瞭望哨召集諸將,派了兩百飛騎前去打探消息並告訴奚景恆,若暫無攻下玉寧的勝算就回營再做打算,飛騎出去不到一個時辰很快又回來,報說玉寧已攻下,生擒玉息令昊,即將隨軍押回,飛騎也帶來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消息:主將奚景恆受傷了。
回營的只有去時的一半不到,除去留守的一部分,死傷很小,奚景恆右肩受了劍傷,箭已被奚景恆掰斷,還有箭頭明晃晃穿透鎧甲留在肉里,奚景恆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玉息盛錦,他的眼睛里有很多東西,玉息盛錦看不大懂,於是轉身吩咐老傷醫為奚景恆清理傷口。
「你的玉寧拿回來了。」奚景恆下馬,雖好不在乎那可怕的傷口似的。
「多謝。令哥的屍首呢?還有玉息令昊呢?」玉息盛錦問道。
奚景恆回身一指,戰車上放著一具破爛龍旗遮掩的屍身,車后拴著狼狽不堪卻仍舊在叫囂的玉息令昊:「霍王爺,你不要被她迷惑,她是個妖婦,一貫會利用男人,不要輕信她的花言巧語,她利用完你一腳就會把你踹開甚至滅口……你放了我,我會……」
玉息盛錦充耳不聞,走到戰車旁,深深吸了口氣,幾次伸手欲掀開那層布,可每次堪堪伸出一點兒就要縮回,手也抖得厲害,緊緊握握拳,玉息盛錦憋了一口氣猛的掀開那層布,大概是力道大,又或者是龍旗太過破爛,龍旗飛起、匍匐委地。
玉息令哥,赤條條躺在那兒,軀體已泛紫,頭髮遮著早已臟污的臉,他的右手卻直直的展開好像要去觸碰什麼,不用問也知道玉息令哥死前遭受了怎樣的□。玉息盛錦脫下自己大大的斗篷為玉息令哥重新覆蓋好,又把他的頭髮撥到一邊,露出那張也已泛紫的臉,手指輕輕畫過那道猙獰的疤,淚水止也止不住,一滴滴落在玉息令哥透著死亡氣息的臉上。
「來人,把玉息令昊砍了頭用盒子裝好送給北狄國主。」玉息盛錦冷聲吩咐道。
玉息令昊又開始嚷嚷,大意就是如果玉息盛錦敢這麼干北狄國主一定會給他報仇之類,玉息盛錦看也不看他一眼說道:「令哥一生最難過的是你們兄弟鬩牆,他就算遭你如此對待也不會想如此這般對你,所以我給你個痛快,不是怕你,是看在逝者份上。拉出去砍了。」
玉息令昊一聲慘叫之後再無聲息,玉息盛錦也不管他,一邊命人去照顧奚景恆一邊著手安排玉息令哥的後事,按玉寧的風俗,人死是要穿過茫茫沙漠去到那雪山之上的天國的,所以會將棺木埋在玉寧城外的沙漠中,玉息盛錦不想讓令哥將來魂魄回不了故鄉。
玉息盛錦來見奚景恆,他的傷口已處理好,正在各帳中巡查士兵受傷情況,玉息盛錦遠遠看著他也不打擾,直到他巡查完回身看見她,玉息盛錦說了自己要回玉寧的打算,奚景恆思考片刻同意了。在玉息盛錦轉身要走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孩子,普蘭……」
「普蘭是別人的女兒,我救過她的母親,所以她從小就認了我做阿娘!」奚景恆不會以為普蘭是他的孩子吧?
「普蘭的父母都被殺了,我把她放在城主府派人照顧她,你回去可以見到她。」奚景恆說道。
「多謝你。告……」
「玉息令哥是個不全之人,所以,你並沒有玉寧的丈夫對嗎?」奚景恆又問道。
雖然很感激他拿回玉寧,可這不再是他該關心的問題,玉息盛錦悶悶回他:「奚琲湛都不介意,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嗎?」說完也不管他如何,腳步匆匆離去。
她急著回玉寧,既然玉息令昊不肯放過薔薇,那他曾經名義上的「侍妾」桑花恐怕也凶多吉少。
偃朝舊都,奚琲湛趕回宮中時已是黃昏,半刻沒耽誤趕到南薰殿,只聞濃濃的湯藥味和沉沉之氣,王昭儀正從寢宮出來,見到奚琲湛忙屈膝跪下請安,聲音有些發顫,奚琲湛停下問她寧琥珀如何,王昭儀緩緩起身回道:「剛喝了葯睡下,陛下可再等等再進去,妾身去喚太子殿下來,他這些日子嚇壞了。」
奚琲湛點頭,王昭儀便幽怨看他一眼退出去了。奚琲湛輕手輕腳進到寢宮來到床邊,寧琥珀一張原本清秀臉蛋已脫了相,絲毫不減往日的豐潤,擱在胸口的一雙手瘦骨嶙峋。
奚琲湛沒敢吵醒她,只是輕輕在床邊坐下看著她,看到這張臉,心裡愧疚又升起,若不是他當初招惹,就算給他做妃子,沒心存那麼多期待也不會如此失望。
「爺?是你回來了嗎?真好,我以為臨死之前不能見你最後一面呢。」寧琥珀不知何時醒了,微微笑著,顯得那樣虛弱和可憐。
奚琲湛緊握住她細弱的手:「胡說什麼,別說不吉利的話,朕不喜歡。」
「人從生下來就是在一步步走向墳墓,我不過是走得比別人快點!咳咳……爺,讓我抱抱你,好想你。」寧琥珀仍舊笑著,眼中卻泛著盈盈淚光,奚琲湛輕輕將她抱在懷裡,寧琥珀已經虛弱得無力的手臂輕輕環著他的腰,頭擱在他胸口動也不動,彷彿這樣就很滿足。
「琥珀,好好養著,放寬心。」懷中纖細的身體彷彿用力大些就能折斷一樣,奚琲湛摸著她骨頭盡顯的後背,心疼得很。
「好。」寧琥珀輕聲答他,然後便是輕輕的笑,滿足而欣慰。
奚麟跑來時,原本綳得緊緊的小臉蛋在看到奚琲湛的瞬間垮了,眼淚如開閘的洪水狂奔而出,哭出鼻涕眼淚四行。嬌人稚子,再鐵石心腸的人也要被融化了,何況奚琲湛原本對他們母子便不是無情。
奚琲湛跟奚麟拉勾勾,待寧琥珀病好便帶她們母子一起到新都去,帶他去看西邊的沙漠北邊的草原,給他養鷹兒玩,只是後來奚麟見父親縱容,還不大懂事的小孩子冒出一句「父皇,把那個西域女人趕走,不要讓她在皇宮裡。」
一句話出口,寧琥珀都白了臉,氣得直咳要捶奚麟:「麟兒,誰教你說這樣大不敬的話,跪下!」
奚麟見母親那樣,勉強委屈跪下,寧琥珀又問他一遍他便嘟著嘴說:宮裡上下都說父皇因為喜愛那個西域女人不要母妃了,早晚有一天也不要麟兒了。
寧琥珀大口大口的喘氣,看著奚琲湛,奚琲湛看了看她,忽而微微一笑抱起奚麟對他說道:「麟兒,那個西域女人是父皇的皇后,和你母妃一樣,都是父皇娶進宮來要照顧一輩子的女人,不會捨棄你們任何一個,記在心裡好嗎?」
被奚麟這一嚇,寧琥珀又不大好,喘了半晌又喝了碗葯才稍微好些,奚琲湛讓她躺下休息,到大正宮傳來太醫詢問,太醫支支吾吾也不敢打保票,奚琲湛下旨重金懸賞名醫,處理完這些把總管太監叫來臭罵一通,讓他把那教壞太子殿下的奴婢揪出來打死,嚇得總管太監汗透脊背滿臉冷汗,一顆膽幾乎嚇破。
這種人人躲避的時候,瑩嬪來見駕,抖著說她聽見太子殿下問王昭儀這些,王昭儀說給他挺,奚琲湛本就煩她,見她又來這落井下石的勾當,正巧火頭上,就讓太監把她送到廟裡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