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我
「師父快看,那是什麼?」林亦止突然驚訝的喊道,「浴火而生,難道是傳說中的神鳥鳳凰嗎?」
花雲裳是最先看到那隻大鳥的。
說是鳳凰她看不像,至少和她的認知中五彩斑斕長尾巴的神鳥大相徑庭,那隻周身燃燒著火焰的火紅色大鳥,有著數米長的翅膀,脖子細而長,看不清爪子,但尾羽卻短戳戳的,像極了一束火苗。
是只談不上漂亮卻絕對能讓人眼前一亮的鳥兒。
而讓花雲裳從呆愣中迅速精神抖擻的,卻不是因為這隻火鳥,而是鳥背上隱約能見的小小身影,她近乎瘋狂的擺脫同樣驚訝的夜煜的懷抱,不顧一切的向還在不斷掉落火球的山上跑去。
火鳥身上耀眼的光芒以及淡淡的煙霧,讓她辨別不了是否真的有人,可花雲裳就那麼不管不顧的撲了上去,她想,若是不是她的夙也不是她的闖闖她的小禍,她也無所畏懼,說不定她還真能浴火重生涅槃了呢?
「啊,這、這……」雷天逸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語無倫次,「朱雀,這是上古神獸朱雀的化生象啊。」
夜煜聞言,亦舉目多看了空中撲騰著翅膀叫聲清亮細長的神鳥,也不過片刻,便把目光轉向瘋狂往大火方向奔跑的花雲裳,急急地追上去,拉住她,「仙兒,你瘋了嗎?不要再往前跑了,難道你想葬身火海嗎?」
「夙!還有我的孩子們,我看到他們在那裡,」花雲裳指著不遠處高空中盤旋著的朱雀化身,「在那隻大鳥背上,你放開我,我要去找他。」
「花雲裳,你給我清醒一點,那裡只有火焰,沒有人!大祭司不在那裡,你看清楚,什麼人也沒有!」夜煜抬手想把她打暈,可她那映著火光異常明亮的眸子,讓他沒忍心打下去,只是抓住她的雙臂,將掙扎得厲害的女人死死地摟進懷裡,儘管她掄在他背上的拳頭每一下都悶悶的痛,他也不肯放手。
「花雲裳,用你的眼睛看著我,不是只有大祭司能保護你,即使他不在了,你還有我……」
懷裡的女人突然不再掙扎了,夜煜吃驚地側頭,依然不肯放開她,就怕他這一鬆手,她便投身火海,離他而去。
「夜煜,你放開我,」花雲裳望著被火光映紅的天空,那隻被雷天逸說是朱雀的鳥依然在後山頂山盤旋不去,周身的羽毛越發的艷麗,彷彿周身都讓燒到了極致,這一回她看得真真切切,鳥背上空無一人,她甚至看到了它那能燃燒一切的眼睛,還有頭上微翹的翎羽,「我說,放開我!」
她聲音很大,有些沙啞。
「我不放,你答應我不許做傻事,否則本王死也不放手!」夜煜也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麼,明知道即便放開她,他也能攔住她,可就是,不願讓她離開他的懷抱……
「我不傻,傻的人是你,」花雲裳還是沒有掙扎,啞著嗓子淡淡地說,「我為夙痴為夙狂,至少我知道他愛著我,深愛著我,可是你呢?銳親王殿下,你知道嗎?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你攔著我,只會讓我厭惡!如果你死也不放手,那麼,你就去死吧。」
大火灼熱的氣息籠罩著正片山林,每個人都覺得烘烤熾熱得難受,可懷中抱著她的夜煜,卻因這短短几句話,而渾身發冷,從心底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是刺骨的寒。
「是么?」他閉上眼睛,還是沒有放開她,苦澀的笑容是最終的回答,之後再沒了言語。
「煜兒,快躲開,朱雀飛過來了!快避開那個火球!」
雷天逸的聲音聽起來彷彿遠在天邊,夜煜睜開眼就看到由遠及近的神鳥那雙燃燒的眼睛,它張開口,隨著一聲鳴叫,噴出了一個巨大的火球。
儘管朱雀飛得那麼快那麼急,那火球也近在眼前,但夜煜還是有能力躲開的,可是,他卻選擇站在原地沒有動。
這一次,就算他自私好了,她要他死,他便滿足她,可他是個陰謀家呢,怎麼能一無所獲的死去呢?
那時候,他當真是有了和她一起死的想法,可就是那麼一瞬兒,他便狠命的推開她,自己則被飛撞過來的火球撞離地面,在空中成完美的拋物線,撞在嶙峋的山石上,又落回地面,口中噴涌而出的血霧,染上了那張蒼白如紙的容顏,那個俊美如儔的年輕的男人,依然高貴得如同傲視天下的王者,哪怕他此刻虛弱得不像話。
「煜兒!」
「爺!」
花雲裳被他推倒在地,聽到雷天逸和離魂斷魄等人的驚呼聲,扭頭看到了重傷的夜煜,心狠狠的被刺了一下,那種心痛,並非源自於愛情,她知道,他卻永遠也不會懂。
對於夜煜,花雲裳已經看淡了他之前的種種冷漠和絕情,除了愛情,她認為她可以不計前嫌與他做朋友,僅此而已。
火鳥朱雀就在幾人頭頂上空盤旋,時不時發出一聲清冽如泉的叫聲,似乎也沒有再攻擊人的意思,只是眼力好的人應該能夠發現,那雙竄動著火苗的鳳眼,正虎視眈眈的注視著夜煜。
雷天逸跑過去扶住自己還未曾正式相認的兒子,他傷得很重,他幫他把了脈之後,卻發現他並未傷及心脈,所受的傷也只是承受著巨大的灼痛,不可能危及性命,老人家鬆了口氣,還是關切的問道:「煜兒,有無大礙?」
這樣慈愛關懷的口吻,對夜煜來說太陌生了,他彆扭的移開眼,正好看到花雲裳從地上爬起來,只是複雜的看了他一眼,便義無反顧的往裡神鳥最近的一塊山石走去。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悲憫,擔憂,愧疚,歉意……唯獨,沒有他期盼見到的心痛和愛戀。
「花……」夜煜試圖叫住她,可發現根本就是徒勞,他喊不出一個音節,周身劇烈的灼痛,讓他體會到了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一步步走遠,那背影離他人不過幾步之遙,他伸出手,卻觸不到她的半縷衣裳。
他不知道自己何時對她情根深種,只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可笑的單戀也將在她對他的絕情與對龍九夙的痴情中,畫上一個不完美的句號。
「攔著她……」
這是夜煜昏迷之前說得最後三個字,雷天逸不知道應該說他是耗盡了全力說這話,還是為了說這話耗盡了全力,總之,他唯一的兒子,在情路上如他一般坎坷,卻比他更加勇敢也更加悲涼。
花雲裳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要靠近那隻火鳥,只是循著自己的心,一步步的走向收起翅膀停歇在山石上的朱雀。
「站住!」
右臂被人拉住,花雲裳沒想到攔住她的人會是紅玉顏,而守在夜煜身邊得到他委託請求的雷天逸,卻如同一尊雕像,除了抱著昏死過去的兒子,他甚至沒有出聲叫她。
事實上在雷天逸看來,她就是一個紅顏禍水,起初有那麼一點另眼相看,也從她叫夜煜去死,從夜煜將她推開自己硬生生被火鳥火球擊中受傷那刻起,好感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只剩下禍害當誅的憎惡。
「放手。」花雲裳只看了紅玉顏一眼,便又將目光緊緊鎖住朱雀。
「你想死我不攔著,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王妃。」
花雲裳微微蹙眉,突然笑得詭譎,她說,「花雲裳已經死了,你找任何人報仇都毫無意義,我想她知道有你這麼個知恩圖報的好姑娘為她的死傷心,她也該含笑九泉了。」
「你……」她的眼神太過清澈,神色也過於坦蕩,紅玉顏根本無法將她與采盈所說的兇手聯繫到一起,嘆了口氣,她說,「不管你是不是,既然是祁瑞山莊的客人,我就不允許你在我面前尋死。」
「尋死?」花雲裳甜甜的笑了,傾城的容顏嬌艷如花,「大紅姑娘,如若此時是你林大哥正忍受著烈火焚身的痛苦,你還能這麼淡然的旁觀嗎?」
「你這是什麼話?」林亦止微怒道,「玉兒攔你是好意,你不領情也就罷了……」
「林盟主,如果你的玉兒在火海中,你會捨身相救嗎?」花雲裳打斷他的話,笑問道,「或者說,你更願意救那個珠兒姑娘?」
「一派胡言!玉兒好端端的,怎會葬身火海?這關珠兒姑娘何事?」林亦止並不知道龍九夙和孩子們此時凶多吉少的內情,對花雲裳輕生尋死的做法不認同。
然而,女人才是最了解女人的,花雲裳這簡單的一句話,就勾起了紅玉顏的好奇心,她也看著自己深愛的林大哥,問:「我也想知道,如若我與紫珠都有難,你會先救誰?」
「玉兒,休要胡鬧,」林亦止目光閃爍,「現在後山危險得很,我看你還是先下山避一避,等我和師傅處理好山莊的事,再下山與你會合,如何?」
「林大哥,回答我,在你心裡,我和紫珠誰更重要?」
紅玉顏情緒有些起伏,自然也就放開了花雲裳的手臂。
「玉兒,紫珠與你不同,你乃是我林亦止認定的妻子,珠兒姑娘只是無處可去,我早跟你說過,我對她絕無半點兒女之情。」林亦止信誓旦旦的說。
不管真假,沉浸在戀愛中的大紅,到底是相信了,她點頭之際,花雲裳也笑了,不知是對大紅的祝福,還是對著那隻一直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神鳥致意。
此時那鳥兒就棲在石頭上,原本冷白色的山石,已經被烤的焦黑,光是看著,就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氣。
花雲裳卻沒有絲毫的踟躕,趁紅玉顏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運起內力,足尖一點便飛離了地面,徑直朝那隻渾身都燃燒著的火鳥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