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 我們回家
月光,永遠是那束月光,只是照見的面龐,總是時時變模樣,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是誰出現在誰的夢裡,成全了誰的祈願,誰會為誰悲傷落淚,誰又會成為誰的新歡,一切的一切,都由時間拉開新的序幕。
***
花雲裳坐在朱雀背上,左右都是虛無飄渺的景象,煙霧繚繞,細看之下似乎能看到些小橋流水的美景,再看還是雲煙。
飛了多久她已經不記得了,只感覺到耳邊呼嘯的不像風聲,倒像是時光……
花雲裳很累,疲憊的趴在朱雀身上,卻努力的掀開眼帘,她必須保持清醒,因為她不知道哪一刻會看到孩子們看到他,也許永遠也看不到,也許就是下一瞬間。
過一片彩色的雲霧,朱雀突然叫了一聲,那又尖又細的聲音不難聽,卻彷彿能穿過人的耳膜,刺入人心一般。
花雲裳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後仰險些滑落,她手快抓住朱雀一條細長的尾羽,好歹是穩住了身形,可不止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神鳥的尾巴更容不得褻瀆,先前還溫馴的朱雀,開始瘋狂地拍打著翅膀,兩條細長的腿也跟著不斷蹬著,花雲裳被晃得頭暈目眩,終於支撐不住鬆了手。
「啊!」
花雲裳驚叫,回聲四起,她努力的抬頭,看到朱雀轉了個圈,化作一道熱烈的火焰在煙霧繚繞的飄渺之境胡亂竄動著,也不前行,就盤旋在她頭頂。
急速下落的失重感覺讓花雲裳的視線變得模糊,她很想呼救,可對方只是只鳥,她叫了也無濟於事,何況此時她除了能大叫之外,還真發不出什麼完整的音節。
就在她胡亂揮舞著手臂想要抓住些什麼的時候,竟然真的抓住了一隻肉乎乎的小手,她一驚,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跌進一個冷冽的懷抱,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花雲裳的眼淚幾乎在同時奪眶而出。
「夙……」
他想過各種美好的重逢,想著這隻金色的大鳥會帶著她找到他和孩子們,可當這一切成為現實的時候,她反而覺得不那麼真實了。
當朱雀化作硃紅色的小鳥落在龍九夙肩上時,花雲裳哭得更凶了,「龍九夙,你欺負我,你怎麼可以……唔!」
他的吻一如既往的生澀,卻總能讓她迷失在他無盡的溫柔中,她信了那句話,這世間總有相生相剋的兩個個體,而龍九夙,就是天生來克她的。
「笨女人,你抓得我手好痛!」
龍闖闖不滿的叫聲從頭頂上傳來,花雲裳這才驚覺自己剛剛抓住的正是自家寶貝兒子的小手,而她一激動一緊張,握著小傢伙的手也就越收越緊,這才引來他的痛呼,當然,她不會認為自家兒子是故意出聲表明自己的存在感,龍闖闖也不可能主動承認自己的小心機。
被打擾到的龍九夙滿臉都寫著對兒子的極度不滿,花雲裳卻在看到龍九夙安然無恙時安心的笑了,剛剛的眼淚還掛在頰邊,讓那笑容顯得有些柔弱。
「遲遲,我讓你擔心了。」龍九夙心疼的為她拭去淚水,輕吻她的眼角。
花雲裳點頭又搖頭,淚水有一次落下,只是她知道,這是幸福的淚水,與悲傷無關。
「又哭又笑的,你這女人真是……」
「戈墨。」龍九夙一個眼神,揮舞著小翅膀飛在花雲裳肩側的龍闖闖就乖乖的將嫌棄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花雲裳笑著抬頭,想看看自家傲嬌的小兒子是不是又臉紅了,龍九夙卻擋住了她的視線,一個旋身兩人便換了個空間,腳踏實地的感覺讓花雲裳頓時精神一振,「小禍呢?」
她還沒聽到小禍的聲音呢。
「娘親,我在這裡。」
花雲裳的腿被人抱住,她低下頭,卻什麼也沒看到,她疑惑的抬頭,順著剛剛闖闖的聲音舉目望去,也不見人影。
「夙?」花雲裳有些慌了,但見龍九夙肩上的袖珍小朱雀已經飛起來,繞了幾圈落在她腳邊,腿上還有被孩子抱住的沉重感,這感覺她不會陌生,分明就是小禍水在抱她大腿!
「遲遲,他們沒事,只不過暫時失去了肉眼可見的形態,待回到妖族,便能復原。」龍九夙說,目光有些躲閃,顯然對事情有所隱瞞。
「怎麼會這樣?」花雲裳半蹲下身子,本想抱起凰小禍,可小傢伙已經圓滾滾的摔在了地上,她雖然看不見,卻聽到她奶聲奶氣的呼痛,「小禍,你沒事吧,有沒有摔痛,娘親不是有意的。」
「笨女人,她沒事。」龍闖闖的聲音就在凰小禍身邊,應該是他扶起了小禍。
「娘親,小禍寶寶沒事,」凰小禍又抱住了花雲裳的小腿,這次順著大腿往上爬到了她的懷裡,片刻她耳邊就聽到了小翅膀扇動的聲音,她的闖闖就飛在她身邊。
花雲裳單手抱著凰小禍,憑著直覺伸出手,竟然真的摸到了龍闖闖的小腦袋,她一把將小傢伙攬進懷裡,一左一右抱著,鼻頭一酸淚水又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娘親,有大壞人把我和哥哥裝進小盒子里,然後小禍寶寶的頭髮就變白色了,哥哥的也是,衣服也變白色,全都變白色,然後娘親就看不到寶寶和哥哥了。」
「夙,變成白色,是指靈力消耗完了,是嗎?」花雲裳問龍九夙,他原本就是銀髮,她起初並未發現不妥,此時才看到他披風下的衣服不是之前的紫色,而是純粹的白。
「我的遲遲聰慧過人,本座甚是欣慰。」龍九夙說,彷彿這並不是什麼大事。
「那個西索親王呢?」花雲裳問。
龍九夙皺起好看的眉頭,「本座定不饒他。」
「花花,西索親王已經逃回妖族了,不過他被主子打傷了,又在自己的結界中被吸走了大半妖靈力,應該活不了多久。」
小九丸現身的時候還和往常一樣,通體雪白,只是這樣毫無光澤的蒼白毛色,顯然也不正常。
「花花,你怎麼找到我們的?要不是你和你的坐騎衝破了西索親王的結界,我們可能就出不來了。」
「這……我也說不清楚,雷莊主說這隻大鳥是神獸朱雀,是它帶我來這裡的。」花雲裳如實說道。
「這飛禽的確是朱雀十二化身之一,」龍九夙也很吃驚,「朱雀都是烈焰護身,遲遲可有被灼傷?」
迎上他關切的目光,花雲裳搖搖頭,「我沒事,我接近它的時候它身上的火便熄滅了。」
「好奇怪,不被朱雀灼傷,若非神魔妖族,那麼只有可能是身懷鳳吞,或者是神鳳九靈之一的轉世!可是花花明明就是個凡人啊,」小九丸歪著腦袋狐疑的看看花雲裳,又看看與兩個寶寶一起擠在她懷裡的小朱雀,驚奇地說,「朱雀應該是聖石的守護獸,難道聖石在花花身上?」
「凡人身懷聖石一眼便能看出來,」龍闖闖說,「不在娘親身上。」
變小后的朱雀只比她的巴掌大不了多少,此時正拍打著翅膀,和凰小禍玩得不亦樂乎,和雷天逸等人描述的神獸相去甚遠。
「夙,先不管聖石和朱雀,闖闖和小禍總不能一直這樣吧?」花雲裳抱著兩個孩子,她能觸碰到他們,卻看不到,作為母親,她寧願是自己忍受所有的苦楚,而不是讓這麼小的孩子承受半點傷害。
「必須即刻回妖族。」
回答她的是小七邪,他是瞬移到她面前的,漆黑的皮毛,通紅的眼睛,看起來還很虛弱,應該是竭盡全力才飛到了這裡。
小九丸和小七邪是同一隻煉妖爐里出來的,所以無論相隔多遠,只要在同一個時空,都能瞬間出現在對方身邊。
「回妖族是唯一的辦法了,是嗎?」花雲裳很想看看兩個孩子,可手臂沉甸甸的,所見的卻只有空氣。
「是,等不到月圓之夜了,王可以打開妖族大門,過了今夜,兩個小殿下不能回去,就只能煙消雲散。」小七邪說。
他沒想到朱雀會出現,花雲裳不但沒有愛上夜煜,還誤打誤撞闖入了西索親王的結界,找到了王和小殿下。
「可是,沒有聖石,花花就不能去妖族了,」小九丸說,「要是等到十五月圓,花花還可能和王一起走,可強行打開妖族之門,她肉體凡胎,是斷然無法去妖族的。」
龍九夙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花雲裳,那目光彷彿是要將她刻在生命里。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不去就是了,只要能救孩子……」
「遲遲,十五月圓,本座會來接你,等我。」
龍九夙擁抱了她,那麼用力的抱著,花雲裳只是淡淡的傷感,而本來被她抱著的兩個孩子以及那隻同樣賴在她懷裡不肯走的小朱雀,就被龍皇陛下這深情的一抱,擠得直翻白眼。
「父皇,你壓到寶寶了!」凰小禍不滿的嚷道。
龍闖闖反倒出奇的安靜,直到龍九夙放開花雲裳,轉身締結了咒印打開妖族大門,他才幽幽的開口,對小七邪道:「讓娘親看看我和小妹吧,我知道你能做到。」
聞言,花雲裳氤氳著水汽的美眸就看向了小七邪,眼中的請求和期盼顯而易見。
「我現在……」小七邪為難的皺了皺鼻子,小九丸也爭著烏溜溜的圓眼睛望著他,「七邪哥哥,你就讓花花看看小主人們吧,好不好?」
小七邪曾經是地獄之子,繼承了惡魔強大的自愈能力,可這麼短的時間,他所恢復的元氣並不多,能飛到小九丸身邊已經很不容易了,但想想花雲裳可能永遠也見不到自己的兒女了,他咬咬牙,點了點頭。
當花雲裳能看到闖闖和小禍時,小七邪已經耗盡元氣昏厥了,小九丸抱著他滾圓的身子吃力的揮動著小翅膀,也只能堪堪飛起一小截,低低的在地面上空來回晃動。
「闖闖,小禍!」花雲裳抱著兩個孩子,手臂又酸又麻,可就是捨不得放下。
他們的容顏還是那麼絕美那麼可愛,只是發色眸色都變為了純白,看上去孱弱而凄美。
「笨女人,你看就看,幹嘛非要叫我們。」龍闖闖嘴上這麼說,一雙大眼睛卻緊緊盯著花雲裳,凰小禍則直接摟著花雲裳的脖子嚎啕大哭,她的動作實在太大,愣是生生的把小朱雀和龍闖闖擠開了,要不是花雲裳手快,估計她家難得這麼纖柔的小闖闖就該落地了,可憐小朱雀摔得很重,不過它很快又拍拍翅膀落到了凰小禍肩上。
「娘親,你要想念寶寶,寶寶會想念你的。」
「嗯。」花雲裳聽得挺心酸,狠狠地在小禍水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看著龍闖闖。
「十五也就只有幾日,在妖族的時日算起來不過幾個時辰,我才不會想你。」龍闖闖口是心非的說。
「幾個時辰也必須想我,不然就是不孝!」花雲裳說完,霸道的吻了他的臉,然後毫不意外的看到她家兒子通紅的臉,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
「遲遲,還有我。」
龍九夙走到花雲裳身邊,直接將兩個娃娃提溜起來放到地上,嘟著嘴湊到她面前,指著自己水潤的粉櫻色唇,狀似撒嬌的索吻。
花雲裳定是著了他的魔,竟然真的獻上了紅唇。
「羞羞!」凰小禍捧著粉嘟嘟的臉,轉頭看到自家哥哥面若霞飛的誘人模樣,「吧唧」一聲偷吻他的臉頰,然後捂著嘴偷偷笑得像只小狐狸。
花雲裳原以為這場道別會在龍九夙的吻中結束,沒想到三隻妖孽兩隻妖寵準備離開時,小禍水突然折回來,撥開純白色的斗篷,從原本是大紅色現在也失了色彩的肚兜小口袋裡掏出一張手絹來,小心翼翼的展開,露出那塊貌不驚人的小石頭,遞給花雲裳,道:「娘親,小禍寶寶沒什麼可疑留給你的,這塊石頭一直是寶寶貼身藏著的,你拿著它,想寶寶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眼……」
朱雀興奮的在空中打轉,周身燃起跳躍的火苗,與它一起翩翩起舞。
小九丸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這快看似普通的石頭,分明就是聖石!
難怪朱雀會帶著花雲裳來這裡,難怪它會賴在花雲裳懷裡,其實都是因為凰小禍揣著聖石!
昏迷中的小七邪若是醒著,估計也會被這戲劇性的一幕氣暈過去,他們尋覓了好久未果的聖石,竟然被凰小禍藏在肚兜里……
花雲裳已經不記得小九丸是如何的驚奇如何的歡呼,亦不記得小禍水是怎樣的迷茫怎樣的莫名,甚至不記得龍闖闖紅著臉傲嬌的說小妹傻……
她只記得,龍九夙回眸對她那一絕美的笑,他說:「遲遲,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