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七章 必須轉變
面對華鳴的不幹脆,潘寶山顯得極其爽快,他一拍華鳴的肩膀,「你看,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吧?」
「不不不,絕對不是見外。」華鳴看上去很嚴肅,「因為我要說的只是猜測,而且你也不一定能接受。」
「有什麼儘管說!」潘寶山的表情很誠懇,「哪怕就是錯了,難道我還會生氣不成?」
「好吧。」華鳴聲調稍稍放低了些,道:「照我看啊,段高航那麼不顧形象的表現,極有可能是個策略,因為他明白跟你玩深沉多是不能佔上風,所以就來個近乎返璞歸真的做法,讓你覺得他的水平就是那麼『原生態』,而且還能不知不覺地麻痹你、影響你:要跟他玩,就得像他一樣粗陋。」
「哦,什麼意思?」潘寶山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不解。
「很簡單,剛才我說了,就是黨政班子的搭配問題。」華鳴道,「你是從基層一步步上來的,經歷很多,應該明白個道理:一般來說黨政班子不團結,影響鬧大了,最後黨、政兩邊的領導都會被邊緣化,得不到重用。你可以了解一下,段高航與江成鵬搭班的時候是不是這樣?按說江成鵬的脾氣之火爆,尤其是面對段高航的時候,比起你來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段高航也應該火爆對不對?可據我所知,那時段高航也並沒有像現在這樣。也就是說,段高航現在對你的態度策略,很有可能是走了步極其深遠的棋。」
「噢!」潘寶山這才恍然大悟,「也就是說,段高航覺得已經是船到碼頭車到站,再怎麼著也沒有太大的所謂,所以見我不服帖,就故意拉我一起下水,到時弄個兩敗俱傷,最後損失最大的還是我?」
「沒錯。」華鳴道,「如果我的推測沒有偏差的話,他就是這個意圖。」
「原來段高航是大智若愚啊,如此說來,還真是老奸巨滑!」潘寶山有點后怕地吸了口冷氣,搖了搖頭,道:「姜,到底還是老的辣。」
「看上去就老奸巨滑,很可能是裝的,肚子里可能根本就沒貨。而恰恰是那些看起來沒腦子的人,才是真正的陰謀家。」華鳴道,「你啊,是疏忽大意了吧?」
「的確如此。」潘寶山嘆道,「道理我懂,就是沒用於實踐。」
「好了,老弟你明白就好。」華鳴道,「今天晚上,我就代表組織,找你跟段高航進行一次特殊的談話。」
「嗯,我有準備。」
「到時我會根據場面進行思路調整,所以現在也沒法跟你說什麼。」華鳴笑道,「反正你放心,在保證大方向不變的前提下,傾向性肯定是存在的。」
私下談完,潘寶山立刻回去,華鳴開始給省委辦公廳去電話。
辦公廳接到通知后,分秒不差地彙報給段高航。
段高航稍一思忖,自己帶人去接華鳴,並不通知潘寶山。
這情形在華鳴的預料之中,所以見到「獨自」前來的段高航並不感到奇怪,而且還表現得極其自然。路上,段高航問他此行所為何事,他也沒有避而不談,不過只是說是有關領導班子的團結問題,具體情況等回去找到潘寶山時詳細再說。
段高航一聽就明白了個大概,笑了笑,也不再問。
到達省委大院,剛好到了晚飯時間。為了讓氣氛輕鬆些,華鳴笑著說天氣太冷,主動提出要吃個小火鍋,熱乎熱乎。段高航自然是高興的,馬上吩咐了下去。華鳴又說,吃完飯還有事,一切從簡,就不要找人陪了。
就這樣,段高航一個人陪著華鳴和隨來的幾個人,吃了頓小火鍋。
六點半多,用餐結束。段高航送華鳴到休息室,飯後半小時靜修是少不了的。
此時,小會議室內的布置已經結束。
七點二十分,潘寶山來到會場。段高航和華鳴已經坐在那兒了。
「都齊了,就我們三個人。」華鳴笑了笑,「也不客套,直接開始正題。」說完,他拿出舉報材料放到段高航面前,道:「你們看一下,是否屬實。」
段高航先看,直皺眉頭,而後丟給潘寶山。
潘寶山沒有計較段高航的態度,探身拿起了材料看了看,也拿出一副直皺眉頭的樣子。
「應該沒什麼疑義吧。」華鳴又開口了。
段高航和潘寶山相互望了一眼,都沒說話。
「現在是關起門來說話,主要是傳達組織的意見,你們都不要有什麼顧慮。」華鳴此刻表現得嚴肅,「既然你們不說,那我先說兩句,組織對瑞東近年的發展持肯定態度,但近來在一些細節上,要注意分寸,主要是兩點:第一,人事變動比較頻繁,涉及的層面也比較高,這對班子和中高層幹部的穩定工作有很大衝擊,所以,你們要高度重視;第二,要注意工作作風,尤其是在班子主要領導的團結上,你們做得有欠缺。」
「華部長,我虛心接受組織的批評和建議,但有兩點要解釋一下。」段高航作為省委書記,在這種介於正式和非正式的會談場合,也要有相應的表現,得帶頭表態,「首先,人事變動問題多是出於內因,當事幹部的自身出現了問題,當然了,內因是不是由外因引起、什麼外因引起,那個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是沒法知道的。其次,我跟潘省長的團結問題,也要實事求是地說,不能迴避,確實存在這樣或那樣的毛病,影響很差,具體的原因嘛,我不想多說,也沒法說。」
潘寶山聽段高航這麼一說,有點想把問題嚴重化的意思,於是緊接著說道:「華部長,我也有幾句話要說說。剛才段書記也講了,近期人事變動頻繁,是內因,確實如此。長期以來,不少幹部不注意廉潔自律,違法亂紀之事一大堆,處於目前的高壓環境中,難免要出事。這一點,我持贊同態度。不過,至於團結的問題,我倒不怎麼認同段書記所說的,因為他沒有把問題的根源說清楚,我和他之間的分歧,全部都集中在工作上,並沒有半點私人恩怨。」
「我沒有說不是集中在工作上啊。」段高航歪起了腦袋,眼光中充滿了挑釁。
「好了,你們平和一點好不好?」華鳴道,「雖然開始我說不要讓你們有什麼顧慮,但也不能不注意形象,這會說的就是這個問題!」
「潘寶山在搞先入為主,我還沒把話完全說完,他上來就對我持否定態度。」段高航好像很氣憤,「華部長你說,我跟他還怎麼搭班工作?」
「段書記別急,說到工作,其實組織上正是考慮了你和潘省長的分歧、爭論,都是從工作層面出發、又回到工作上的,所以才有了我找你們談話這個環節。」華鳴板住了臉說道,「組織的意思是,從現在開始,你們要保持克制,要心平氣和地就工作上的分歧交換意見,多加強溝通。畢竟瑞東政壇近一段時期不是太平靜,上面不想擴大影響,但是,也不會坐視不管,就看誰仍舊我行我素。」
華鳴把話說到這裡,已經很明白了,既往不咎,面向未來,誰再冒頭就動誰。
這麼一來,段高航暗暗叫苦。
苦從何來?
沒錯,段高航與潘寶山之間矛盾的高調激化,就如同華鳴的分析,目的就是想在無形中將潘寶山和自己捆在一起,自己風燭殘年怕什麼?他潘寶山是風華正茂!可是現在,形勢有了變化,變得對潘寶山有利了。如果不及時調整計劃,不但誘導潘寶山不成,反而還會讓自己掃地走人,那不是給潘寶山得了大便宜?
「華部長,其實我之所以著急,說到底還就是為了工作。」段高航馬上換了態度,他知道這很假,但場面上需要,都心知肚明,「從國際形勢上看,我們國家的發展面臨著種種壓力,充滿挑戰,大省瑞東,自然要有自己的擔當,要充分抓住機遇趁勢而上,不說做到最好,但要做到更好。所以,工作中難免著急了些,在與潘省長的溝通上顯得生硬了點。」
潘寶山一看段高航開始變風向,也忙跟上了話,「剛才段書記說的情況,和我是一樣的,對瑞東的大好發展形勢,我可能過於急躁了,而且也沒有進行很好地自製。」
「你們能這麼說,非常好,這也正是組織上願意看到的,就此,我也不多說了。」華鳴點起了頭,道:「此外,在人事變動上,組織上的指示沒有商量的餘地,盡量保持局面的穩定。」
「嗯,一切從維護大局的需要出發。」段高航很乾脆,「這一點應該能向組織保證,在沒有特別的情況下,瑞東領導幹部在人事變動上將力求平穩。」
段高航這麼一說,潘寶山立刻想到了辛安雪和萬軍,一定程度上講,他們兩人的職位將不會有任何變動,但是,立場會不會發生變化?
這一點,段高航也想到了,而且他很快就得出了結論,辛安雪和萬軍雖然繼任常委,但在表態上,肯定相當於廢人,而且廢得比洪廣良、郭壯和龔鳴都要徹底。
如此狀況,有利還是有弊?潘寶山和段高航各自瞬間琢磨開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結論:誰主張,誰不利;誰反對,誰有利。
沒錯,常委表決要人數過半,辛安雪和萬軍鐵定的棄權票,將增加任何持主張立場一方的壓力。
潘寶山頓時壓力倍增,他想到了遷省會一事,如果在常委會上都通過不了,又怎麼能遞交中央申請?
不過,這會兒還沒有過多的時間考慮這個問題,潘寶山笑了笑,表態道:「下一步,我們瑞東將對幹部的思想工作進一步加強,從最大程度上消滅由內因引起的變動。」
「那就這樣吧,時間也不早了。」華鳴看了看手錶,「還有個任務,明天上午你們要召開常委民主生活會,會上,希望你們擺正態度,讓大家看到你們現在和今後的狀態。而且,我要做好會場記錄,回去要彙報的。」
其實時間不算晚,還不到九點。
段高航回去后心緒極其不定,他沒想到局勢會這麼變化,看來要調整以後的策略了,和潘寶山之間的鬥爭,從形式上要發生根本改變。
如何改變,需要時間謀划,從長計議,眼下,是要把明天的民主生活會開好,說什麼、該怎麼說,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