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師(中)
自陸平走後,陳慶便接替了他的職務,主管著青松寨上下的所有後勤事務。
話說這青松寨,生活區與兵營是分開的,生活區就在青松寨本寨,那裡住著的,大多是家眷與伙夫,而其餘的青壯力,都住到了回聲谷。在青松寨東南,有一片山巒,山上土地較為厚實,被宋傑的人開墾出來,種了不少莊稼,由於陝西乾旱,這山上大多種的都是粟米,有句俗話說得好,只見山中乾死竹,不見地里渴死粟,可見,這粟是極為耐旱的。
可是,今年卻不同了,自入春一來,就只下過一場雨,到如今,已經入了三月,天氣愈發的熱了,就連那粟米,都撐不過,一棵棵都耷拉著腦袋,全然沒有了生機。
在優池山山腰,有一條河,格外清澈,流水潺潺,河道蜿蜒著在山間爬行,此時,陳慶正站河邊。
陳慶主管這山上山下一切後勤,自然離不了照料山樑上的莊稼,這宋傑在這山裡養了兩三千的兵,這青松寨上下的吃飯問題便顯得十分重要,而這糧食又不可能全部靠搶的,所以,這滿山粟米就成了很重要的存糧。
如今旱情嚴重,還沒入夏,天氣就熱得不行,陳慶為此也很懊惱,這幾日,眼見地里幹得厲害,他便帶著十幾個漢子來這小河邊挑水灌溉。
「慶哥兒!」一聲嬌柔的女聲輕喚,將正在發愣的陳慶叫醒了,陳慶聽見這聲音,立刻就知道是誰了,臉上頓時生出笑意,回頭,正見劉婉兒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這幾日劉婉兒和青松寨的弟兄們都熟悉了,幾乎全寨的人都知道,這個整日里笑嘻嘻的小姑娘就是陳慶的妻子,對她也很敬重。劉婉兒是個閑不下來的主兒,前兩日他聽說陳慶要帶人挑水灌田,說什麼都要跟著來,陳慶拗不過她,只得將她帶來了,而劉婉兒也的確很能幹,今兒過年,劉婉兒剛滿十五歲,可是小姑娘挑的水卻絲毫不比寨中的那些漢子們少,正可謂是巾幗不讓鬚眉。
自劉婉兒來后,很快就和寨中的那些個女眷混熟了,她們就給了婉兒幾套換洗衣物。所以,今日劉婉兒便再也沒有穿男裝了,今天天氣夠熱,婉兒只是穿了件碎花薄衫,下身套了一條單褲,綁袖綁腿兒,乾爽利落間,女子特有的嬌俏曲線便展露無遺。由於幹活,此時,婉兒的額頭已經起了一層毛毛的汗,微黑色的小臉兒泛著紅光,帶著笑,偏著頭,正看著陳慶,陳慶見著婉兒,心裡頓覺甜蜜,先前的疲憊便一掃而光,他疾步搶到婉兒面前,婉兒抬手幫陳慶將幾縷有點散亂的頭髮理順,陳慶則用衣袖為婉兒拭去額頭上的汗水,末了還颳了刮她的鼻子,婉兒便將眉頭一皺,也抬手颳了陳慶的鼻子,以示公平。
二人這些親昵動作,都是在很短的時間內,極為默契地完成的,這都是這數十日相處下來,二人約定俗成的習慣,所以婉兒做起來一點都不扭捏。
陳慶和婉兒稍事休息,便又回到河邊,陳慶拾起自己先前放在一旁的水桶和扁擔,和婉兒一起,一人挑了兩桶水,一起往山上去了,此時,有幾個挑水的漢子正從山上下來,他們見到陳慶夫婦,都樂呵呵地給他們打招呼,這幾天,陳慶與劉婉兒已經逐漸融入了青松寨,夫妻二人,待人接物,都是同樣的和氣,這便奠定了他們在寨中極好的人緣兒。
這兩個月,五禽訣陳慶一直都在練,已經練通了前兩部,現在,陳慶挑著擔兒,運起五禽訣中的熊步,走得又穩又快,婉兒卻也不示弱,挑著水窮追不放,只是她一心想著追上陳慶,腳步過快,桶里的水便受不住顛簸,開始晃蕩,漸漸地就灑了一路,陳慶見她這般好強,只得笑嘻嘻地慢下腳步,任由婉兒走到自己的前面去了,婉兒到了前面,已經累得面色通紅,整個人就像剛從火燒雲里走出來一般,陳慶便主動提出要休息片刻,婉兒卻一聲「不」,幾步把陳慶拉得愈發遠了。
二人就這樣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地方,陳慶將水挨著挨著地往乾旱的土地里倒著,兩桶水一倒完,他就準備再回去挑,剛一轉身,卻正好遇見陸平,陳慶見他臉色匆匆,似乎是出了什麼事兒,他心中一凜,幾乎是脫口道:「伯安,你不是去了成縣么,怎麼突然回來了?」陸平被他這一問,臉色愈發的陰沉,他拉過陳慶的手,道:「快,快隨我去見大哥,我剛得到消息,官兵要圍剿咱們青松寨了!」
「什麼?」陳慶一聽臉色也是一變,丟下扁擔,他回頭看了婉兒一眼,用手指了指身旁的田地,又指了指水桶,示意這裡的事兒讓婉兒先領著,虧得平日里陳慶夫婦人緣夠好,尤其是婉兒,自從陳慶當上了山寨里的軍需官兒后,她便一直幫著陳慶料理著內外事務,寨里的人都對婉兒有極好的印象,所以,這挑水灌田的事兒,婉兒還是能領得下來的。
陳慶跟著陸平來到聚義堂,路上,陳慶從陸平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由於青松寨在成縣衙門裡有內應,所以,縣衙里的一舉一動陸平都能及時知道。就在今日,陸平剛得知,趙知縣先是上書了朝廷,然後又託人走了三邊總督武之望的後門,武之望已經準備調岷州的大軍,來剿滅優池山了。
陳慶聽陸平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這個趙知縣極有可能是因為自己,而公報私仇,他心中凜然:明朝的知縣無權調動大軍,沒想到這姓趙的手眼通天,竟然能將這事捅到武之望那裡去,對於武之望,陳慶僅是知道他是個醫學家,而在明末,這武之望並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但就是這麼個無關緊要的人物,此時抬手之間就能要了自己的命,陳慶頓時產生了一種對身世不可掌控的無力感。
宋傑此時正在大堂召見幾個山寨小頭目,陸平拉著陳慶,直接就撞了進去,宋傑見二人來勢匆匆,立刻將那幾個頭目叫了下去,然後給陳慶和陸平一人排了把椅子,叫二人入座,陸平卻坐不穩,他疾步上前,迅速地向宋傑講述了事情原委,宋傑聽后亦是一驚,繼而三人各自沉思。
「慶之,你有什麼看法?」這事是因陳慶而起,宋傑便首先向他發問,宋傑不愧為山寨頭領,此時,只見他面色沉穩,眼內精光隱隱,沒有半點的慌亂,陸平見之,原本浮躁的心也頓時一靜。
陳慶略一沉吟,欠身道:「大哥,敵人要來,還只是風聲,我們可繼續著人打探,獲取更為具體的情報,另一方面,我們也應該早做準備。」陳慶說完,長身而起,又道:「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青松寨上下二千餘眾,又佔地利之勢,可以一戰。」
「那以你之見,我們該當如何呢?」宋傑不動聲色,陸平張口欲言,卻被宋傑一瞪,他立時噤聲。
事已至此,陳慶也不打算隱瞞,直話直說道:「第一,這幾日,我和寨中兄弟共同操演,發覺弟兄們盡皆能戰,但統屬混亂,在寨中,大小頭目太多,卻又互不相服,所以我們要儘快整頓軍制,以使號令傳達更快;第二,我們要加緊防禦,優池山地勢險要,我們可選地勢最險處設下關卡,定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第三,如今官府大軍未至,優池山周圍諸城防守還較為空虛,我們完全可以趁機主動出擊,搶先佔領城池!」
陳慶一口氣說完,陸平立刻拍手叫好,宋傑抬手微微一招,示意他稍安勿躁,方才道:「慶之所言甚是,可這優池山周圍諸多縣城,我們又該作何選擇呢?」
「你們來看!」陳慶環首四顧,見大堂角落裡有一桌子,其上有一盞隔夜的冷茶,便走過去,以手蘸取茶水,道:「在優池山周圍,西南,有階州,北,有西和與禮縣,西,有成縣徽州,此三者呈犄角之勢將優池山夾在當中,若是官兵兵分三路,相互策應前進,我們便很難破敵,故而,我們只要能提前拿下一個點,便能破去這三角之勢。而這三者中,選擇成縣和西和更優於階州,我們佔得這兩處中的任何一個,退,我們可以撤回本寨,遁隱山林,依仗天險與官兵頑抗,進,我們可以一路北上,和陝北諸多義軍匯合。而在此二者中,成縣城內有我們的內應,只要他們能打開城門,取成縣易如反掌,所以,打成縣數百人足矣,而青松寨上下共有兩千餘眾,除了留下守山的,我們還有千餘人,可以盡皆用來攻打西和!」
「你是說……兵分兩路?」宋傑聽著一愣,他知道在人少的時候分兵乃是兵家大忌,這種打法自然十分冒險,可卻很有可行性。
「對!」陳慶見宋傑猶豫,便接著道:「我亦知如此打法風險頗大,可是,仔細權衡,就會發現其利大於弊,我曾聽伯安說過,如今陝北義軍漸成氣候,官兵大部分都在陝北,這成縣與西和兵力極少,況且,若是事不可為,我們還可以撤回來,此番,成,則能打出山區,佔有城池,得到補給甚至是新的兵員,取得主動,不成,我們可以退回來,一章地利,死守山寨,與官兵久耗,未必會敗。」
宋傑沉默了,他以手撫額,細細思索了一番,最終他一拍桌子,道:「那好!伯安,你今日速速回去,一旦我們開始攻城,你在城內就見機行事!慶之,從明日起,由你負責建設優池山各處關隘,我則負責整頓全軍,諸般事宜,定要在三日之內安排妥當,三日之後,我們便出發攻城!」
「得令!」陳慶與陸平肅容抱拳,沉聲回了,陸平便立刻辭了宋傑,回成縣去了,而陳慶則留下來,開始和宋傑商討各方細節,以求戰事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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