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承天太后
當王邵第一次見到這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甚至可以說名聲未來的那位彰獻太后之上、絕不輸於李唐武后的蕭太后之時,他的目光雖然依舊是鎮定,但正是那淡然的目光深處卻閃出一抹不可捉摸的慌張,臉上更多的是對這位似乎非常了解卻又摸不到邊際女人的錯愕。
眼前這位眉目清麗、散發著中年成熟貴婦人高貴氣息的太后,令他感到從心底生出一抹難以抑制的惶恐,他還從來沒有這種不同於別人惶惶然的感覺,即便是面對未來大宋一代女后劉娥,他也沒有此時此刻的心情,沒有半分荼瀆更沒有半分對美貌婦人的垂涎,那不見衰老的美貌容顏的背後隱藏著令人防不勝防的手段,他不能不小心謹慎萬分,更不能有半分錯覺。
「這麼說南朝天子是不打算、也沒有誠意達成南北休兵盟約了!」蕭綽那張淡施粉黛的臉抹上一層淡淡的薄怒,儘管嗓音柔美婉轉卻還是飄出幾分生硬的乾澀。
王邵和曹利用二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他們稍稍轉首看了看對方后,王邵才朗聲道:「太后此言差矣!天朝乃正朔大國,何來南北之說?」
明顯的吧契丹向下貶低一層,降到了大宋藩屬地位。蕭綽一怔,她沒有想到南朝一個小小的使臣竟然敢在她面前放肆,王邵的來歷她早就一清二楚,昨夜雖說聽了韓杞和高正始二人詳加說明,但她對於王邵本人仍然認為不過是一個相門子弟、館閣侍臣,趙恆在決心議和之下讓這個青年文臣出來積攢一些資歷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卻不想王邵竟然當著面頂撞她,著實有些吃驚。
一旁已經被賜名為耶律顯忠的王繼忠卻道:「侍制慎言,太后要得關南三州故地亦是常情,怎麼能說錯呢?」
「原來是大同軍節度王太尉。。。。。。。。」王邵冷冷地瞥了一臉尷尬的王繼忠,口氣絲毫沒有停頓地道:「別的也就不說了,太尉當年亦是高陽關副都部署,堂堂一方帥臣,怎能忘了關南三州本就是朝廷之地,哪有什麼歸還契丹的道理。」
王繼忠聽了大同軍節度使的賜封和高陽關副都部署的差遣,心中大為慚愧,儘管他的被俘並非自己所願,而且自己也拼盡全力死戰過,但畢竟自己已經投降了契丹人,如今已經成為契丹的戶部使,王邵不冷不熱、不陰不陽的譏諷令他好生難堪,一張臉皮一陣青、一陣白,半天說不出話來。
蕭綽眼看王邵一臉正色,言辭尖刻,心下有了幾分不快,冷冷地道:「那就請貴使說說吧!如要是不能如意,那就不要怪哀家不客氣了。」
冷冰冰充滿殺機的話令曹利用心中颼颼發涼,王邵又何嘗不是如此,他絕沒想到還沒有兩句話蕭綽就動了殺機,顯然是很看重王繼忠這個傢伙,他有些後悔自己譏諷王繼忠,萬一把蕭綽真的惹惱了,自己可能會吃大虧的。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只能進不能退了,有時候面子比性命更加重要。
「太后,大宋乃太祖皇帝承柴家半壁江山而成今日天下,所居之地都是太祖、太宗皇帝艱難創業而成,而在大宋國土上絕無半分契丹國土,反倒是由於石敬瑭寡義廉恥、不忠不孝,為了一己之私而把幽雲一十六州割讓個契丹,致使中原北部喪失燕山屏障,河朔富庶之地竟然淪為邊塞。前周世宗皇帝奮發圖強、謀復燕雲全境,卻不想英年早逝,以至於功敗垂成,不然太后何嘗能在此耀武揚威?正是太后所要索取關南之地乃前周世宗皇帝所取,我朝不過是承納前周柴家天運,關南三州亦是前周州郡,自然是由我朝承納,怎麼能說是大宋奪占契丹州郡呢?」
蕭綽臉色沉了下來,她的確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個毫無所長的青年侍臣,竟然能說出這番令她難以反駁的話來,關南之地的確是周世宗柴榮打下來的,按照事理上來講根本就不管人家姓趙的鳥事。想想她的眸子落在曹利用身上,斷定必然是曹利用和王邵事先約定的的說法,不然一個年青人絕無這等見識。
「那以侍制說法,南朝不僅是不歸還關南之地,還要再來一次北伐,索性拿了南京不成?」
王邵聽蕭綽之言越發犀利,已經不是在說河朔這場戰事的戰和了,而是直接用言語挑動漢家士人最敏感的神經,火藥味越來越濃重。他暗自告誡自己此時絕不能後退一步,或許蕭綽是色厲內茬,不然她一味地威脅自己幹什麼,當下厲聲道:「太后所言正是大宋士人心中所願,若是能夠光復燕山諸州郡,那時才是天朝和契丹真正的通好之時。」
蕭綽不想王邵口氣非常的硬朗,絲毫沒有半點退讓,而且言辭中竟然有威脅之意,她禁不住愣了愣神。不過,她也明白人家王邵說的也是實情,是一句大實話,漢家士大夫對幽雲州郡的丟失往往都有或多或少的切齒之痛,把幽雲各州重新收回中原皇朝統治是士大夫們經常地口頭禪,只有燕山歸漢家才能平息南朝士人北望怒目的思潮,但於她來說放棄或是丟失燕山是對契丹的沉重打擊,也是她個人絕不能容忍的,至於關南之地看來南朝是不太可能放棄了,正如她不能放棄其它十三州一樣的道理。
「一群讀書人,耍耍嘴皮子而已,難道侍制能操刀上陣,率南朝懦弱師旅前來扣我關門?以哀家看來如今天下大勢趨於民心思安,南朝若是歸還我關南三州,哀家立即撤軍北歸,契丹和南朝立下血盟代代通好、絕不侵犯,否則我契丹大軍將全力南下,到那時南朝就是想議和也晚了。」
王邵的嘴角忽然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他從蕭綽強硬的口吻中聽出了無可奈何的憂慮,民心思安四個字徹底地暴露了他對蕭綽興兵南犯的目的,以攻為守、儘可能地撈取日後再也不可能撈取的好處,這才是蕭綽的真正目的,因為耶律隆緒不具備雄略之主的特性,契丹貴族也漸漸地在漢風熏陶下喪失了剽悍的本性,逐漸迷戀中原的茶道、美食、詩詞書畫、歌舞美酒,這才是民心思安的真正本意。
「難道侍制不信我大契丹不能攻取汴梁嗎?」
正當王邵要反駁蕭綽之言的時候,一個清朗、沉穩的男中音從自己身後傳來,隨即而來的是一陣沉重、快捷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