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 渡河渡河
寇準白了一眼馮拯,他在等到眾位大臣都發表完看法之後,才厲聲道:「陛下宜速渡河到北城設置行在!否則被契丹人窺見陛下猶豫不定、必然斷定朝廷無抗戰決心,到那時來個渡河迎頭掩殺,我軍難以獲勝是小,必越發失了將士之心是大,人無鬥志,何以懾敵銳氣、取威決勝?怕就一敗塗地、難以收拾了!」
趙恆看了一眼對岸契丹軍營寨,臉色呈現出為難的神態,他猶猶豫豫地道:「契丹人離城池如此之近,雖眼下看似無甚動靜,若趁我軍渡河之時突然來襲,豈不進退兩難、到時候越發沒有取勝的道理!」
寇準不以為然地道:「契丹人並不知道陛下虛實,他們豈敢妄動,再說更駕前有李繼隆、石保吉率大軍左右禦敵,又有北城上萬將士正面牽制契丹兵馬,何況陛下親征已經震懾契丹,此時渡河必然無虞!」
趙恆默然不語,顯然還在猶豫,但他的目光似乎看了王邵一眼。
王邵的目光接觸到趙恆的目光之後,不僅心下一動,他似乎是下意識地輕輕頷首一下。
寇準見趙恆還在猶豫,當即又高聲道:「有臣等保駕,請陛下作速渡河以振士氣,在北城節制諸軍奮戰,退敵與否,在此一舉!」
趙恆猶不語,畢士安卻道:「陛下乃萬金之軀,豈可過河弄險,即便是過河也不過是鼓舞一下士氣,行在還是設在南城為宜、」
陳堯叟亦是道:「陛下,畢大人言之有理,古來豈有天子親臨前方的道理。」
寇準不滿地瞪了他二人一眼,但他也很無奈,自己的地位在畢士安之下,何況在場宰執大臣無一不是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孤立的局面使他很難說服趙恆渡河,不禁看了看一旁不言不語的高瓊。
高瓊看到寇準求助的目光,他實際上早就等的不耐煩了,既然大軍已經到了河邊,不過河怎麼鼓舞士氣和契丹決戰,在這份心思的鼓動下,他再也不顧武將身份,朗聲道:「如果陛下不過河,河北百姓如喪父母,哪裡有人再敢對抗契丹人,以陛下神威所及,更有朝廷路大軍英勇,契丹軍連敗之下早有畏意。李繼隆、石保吉二位將軍左右掣住敵肘,北城關防擋住契丹馬隊道路,四方勤王將帥相率擊敵,渡河抗戰十拿九穩,陛下聖明,請速傳旨進軍!」
馮拯見高瓊說的過份,當即怒斥道:「太尉慎言,陛下問策執政,太尉身為朝廷大將,豈可擅自出言不遜。」
這句話說的委實有些過分,但在在場文官甚至在寇準的潛意識中並沒什麼不妥。自太宗皇帝加強文官權勢和地位,對武將的地位進一步貶低,大宋的禁軍都校們已經不復當年太祖時代的榮光,他們不得不在文官鼻息之下看人臉色。寇準之所以禮待高瓊很大程度上是國家危難之際須要借重武人用命,而他能否實現說服趙恆退敵也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武將的支持,骨子裡還是看武將如粗鄙武夫的。
王邵雖然也沾染了一些時下的風氣,但他畢竟擁有這個時代士人所不具備的見解,他對武將並沒有任何成見,反而感到馮拯當眾呵斥高瓊做法太過份了,他瞥向馮拯的目光頓時變的不太友善,暗道馮拯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竟然軍前當眾辱沒殿帥,真是自找沒趣。
高瓊當眾被馮拯侮辱,果真是勃然大怒,怎麼說他也是太祖、太宗朝的老將了,馮拯也就是新進簽書樞密院事,有什麼鳥資格辱沒他,當即虎目怨瞪,激憤的說道:「馮相公是以文章升遷二府,如今敵騎當前,你還指責我說話無理,那相公何不賦詩一首擊退敵騎呢?」
馮拯被高瓊反駁,臉面頓時漲的通紅,當著皇帝和眾位執政的面被一個粗鄙武夫反唇相譏是他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的,忍下了日後還不得成為人家茶餘飯後的笑料,他雙目圓瞪怒斥道:「陛下和執政說話,何來武夫。。。。。。。。」
「陛下快看,北岸上一隊契丹探馬。。。。。。。」王邵還沒有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就搶了話,他忽然發覺北岸有近百名契丹軍騎兵出了一個小寨子,正向宋軍控制的北城和岸邊的地域飛馳而來。
馮拯正說話的時候忽然被王邵打斷,禁不住又是一陣惱怒,卻見趙恆和眾人的目光都被王邵的話吸引去了,他自己也轉首向北城方向望去,卻真的見一小隊契丹軍騎兵正從東面賓士而來,嘴邊就要說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
君臣也只能看個大概,但見契丹軍飛奔向宋軍一個防禦營寨而來,顯然是要試探地突入宋軍控制區域,顯示契丹軍能夠在大河北岸任何地域來去自如。但宋軍也不是吃乾飯的,東面的部隊是駙馬石保吉的防區,想這老夥計雖說是太宗皇帝的女婿但也是禁軍一員少有的猛將,他豈能容契丹軍探馬任意猖狂,正當寇準斷言石保吉必然會出兵驅逐之時,眾人果然見一支宋軍馬隊從寨子里殺了出來,另外有兩隊輕裝步軍部隊從南北進行呼應。
契丹軍小馬隊果然不敢和宋軍真正的交手,在相距數百步的時候轉向北面絕塵而去,宋軍馬步軍自然停止了一場無謂的追擊。
「陛下剛剛也看到契丹軍不過如此,有如此神勇禁軍,陛下當斷然渡河!」寇準反應極快,在契丹軍剛剛撤退,總人還沒有說話之際立即出言。
王邵雖然贊同寇準請趙恆過河,但他對神勇禁軍卻一點也不感冒,契丹軍區區不足百人馬隊,明顯就是例行公事的試探,稍有接觸馬上退去。宋軍卻是動用兩百餘名騎兵還有數百名步軍將士,用的三面出擊陣勢也是驅逐性質的,要想圍殲契丹軍馬隊,必然要兩面由馬軍迂迴,正面用步軍吸引才對。
趙恆已經親眼看到契丹軍撤退的狼狽,聽寇準那麼一說,在猶豫片刻之後,想想契丹軍也不過如此,胸中剛剛升起的一股子豪氣一下子升騰為萬丈豪情,立即點頭道:「過河——」
「陛下——」馮拯大吃一驚,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要出言阻攔,卻在還沒有說話間被陳堯叟重重地咳了一聲,懵然領悟陳堯叟的好意,也明白這位同僚一直沒有做聲的緣由,到嘴的話再次硬生生咽了下去,可當真不好受啊!
寇準立即對高瓊道:「高太尉,還不傳令車駕在城下等候。。。。。。。」
當趙恆下了城樓,高瓊宣布天子渡河去北城之時,連護衛的一些班直侍衛臉色也變了幾變,當趙恆上了肩輿之後成行后,幾名身強力壯的禁衛竟然腳底打顫,把肩輿晃動幾下,臉色也蒼白無色。
高瓊就在趙恆的肩輿旁邊,他眼看殿前司的吏士竟然如此不堪,在皇帝和眾位大臣面前把他的臉面都丟盡了,當真是大為驚怒,取出鞭子厲聲道:「爾等身為禁軍將校,竟然臨陣畏縮不前,知道何罪嗎?還不快快向前。」
在眾位大臣和皇帝的眼前,高瓊毫不客氣地掄起鞭子抽打每一名遲疑、驚懼的禁軍將吏,絲毫不看一些大臣不太好看的臉色。
王邵見高瓊發狠的模樣,心中當真是好笑,這位高太尉顯然是做了給那些文官們看的,也算是發泄一下長久以來被文官們壓抑的惡氣吧!但他的目光還是被很快地吸引到宋軍通過黃河浮橋的壯觀景象,眼看著數萬大軍前後陸續渡河后在北岸列成龐大的軍陣,北岸的宋軍也開始出寨列成東西兩個掩護軍陣,情形之壯觀令人感慨不已。他完全被少有的天下奇觀所震撼。
一直在看、一直在想,心中總是有股子和自己較勁的思潮或者可說是衝動,在不斷地衝擊著自己固有的觀念,混混僵僵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北城關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