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李元昊
章節名:第八十一章李元昊
就在我暗自悄悄鬆了口氣的時候,睿王府炸開了鍋!
李成遇死了!猝死!死在了女人的床上。
死得不明不白,既不像是中毒,也不像是發病,沒有一個大夫說得清判得准。我在第一時間被排除了嫌疑,而那張床的女主人,神密的江南名妓卻人間蒸發了。
睿王府裡外迅速被神勇軍封鎖戒嚴,連一隻蚊子都飛不出去,更別提飛進來。我帶著一眾姬妾和僕從,給李成遇披麻戴孝,失聲慟哭,哭得幾次差點「昏死」過去。有一個將領沒忍住,竟強行將我抱進了房裡,被我扇了一把掌,怒吼著罵了出去。
府里先前的侍從們紛紛守住我,這讓我開始相信,相信人心是可以被感化的,我一直對他們好,在我有難的時候,他們居然拚死保我。
不出所料,李元昊日夜兼程趕到夏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肢解」並接管兩廂神勇軍,同時也接收了睿王府,他弟弟所遺留的一切。
在西部諸邦,匈奴後裔,有一條不成文卻成例的規則,被文化大邦的宋朝所不恥,而在西夏卻是理所應當。那就是兄弟死後,其他的兄弟可以續娶孤嫂或弟媳;父親死後,兒子甚至可以收納父親的姬妾。
也許,這就是一種以崇拜狼,以狼為精神圖騰的另一種邦域文化吧。
李成遇死後,李元昊「痛心疾首」,發誓要為他的弟弟報仇,並將罪魁禍首武斷地框定成大宋。
在睿王府,李元昊不再像從前那樣對我「毛手毛腳」急不可耐,在眾軍士,眾民面前,對我極盡禮遇。在駐地,他不斷檢閱兵士慷慨演講,給他們發放犒勞品,許多有能之士都被他慧眼識英地提拔了起來,有的甚至是連升三級;在民間,他開倉放糧,救濟那些因戰爭而失去兒子的老弱,讓縣丞將名冊記下,每月定時發放救濟,違令者定斬不赦。李元昊在此時,真正表現出一位帝王的氣度和魄力,這使他以極短的時間迅速籠絡了夏州軍民上上下下的人心。
作為西夏王,李元昊正處英年,他不僅武藝高強,精善騎射,且能謀善斷。他不僅重用武將,也禮遇文臣。對武,他設立了十二監軍司,整編部隊,創建極具衝擊殺傷力的特種騎兵「鐵鷂子」,排演「魚鱗陣」,為將來攻城掠地做積極準備;對文,他大膽重用來自大宋的落魄文人,設百官,創建西夏文。
西夏此時所控制的領土,其實已經極為廣闊,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方二萬餘里,事實上已形成了與宋、遼三足鼎立的局面。對外,李元昊展開靈活的外交政策,依附強者,攻擊弱者、以戰求和;對內,李元昊實行團結葉蕃、蕃羌一體的民族政策,鞏固並擴大統治基礎。在党項政權的統治地區,居住著羌(党項本族)、漢、蕃、塔塔(蒙古)、契丹等多種民族,其中党項和葉蕃關係最為密切。李元昊在這些族部廣娶姻親,頻頻示好,贏得了整個西夏人民深切的擁戴。
鷹睿王一死,李元昊更是蛟龍出水,唯我獨尊,我相信再用不了兩年,他就會傲然稱帝,叱詫群雄。
辦完李成遇的喪事,我跪在李元昊面前。
不知是誰在挑頭起鬨,慫恿民眾呼籲李元昊續我為妃,才不負默移克一族的期待,接而,底下的請求聲一浪高過一浪,似乎若是李元昊不娶我,他就不是賢君。
我哭求西夏王讓我循入空門。
誰知,激動的默移克人民竟哭了起來,求我做他們的國母,甚至大膽乞求讓李元昊將我封為王后,封為萬民之母。
李元昊只是淡淡地看我,最後主動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攏在我耳旁小聲道:「你不想要阿理做你的兒子嗎?」
於是,我的人生再一次被改變。
他的性情,他對女人的性情,像是變了一個人,起碼在我這裡是如此。
那一夜,李元昊終於在睿王府得償所願。當時,麻木的自己不知為何,竟止不住地流起久違的淚。或許,是他讓我想起了前世吧。
前世,他是我的初戀,多少我們還談過三年。在我爸爸去世,在我得知自己身患絕症的時候,他居然背著我在外面風流快活,說恨,當真是恨極了他,可那並不代表,自己從沒喜歡過他。可惡的人啊!壞蛋!騙我的感情,騙我的初吻,騙了我三年!
這是他第一次私下喊我,並將這個稱謂一直沿用了下去:「女人,你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哭。」
「哭什麼?」
「你管得著嗎?」
「對本王不滿意?」
「你這個死流氓!」
「流氓是什麼意思?你敢罵本王?」
「難道不是嗎?流氓就是花腸子的男人,玩弄女人的臭男人!」
「女人不喜歡流氓嗎?」
「你--」
……
「還哭?都哭一整夜了,你的眼睛是用湖水做的嗎?」
「你懂什麼是山,什麼是湖嗎?」
「山就是男人,你想說湖就是女人。」
「哼!」我原想說,就你這種人,居然也懂這麼高深的道理。
「哈哈,本王可以做你的山,做你這個女人的山。」
我心想,你有過多少女人?哪個女人不是一池水,一泓潭,一汪湖呢?你做過他們的山嗎?你的後宮血跡斑斑,你的女人一個比一個慘。你永遠不懂愛,你不會愛女人,也沒有女人真心愛過你。就算你英武一世,開創了西夏又怎麼樣呢?
「你想當皇后嗎?」
「不稀罕!」
「呵呵,本王偏偏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
他對我放任,寵愛得過火的程度,是我萬萬不曾預料到的。我成了他的專屬,專愛,他喜歡我對他做鬼臉,對他吹鼻子瞪眼,喜歡我對他發些小脾氣,喜歡我罵他流氓,並樂此不疲。他想要我像從前的沈靈曦那般任性頑皮,那般盡情地唱歌跳舞。
「女人,除了罵本王,除了不高興,你為何不像從前那樣對本王使小心思,巴結哄著本王了?」
原來,這世上,愛發痴,愛犯賤的不僅是女人。
在他身上,我再次體驗什麼叫「矛盾至極」。唾棄,不屑,憎惡;欣賞,欽佩,以及一些,小小的感動。
他愛上了我,破天荒,匪夷所思。愛情竟奇迹地光臨了他,彷彿到了這個年紀,三十歲的他才情竇初開,恍然大悟過來;他居然全心全意地對我好,雖然不知道我是不是最後一個,但卻可以肯定,我是第一個讓他動了心,動了情,讓他十分去在乎的女人。
未來的世界,我和李元昊又會怎麼樣呢?人生就是戲劇,有些東西看似有違天道,實則暗合天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愛恨與情仇,你我的緣份,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往往都是上天在冥冥中早已註定。
最讓我驚訝的是,他竟在半年前就開始為我在天都山另建行宮,就彷彿他早就算好了今天。
聽著我憂傷的歌聲,迷茫的琴聲,他竟開始慢慢去學著對我溫存。你看過美女與野獸嗎?他就是那頭野獸,他的心,被一顆絲滑甜蜜的糖所化軟。
了解了他的愛情信念,我開始放肆,開始對他冰冷,就像永遠解不了凍的萬年冰川;可我也偶爾被他逗得想笑,然後賞給他一個白眼。他索求得越來越小心翼翼,捧著我,如同捧著他的心臟。
處理完夏州的事物,已經到了七月天。明天我就會帶著僕人們隨他前往天都山,在那裡有我的牽挂,有阿理在等我。不管我如何要求,他就是不允將古麗塔和彩蝶傳去天都山,他說,那是他為我,我們兩個人所建。也許天都山就是他,一個野獸男人心中想勾勒的愛情天堂吧。
那天,正好是七七,我不自覺地來到比洛里老爺爺家。或許,我本就不該來,可是,我還是想和我的蒼山沉默地告別。無論我在人間如何輾轉,我們就像斷了的藕永遠接不上去,偏偏掛著永遠扯不斷的思。
老爺爺和鄰居們高興極了,阿卡甚至哭著想要我抱他。旭峰就像是知道我今天會來,昨天便離開了,連沉默的告別他都不想要,他到底要什麼呢?
我貪婪衝動地想,如果,上帝只給我和他一天的時間相愛,而前提是需要我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簽字。可是,他甚至連哀求的機會都不給我。既然如此,又為何點起我的希望,為何還要站在我的不遠處守望我,流連不去呢?
一直以來,我不肯讓李元昊在夜裡點燈。我怕自己再也受不了。我是被動的,遲頓的,他是熱切的,溫柔的。
七七那一夜,淚水瀰漫了我的眼,我無法自控地回憶起十歲那年我在小溪邊救了一個叫赤黑的男孩子,在大理洱海旁我問他喜不喜歡洱海姑娘,而後他跳下相思橋救回我的命,在江陵他日以繼夜守護著一個愛情瘋子,最後在揚州他成為我娶回的新郎。
為什麼?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呢?我沒有做過壞事,他也是個大俠,冥冥中是誰在折磨我們!
突然,我想起燈還沒關,而李元昊已經脫了外衫光出了膀子,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狹長傷疤,「風」的傷疤,旭峰的傷疤,如熾芒刺傷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