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立場
章節名:160立場
月姐兒穿著一件大紅色薄夾襖,衣襟上掛著五蝠絡子,兩個羊角辮在腦後一上一下,蹦蹦跳跳的進了門。/class-1-1.html
「娘。」她舉著方從花園裡采來的小白花,獻寶似的給歐氏,「您看,花園裡的花都開了,很香的,您聞聞。」
歐氏側過臉拿著帕子飛快的擦了眼淚,轉頭去看月姐兒,大大眼睛笑起來兩個梨渦可愛又靈動,她眉頭一皺就道:「月姐兒出去找丫頭們玩去,娘這會兒正有事。」
月姐兒有些失望的收回手,將花藏在了身後,嘟著嘴道:「月姐兒想和娘玩。」
「娘和你說了,正有事呢。」歐氏語聲壓著怒,「你自己玩去。」
月姐兒紅了眼睛垂了頭,哦了一聲,又用餘光撇了眼歐氏,心裡納悶,娘坐在這裡什麼也沒有做,為什麼就說她正有事?想了想月姐兒又依依不捨的回頭看了歐氏一眼,還是由著丫鬟牽著出了門,方一出去就看見父親回來了,她咧了小嘴一笑,飛跑了過去喊道:「爹爹!」
蘇峪笑容滿面,蹲在地上接住了月姐兒,問道:「見著爹爹這麼開心?」月姐兒點著頭,笑道,「想爹爹了。」又眨巴眨巴眼睛,睫毛如蝶翼般撲閃著。
「好!」蘇峪顯得很高興,月姐兒又將手裡的小花遞過來,「您聞聞,可香了。」
蘇峪真的湊上去聞了聞,點頭道:「很香!」月姐兒笑了起來,牙齒亮晶晶的格外可愛,「那邊還有好多呢。」蘇峪就附和道,「那爹爹陪你去摘?」
月姐兒點頭如搗蒜:「好啊,好啊。」父女兩人一大一小轉了身就往院子外頭走,門內歐氏追了出來,喊道,「三爺,您待會兒陪月姐兒去摘花,妾身有話和您說。」
蘇峪步子停都沒停,頭也不回的擺擺手道:「什麼事都不如月姐兒重要!」
「三爺!」歐氏氣的滿臉通紅,緊攥了拳頭手臂發抖,她咬著唇瓣方才咽下去的淚花迅速暈了出來,出神的站了半天,她一轉身吩咐道,「幫我梳頭。」
有丫頭應是,服侍著歐氏換了衣衫重新梳了頭,歐氏就帶著身邊的幾個丫頭回了歐府。
歐府裡外五進,是太祖賞賜的宅子,雖不曾封爵但內里卻是半點不差,歐氏甫一進側門就聽聞歐澤庸回來了,她立刻轉到去了外書房,站在門口就聽到歐澤庸和歐鳴在大聲說話:「家裡有多少錢難道你不清楚?即便能拿得出來,咱們也不能拿,豈不是叫聖上疑心咱們。」
「疑心也沒有辦法。」歐鳴道,「總不能眼睜睜的瞧著您被削職,太後娘娘和聖上生了嫌隙吧。」
歐澤勇敲著桌子顯得很急躁:「沒想到事情鬧的這個地步。」早知道就不求著齊宵去說情了,把他的職位削了就削了,總歸事情沒有惡化,現在到好,這情求了反而惹了麻煩,聖上連誅問罪。
「二叔。」歐鳴無奈的道,「這事難道您沒看出來嗎,齊宵分明就是故意的,您可打聽了他是如何向聖上求情的?」他懷疑是齊宵在背後做的手腳。
歐澤庸蹙眉回道:「打聽過了,並無不妥之處。」又看著歐鳴,「你是意思是,齊宵故意答應幫我們,轉頭又使了手段?」
歐鳴點頭:「我正是如此想的。」一頓又道,「您看……」他正要門便被人推開,打斷了他的話,歐鳴轉目過去瞧見堂妹回了娘家,他一愣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二叔,二哥。」歐氏朝兩人行禮,著急的問道,「聽說太後娘娘病倒了,我心裡著急就回來看看,現在如何了?」
「還不知道,不過應該沒什麼大礙吧?」歐澤庸說的也不是很肯定,「我正打算進宮去看看。」
歐氏滿臉擔憂,歐鳴方才被打斷的話就沒有再說,歐氏卻是追問道:「方才二哥說齊督都,這件事和他有什麼關係?」她是知道蘇峪陪著歐澤庸去請齊宵面聖求情的事。
歐鳴就皺著眉頭道:「聖上突然改變主意,我懷疑就是齊宵做的手腳。」他話落,歐氏臉色一變,「怎麼會這樣……那……那三爺他有沒有參與?」她是指蘇峪。
「不知道。」歐鳴看著歐氏,目露擔憂,可這個時候家裡亂糟糟的,他也沒有心思管歐氏的房裡事,只道,「你別多想,蘇三爺為人不羈,什麼事都上不了他的心,想必是不知情的,再說,他也沒有理由這麼做,咱們家落了難,難道他能得什麼好處不成。」
歐氏一瞬間心涼如冰,蘇峪能不能得到好處?她就想到那日蘇峪喝醉了酒,靠在軟榻上目光迷離的看著她:「得過一日且過一日,我若先死你若改嫁亦或守寡都隨你意願……」
蘇峪冷漠她一早就知道,卻沒有想到,在他心中對待他們這段婚姻,竟是這樣的態度。
消極冷漠的令她絕望。
「那……」歐氏想了想還是轉了話題,「這銀子我們是貼還是不貼?」她拿了一個荷包出來,「我這裡還有四萬兩,雖只是杯水車薪,可能湊一點是一點。」
歐氏的想法和歐鳴相同,這錢只有補了才能堵住悠悠眾口,才能讓聖上沒有理由繼續責難歐家。
歐澤庸看了眼歐氏,擺著手道:「你先給你父親收著,這事兒要先問過太後娘娘的意思,到底怎麼辦,也要她老人家點頭才成啊。」只希望聖上能年紀太後娘娘的恩情,對他們能網開一面。
「好。」歐氏點頭應是,去看歐鳴,「二哥,您看若是不成,能不能想辦法讓公主幫我們?」一頓又道,「她將來是要進我們家門的,即便她是公主,可也是我們歐家的人,她總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們潦倒吧?對她也沒有好處。」
「我心裡有數。」歐鳴微有沉思,「公主的事急不得,我若追的急了難免她不會起疑心,且她的個性又是跋扈潑辣的,我們斷不能雞飛蛋打了。」所以他隔些日子就去一封信,卻從來只談風月不談政事,讓公主覺得他對她除了喜愛別無他求。
「那好。」歐氏點了點頭,「那我先去看我爹娘,二叔和二哥有什麼事用的上我們的,儘管吩咐。」
歐澤庸擺擺手:「你爹娘也正著急,你去安慰他們一番也好。」話落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我再去躺宮中。」
歐鳴應是。
歐澤庸一路進了鳳梧宮,里裡外外女官內侍依舊忙個不停,大殿內藥味濃烈的讓人睜不開眼睛,太後身邊的女官見著他來,把他領去偏殿低聲道:「大人稍等,皇後娘娘正在裡面探望。」
歐澤庸點頭應是,約莫等了一刻多鐘才聽到外頭喊皇后擺駕的聲音,他隔著門朝外頭看了看,就瞧見皇後由女官扶著上了玉輦出了鳳梧宮,邊走還邊拿著帕子擦著眼角,很傷心動情的樣子,他心裡咯噔一聲,太後娘娘不會是真的病倒了吧?
焦急的等著,終於女官開了門,他垂頭跟著目不斜視的進了寢殿,隔著屏風他影影約約看到太後娘娘正躺在榻上,他跪下請安,太后就虛擺了手道:「起吧。」歐澤庸起身,太後娘娘又揮退了其它人,道,「你來,可是家裡有什麼事?」
「家中安好,只是大家都擔心您老的身體。」歐澤庸說著又擔心的朝裡頭看了一眼,太後娘娘擺著手道,「叫他們放心,哀家好的很。」
歐澤庸聽她說話中氣十足,就知道她這是趁著機會病倒,好讓聖上不好緊逼著他們,歐澤庸鬆了一口氣。
「你回去把應天周邊的幾處莊子和京城裡的鋪子都掛上賣了,動靜要鬧的越大越好,再撿了家中值錢的幾樣當嘍……」一頓問道,「你若是辦不好,就和歐鳴商量,那孩子聰明,比你辦事穩妥。」
歐澤庸滿頭冷汗,點頭不疊:「微臣知道了。」
太後娘娘欣慰的點點頭,道:「回吧,這幾日沒事兒不要再來見哀家。」歐澤庸跪安應道,「是。」退了出去。
他一回家就找了歐鳴,歐澤通,歐昊幾個人在書房商量!
蓉卿看著正趴在羅漢床上,像個小圓球一樣翻著身滾來滾去的翼哥兒,笑著道:「這孩子,真的越看越招人疼。」唐氏看著自己的兒子,笑容滿面,點頭道,「就是鬧騰的很,性子也不知道像誰,一刻都不停。」
「孩子都是這樣,筠哥兒也是,在床上打著滾兒非要坐起來,可又東倒西歪的還樂此不彼。」她見著翼哥兒額頭上有汗,就拿了帕子給他擦,又喜歡的抱起來在手裡,點著他的鼻子道,「我們哥兒快快長大,幫著你爹娘管家。」
唐氏掩面而笑,就道:「祖母說孩子長大快的很,還沒等長輩回過味兒來,他就已經成人了。」蓉卿笑著點頭,翼哥兒在她手裡拱來拱去,依依呀呀的指著羅漢床,非要下去繼續打滾兒,蓉卿吃不住只得將他重新放回去,一躺在床上他就像是魚兒進了水一樣,滾來滾去抓著什麼就朝嘴裡塞,一邊吧嗒吧嗒的嗦著,一邊咯咯咯的笑,露出長了兩顆小門的嘴……
「可不能吃。」唐氏拍著他的小手,將他手裡的一個木頭雕的小人拿下來,翼哥兒手裡一空也不哭,轉手就到處亂摸亂抓,揪了唐氏的手指頭接著往嘴裡塞。
蓉卿忍不住笑了起來,和唐氏道:「是不是餓了?」唐氏擺著手,「剛剛才吃的,他就是這樣見著什麼都要嘗嘗才甘心。」
蓉卿覺得有趣,低頭去逗他,和他說著話:「你說話呀,想要幹什麼,你不說我們猜不透你的心思。」
翼哥兒彷彿能聽懂似的,丟了唐氏的手指,依依呀呀手腳並用的擺划著。
「我們也來湊熱鬧。」說著話洵大奶奶就抱著秀姐兒進來,秀姐兒長相像極了齊氏的血脈,長長的鳳眼高挺的鼻子,小巧嘴巴,不算白皙的肌膚卻是滑嫩嫩的能掐出水來,秀姐兒一進門就從洵大奶奶的肩膀上轉頭過來,朝著翼哥兒揮著手。
兩個孩子依依呀呀的對這話,說的不亦樂乎。
「讓他們做個伴。」洵大奶奶索性將秀姐兒放在床上,兩個孩子側躺著大眼瞪小眼,幾個人看著樂了半天,洵大奶奶問蓉卿:「怎麼今兒有空過來?」
「那邊要動工建花房和湖邊的棧道,人不太夠用,就來和四嫂借幾個婆婆用。」蓉卿說著從翼哥兒手裡把秀姐兒的手拽出來,惹得翼哥兒一陣不滿的哼哼。
「是因為這件事。」洵大奶奶道,「若是你那邊忙不開,你著人過來說一聲,我過去給你搭把手。」
蓉卿笑著點頭:「若有您坐鎮,那我可就有底氣了。」洵大奶奶失笑,拍著蓉卿道,「你少和我嘴上抹蜜似的哄著我!」
唐氏掩面而笑,接了話道:「洵嫂嫂說的到是不錯,你一個人只怕照應不過來,五弟又不在府里,多個人過去我們也能放心點。」進進出出都是男人,總有不便的,「要不然,我和四爺說說,讓他得空多過去看看。」工匠都是內務府來的,齊皓管著營造司總要驗工的。
蓉卿擺著手,笑道:「四哥也很忙,就別麻煩他了。」唐氏笑著,洵大奶奶就道,「也別累著四爺,他來來去去的多有不便,我看還是讓洵大爺去吧,反正他最近也沒有多少事兒,叫他去正好。」
蓉卿坐了一刻,又去給齊老太君請安,正碰上齊瑞信也在,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齊老太君問道:「……說是那邊要動工了,材料可送過去了?」
「說是明兒送來,我今天就是為了這件事回來的。」就把借人的事兒說了一遍,齊老太君就點頭道,「多借調些過去,做的周全點,你那邊好些個年輕的小丫頭。」又露出猶豫的樣子。
蓉卿點頭應是:「洵大嫂子說叫洵大哥得空過去走動,您放心吧,家裡還有衛進衛山在,五爺下了衙就回來了,更何況熬大哥還要幾天才走呢。」
「不能指望翰哥兒,他忙的很,有時候很晚才回來,我也不放心。」齊老太君擺擺手,「叫齊洵去也不合適。」到真有些傷腦筋了。
蓉卿倒沒覺得什麼,畢竟人都是內務府的,她又讓婆子守的好好的,日出而作日落便歇了,不會有什麼事。
「我去吧。」忽然一直沉默的齊瑞信開了口,「索性我也無事,便每日早上過去,待齊宵下衙我再回來。」
齊老太君聽著一愣,問道:「你的身體?」齊瑞信就擺著手道,「我身體無礙,再說坐著不動也不會有什麼。」
「你去那再合適不過。」齊老太君笑著點頭,顯然覺得這個結果很滿意。
齊瑞信還沒有去過新府里。蓉卿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去幫她守著院子,猶豫的道:「父親您的身體……」齊瑞信擺擺手,示意她不用多說,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蓉卿只得點頭。
商量好過去的時間,蓉卿就帶著明蘭和明期回了府里,正巧齊宵和鰲立一同進門,蓉卿鰲立:「都辦好了?」鰲立這些日子一直在兵部和吏部兩邊跑。
「是!」鰲立頷首道,「還差一分文書,拿到了就能啟程回去了。」
蓉卿哦了一聲,道:「那今晚不出去了吧,我叫人備些酒你和五爺喝?!」鰲立憨憨的笑了起來,他來了幾日都沒有好好喝過酒。
鰲立留在外院歇息,蓉卿就和齊宵往內院慢慢走著,她和齊宵道:「父親等府里動了工,要來幫著我們守院子。」話落,她瞄了齊宵一眼,笑著道,「你……不會怪我多事吧?」是她跑去借人,才有這事兒的。
齊宵微頓,眉梢一挑轉目看著蓉卿,問道:「他要來幫我們守院子?」皺了眉頭,又看見蓉卿有些自責不安的眼神,心口一怔轉了話就道,「他來就來罷,有他在我也能放心一點。」
蓉卿笑了起來,順著杆子就爬了上來,點頭不疊:「若非擔心他的身體,我也覺得挺好的。」齊宵無奈的揉了揉她的頭髮,低聲道,「他即是要來,就讓人收拾一間院子給他住吧,來來回回的跑總是不便。」
「好啊。」蓉卿點頭,「把沁雪居給他好不好,那邊走動方便,又很安靜。」
齊宵沒有反對,這件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晚上內院擺了酒菜,鰲立和齊宵持了酒壺對面而坐,蓉卿給兩人斟酒,鰲立連稱不敢,蓉卿笑著道:「您和我還這麼客氣!」說著給他倒了酒,鰲立一口飲盡,三個人喝到半夜才散,蓉卿托著腦袋半掛在齊宵身上回房,咕噥的問道,「我記得鰲大哥沒有家室吧?」一頓問道,「你說,他難得回來,要不然我們給他做個媒吧,好歹也成個家,有人噓寒問暖,回家有熱炕睡熱飯吃。」
齊宵看著她迷迷濛蒙的眼睛,口齒都不清楚了,不由嘆氣笑道:「叫我少吃酒,你反倒貪杯了。」把她放在床上給她脫了鞋襪,才回道,「他自己不願,我們就不要勉強了,更何況軍中苦寒,也沒有人願意跟著他去吃苦。」
蓉卿半醉半醉醒,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也對,這緣分的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又昂頭,「我口渴。」齊宵失笑倒了溫茶給她,蓉卿咕咚咕咚喝完倒頭就睡著了,手裡還攥著茶盅。
蕉娘端著銅盆進來,瞧見蓉卿已經睡著了,必有嗔怪的道:「也真是,不能喝也要喝成這樣,明兒定是要頭疼的。」擰了帕子要給蓉卿擦臉,齊宵輕聲道,「您去睡吧,我來就成。」
蕉娘很自然的把帕子給了齊宵,就看著齊宵小心翼翼的給蓉卿擦著手臉,蕉娘滿臉笑容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在房裡找了紙疊的元寶紙錢去後院里燒,邊燒便咕噥道:「夫人,小姐和姑爺好的很,姑爺對小姐也事事順從,您就放心吧。」一頓又道,「明日府里要動土,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順順利利的。」
第二日一早蓉卿還在抱著被子睡的正香,蕉娘就推著她道:「奶奶快醒醒,國公爺來了。」
蓉卿正睡的香,聽著聲音一骨碌爬起來:「什麼時辰了?」一動就覺得腦袋裂開似的疼,她捧著頭哼哼,蕉娘就嘆著氣坐在床邊給她揉著,低聲道,「現在是卯正,國公爺剛來,熬大人正陪著他說話呢。」
「鰲大哥陪著的啊。」蓉卿覺得好多了,就示意蕉娘不用按了,「五爺什麼時候走的?」
「一早就走了。」蕉娘服侍蓉卿起來,穿了衣裳又扶著去凈室,蓉卿飛快的梳洗吃了兩塊點心喝了茶,匆匆趕去了外院,鰲立正和齊瑞信說著宣同軍營的情況,齊瑞信聽的很認真,時不時頷首問幾個問題,卻都是極犀利的,鰲立本就敬重他的,如今更是不敢有半點怠慢。
蓉卿也不進去,遠遠瞧著才恍然想起來,齊瑞信也曾是統領千軍的將帥啊。
「去給國公爺續上熱茶。」蓉卿吩咐衛山,「你泡的什麼茶?」
衛山回道:「泡的新上的龍井,是五爺一早叫人送回來的。」蓉卿微愣繼而笑了起來,齊瑞信愛吃清淡的,龍井和毛尖並不講究,但卻是不喝武夷茶。
看來,齊宵也並非一點也不關係齊瑞信的。
「今兒你就跟著國公爺吧,聽他的吩咐。」蓉卿轉身往回走,「若是有什麼事就著個人進來回我,小心伺候著。」
衛山點頭:「小人知道了。」
過了一刻材料都運了進來,悉數堆在了花園裡頭,齊瑞信就拄著拐杖由銀良扶著去盯著來來往往的匠人,蓉卿怕他累就讓人送了椅子過去,齊瑞信瞧著冒椅穩穩噹噹的放在石板路上,旁邊擺著方几,衛山撐著傘……
他忍不住嘴角露出笑容來,在椅子上坐下,邊喝著茶邊指揮著人擺置。
吃午飯前蓉卿讓蕉娘去請他,隔著假山她遠遠瞧見忍不住笑了起來,齊瑞信四平八穩的坐著,端著茶盅悠悠的喝著茶,竟有幾分包工頭的模樣。
齊瑞信轉頭過來,和蕉娘點了點頭,又指揮著銀冬和銀春繼續盯著,他這才跟著人往正院去。
蓉卿吩咐小桃:「去和常媽媽說一聲,讓他把飯菜送過去吧,大家也都歇會兒。」小桃應是而去,蓉卿則在院門口迎齊瑞信,見著他緩緩的走過來她行了禮喊道,「父親。」
齊瑞信頷首,領頭進了旁邊的廣廳里,明蘭帶著明期幾個人把飯菜擺上,齊瑞信凈手坐下,蓉卿則恭恭敬敬的在一邊給他擺箸布菜,齊瑞信出聲道:「不用管我,你自己去吃飯吧。」
「我上午吃了幾塊點心,現在還不餓。」蓉卿說著,拿帕子包了手給他夾了魚擺在他碗里,齊瑞信就沒有再說話,低頭很安靜的吃了飯。
明蘭上了茶,齊瑞信看向蓉卿,就道:「這材料堆在花園裡,難免把周圍的花草都壓了,我看後面再有材料進來,不如直接放在後院燕南湖邊去。」
「父親說的在理。」蓉卿點頭應是,「那我和衛山說一聲,叫他和匠人們打個招呼。」
齊瑞信擺著手:「不用,現在他們都在休息,下午我親自去,免得他們沒章法亂擺亂放。」蓉卿當然點頭同意,兩人就沒了話,幸好衛進來了,蓉卿立刻問道,「你怎麼回來了,可是五爺有什麼吩咐?」
「五爺讓我回來看看,他這會兒在宮中還沒有出來,只怕晚上也會回來的遲一點。」就看了齊瑞信一眼,又道,「讓小人回來告訴國公爺和奶奶一聲。」
蓉卿去看齊瑞信,齊瑞信皺眉道:「可是宮中有什麼要緊的事?」
「是。」衛進回道,「歐家的幾位夫人到西安門外大哭,求聖上恕罪。太後娘娘知道后病情加重……」說著頓了頓,「這會兒皇宮裡一團亂麻。」
蓉卿愕然,歐家這一招真是令人無語,讓歐家女人去宮外頭哭,不管是哭太後娘娘命苦身子弱,還是哭歐氏鞠躬盡瘁含冤莫白,反正只要一哭這事兒就會成亂麻,若是聖上惱怒歐家的人就可以說是女人不懂事,若是聖上退步,那自然最好。
只是,聖上的性格處事風格……
蓉卿後背生出一絲冷汗來。
「哼!」齊瑞信低頭喝茶,微微頷首對衛進道,「你去告訴齊宵,讓他不用掛心家中。」衛進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領命應是轉身要走,齊瑞信忽又喊住他,「讓他遠觀,聖上自有分寸,涼國公能擠垮歐氏,卻不能背那罵名。」
衛進臉色已經變了,點頭應是匆匆而去。
蓉卿有些驚訝的看著齊瑞信,齊瑞信也轉頭過來看了眼蓉卿,彷彿是解釋一般,就道:「歐家這般,不亞於逼宮,以當今聖上的個性,必定不會有結果。」
蓉卿明白她的意思,聖上為何要整治歐家,就是因為有太後娘娘不是他的生母,她當年能為他開城門,以後就能為被人開別的門,總之這忌憚不是你示弱就能抹去的,可是歐家現在竟然還堵了宮門大哭,聖上就是想退步他想到種種可能,也不會退步的。
「是!」蓉卿看看天,又問齊瑞信,「您看那石材還要不要送進來?」
齊瑞信想了想,就道:「先擺著吧,總是要用的。」蓉卿頷首應是。
宮中,聖上讓皇后親自出馬去勸歐家的人,皇後去說了一通歐家的婦人們又哭又鬧騰的,最後還是沒有回去,皇后無法就回去找太後娘娘訴苦,太後娘娘哼哼著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樣子,根本聽不清她說的話。
皇後生了怒,著人去訓斥歐氏的幾位夫人:「這天下太平的,你們在西華門外,哭的是誰?」
這話已經很重了,聖上,皇后,太后都好好的一個沒死,你們哭的這麼山搖地動的是咒誰呢?
歐家的人一聽只得退了出去,卻在午門外跪著繼續哭,內容無非是歐氏忠心不敢有二,求聖上明鑒……太後娘娘身體不好,您為了太後娘娘鳳體,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開恩吧……之類的言辭。
皇城內靜悄悄的,守城的內廷禁衛手持長刀冷目看著他們,歐家的婦人哭了一個上午一個個的口乾舌燥,有幾個人已經開始搖搖欲墜,可裡頭依舊半點反應。
這要是哭了半道回去定是被人笑話,可要是繼續哭,沒吃沒喝的,可怎麼是好!
就在這時,宮門打開華嬤嬤領著十幾個女官提著食盒而來,領頭的劉氏瞧著一喜就拉著身邊的婦人道:「瞧著是公主的人,來給咱們送吃喝的了。」
果然,華嬤嬤領著人擺了一溜兒的吃食茶水,還送了四哥搭著帘子的屏風圍了個圈,裡面放了馬桶……竟然連這些都想到了。
「公主說了,這再傷心也不能把身子毀了,吃完再哭吧。」華嬤嬤說完,就帶著丫頭一溜兒的頭也不回的走了。
劉氏幾人滿臉喜色,自是一番吃喝解決了生理,回去跪著接著哭。
從上午到下午,嗚嗚咽咽斷斷續續,還有人借了空閑打了個盹醒了接著抹眼淚,等下午公主又送了點心來,打點招待的無處不周到……
歐氏抱著月姐兒在歐府的門口等歐鳴,等了許久歐鳴終於回來,歐氏急著道:「二哥,宮裡現在如何了?」
「還沒有消息。」歐鳴負手進門,歐氏抱著月姐兒跟在後頭,她猶豫的道,「要不要派人去給公主通個信?」若是公主搭把手,這場戰她們的勝算又多了一籌。
歐鳴輕笑,將趙玉敏的所為告訴歐氏,歐氏眼睛頓時一亮,就阿彌陀佛的道:「公主這樣就是在告訴旁人,她是鐵了心要跟著二哥了,那聖上辦起事問起責來總要顧忌的吧。」
歐鳴擺擺手:「這樣還不夠。」他目光微眯歐氏瞧著微愣,就問道,「您想到了什麼?」
「這會兒是越亂越好,越亂聖上越煩躁,咱們就越能從中得利。」他負手踱著步子來回的走著,歐氏把月姐兒給她的奶娘,追問歐鳴,歐鳴就貼著她的耳朵輕聲說了幾句,歐氏臉色一變,結結巴巴的道,「這……這樣做行嗎?」很不確定的樣子。
「你放心,連累不到你的。」歐鳴淡淡一笑。
蘇容君端著葯譜,將要用的葯放在小小的稱盤裡仔仔細細的稱了,才用牛皮紙包起來,又回頭去葯櫃里找出別的葯來,一樣一樣稱好擺好,葯童跟在旁邊看著她做事,笑著道:「蘇醫女辦事真是仔細,難怪院正大人這樣看重您。」
蘇容君轉目朝他一笑,就道:「葯乃治病入口之物,自是要仔細一些,若是出了差錯你我負擔不起。再說,醫者乃救人仁心,若因自己的差錯害了病患,豈不是一世難安。」
葯童贊同的點點頭,回道:「您說的沒錯,我師傅也是這麼說。」
蘇容君笑笑沒有再說話。
藥房里很安靜,兩個人將要用的葯分好又貼上了標籤才凈手出去,方出了門外頭就有內侍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和馬副院正回道:「馬大人不好了。」
蘇容君聽著腳步一頓側耳去聽,這會兒太醫院為了太後娘娘的事人仰馬翻,她不由也緊了心。
「院正大人方才被太後娘娘摔了脈診,這會兒正跪在鳳梧宮外請罪呢。」內侍說著抹了一頭的冷汗,心裡噗噗跳個不停,馬副院正驚的騰的一下站起來,臉色煞白,和其它幾位太醫相視一眼,各各有種大難領頭的惶恐不安。
他們心裡都有數,太後娘娘哪裡有病,分明就是裝的,她和聖上博弈難的卻是他們這些人,過去請脈說有病吧,也得編個病症出來,編一個病症到也無妨,可聖上那邊總要稟報,說了假話將來捅出來他們可就是欺君之罪,誰能擔得起。
可是若說沒病,太後娘娘還沒死呢,惹惱了她就是把太醫院的人都殺了她也不過抬手揮指間的功夫而已,兩邊他們一個都得罪不起。
如今劉院正就是最好的警示。
他們怎麼辦!
蘇容君眼前一黑,渾身冰冷忍不住發起抖來,劉院正是她的師傅,這兩年對她關照有加,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傅受委屈。
心裡焦躁,蘇容君就進了門問道:「馬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馬院正強壓了慌亂,擺著手道:「稍安勿躁,靜觀其變。」聖上總要有所動作的,這事兒也總有個結果的,唯今只有希望他們能熬過這一次才好。
蘇容君卻是覺得等著是不行的,師傅年紀大了,又恐又駭的,還跪在鳳梧宮外,他的身體哪裡吃的消,她想了想就要道:「我去求見皇後娘娘,看看有什麼辦法。」
「蘇醫女。」馬院正喊住她,「你去也沒有用……」指了指鳳梧宮的位置,「畢竟是太後娘娘。」
蘇容君心裡一沉,是啊,這位畢竟是太後娘娘,聖上和皇后就是心裡再不高興也要避讓一分,不可能為了一個太醫,擔這不孝之名。
可是什麼都不做,她心裡怎麼能安心。
太醫院裡一片死寂,人人都像要上斷頭台一樣惶恐不安,因為劉院正被轟了出來,接下來還會傳別人去,這事兒,誰去誰倒霉啊!
王醫正拿出帕子來擦了擦汗,端著茶盅的手都開始抖。
他是負責內科的,下一刻再傳他定然逃不過的。
彷彿心有所想一樣,外頭就聽到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隨即就聽到內侍高高的傳道:「太後娘娘有令……」這話像是燙人的火,頓時燒的幾個太醫紅了眼睛,如臨大敵般,內侍接著又道,「喧蘇醫女請脈。」
蘇醫女?
眾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面面相斥,太後娘娘這又是鬧的哪門子的事兒?這麼多太醫不傳,卻叫了個不在太醫院編製一個學醫的女官過去?
蘇容君亦是一震,她去看馬副院正,馬副院正沉聲道:「既是傳了你,也耽誤不得,你準備一番趕緊過去。」又叮囑道,「謹言慎行!」
謹言慎行對別人到好用,可是對於太醫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蘇容君惴惴不安的收拾了藥箱,跟著外頭等著她的內侍出了太醫院。
蓉卿和齊瑞通道:「幫您收拾了院子,若是那邊沒有要緊的事,父親不如索性住在這裡吧。」齊瑞信一愣轉頭看她,蓉卿就笑盈盈的道,「昨晚兒媳就和五爺商量過了,把沁雪居收拾出來了,您住著若是有不習慣的地方,兒媳再添置。」
齊瑞信沒有料到蓉卿會留他住下,是啊,都是他兒子的房子,若是尋常人家他是長輩過來住幾日再普通不過了,可是他和齊宵……
只是蓉卿這麼一說,他心裡便有些動心,但面上依舊是道:「兩邊不遠何必麻煩,我回去即可。」
「父親。」蓉卿笑著道,「您身體不好,這樣來回的跑若是出了什麼事,讓兒媳和五爺可怎麼安心,您就住在這裡吧,若是實在不習慣再回去也不遲。」
齊瑞信露出猶豫之色,蓉卿又勸道:「兒媳這就派人去大府里和祖母還有四哥說一聲,您看可成。」
「那……」齊瑞信想了想,勉強點頭道,「先將就一晚吧。」
蓉卿立刻應是,示意銀冬扶齊瑞信去睡午覺。
齊瑞信一走蓉卿就鬆了一口氣,忍了笑和蕉娘對視一眼,蕉娘就道:「你昨晚沒睡好,也趁著這會兒趕緊休息一會兒吧。」
「嗯。我頭疼。」她撒著嬌抱著蕉娘,「您再給我揉揉。」
蕉娘滿臉的無奈,輕輕柔柔的給她揉著,蓉卿昏昏欲睡,也不知做了什麼夢忽然驚醒過來,蕉娘一驚問道:「怎麼了?」
「沒……沒有。」蓉卿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夢,就覺得心裡有些慌,她起身對外頭的明期道,「你去外院看看衛進回來了沒有。」
明期應是跑到外院去打聽,一會兒回來道:「還沒有回來。」蓉卿擔心城門失火殃及了齊宵和蘇珉,就指著明期道,「你讓衛山出去打聽打聽。」又讓蕉娘拿了幾張二十兩的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