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註定的結局
皇帝在心裡給程順記下了一筆賬,表面上對此事並沒有太過發作,除了趙桂外,也無人知道他的反應。
不過劉氏並不在其中。
趙桂能當上司禮監秉筆太監不是偶爾的,他在宮中一路攀升克服了無數的困難,才能贏得皇帝最終的信任,成為心腹,但他仍保留自己的原則,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會看不慣程順。
他對程順不滿的態度,也落在了劉氏的眼裡。
於是,才有了今日這齣戲。
其實程順真是冤枉的。
他此前來探望皇帝,結果剛到,皇后就差人召見,說想談談楊肅的事情,程順差點沒被嚇破膽子,那可是主謀與被害人的見面,他豈會不心虛?
偏偏趙桂與他說皇帝在休息,奏疏又太多,怕皇帝一一批閱的話要累壞身體,借故詢問他,程順當時正心慌意亂,哪裡猜得到趙桂的真正用意,也沒有好好思考,著了道,做出了把奏疏送去太子那裡的錯誤決定。
他沒有想到,他在這節骨眼上的疏漏給自己惹來了大禍!
在路上,他還在百思不得其解,皇后這一趟接見,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開始,他只當皇后是發現了什麼,一時絞盡腦汁想出了好多說法,結果面見皇后之後,她根本也沒怎麼提到楊肅,東拉西扯的,弄得他一頭霧水,還是他忍不住,主動問起,皇后才說夢到楊肅又來刺殺她,想問問他,可有什麼法子能早日抓到楊肅。
程順哭笑不得。
他又不是負責抓人的!
皇后就說太子曾贊他精明能幹,什麼職務都能勝任,故而才會徵詢他的意見。
程順就有些高興,自己在太子心中地位不低,自然是好事。
可他豈會幫助皇后?程順敷衍一回,告辭走了。
在路上,他又想到了太子,太子前不久也與他提起楊肅,但他不可能把太子與皇后聯繫在一起。以他自私冷酷的個性,當然不會相信這二人可以交心聯手。
所以,他猜不透其中的關鍵。
他只深深的覺得,楊肅一定不能被抓到!
但他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就在他呈上為皇帝煉製的丹藥那時起,他的結局就已經註定。
皇帝根本也沒有吃。
劉氏聽到這個消息后,派人去了余家。
江素梅把信看了一遍,笑起來。
劉氏與太子設下的計策當真是毒辣,讓程順碰觸了帝王最最忌諱的地方,那就是臣下易主的念頭,想必皇帝此刻已經有除掉程順的心了。
更不用說,太子後來又插一刀,稱程順最近對他極為親切,把隨身攜帶的木葫蘆送與他。
說到這木葫蘆,是有來由的。
程順當年鬱郁不得志,有次出外踏青散心,遇到一高僧,那高僧稱他將來一定會位極人臣,送他木葫蘆護身。後來不到幾年,程順果然飛黃騰達,他把這木葫蘆看得極為重要,旁人都碰不得的。
可現在竟送與太子。
皇帝知道后,自然又有想法了。
他現在生病,程順不知道把木葫蘆送給他,卻送給太子,簡直是司馬昭之心!
但事實上,這木葫蘆是太子暗示想要的。
程順都不敢不給,太子終究是太子,他不能為一個木葫蘆得罪將來的新君罷?
可說出去,誰信?
太子是會幹出這種事的人嗎?
兩件事一結合,程順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偏偏這個時候,他還知道討好皇帝,送葯給人家吃。
這是自己作死啊!
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不久之後,刑部就接到一個由丹藥引發的案子,捅到了皇帝那裡,皇帝命人細查。一切開始按著早就安排的劇情上演,很快,程順就被牽扯進來。
皇帝聽說那人就是給程順煉丹的道士之一,大發雷霆。
幸好他沒有吃,不然誰知道會不會出事!
他不由再次想到程順提議太子看奏疏的事情,看起來,程順是想著自己一定會死了,到時候,他作為太子的夫子,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皇帝知道程順很想做首輔,只是這些年,他一直不曾讓他如願。
現在他是在盼著自己死了,這丹藥只怕就是催命的!
還說什麼自己親自嘗試過,真有那麼細心,豈會還讓出過事的道士來煉丹?這是置他的安危於何地?皇帝越想越是惱火,嚴重感覺自己是被程順耍了!
就在這時候,林濤等言官上書彈劾程順貪墨,玩忽職守,任用私黨等六條罪名。
皇帝沒有猶豫,立即下令關押程順,令三大部門聯合審查,以求得一個結果。
這對程順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
這些罪名,真要追究起來,朝中不知多少官員落馬,他程順一向只重權力,別的錢財等物,甚少收受,至於任用私黨,有幾個官員不利用這點便利呢?
若在平時,皇帝至多說幾句罷了,絕不會真得放在心上,可現在卻把他關起來了!
程順一顆心就跟掉入冰窖里一樣。
明明他才給皇上貢獻過一顆聖葯啊,當時皇上也沒有拒絕,還誇他用心呢。
這是怎麼回事?
他想破腦袋也沒有想出來。
這個案件是江兆敏主審的,不用說,程順再怎麼動用人脈,面對鐵面判官,仍是毫無施展的機會,結果可算是十拿九穩,程順為官十來年,總有犯錯的時候,小錯更是不少,怎麼能逃脫?
證據呈上,最後有皇帝定奪,貶官流放。
程順聽到這個判決的時候,眼睛一翻暈死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戴上枷鎖,要前往邊遠地區勞役了!
回首這一生,算盡心機,迎風破浪,其中多少榮耀,轉眼間,卻落得如此凄慘的結果,程順不明白,一直到離開京城的時候,他也沒有解開這個謎。
為何,皇上忽然對他如此無情?
天下最難猜的果然是帝王心!
這件事,前前後後不過經過了幾個月而已,收尾可謂完美。
江素梅給自己斟上一盞酒,慢慢飲下。
可惜余文殊不在,不能分享這一刻的痛快。
原本,這個人該是由他親手去解決的!
時光飛逝,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八,余晉元迎娶謝家三姑娘謝尚柔的日子。
姜雪卉自余晉元騎馬出去之後,就有些局促不安,捏著帕子在屋裡走來走去的停不下來,看得江素梅眼睛都花了,打趣道:「做婆婆原是這等心情,可是比自己嫁人還緊張呢?」
「可不是!」姜雪卉皺眉道:「想到自己要做婆婆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姚氏笑道,「你可算體會到了,當年文暉要娶你進門,我也是一般呢,心裡想著,兒子長大了,又想著,日後與兒媳婦要怎麼相處,總是有很多的想法。」
「現在不是都很好么,一個是好婆婆,一個是好兒媳,還怕應付不了?大嫂,你就別瞎想了,等著以後兒媳婦給你敬茶罷,叫一聲娘,甜到心裡哩。」
姜雪卉笑起來:「也是。」她又伸手抹一抹頭髮,「今兒梳的好不?我戴這耳墜子會不會不夠端莊了?」
仍然是很緊張。
江素梅一疊聲道:「好,好,哪兒都好得很,正宗婆婆樣兒,來來,我陪你出去走一走,省得時間難熬呢,看你這手上都要出汗了。」
二人攜手出去。
殷氏進來同姚氏道:「客人也都來了,等他們一到,就擺菜。」又奇怪,「雪卉跟素梅去哪兒了?」
「雪卉不習慣要當婆婆呢,素梅同她出去走走。」姚氏唏噓,「這一眨眼,咱們都老了啊,你看看,兒媳婦都要當婆婆了!」
殷氏抿嘴一笑:「我可盼著這一天呢,下回就有人喊我祖母了。」
「你倒是不怕老。」
「怕也沒法子,總算有大嫂陪著我,老了也有人陪著一起老不是?」殷氏挽住姚氏胳膊笑,「反正咱們余家越來越熱鬧就行了。」
「那倒是。」姚氏笑起來。
兩人一同出去張羅。
余慎,余文暉,余拙幾個在外頭接待客人。
橘紅色的斜陽照射在余家大宅黑瓦上的時候,余晉元騎著高頭大馬,戴著一朵大紅花,穿著鮮紅色的新郎服,領著兒媳婦的花轎回來了。
身後延綿不絕的鞭炮聲在大街上迴響,引得眾人紛紛前來相看。
余家拋了好多喜錢出去。
姜雪卉眼睛閃閃發亮,對江素梅道:「我兒媳婦來了!」
江素梅笑道,「快些進去堂屋坐下罷,他們二人還得拜你們呢。」拉著姜雪卉就去了,她心情也有些複雜。
如今這一幕,也是將來她要經歷的。
她可是要做兩個姑娘的婆婆呢!
全福夫人用紅綢牽著謝尚柔進來,到得門口,引她進去,與余晉元二人雙雙立在長輩面前。
姜雪卉看著年輕的小夫妻,眼睛忽然就紅了。
她想到養大余晉元所花費的精力與時間,想到這一刻,他終於成家,心裡充盈著無數的感慨。
余文暉側頭,緊緊握住了妻子的手。
兩個年輕人恭敬的叩拜了下去。
江素梅看著門外,心想要是余文殊在就好了,他此前就寫了一封信回來,連倭寇的情況都沒有提,如今過去這些天,該是有變化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