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死亡之因(中)
人肉披薩當然是沒有的,人肉叉燒包黃生也金盆洗手已久,最後外賣小弟送來的是兩盒招牌披薩。
仲世煌心情不好,吃了兩口,就扔給溫故,讓他吃完收拾乾淨。
溫故趕緊把塞入嘴巴很多次卻始終沒有咬下去的披薩又拿出來,「不合胃口?」
仲世煌道:「看上去還沒有你好吃。」
「一日三餐的確叫人厭煩。要是能當神仙就好了,」累了一天,總算找到一絲洗腦的機會,溫故自然不會錯過,「聽說神仙是不用吃東西的。」
仲世煌嗤笑道:「這種鬼話你也相信?神仙不吃東西幹嘛開蟠桃大會?難道呼朋喚友去看猴子偷桃?」
「……」
溫故乾咳一聲道:「蟠桃不一樣,吃蟠桃能長生不老。」
「那是人類美好的想象。」
「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機會,你願意嗎?」
仲世煌見溫故頂著奇怪的齊劉海,張大眼睛看他,一臉希冀,忍不住拿起沒打開的那盒披薩敲在他的額頭上,「你希望我早點升天的?!」
「……」
溫故乾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仲世煌將披薩盒子往桌上一丟,轉身上樓:「吃完收拾乾淨。」
溫故趴在桌上撓頭皮。怎麼會有人不想當神仙呢?!
仲世煌回到房間,關上門,靠著門板半天都不願意動彈。
日夜交替時的餘暉打在窗帘上,淡淡的光,照不亮被厚重黑暗覆蓋的房間。在這片黑暗中,他不用偽裝堅強,強撐的硬殼瞬間崩裂,露出痛失雙親的青年血肉模糊的內在。
這是他不能展現在外人面前的一面。有太多豺狼等著他翻出柔弱的肚皮,趁機衝上來將他撕扯成碎片。這也是他不能展露在爺爺面前的一面。白髮人送黑髮人已是人間慘劇,他不能讓悲痛欲絕的爺爺再為自己擔憂。
他只能隱藏著,硬扛著。
說來好笑,唯一見識過他悲愁垂涕的,竟是一個素未謀面自稱神仙的奇怪老頭。可惜,出庫被自己奚落一頓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
仲世煌發現自己有點想他。
至少在那個看上去法力無邊的神仙面前,他不用辛苦地隱藏情緒。反正,他要是想對他不利,自己絕不會活到現在。
紛繁的思緒在腦海中糾結成一團,應是理不清,心更亂,又一夜輾轉難眠,偏偏他就這樣靠著門睡著了。到夜半,還做了個合家團圓的美夢。
美夢易醒。
他張開眼睛,臉頰彷彿還保留著母親手心的溫度,父親讚許的目光也近在眼前,可為什麼四周一片黑暗?
他拖著麻木的雙腿慢慢地站起來,打開燈。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他眯起眼睛。
冰冷的房間提醒著他冰冷的事實——合家歡聚的情景只會在夢裡出現。
美好夢境與殘酷現實的落差突然擊垮他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淚水刷刷地往下淌。
仲世煌從小到大沒哭過幾回,當嬰兒都當得比別個堅強勇敢,每次劉曉玲提起,都是一臉驕傲。但這次,他好像要把那時候攢下的淚水一次消耗乾淨。
他哭得聲音極輕,像無聲抽噎,還是驚動了溫故。他在樓下聽了會兒,有點擔心,打開門走到樓梯口,朝上張望。
哭聲慢慢停了。
溫故等了等,見沒有其他動靜,正要回房,樓上走廊的燈突然亮了。仲世煌頂著一雙燈泡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用帶著鼻音的聲音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溫故道:「肚子餓了。」
披薩被熱了熱當夜宵。
興許是哭得太費力,仲世煌一個人吃掉了三塊披薩。溫故還是裝模作樣地咬咬放放,放放咬咬。
吃過東西,腦袋漸漸恢復清明,仲世煌抓過紙巾擦了擦鼻子,懶洋洋道:「我感冒了。」
「……」好爛的借口。不過這樣的仲世煌讓溫故完全不忍心落井下石,不但不忍心落井下石,還忍不住勸慰道:「難過是一時的,你的未來還很長。」
仲世煌擦手的動作微微一頓,口氣陰寒:「我只是感冒。」
溫故瞭然地看著他:「我知道。」
「……」仲世煌道,「去廚房煮兩個雞蛋!」
溫故疑惑地看著他。
「去。」
「我是你的保鏢。」溫故申明他的職責。
「不去就不再是了。」仲世煌申明他的權力。
溫故默默地起身去廚房。在權力面前,職責的界限很容易被模糊。
煮雞蛋……
煮雞蛋……
煮雞蛋……
溫故從冰箱里拿出生雞蛋,對著鋥亮的廚具和複雜的灶台研究片刻,把雞蛋捏熟了。
「煮好了?」仲世煌出現在廚房門口。
溫故將雞蛋放進碗里給他。
仲世煌詫異他的速度,摸摸雞蛋的確是熱的。「……別到處閑逛,早點睡。」
溫故見他拿著碗走,提醒道:「敷眼睛的時候包一層布,太燙。」
仲世煌背影僵了僵,才若無其事地繼續走。
溫故微笑。這一天總體很糟糕,但結局總算不錯。
雞蛋敷眼還是有點效果。仲世煌第二天起來,眼睛不像昨夜那樣張不開,但仍有些發紅。他找了副平光鏡,在鏡子里照了照,確定不怎麼明顯之後才下樓。
溫故在陽台上呼吸新鮮空氣。
仲世煌道:「收拾一下,去吃早餐。」
溫故立刻從陽台回來,準備穿鞋。
仲世煌拉住他,盯著他的光腳丫子,沉聲道:「我給你的襪子呢?」
「你沒說襪子是給我的。」溫故很無辜。
仲世煌目光古怪地看著他的褲子:「內褲也沒換?」
溫故:「……」
仲世煌想到了什麼,直接衝進他房間旁邊的浴室,看著乾乾的浴缸,臉黑得不能再黑:「你給我滾進來!」
溫故站在門口:「幹什麼?」
仲世煌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移動垃圾箱:「你不洗澡的?」
溫故皺眉道:「誰說的?」
「別騙我,浴缸是乾的!」
「昨天沒洗。」
「……那你幾天洗一次澡?」
溫故想了想道:「一周一次?」修仙之人身上本來就沒什麼污垢,像他們一閉關就是數十上百年,洗不洗澡早就無所謂。
但仲世煌這樣的凡人自然無法接受。他親自放水,將溫故拉進浴室,「不洗足一個小時不準出來。」然後關上門,在外看守。
溫故在門裡說一句話,水聲太大,仲世煌沒聽清,「什麼?」
溫故道:「衣服。」
另一套制服就掛在衣櫥里,很容易就知道了,但新內褲不在抽屜里。仲世煌想了想,去了洗衣房,果然看到新的內褲和襪子放在洗衣機邊上的架子上。他十分無語,這個趙樹青的遲鈍和愚蠢已經超出他的想象範圍之外。
將內褲和襯衫褲子放在同一個袋子里,他敲了敲浴室的門。
泡在浴缸里的溫故想也不想地回答:「請進。」
仲世煌打開門,將袋子從門縫裡塞進去,卻沒有接應的人:「給!」
溫故看著那隻夾在門縫裡上下晃動的手,輕笑了下,袋子自動跳到旁邊的架子上。
仲世煌縮回手,覺得哪裡不對勁。剛才溫故有出來接袋子嗎?但聽著裡面嘩啦啦的水聲,他卻不敢再推門進去查看。光是想象畫面,他就有點口乾舌燥。
說來可笑,身為凌天集團繼承人,他卻連初戀都沒有。唯一一次近乎心動的對象,卻是他的表哥。
那時候,他還小,姨媽一家還沒有移民,劉漢思經常找他玩耍。一次在家裡看碟片,劉漢思穿了件絲質襯衫趴在地上,光滑的布料貼著後背,勾勒出身材曲線。就那樣普通的一幕,讓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慾望和衝動。
他嚇得幾夜沒睡著,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那一幕。好在沒多久劉漢思跟著父母移民,才沒被察覺異狀。
隨著年齡漸長,他對自己的性向知道得越來越清楚。父母的期望和關懷讓他不敢表露。反正,雖然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人,他卻從來沒有遇到過真正動心的人,根本不用擔心有第二個人知道這個秘密。
只是,不動心不等於沒慾望,對一個常年用五指解決問題的魔法師來說,洗澡的裸男太有想象空間!
溫故洗完澡,仲世煌正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喝著水,看到他出來,眸光怪異地閃爍了兩下:「洗乾淨了?」
溫故微窘,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嫌臟:「嗯。」
「頭髮洗了嗎?」仲世煌不等他回答,又道,「我帶你去理髮。」
「理髮?」溫故覺得自己的頭髮已經沒有再剪的空間了。
……
他太天真。
押著溫故在髮型屋理了個板寸的仲世煌心情大好,出乎意料地給了一句讚美:「不錯。」
溫故道:「還不如剃光。」
仲世煌道:「不,這樣挺好。」男子氣概十足,應當不會再產生某些聯想了。至少,他對耿頌平、周伏虎就從來沒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