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保鏢之職(下)
三十六樓,上來的時候不覺得久,與仲世煌一起下去,卻覺得時間過得很慢,溫故借眼角餘光觀察對方,只見他斜靠著電梯內壁,面露疲倦。感覺到他的窺探,一道凌厲的目光即可射了過來。
「你的制服呢?」仲世煌冷冷地問。
溫故道:「……沒來得及換。」
仲世煌道:「你連講話都要慢半拍?」
溫故抿了抿唇:「抱歉。」
仲世煌道:「這次有什麼理由?」
溫故道:「什麼理由?」
仲世煌道:「你太蠢。」
……
八歲築基二十成元嬰,從來眾口交贊天賦異稟的他竟然被說太蠢?!
溫故咬著牙根,忍,忍,忍……
仲世煌邁步出電梯,回頭看溫故縮在角落發抖,不耐煩道:「外面不是南極,你脫光了也不會冷。快點出來!」
溫故:「……」暗戀這種人一定生不如死,張文希選擇真明智。
他跟著仲世煌到車庫。
仲世煌路過寶馬頓了頓,到古斯特副駕駛座邊,掏出鑰匙丟給溫故,自己開門坐了進去,一抬頭,溫故拿著鑰匙走到車門邊,打開車門,用小鹿斑比般無辜的眼神看著他。
仲世煌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道:「開車門下次請早,這次算了。」
溫故道:「我不會開車。」
「……」
仲世煌深吸了口氣,面無表情地解開安全帶,從車上下來,搶過溫故手裡的鑰匙,繞過車頭坐入駕駛座,然後沖還站在車邊的溫故低吼道:「滾進來!」
古斯特在馬路上疾馳。
車廂內保持著安靜。
兩旁急速倒掠的風景令溫故想起兩次騎馬的經歷。一次是奔喪歸來,悲從中來,買了匹馬四處閑逛。一次是與趙銘打架,弄丟了飛劍,只好以馬代步。騎馬顛簸,容易磨破大腿內側的皮,他不是很喜歡,此後再沒有嘗試,汽車倒不錯,又安穩,又舒適。
仲世煌不經意一瞟,溫故滿臉滿足地靠著窗,心裡立馬不平衡了。「明天就去學車!」
溫故看他將圓盤轉來轉去,覺得不難,點頭同意。
仲世煌道:「要是考不出駕照,就等我收拾你。」
考駕照……是何意?
溫故將詞默默地記在心裡,想著回去用白須大仙交給他的辦法,先用五筆字典查找要打的字,然後輸入百度框框找答案。
仲世煌道:「讀過書嗎?」不是仲世煌小看他,而是他呆傻的樣子怎麼看都像個……文盲。
「當然。」不修經典如何悟道?修真者可不是只管拳腳功夫的莽夫。
仲世煌聽他回答中氣十足,似乎十分喜愛讀書,瞥了他一眼:「為什麼?黃金屋?千鍾粟?顏如玉?」
溫故黑臉:「自然不是。」
「為中華之崛起?」
「……」這是何典故?溫故期期艾艾地說,「還,還是黃金屋吧。」
仲世煌嗤笑。
到機場,溫故與仲世煌贏得極高的回頭率。仲世煌很想拉開兩人的距離裝不認識,奈何溫故寸步不離。看看時間,還有富餘,他忍無可忍:「去換制服!」
溫故道:「你與我同去。」
「為什麼?」
「我保護你。」
仲世煌不肯,大搖大擺地坐在椅子上:「這裡是機場,有保安在。」
溫故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仲世煌道:「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我聽耿先生的。」
「他聽我的。」
溫故面不改色:「那是他的事。」
「……」仲世煌被激起火氣,拿出手機打給耿頌平,「告訴趙樹青,讓他乖乖去車裡換衣服!」
電話那頭的耿頌平靜默了會兒:「他是你的保鏢。」
「完全不懂得服從的保鏢。」仲世煌盯著溫故諷刺。
耿頌平道:「我的意思是說,他是你的保鏢,你想讓他換什麼衣服?」
「……制服。」打完電話的仲世煌氣更不順了。
最後,溫故還是獨自去車裡拿制服去洗手間換。
出來的時候,仲世煌不在原來的位置上。溫故絲毫不急。離別時,他在對方身上放了一道仙氣,可保一日不散,對方去任何地方他都能感應到。
仲世煌坐在咖啡廳喝咖啡,抬頭看到穿著白襯衫黑西裝,在人群中拔萃出群的溫故,眼神閃了閃,隨即嘲諷道:「你屬狗的吧?」才幾分鐘就能找來。
溫故算了算:「的確。」
仲世煌:「……」
接機的時候,仲世煌遠遠地站在人群外,面無表情地看著玻璃牆後面的人流,直到一個穿牛仔褲毛衣的矮個子青年出現,臉上才出現幾許暖意。
矮個子青年看到仲世煌,大叫一聲,把行李隨手一扔,像憤怒小鳥一樣彈入仲世煌的懷裡。
仲世煌嘴角抽了抽:「表哥……你又重了。」
劉漢思抬頭,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表弟!」
仲世煌將他從懷裡扯出來,朝溫故撇撇嘴:「把行李拿來。」
溫故朝前走兩步,確定仲世煌和劉漢思沒注意,手指一勾,行李自動轉了一圈,拉杆精準地投入他手中。
仲世煌帶劉漢思上車。
劉漢思見溫故坐後面,「你不介紹一下?」
仲世煌道:「保鏢。」
「你以前最討厭保鏢的。」劉漢思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低聲道,「姨媽和姨父的事……都辦好了嗎?」
仲世煌臉色僵了僵:「嗯。」
溫故發現在其他人面前,仲世煌總是表現得很克制。要不是自己見過他的失魂落魄和執拗瘋狂,光看他在外人面的樣子,絕不會想到這件事對他的打擊那麼大。
劉漢思道:「媽媽聽到消息,哭昏過去很多次。她身體一直不好,爸爸不放心她遠行,所以叫我先過來。」
仲世煌轉頭,沖他笑了笑。
劉漢思伸出手,輕輕地覆在仲世煌搭著方向盤的手背上,「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在你身邊。別一個人扛著。」
仲世煌反手握了握他的手,繼續看著前方開車。
劉漢思沉默了會兒道:「仲爺爺身體好嗎?」
仲世煌道:「今天晨練的時候扭傷了腰。」雖說是自己扭傷的,也讓他驚出一身冷汗。安全起見,他不管溫故能不能勝任,就將周伏虎調了過去。
劉漢思道:「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仲世煌道:「多呆一段時間吧。」
劉漢思猶豫了下,點頭道:「好。」
……
青圭上說,仲世煌暗戀劉漢思。看眼前情形,劉漢思對仲世煌也不是全然無意。那為何張文希為仲世煌而死,仲世煌就勘破紅塵?按理說,俗世之中還有劉漢思這個牽挂才是。莫非,兩人後來有什麼齬齟?
在修真界,男男雙修並不少見。而古代也有表親通婚親上加親的做法。因此溫故並不覺得仲世煌和劉漢思在一起有何不妥,只當日後兩人疏遠,有緣無分。
回到市區,劉漢思堅持要去探望仲敦善,仲世煌便將車開入仲家大宅。仲國強與劉曉玲結婚後,就從大宅中搬了出來,所以他們去的大宅並不是溫故之前去的那座,而是一座離山很近,空氣清新的古典園林式庭院。
推開鐵門,就看到佔地二分之一的碧綠池水繞著大屋。大屋好似水中孤島,遺世獨立,唯有曲橋可達。
溫故回神州以來,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建築,倍感親切,連腳步也輕盈起來。
進屋,周伏虎剛好從裡面出來:「仲老正在用餐。」
仲世煌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說著,和劉漢思一起往裡走。
溫故正要跟上,就被周伏虎拉住了,「你跟我去那邊吃。」
拉扯間,溫故看到仲世煌似乎回頭看了他一眼,眼裡帶著淡淡的嘲笑。
溫故:「……」認識仲世煌以來,他的表情似乎一直在嘲笑、冷笑、嗤笑中兜兜轉轉。
周伏虎帶他去廚房吃。
說是廚房,其實也有餐桌和椅子,比普通人家的客廳更大。
溫故修真沒多久就辟穀了,多年未進食,吃東西反倒不習慣,吃了兩口素菜就說飽了。
周伏虎十分不滿:「你個頭不小,卻沒幾兩肉。當保鏢除了當矛之外,還要擋盾,幫僱主擋子彈。你多吃點,壯一點,擋子彈的面積也大一點。」
「……」溫故又吃了兩口菜。
周伏虎夾了塊紅燒肉給他:「節省什麼!仲家不缺這點錢,你不吃也是浪費。」
溫故真的不想吃肉,又不忍拒絕他的好意,只好在肉塞進嘴巴里的時候,將肉變回到別的地方去,再假裝咀嚼。
周伏虎見他肯「吃」,臉上立刻雨過天晴:「就是這樣,男人怎麼能不吃肉?」
兩人吃好飯,周伏虎拉著他去外面散步,然後開始告訴他當保鏢的行為規範和準則。
「當保鏢的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保護當事人。從你上崗到下崗的這段時間內,你的當事人就是你的中心,你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他負責。」
「任何時候都不能感情用事。」
「工作期間,當事人身上的所有見聞都要對其他人保密。」
「外出時,要確保環境安全。」
「……」
周伏虎講得認真,溫故聽得認真,兩人邊說邊聊,很快一個小時過去。
仲世煌從裡面出來,就看到溫故和周伏虎靠在一起,視線相對,溫情脈脈,遠遠看,好似一隻慈祥的老虎和一隻傻乎乎的羊違反天性,和平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