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喜怒哀樂人間情 痴語小醉苦沐陽
軒轅靜舒居高臨下,雙掌齊下,掌風呼呼,一掌比一掌力沉。但見石桌上碎屑紛飛,四老仍然做著穩如泰山,紋絲不動。忽而齊齊出聲,一聲高過一聲,嬉笑謾罵,幽怨泣訴,如鬼如魅,嚎而不痛,哀而不悲,聲聲尖嘯,聲聲咆哮,讓人聞之色變膽破。
白衣人中幾個定力差點的,已如被勾了魂般,七竅流血,已經斃命。雷儒看得不禁暗暗皺眉,身形一動,已把眾人點了穴,在耳邊塞上破布堵上。忽見蝶曉依臉色發白,搖搖欲墜,看她眼神中似是心痛不已,人也跟著癱坐於地。萬箭龍扶起來時,只見蝶曉依淚流滿面,頓時嚇得變了臉色。雷儒乍驚,急忙探其脈,只覺脈搏若有若無,心下大駭,也不管斗室中的情況,扶住蝶曉依,看著她的眼睛,以痴心訣為她靜神。
軒轅靜舒但覺有如置身煉獄之中,全身被四老炙熱掌力逼得不能下落,耳邊聽得那些聲音,猶如修羅地魔的召喚。剎那間,他仿似看到了四十年前的那一場悲劇,公孫澤正提劍穿行於陣中,眼神通紅,全身是血,他不停地砍殺身邊之人,不停地殺,好像永無止境。忽見他抬頭與自己對視,舉劍便直接刺向自己雙眼。軒轅靜舒所見奇事不少,但從未體驗過如此怪異之事。雖然有時候也會置身死地,但此時才知死亡離他是那麼近。他並不懼怕死亡,但不知為什麼,這一刻他卻在顫抖,毛髮直立。只因那樣的死是那般的無奈,無法抗拒,無從選擇。
長劍離軒轅靜舒的喉嚨不到一尺,這是喜劍,快、恨、准,毒而辛辣,不出則已,出則必中,誓不回首。軒轅靜舒心中一片清澈,呀看到了來劍,也看到了來人。這一次看到的公孫澤,眼中除了不忍,還是不忍。但劍卻在逼近,一寸一寸。軒轅靜舒腦中忽然閃過那一句蒼老的句子,那一直縈繞在心中的疑問。
「天地同悲,神鬼同泣。」現在他似乎有所而悟了。四老所用正是那一句神鬼同泣,原來那是半仙老人根據那一句所創。那天地同悲的意思又是什麼呢?腦中靈光一閃,軒轅靜舒笑了,天地同悲心自無物,悲嘆萬物,自是心中萬物,萬物為盾,何懼?
「天地同悲。」軒轅靜舒贏了,公孫澤並未能洞穿他的喉嚨,而是想著他真心的笑了。看著桌上凹凸不平的棋坑,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樂奴左手雖然不在了,但他仍然咧著嘴在笑,怒劍就如戰敗的公雞,憤怒之後的平靜,更能使人明了。哀劍嘆了口氣,轉身進入內室中去了。
軒轅靜舒獃獃的站在原地,公孫澤終是未能刺下,他心中的那一招驚世駭俗的天地同悲也同樣未發。否則,只怕雷儒誰的命都不用取了,因為他們只會兩敗俱傷。楊慧明看著四人,口中喃喃自語。鍾敬秋則是看得瞠目結舌,無極之威,他此時方才見識,自慚之色懸於面上。暗道,如今方知,義盟盟主也不過如此。
哀劍手捧一柄乏黃古劍,緩緩向雷儒走去,當看到雷儒眼神時,不禁臉色突變,尖聲道:「你是什麼一人?和痴情是什麼關係?」;雷儒並未回頭,只是淡淡道;「與你無關。」遂將蝶曉依扶起來,但見她面色回復紅潤,方才放下心來。蝶曉依低著頭,若有所思,緘默不語。哀劍刷一聲拔出那柄古劍,指向雷儒道:「說,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怎麼會那種邪門武功的?」眾人聽得哀劍如此說,都不免迷惑,而雷儒也不加解釋,更是使眾人猜測。但見雷儒也沒有任何動作,古劍便已到了他的手上。
雷儒輕撫劍身道:「她和你有什麼仇恨嗎?」哀劍道:「沒有。」哀劍一時蒙住,不知道雷儒為何如此問,或許是自己還沒有從當年的那段陰影中走出來。雷儒道:「他若是有什麼虧欠你的,你盡可以在我的身上討回去。「哀劍垂下頭,心道就算有天大的債,地大的仇也不該從雷儒身上討回。因為就在雷儒奪劍的時候,早已幫他打通了三處被軒轅靜舒點中的穴道。
雷儒走向公孫澤道:「四老可願服輸。」公孫澤哈哈一笑,豁然道:「願賭服輸,輸便是輸了,此劍一出,老夫刑罰也滿,哈哈哈,這一仗,輸得痛快。」雷儒笑道:「說到這個賭子,我有個朋友倒是很想你,他也喜歡豪賭,但每次都輸得很痛快。」公孫澤不置可否的一笑,道:「願與之交。」雷儒笑道:「他還很年輕,改天一定帶他前來拜訪。」轉身對軒轅靜舒道:「果然不愧為大內第一高手,你贏了。」軒轅靜舒苦笑著接過古劍,輕撫劍身,一種別樣的情感不覺油然而生。曾經有那麼多的人為了它而喪生,但一切往事塵封之後,劍還是那柄劍,它依然那麼冰冷的發著它的光彩,而那些人呢?大智如半仙老人,也只怕早被它遺忘。它不會跟任何人計較,也不會跟任何人結怨,人們對它的評價和榮耀,只怕是一廂情願罷了。
楊慧明對軒轅靜舒道:「咱們走吧,靜舒。」公孫澤道;「師弟,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楊慧明不屑一看,也不屑去答。雷儒忽道:「若是心中無愧,那又何必在乎別人怎麼看。」公孫澤一愣,道:「妙極,少俠可謂是老夫生平所遇最奇之人。若是不嫌棄,便在此小飲如何?」雷儒笑道:「好,會須一飲三百杯,何嫌斗室方寸小。若是獨飲玉砌西樓,怎能品出酒中人間。」
公孫澤對怒劍道:「三弟,上佳酒。」雷儒向軒轅靜舒道:「軒轅兄可願同飲?」軒轅靜舒道:「與少俠如此豪爽之士痛飲,實乃人生快事。只是在下有命在身,身不由己。」雷儒嘆息道:「可惜,可惜。」軒轅靜舒心中何不嘆息可惜,當下只得帶著眾人一道而去。鍾敬秋心中雖急,但不得公孫澤吩咐,自然不能就此離開。
雷儒向蝶曉依道:「蝶公子如今父子相會,只是不舍離去的了,如此也多了個酒友了。哈哈哈。」蝶曉依聽得雷儒如此說,雖然佯怒,但隨即便紅下臉來。公孫澤亦哈哈哈大笑道:「我倒希望有這麼一個乾兒子呢,只怕沒有這個福氣。」蝶曉依聽得更是羞得無地自容,一句話說不出。
之中酒菜均有籌備,不一會兒便已上齊。方是斗室的石屋中,轉瞬便又充滿了歡聲笑語。
夜色涼然,馮小醉施展幻影盾,穿梭於樹林之間,不一刻便奔出數里,選定一塊青石坐下,放下手中酒罈,爾後對著遠方一陣長嘯。不一會兒,就聽見遠遠的也傳來一聲長嘯。馮小醉聽得后再次嘯起,黑夜中,只見一白衣騎客正如飛龍般急掠而來。坐上騎客不斷的呼嘯,聽來甚是歡喜。馮小醉喝了口酒,迎了上去,哈哈一笑。騎客立馬翻身下馬來,馮小醉一招手,他便急急掠來,其身法之快,又比那匹寶馬輕盈迅捷了許多。
馮小醉拍了拍騎客肩膀,笑道:「沒想到幾天不見,功夫倒是長進了不少。」那通體雪白的騎客正是白靈,它一聽馮小醉在誇自己,喜得手舞足蹈,一雙眼卻直直的盯著馮小醉手中的酒罈。馮小醉向青石上一指,道:「別急,今夜就是要來找你喝個痛快的。」白靈一聽,咧嘴一樂,手抓發搔耳,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千黃見到馮小醉時上前來與他親熱,馮小醉卻嘆了口氣道:「唉,可惜你不會喝酒,要不然我們仨今夜便可來個千古難得一見的豪飲了。所以,你還是吃你的草去吧。」說著拍了拍它的脖子,千黃卻向白靈吹鼻嘶鳴,白靈一瞪眼跳起來,舉手便欲打。馮小醉搖頭道:「真是兩個冤家,可惜我不懂獸語,不能給你們分辨是非,你們就自己去辯吧。」說著舉酒邊喝邊向青石走去。白靈向千黃眨了眨眼,揮揮手便又向酒壺奔去了。
忽聽一人大笑道:「哈哈哈,沒想到馮小醉交友的本事如此之大,堪稱古今一絕,可以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啦。沒想到連畜生都交上了。」馮小醉聞其聲便知其人,卻不答話,只顧與白領喝酒。倒是白靈忽然站起,向著來人望去。來人哈哈一笑,對白靈道:「失敬失敬。」白靈見來人抱拳向它致敬,它也放下酒罈抱拳回敬。來人一愣,失聲笑道:「有趣,有趣。」轉向馮小醉道:「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但是這些佳釀可不能讓皇宮裡的那些蠢物糟蹋了。」說著拿出幾壇精裝的酒來。
馮小醉淡淡的道:「歐陽南海,你別以為我會像兒歌那樣上你的當了。」忽然聞得一陣酒香,深吸一口,馬上笑道:「不過,有好酒便不一樣了,呵呵。」歐陽南海將酒遞給他道:「對了,那個鬼書生呢?」馮小醉閉著眼睛正在享受那人間美味,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好酒,真是好酒。這個皇帝老兒可真是會享受,天天都能喝到這麼美的佳釀。」忽然睜開眼眼向歐陽南海道:「那個,他呀,還在望劍樓呢,你還敢去招惹他嗎?」歐陽南海道:「我欠他的錢還沒有還清呢,這麼敢去。只是毒手聖姑有話讓我轉告他。」馮小醉道:「毒手聖姑,不就是七律的母親嗎?」歐陽南海道:「對啊,這麼說你們已經找到魯雙了。這樣就好,也不用我再去找他。你就告訴他,說毒手聖姑已經等不及了,要是你們還找不到,她可能就要親自出山了。現在找到了就趕快送去讓她們母子團聚吧。」馮小醉道:「這麼急著幹嘛呢?」歐陽南海道:「我怎麼知道,唉,對了。我聽說皇上賜給你二哥一張免死令,是不是?」馮小醉道:「是啊,怎麼了?」
歐陽南海一臉神秘的道:「你可不可以把它弄來,借我用幾天。到時再給你弄上幾壇上好佳釀,怎麼樣?」馮小醉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你拿著書生令去偷人家東西,不是要我們給你背黑鍋嗎?不幹不幹。」歐陽南海本想馮小醉會滿口答應,不想卻讓他思疑了,於是笑道:「我也只是隨便問問,另外你告訴你二哥,毒手聖姑讓我辦的事我已經做到了。還有一件事對你們哥倆好像很不利?」馮小醉奇道;「什麼事?」歐陽南海道;「聽說王爺對你們哥倆很是惱火,你們可要小心提防。」歐陽南海說完便走了。
馮小醉叫道:「你是不是又想去偷什麼寶貝了,到時可別忘了給我帶酒啊。」遠遠傳來歐陽南海一陣爽朗的笑聲,接著便是馬蹄聲響。白靈一躍而起,向著歐陽南海去處便飛奔而去,嘴裡還不斷的怪嘯著。馮小醉一拍腦門,罵道:「這傢伙真是賊心不改,才走就想順手牽馬。」當下腳步一錯便追了出去。不一會兒,便見到歐陽南海站在前面哈哈大笑。馮小醉氣岔岔的道:「你笑什麼?」歐陽南海道:「原來你們哥倆都一樣,這麼容易上當。」馮小醉道:「哼,爾等小人之心防不勝防啊。」歐陽南海笑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那個窮酸儒,沒想到你也學會了咬文嚼字了。」馮小醉道:「你是不是想試試他的風雷劍法?」歐陽南海轉身便走,頭也不回的道:「早已領教過了。哈哈,我走了,多謝相送。」話未說完,人已在十丈開外。
馮小醉人千黃漫步而走,他只顧喝酒,白靈抱著兩壇酒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一路上,馮小醉且歌且吟,夜風幽幽,伴著他的聲音,聽來別是逍遙悠然。喝完最後一壇酒,馮小醉便伏在千黃身上睡著了。當正睡得迷糊間,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爭吵聲。睜眼一看,原來已被千黃帶著走了好遠了,仔細一辯,聲音正在左側。當下策馬過去一看,卻是那對新郎新娘,另有兩個少女。
幾人見馮小醉不聲不響的走來,都不禁嚇了一跳,馮小醉向一個面熟的少女看了看,卻想不起是誰來。卻聽那少女道:「馮大哥。」馮小醉醉眼朦朧,此時方想起此人正是簫玉,忙道:「小玉,是你啊。呃,咦,你們這是?」一旁九妹警惕道:「你是什麼人?」
馮小醉搖頭晃腦的道:「我是誰?哎呀,我是誰呢?我好想不知都我是誰了,不過,我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我就是我。我知道他們三人是誰,的那不知道你是誰,你雖然不知道我是誰,但小玉知道我是誰,所以你應該問她我到底是誰,我要知道你是誰,也應該問她。這樣才對,是不是?」
一席話說得四人哭笑不得,簫玉道:「馮大哥,你是不是又喝多了。」馮小醉一躍下馬,爭辯道:「我怎麼會醉呢?我乃酒中之仙,酒仙是也。呵呵,你才是醉了。你應該叫我三哥,而不是大哥。大哥姓呂,叫呂大哥,二哥姓雷,叫雷二哥。」簫玉只覺一股酒氣撲面而來,聽得馮小醉大哥二哥的介紹,不覺臉紅過腮,怕被馮小醉見了,趕緊低下頭。馮小醉卻是一本正經的對鍾瑩和沐陽道:「你們不在洞房跑到這裡來幹嘛?」
鍾瑩早已忍不住,聽得馮小醉一說,不覺又哭了出來。沐陽面色森然,也不看她。馮小醉一拍手,向九妹道:「哦,我知道了,他是不是想跟著你跑,然後呢她又跟著他跑了。」九妹臉現怒色,沐陽大喝一聲,道;「夠了。」馮小醉卻如未聞,還是自顧自得的說道:「對了,小玉,你來幹嘛?」聽得馮小醉這麼一問,簫玉心中不知何味,當下把沐陽的事說了出來,只是隱去了身份。
沉默片刻,九妹道:「沐陽,你有何打算」沐陽木然的看著遠方,眼中一片迷茫,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將來,將來的打算是不是還屬於自己。不知道何時才能掙脫這個漩渦,身邊鍾瑩哭道:「我不要你和爹爹作對,好不好?」沐陽鐵了心似的,他不敢回頭,只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當下啞聲道:「瑩兒,你回去吧,我再也不能回望劍樓了。」鍾瑩欲哭無淚,抱住沐陽道:「不,我不走,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身邊。」沐陽嘶啞道:「你怎麼這麼傻?」鍾瑩不答,只是抱得更緊。
沐陽心中一片迷茫,想起那一個一面之顏的陸霜,心中莫名的悲傷,那種痛楚,讓他不敢流露出來。想起那天的種種,他的豪爽,他的盡忠職守,雖然為的是卧龍教,但在他心裡,那是他所景仰的。想起對自己的態度,不禁心下更覺苦悶。此時此刻,沐陽真想對天而問,他到底應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