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車禍

2013年，9月12日，下午兩點多。

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太陽紅得發白，將恐怖的熱量化作無可計數的光線，傾灑大地，厚重的鋼筋水泥建築被毫無反抗地刺穿，地面的一切都被燒灼得發出悲鳴，散發出絲絲縷縷的白煙，在扭曲的空氣中，幾乎肉眼可見。

南華街宏興大商場站點前，幾個人正在等車。站台幾乎毫無遮掩，熾熱的陽光當頭落下，等車的幾人臉上都顯露出汗跡，面色焦不可耐。而其中，一個青年的表現尤為誇張。

他看起來二十齣頭的樣子，毫無特徵的五官，雖然說不上丑，卻也和英俊搭不上邊，甚至連清秀也算不上，完全一副扔進人群中就找不到的模樣。

或許，唯一讓人會產生一些印象的，就是他那身不合時宜的淡黑色正裝了。

炎熱的天氣，加上「暖和」的穿著，這使得他臉上的汗水源源不絕地滾落，彷彿水流。

然而，儘管臉因汗水而顯得模糊，卻遮不住他那緊抿的嘴唇和那幾乎縮成一堆的眉頭，顯然，年輕人的心情很差。

他的手裡提著一個公文包，透過沒有拉緊的縫隙，能夠看見一些紙張，儼然簡歷模樣。

很顯然，這是一個大學畢業沒多久，正在到處找工作卻屢屢碰壁的待業青年。

他，叫做張參。

呲~~~

一輛有著115標誌的中巴來了個急停，車胎和路面的劇烈摩擦帶出刺耳的聲音，留下一條微不可見的痕迹。

「搞什麼啊」「卧槽，這什麼技術」「慢點會死啊」「會不會開車啊」

一連串的叫罵和抱怨從車裡傳出，燥熱的天氣讓人的心情格外暴躁。

伴隨「嗤」的一聲，兩扇打開，等車的幾人拿出準備好的零錢或者卡，迫不及待地邁開步伐走向前門。

「這位兄弟，車來了，走了！」一個穿著格子短袖襯衫的中年男子正要上車，突然轉過身，喊了一聲。原來，陷入了自己思緒的張參根本沒有注意到汽車的到來，還獃獃地站在站點前。

回過神來，他暗暗捏了捏拳頭，幾步跑上去，將苦澀深深藏在心底。

車門關上，或許是心知之前的驟停惹了眾怒，汽車開動得相當平緩。

張參一眼掃過去，車內早已沒有了座位，但是至少不是擠得連站的地方都沒有，悄悄鬆了一口氣。這種天氣，擠成一堆才真是要人命。

「大哥，剛才真是謝謝你了。」站穩之後，張參朝同樣站在一旁剛才提醒自己的漢子露出感激的笑。如非他的提醒，自己又要在烈日底下等上十幾分鐘了。

「不用客氣，應該的。」男子掏出手巾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回以溫厚的笑。「唉，又是一個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啊~~」他朝張參的公文包覷了一眼，想起了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兒子，心底又是一陣嘆息。

「小兄弟，出來找工作啊？」

張參一愣，隨機扯了扯嘴角，露出尷尬的笑：「是啊，嘿嘿」

男子嘿然一笑，寬慰地說道：「不用著急，我跟你說啊，找工作這種事情急不得，你越急就越難找得到。慢慢來，放輕鬆，總會找到適合你的工作的。」

面對一個陌生之人的真誠和善意，張參心中頓時又是感動又是尷尬，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嘿嘿笑幾聲，點點頭，表情略顯怪異。

對於張參的「不禮貌」，男子不以為意，找了個話題很是自來熟地主動和他聊起來。

被一身汗黏得很不舒服，加上充斥了熱氣和汗氣的狹窄車內空間，張參實在沒有閑聊的興緻，但是面對熱情的襯衫男子，只能耐著性子應付著。

不覺間，過了好幾站。

又到了一個站點，車門打開，兩人身邊一個打扮時髦的婦女用力搖著紙扇下車，一個座位空了出來。

「大哥，你坐吧。」

然而襯衫男子卻拒絕了，反而將張參按到了座位上。「小兄弟，走了大半天了，你還是好好休息會吧！我就在前面兩站下車，站會也沒關係。」

張參還想要推卻，但是奔走了半天的雙腿卻開始抗議。這幾天，他一直在z市到處跑找工作，早就身心俱疲，累得不行了。

暗暗苦笑一聲，張參道了聲謝，不再推讓。「我這也算是遇到貴人了？」忽然，他想起高中時期歷史老師經常掛在嘴邊，被學生瘋狂吐槽的一句話，自嘲起來。

或許是察覺到了張參的疲倦，襯衫男子也沒有再找他說話，張參開始閉目養神，心頭升起了淡淡的睡意，眼瞼緩緩垂落。

嘶~~~

陡然，一縷怪異的陰冷當面落下，深入骨髓，正打瞌睡的張參頓時驚醒，口中重重吸氣，雞皮疙瘩布滿全身，幾乎都要跳起來！

怎麼回事？！！

張參瞪大眼睛，本能地朝四面八方張望過去。

正好，襯衫男子也看過來，目光對視，赫然是同樣驚奇詫異的面孔。

「姐姐，怎麼突然感到好冷啊？」一個軟軟的非常好聽的聲音在張參耳邊響起。

張參頓時懵了。他對天發誓，這絕對是他這一生聽過的最美的聲音！

轉過臉，一張帶著不解的面孔映入張參眼中。

兩條淡眉，秀氣的鼻子，微張的粉唇，大大的彷彿二次元一般的眼睛，加上右眼眼角的一顆淚痣，衍繪成一張在水平之上的臉。

「這張臉，絕對在八十分以上！可惜，配上那動聽的聲音就差了……」這一刻，即使平時非常厭惡以貌取人，張參心中也忍不住發出深深的嘆息。

嘆息之餘，目光一掃，張參驚愕地發現車裡的乘客都朝這邊看過來，而且他們臉上都或多或少的有著和自己一樣的感嘆。

「不太清楚，大概是這輛車裝了空調吧？」順著這發問的大約十六七歲的女孩的目光看過去，被她叫做「姐姐」的坐在張參前面一排，儼然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只是因為將長發綰成髻而顯得稍微成熟一些的女生。

空調？張參眼中閃過一絲古怪。雖然據說現在的公交車都裝了空調，但是自己這幾天幾乎將z市的公交坐了個遍，都沒有感覺到一絲空調該有的涼意。

但是……

剛才那種陰冷的感覺絕對不是空調！！

陰冷！沒錯，就是陰冷！詭異的陰冷！！

回憶起剛才的感覺，一種半夜三更獨自一人看恐怖片的感覺油然而生，讓張參忍不住又打了個寒戰！

「師傅，你這車真裝了空調？」一個乘客詢問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調侃。

開車的司機沒有回頭，用一種低沉的語氣回答道：「不，空調沒有開。」

少女又問：「姐姐，你看，不是空調啊。那剛才是怎麼回事啊？」

「我怎麼知道。大概是哪裡吹過來的一陣風吧。」被稱作姐姐的女性語氣漫不經心。雖然她也感覺到了剛才的怪異陰冷，但是卻不以為意，沒有放在心上。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少女不滿地沖她姐姐做了個鬼臉：「哼，鏡姐真是討厭！」

少女表現出來的純真可愛擁有奇特的魔力，彷彿一陣清風吹在眾人心頭，不僅讓大家忘記了剛才的怪異，甚至連熾熱的空氣也似乎被吹散，一時間，所有人都露出了溫柔的情緒。

「近水樓台」，張參受到的感染最深，那股陰冷瞬間被他拋之腦後，甚至這幾天的身心勞累也為之緩解了許多。

這個插曲之後，車內的氛圍鬆了不少，原本因為火熱的太陽不願說話的眾人也開始了閑聊談笑。而且少女姐妹周圍的男性都在努力地尋找話題，想和兩女搭上話。可惜，「鏡姐」根本懶得搭理他人，而少女雖然和幾人聊得很火熱的樣子，言語之中也多是應付的語句，沒有給這些激素分泌過多的男人一點機會。

張參儘管也很想參與，卻不知該如何插話，只得悻悻作罷。

「小兄弟，我就在前面一站下了。」又是十分鐘過去，襯衫男子拍了拍發獃的張參，指著一個站點，說道。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赫然只隔了一個十字路口，不到三百米路程。

「小兄弟，老哥還是那句話，找工作千萬不要急，慢慢來！」古道熱腸的襯衫男子說完，就要朝後門走去，提前做好準備。

「謝謝，謝謝。」張參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不停地道謝。對於這個熱心的男子，張參發自內心地感謝，尤其後者還是在自己在難過的時候給予了身為陌生人的自己如此的安慰。

就在這時，交通燈改變！

可是，本應停下來等待的司機卻恍若未覺，反而猛地一踩油門，驟然加速！

汽車瞬間就到了十字路口中央。

幾乎同一時間，同樣兩輛中巴車一左一右疾衝過來！！

砰！！！

兩輛車同時撞到張參乘坐的汽車上，一者撞在駕駛位，一者撞進後門。

一塊被撞碎的玻璃激射而出，徑直射向襯衫男子的脖子！

恐怖的力道將男子的頸椎都撞斷，鮮血噴泉一般衝天而起！

鮮艷的血幕中，男子的頭顱墜落，驚愕的面孔映入張參眼裡！

那雙眼，空洞！死寂！

張參瞬間懵了！

這一瞬，彷彿魂游天外，冷眼看世情，肉軀不存！

啊！！！

一聲尖叫，叫聲中充滿了恐懼。

「是她！」念頭升起，一個激靈，將張參遊離的魂喚回。

本能地，張參張開雙臂，將被巨大的衝擊力朝自己撞飛過來的少女用力摟住，不放手！

強大的力道通過少女傳到張參身上，將兩人一起掀飛。

好痛！！

腦袋撞上鋼鐵，劇烈的疼痛從後腦勺傳來，衝擊全身，直透骨髓，讓張參幾乎要叫出聲。

不止如此，三輛車相撞，各種碎片飛射，瞬間，張參就感覺到自己身上多了好幾塊鋒利的碎片，撕開皮膚血肉，骨頭彷彿都被切成碎塊！

不能放！然而，儘管如此，奇異的執念卻讓張參死死抱住懷中的少女，並且用盡全身力氣，將她壓在自己身下，自己承受所有傷害。

身下，殘破的汽車瘋狂搖擺，剝離的零件狂亂飛舞，化作冷血殺手，奪走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耳邊，慘叫聲不絕，濃厚的血腥味讓人作嘔，這一刻，彷彿身臨地獄。

轟！！

火星點燃漏散的汽油，產生劇烈的爆炸，一根鋼管不知從何而來，將張參刺穿，直指心臟！同時，一件重物被爆炸的力量衝擊，徑直砸在他頭頂，骨渣、鮮血、灰白漿液登時爆射而出。

心臟碎裂，頭顱爆開，一陣空虛和冰冷襲來，張參的意識迅速變得模糊起來。

這是，死亡的感覺嗎……

恍惚間，往昔的情景，一幕幕，飛速閃過。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張參透過一塊飛射的視鏡碎片，似乎看到了一雙眼。

一雙，冰冷的眼！

冰冷得……

不似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