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獨走
像卷心蛋糕一樣,一層疊一層糾纏在一團的三方人馬,無論是風君子身邊佔據人數優勢的激進派,或是盧天君身邊少而精銳的保守派,都在新加入的海藩派生力軍面前,已經出現了頹勢。
因為仇恨和憤怨,而殺紅了眼推擠在一起廝殺的人群,幾乎火器發揮最大殺傷效果的最好目標。雖然他們都知道,已經有更加強勢的第三方介入,但是殺得興起的人群卻已經無法放開面對的對手,轉而聯手對抗更大的危機。
血水將鋪滿黃沙的校場,染成濃重的醬色泥濘,又被踩踏的翻出底下褐土的顏色,沿著幾條大路,湧入這方戰場的人實在太多,不時有人被擠到邊緣,然後從滿是黃土和亂石的斜坡上,哀呼連天的失足滾落下去,摔的血肉模糊或是傷痕纍纍。
而更多的人,則順著不是那麼陡的坡面,繼續爬了上來,然後時不時被滾落的身體絆倒,糾纏著扯作一團,再次跌落下去。
突然再次殺出一隻默不作聲的人馬,他們穿著與海藩派近似的服色,直到靠的很近被大聲斥罵,才突然暴起亂砍打殺。
頓時將掩護火器隊的刀牌手給硬衝散了,於是這些方才還氣勢如虹的火器隊,開始驚慌失措的四散奔逃,然後紛紛被砍倒在血泊中。
一群手臂和肩膀纏著白布帶的軍將,也正在小梁山脈的各處關要路口,設立街壘和木柵,將那些惶然不安逃竄的人群和亂兵,強行收容和編管起來。
散發各種兵器和食物,雖然是草草炊熟的,但是雙重效果之下,多少安定了這些逃人的心思。
「已然按照預作的備案分頭行事。。」
「困在別廳的大將主和都頭們,已經被解救了出來。」
「山上的幾處武庫和倉房,也已經佔了下來,」
「就如事前演作的一般,。。只是」
「只是什麼,」
「武庫中的甲杖大半空了出來.」
「果然有人處心積慮的要在山外另起爐灶啊。。」
「不過我們現在有兵有糧,又占著山形盛要,」
「就算右軍和前軍,都和我們不是一條心,也可以坐立與不敗了吧。。」
這時就聽見噴涌而上的星火和煙塵,轟然有聲的塌陷,幾乎山上山下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
喧囂塵上的煙火中,轟然傾塌的聚義廳埋葬了梁山大部分首領和他們的野心,但是梁山在這個時代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沒找到陸玲瓏和風君子的屍體么。。」
屍橫遍地的聚義廳前,一個聲音肅然到道
「果然被人,給料准了大半啊。。」
羅驃騎摸著臉上流下來的血水,他的額角被炸起的碎石劃破,甚至還沒來得及包紮。
「當斷不斷,死無全身啊。。」
「報。。」
一名插著信旗的快腳軍卒,沖了過來
「山後的海市裡,海藩的船已經離岸了,」
「且不去管他。。」
羅驃騎擺擺頭。
「他們還帶走了.」
聲音到了這裡,已經微不可聞了。
「該死,想盡一切法子,把那個關鍵搶回來。。」
羅驃騎臉色變了變。
「不要怕和他們翻臉,只要有這個地盤和人脈,就算沒有蝦夷和耽羅藩,我們還可以再換一家合作的。。」
片刻之後,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么。。」
滿身血污的羅驃騎,對著一眾倖存下來的梁山中層頭目,喝聲道。
當然,對著自家的親信是一回事,對著這些人,又是另一種說法了。
「我輩本不想插手的,無論投官還是繼續從藩,只要能保全這片立身之基,其他都無所謂的」
「可是找他們這種做法,只怕梁山上下,幸勿余類了。。」
「願從羅首座大義。。」
餘下的人知弦歌而聞雅意的高聲迎合道,作為梁山僅存下來最大的實力派,就算在有不甘心的人,也沒有抗拒的立場。
「為什麼要讓我,」
緊跟在身邊的羅克敵,突然咬著牙根低聲道,
「把夏先生差遣到山外去。。不是說好的么」
他一身袍服被煙火繚的破破爛爛,還有燙傷的水泡露出來,這是他親自帶隊襲擊那些火器隊所留下的戰果。
「若不是他的主張。。」
「你在質疑為兄么。。」
羅驃騎有些心力憔悴的按按額頭。
「不過是暫且保全的手段,且做一番試練,看能否為我所用的考驗而已。。」
「只是未想那些人除他之心如此堅決,連首座身邊的暗隊,都蠱惑了出去。。」
....。。
令人絕望的末世情景,時隔數月之後,再次降臨在我身邊,恐怕連我山中歲月,那些積累下來的家當,都一起完蛋了。
我有些留戀的望著冒出的山頭,短暫時間內的虛假安逸,居然已經讓我產生了某種倦怠的錯覺,我果然是不太適合在這個亂世出頭的。
因為梁山上發生的變故,
剩下來的人也產生了分裂,有家眷和牽挂的老人希望,能夠回到山上去,看看自己的家人是否還安好的萬一可能。
而新補進的人,則不願意多冒險,寧遠回到外圍的村鎮里去等消息,之前的戰鬥已經讓他們疲憊不堪,寒了膽了。
然後變成兩個相互指責的陣營,差點火拚起來,最後還是老兵鄧坊出頭,砍死了一個刺頭,強力壓制了雙方的異義,決定各行其是好了。
於是大家將戰利品和大車上的物資分了,就開始分道揚鑣,作三五股各自投奔出路了。
其中在老兵鄧坊的帶領下人最多,約佔了一小半,裝備最好的四五十人揚長而去,無論是回家鄉,還是去投軍,或是落草為寇,都有足夠的依仗。
「你曉得么。。」
鄧坊臨別的時候,淡然對我道
「我曾欠過將頭一條命。。不過,現在已經不欠他的了。。」
「夏生真不想,和我一起走么。。」
然後他再次發出邀請。
「嗯,抱歉,我還另有事為。。只能有緣再見了」
經歷和遭遇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我重獲自由的機遇,就這麼一下子擺在了我的面前,都讓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倒是我唐突了。。」
然後他似乎誤會了什麼,我也懶得去糾正。
「夏生這般的人物,無論在哪裡,相信都有嶄露頭角的機緣。。」
拒絕了同行的要求之後,我又落單了。
不過他在走之前,邀請不果,還是念及最後一點淵源,分給我一匹眼下最需要的騾子,以及一些行裝和便攜的食物用具。
「如果還能活著相見的話。。」
雖然馬倒不是沒有,不過對於缺乏騎乘經驗的我來說,就未免有些難度了,相比之下我還是選了之看起來溫馴一些的紅色大騾子。
至於這隻酒紅毛色的騾子,我決定命名為——紅老虎,以紀念某個屢屢被歷史和常識,不停尊重的久遠回憶。
對於還留在山上的阿骨打和三枚,只能說抱歉了,希望我留下的東西和那些準備,你們能派上的用場。
為了應對梁山可能的變故,我在雜庫後面,挖了一個小小的庇護所,存放一些應急的東西,因為沒有足夠的時間,才挖了半截多,也就容納兩個人而已。
馬背上的鞍具改放在騾子身上並不怎麼合身,因此騎乘起來得格外小心,不過總比慢慢步行道猴年馬月的好。
往日漁船和運輸船往來的河道里,已經流淌著鮮紅的顏色,還有一些漂浮的屍體,陸陸續續的掛在岸邊。各種焦黑破碎的殘片,顯然連梁山的外圍,蘆盪彌補的菏澤地區,也變成了戰場,不過短時間內,這裡還是安全的。。
避開大路,沿著邊緣想我記憶中的方向前進,天很快就黑了下來。
既然已經是晚上,摸黑走夜路可不是個好主意,我在路邊不遠處的土坡後面,找到一個半凹的位置,用碎石和土塊壘出一個邊緣
然後藉助葦盪的掩護,編織了一個遮頂,這樣夜晚生出的火光和煙霧,只要不是很靠近,就難以察覺。
被割倒一圈以防火的韋叢中,葦桿被捆成幾個大小相似的長束,稍稍熏烤和消切之後並在一起,披上厚實的皮子就是一張不錯的野床。
另一部分較小的葦束,被交叉堆疊在一起,就構成了一個小小斜三角的,僅夠容身的草帳,用石塊壓住兩邊,抹上點泥土和水自然風乾后,也可以權作擋風遮雨的所在。
上弦的小弩被放在觸手可及的旁邊,還有一把鋒利的短橫刀被插在草帳里,這算是老兵鄧坊送給我的私人紀念品,然後再周圍用草葉和樹枝做幾個簡陋的小機關。
這種簡陋之極的東西,本身毫無殺傷力,只是被觸碰的時候會折斷樹枝什麼的,發出比較清脆的響聲而已。
主要是對付野獸和其他不請自來的東西。然後我用皮扣和發索,重新做一個撒放器,套在手指上,原先做好的失手丟在戰場上,沒能找回來。
因為短時間內快速上弦,我的手指到現在還有些淤青,然後檢查了一下現有的物資,
準備了幾個月的東西,大多數都和阿骨打一起被丟在梁山上,雖然很有點可惜和肉痛,但也無可奈何。
除了防身的手弩、刀匕和皮扣帶上的一些小零件外,手邊可用的東西就寥寥無幾,好在從大車上捎帶了不少便攜的食物和零碎,裝了兩大袋,指南暫時可用針扣和樹葉來湊合,寢具用割下來的蒙布和毛氈,備換的衣服和牛皮襯套,水壺和食具都是從敵人身上扒來的,
但是諸如膏藥、酒水糖塊什麼的就無法可想了。
一根風乾如樹枝的臘腸和一塊烤乾的豆糕,再加上一小塊鹹魚,被挑揀了出來,算是我晚餐的食材,然後我需要打點水來燒熱湯,。
因為這條河流瞟了太多不幹凈東西的緣故,我不得不沿著河流走更遠的地方,用疑似動物膀胱內膽的皮囊取水,從某種程度上說,枯死蘆葦繁複的根系,是最好的過濾系統,
用力壓下去,咕嚕嚕的擠壓冒泡聲中,
我甚至發現了一隻正在抱窩疑似野鴨的禽類,無意驚動它之後,從相當靠近的位置嘎嘎亂叫躥了出來,然後順手一箭射穿翅膀和胸膛,掙扎撲騰的逃入水裡,然後慢慢飄了開來。
我不由叫聲晦氣,
這些珍惜的特製短矢,都是在山上撿最好的箭材和鐵料,用手工削切打磨出來的,有三尖和菱形兩種簇頭,合起來才一個套子三十多隻,可說是用一隻就少一隻。
我不得不脫掉靴子挽起褲胯,淌水去撈回來,不過這麼一隻逾斤重的水禽,脫毛蛻皮去內臟后,大概還有一般以上的肉,再加上窩裡七八枚卵子,也能補償我弄濕身體的代價了。
踩著冰冷的河水,感受這底下濕乎乎的淤泥,我甚至能感覺到又被驚動的魚類,在輕輕觸碰我的小腿。
我眼角的餘光突然瞟見一個白色的東西,順水慢悠悠飄了過來,不由咒罵了一聲,真是晦氣啊,我明明選了岔道,這東西都能飄到這裡來。
我心中一動,腰上掛的小袋子,看起來十分精緻,玉質的珠子,在幽暗中,居然能夠微微發光。忍不住伸手去拽,卻發現扯不動,乾脆把拖上來,拿刀割下來,斷茬之中居然有類似金屬絲的色澤,這讓我更加有些好奇了。
所幸死了不久,屍體還沒僵直或是腫脹變樣,依稀看一看出是個孩童到少年之間的體形。
居然是被淹死的可愛男孩子,我想了想,還是挖坑埋了算了,雖然有點可惜,看著他清秀至極的面容,不免生出一種美好事物總是格外容易凋零破壞的無奈和感嘆。
拖在泥地里,綢布的衣服扯起來不免使不上力失手一滑,掉在地上被凹凸不平的坑頂了下,突然低哼了一聲,抽搐的吐出幾口水來,好吧,居然還尚存一息。
只是我翻開衣襟想做點心胸復甦什麼時候,卻楞了一下,雖然外表的打扮是男孩子,但是絲綢質地的內衫和襯裡,明顯是女式的圍子和小衣,好吧,除非「他」是喜歡穿女士內衣的變態。
我再從股溝摸下去確認了一下,空蕩蕩的白板一塊,嗯,是只蘿莉,我不知道為什麼鬆了口氣。
雖然身體冷的像塊冰,但是附耳下去還有一絲心跳尚存。我就像是被某種本能附身了一般,輕車熟路的解開衣裳。
拿布搽干身體,自上而下按摩了一遍,用布衣和毯子裹起來,放在火邊,然後就聽天由命了。
又摸又脫的讓我出了一身大汗,肚子也餓了,開始炮製晚飯。
臘腸硬的像是牛皮,鹹魚塊則像石頭一樣,我只能拿石頭搗爛了,然後和掰碎的豆糕一起,放在兼做小鍋的敞口水壺裡,煮成粥樣的糊糊,再加一點醬干,就是一頓有滋有味食物了。
那隻水禽,也被我插穿身體,放到火上燒掉大羽和粗毛之後,用濕泥薄薄裹了層,埋到炭堆的灰燼里。
在我吸溜溜的吞咽聲中,她再次哼哼有聲的動了動,似乎慢悠悠的轉醒過來,只是眼皮沒睜開,卻在努力舔著嘴皮子,發出某種咋舌的聲音。
我想了想,那那些卵子拿過來。
那些卵子敲開后,倒是有一半都孵化出小小幼雛形態來,於是被我丟在石壘邊上烤乾,然後脆生生的驕下去,某種蛋液的腥味中略帶肉香。
剩下的卵子則被我打在小鍋子里,和其他乾菜薑片醬塊一起攪拌做成半鍋羹子,捏著鼻子給我舀進她的嘴裡,扭動之間,裹在毛氈毯子下白皙的身體重新露了出來。
雖然有道是飽暖生怎麼來著,但是你覺得經過無數日美人體藝術工作者的洗禮之後,還能夠對這麼個一馬平川的洗衣板,硬的起來么。
「不說點什麼么。。」
片刻之後,我拍拍她有些迷糊的臉蛋。
「呃。。嗚」
我一大聲點,她扭頭轉身,背對著我哭泣著雙手護頭蹲了下去。
我一下子被她這麼一副抱頭蹲防的姿態蔭到了,頓又有些無奈,老子就那麼可怕么。或者說,你只會學鴕鳥賣蔭的本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