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38章 扮演
我忍著他身上的惡臭,用素布包手,翻開他的眼白,然後用木勺,撬開嘴巴,忍著口氣和觸目驚心的黃斑牙,裝模作樣的看了看舌苔什麼的,捏了捏不知所謂的脈象。
撥弄了幾下嘔吐物,簡單分析了下成分。然後翻開他的短噤,看了看身上的紅斑,還有沾在內里零碎的蝦蟹殼殘渣。
我微微鬆了口氣,當年赤腳醫生手冊和野外生存指南的防疫事項,總算沒有白看。
「不是痢症,只是吃壞了肚子而已」
我故作深沉的微微點頭道
「麽.」
周圍一片不明覺厲,面面相覬的表情,
「怎麼說來。。」
船頭低聲道
「貪吃河鮮,又未煮熟透,一氣下去生冷積而不化,就壞了腸胃。。」
「那身上的紅斑呢。。」
船頭有些擔心的繼續問道。
「不過是過敏而已。。」
「啥。。」
「就是未烹熟生冷之物的性子發出來了。。」
「你大可以回他房中去看,估計剛吃的蝦蟹殼,還沒有丟掉呢。。」
患者兄弟的臉色變了變,顯然被我猜中了部分。
「那該怎生處置。。」
「熱湯水。。」
我煞有其事的吩咐道。
「多加鹽,少許糖.」
我基本可以確定,他這幅慘樣只是大量脫水造成的,人體電解質紊亂什麼的,在沒有輸液的情況下,就只能靠灌鹽湯水了。
「不要怕他吐出來,吐完再灌。。」
「一隻灌到他沒什麼東西可吐,可拉,腸胃就清了。。」
「如果你們若還不放心的話,可以把他放在小舟上。。拖在船尾繼續觀察好了」
「善也。。」
黑矮船頭總算是找到可以接受的主張,一拍手道。
「還不去辦。。」
「黑頭。。」
他又指著患者的兄弟,大聲道。
「你就留在小舟上陪同好了,要什麼就讓人送過去。。」
「其他東西,慢慢再算好了。。」
「快散了吧。。」
第二天,我再次被敲門的聲音叫起來,卻發現外頭擠了好些人。
「想幹嘛。。」
我看著他們一群湊過來,不由一驚想關上門板。
「一群笨手笨腳的拙貨。。」
船頭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沒事驚擾了夏郎中的休息,看我怎麼炮製你們。。」
然後我再次開門,看到一張堆起來的笑臉,就像是一朵綻開的菊花,還有一個臉色灰白的人被攙扶在一邊。
「好吧,有話直說。。」
「多虧了你的方子啊。。」
船頭高聲道。
原來是,灌了幾碗鹽糖水后,那名水夫醒過來了,雖然還很疲弱的樣子,但是外在的癥狀什麼都消停了,所以被他兄弟硬架這來感謝了。
「不用謝什麼,只是恰巧略懂一些。。」
我說實話,我還以為他要折騰幾天再說,沒想到就這麼快起來了。古代勞動人民果然這麼吃苦耐操么
「不不。。」
名為黑頭的水夫兄長,有些口拙的拚命想道謝,卻說不出個子卯寅丑來,漲得滿臉通紅。
「真想報答的話,就稍稍藉助下你捕魚的本事好了。。」
我想了想道。
「萬事好說。。」
黑矮船頭搶著替他應聲道,然後露出一個自認為更加親切的笑容。
「夏郎中,還有些事情須得勞煩貴趾。。」
然後把那些水夫,重新喚了過來。人人頗有些熱切的看著我,讓我有些莫名其妙。
「船頭還有什麼吩咐。。」
「也別叫什麼船頭了,叫俺老許好了。。」
他用力擺了擺手
「只是厚顏多佔用郎中些功夫,給船上這些兄弟看看」
原來他們長期水上討生活,多少有些風濕或者皮膚病之類的慢性癥狀,乘這個機會想我這個臨時搭乘的大夫,討個主意,尋個安心什麼的。
既然能夠避免一場疑似時疫的風波,船東也已經許下了酬勞,船主樂的用這個契機來恩結收買人心。
畢竟,要是真是時疫,別說這些水夫馬上逃散一空,只怕這整船的人和貨物,都要耽擱了。
當然,我也沒有拒絕,只是提出一些器具和物品上的合理要求而已,然後裝模作樣的給這些人看起來。
當然我開出的,主要都是些緩解癥狀的簡易法子,來自現代人日常生活的保健常識,或者乾脆就是某種老軍醫黑診所式的,糊弄人的精神安慰劑,讓他們靠體質抗。
放在這些基本很少看病問葯,全靠身體捱的五大三粗的水夫身上,也多少有點立竿見影的效果,就算有不是那麼理想的,那也是我在船上,缺少針石藥物的緣故。
於是原本那個醉鬼老頭船醫,徹底被邊緣化,繼續他半醉不醒沒有存在感的日子了。
然後第二天,船上的人客,也有人來找我看病,當然大多是暈船或者飲食不調的癥狀,我以缺少藥材和器具為由,給喝點鹽水,裝模做樣的幾位穴位推拿什麼的,加上精神安慰,也能緩解一二。
通過診斷的接觸,對這些人也多少有些了解,算是認個面熟的善緣什麼的。
光收各種手信和診費就收了好幾緡,讓我考慮起來,如果玩意沒錢了,要不要靠這個身份繼續坑蒙拐騙一陣子,
更別說蹭船的船費也被退還給我,說是再不敢收我的任何費用,本來捎帶我們這些私客的收益,算是各船船頭默許的個人福利,然後再分一些給地下的船工、水夫,算是利益均沾。因此,他們籍著這個由頭結好也是正常的,當然岸上中人過手的部分就不要想了。
然後居住條件也從底艙,換了位於上層甲板的,靠近船尾水輪,更寬敞通風的艙房,
還有日常飲食上的優待,比如現撈的新鮮魚蝦什麼的,我乘機指導他們一些烹飪方法,和飲食衛生方面須得注意的東西,可以名正言順的利用船上的廚灶什麼的,給自己加工店夜宵什麼的。
「您還合意么。。」
名為黑頭的水夫,送來新被褥什麼的其他用具,我點點頭他就退了出去。
他一同留下的,還有小半罈子咸鴨卵子算是謝意,雖然個頭不大,據說都是他親手摸來的野鴨蛋。
這可是好東西啊,在這大冷天便攜耐貯,還能夠補充動物性的蛋白質和鹽分流失,調節口味。
我直接炊熟了,然後遞給抱頭蹲,吩咐道:
「每天吃一個,對長身體有好處」
「?.。。」
她側過腦袋看著我。
「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暖床,起碼要把上面和下面都養出來再說。。」
「嗯。。」
她低頭剝起蛋殼來。
咬著黃澄澄硬梆梆的蛋黃,咸酥流油的味道,讓人十分容易滿足。
我也乘著他們輪流過來看診的機會,稍稍套聽了解了一下我所在船上的情形,與我預想的不同。
別看這裡只有小貓兩三隻小船隊,背後卻據說是內河大船商的聯合,不但擁有朝中貴人的背景,在河南淮北之地,與包括濟水在內的,好幾條流域的好幾路鎮守、節度,都有不錯的關係。
畢竟根據存在即合理的緣故。
雖然說這是一個紛爭不斷的亂世,但是天下海內的各地鎮守、節度治下的軍民百姓,還是有日常吃喝拉撒的基本需要,各級官人和將頭也有各種享受的需求,而對於海外藩來說,也有開拓商路和走私的利益訴求在其中。
因此這些個擁有相應背景和勢力,經營水路的地域性船商行會組織,就擁有了相應的存在和發展的空間,他們的社會關係頗為複雜,在於地方軍鎮之間,也多處於一種曖昧不明的超然狀態。
不過因為長期割據和地理阻隔的原因,規模主要局限於一道之內,或是橫跨兩道之間,就算是了不起的大船會了。
很快我就接到船東會見兼酬謝的要求,乘坐一條小船,劃到第二艘上水輪大船上,這艘大船玉其他並無太大區別,只是甲板以上的上層建築,有多加了半層,然後留下的地方被做成露台的樣式
我直接被引導者攀上木梯,來到幾乎佔據了大半層的頂艙里。
雖然外表光溜溜的不甚起眼,但是一掀簾進去,我可以輕易看出,這是一間裝飾頗為精美的內室,彩繪漆描的壁掛和雕花的家什和漆器,證明居室的主人,是個擁有一定品味和相應享受的人。
紅泥小爐上裊裊的水汽,蒸騰出一種讓人舒適的味道來
「這位便是夏郎中啊。。」
一個臉色比其他人白皙許多的瘦弱年輕人,站起身來招呼道,一襲天青綉袍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大。
「這便是我們的柳東主。。」
船頭老許介紹道
「柳東主安好。。」
我以禮打了個千
「顯然還是個風雅人物。。」
「什麼東主,不過是仗著父輩的餘澤,在水上混口飯吃的粗鄙之輩而已。。」
他笑笑道,
「這些擺設,不過是為了談買賣方便,一時附庸風雅而已」
一個侍女低頭從內倉走出來,手腳輕盈的洗杯,浣茶。濾水,最後倒了杯茶放在我身前,連臉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輕步如雲的又退到裡間。
「多蒙照看,船上的兒郎們。。」
雖然知道他是客套,但是這種謙謙與人態度讓人很舒服,不由讓我對他高看了幾分,不像是普通上人家的子弟。
「都是我底下監管不善,出了這般紕漏。。」
「不過是機緣巧合而已。。」
他說了一大堆,我這才有機會客氣一句
「若非這個緣故,我還不曉得,船上有郎中這般人物。。」
他揮了揮手,侍女再次捧上一卷東西,恩,我還是沒看清楚臉。
「一點個人心意,還請笑納。。」
一匹青色的細絹被推到我面前,上面還放著十枚大銀寶。
「何須如此,不過恰逢其會的舉手之勞而已。。」
我舉手推拒道
「當不得如此。。」
他再次推了過來
「怎麼當不得,能夠解了時疫的傳聞,對我來說,就是幫了大忙了。。」
「勞請千萬不要讓我食言而肥。。」
「況且,郎中還要同船些許日子。。」
他又拿出一張名帖放在上面
「日後還有煩勞的地方。。這張名帖,也算是結個善緣」
我正想應該客氣的差不多,該找個理由收下來了。
船身突然一震,案几上的茶水猛然溢出來
「怎麼了。。」
他寒聲道,就像是變了個人般。
「頭船撞上水下東西了。。」
外面回答道。
「什麼東西。。」
「已經使人下水去看了。。」
「是木樁,.」
「這麼會有木樁,前年走這兒還是好生順暢的。。」
「木心還是白的,是新埋下去的。。」
「什麼。。」
一片煩亂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
「全部有空閑的人都拿起兵器,準備拍桿,小心戒備。。」
他當機立斷的下令道,然後對我有些歉然送客。
「放下水輪。。」
我們短暫的會面也不得不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