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餓殍

4.第4章 餓殍

但無論我怎麼糾結,還得面對現實。

之前是從漂浮在岸邊的浮屍中爬出來的,渾身濕漉漉的感覺讓人很不好受,雖然我又活了過來,但誰知道這麼下去,會不會生病啊。

觀察了下太陽的位置,看看樹葉的生長情況,現在時節似乎是夏秋之交,但是山林里陽光被遮蔽的地方,已經頗具涼意了。

依靠這句身體殘留的某些記憶本能,就這岸邊的林子,笨手笨腳的好容易生著火,一邊輕輕活動著四肢,一邊勉強烤乾身體和衣物,

卻不由的再次回憶起在某個悶濕的熱帶雨林中,燒烤一隻碩大蜥蜴的片刻情景,我這副身體和記憶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啊。

將編好的草束捆紮在腿上和腰上,用割下來的布條胡亂扎住頭髮,在用葉子保住肘和腳踝,防止進一步的搽傷,將小折刀捆在手杖前頭,就成了個不倫不類的防身武器。

挖出灰燼里的炭條,包好踹進袖袋,這東西研磨成粉,可以用來引火,也可以用來做標記,乃至暫時性處理傷口,或是作為偽裝和防身。

然後把多餘的東西,塞進某個大樹樹洞里,用泥土封住做好標記,結合樹冠生長的方向和還有天空上太陽的位置,我開始向河流上游的偏北向行進。

在樹上刻下第四十七個記號之後

囫圇熬了一晚上而腿腳酸軟的我,終於出了這片其實並不算大的山林,來到一條不知名的土路上,夜晚山林中的生存經歷,並不像後世那些帶著睡袋和帳篷喜歡往深山裡扎堆的小清新們,描寫的那麼美好。

凹凸不平的地面,無所不在的蚊蟲和螞蟻,還有潮濕的地氣和露水,讓人輾轉反覆腰酸背痛而睡眠不好,所幸我居然還沒有頭痛鼻塞之類,生病的跡象。

至於我一身連身袍衫袖口和下跨的邊緣,早已被刮蹭拖掛成乞丐一樣的布條,但我還是有些欣喜和期待,回到人煙和開化的世界。

作為習慣了日夜顛倒,幾乎不間斷的網路社交諮詢生活的我,僅僅一個晚上的孤寂寞洛,就讓人毛骨悚然的幾乎有發瘋的衝動。

我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一個人,然後和他說幾句話也好。懷著這種複雜坎坷的心思,這段荒廢的土路很快走完了,見到了綽約的人影。。

然後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還是忍不住被眼前的衝擊,所震撼了一下,並不寬敞的土路上,幾乎是黑壓壓的人群,各種皮包骨頭、形容枯槁,眼窩深陷的形象,差點讓我以為亂入了諸如行屍走肉之類的末世影視場景。

或者說,他們其實就和行屍走肉沒有什麼兩樣,那種令人絕望到窒息的獃滯麻木,不是國產影視那些紅光滿面,油水十足的群眾演員可以表現出來的。

全是是那種因為飢餓和跋涉,渾身污垢和塵土,皮膚皺巴巴緊縮在乾枯的肢體上,搖搖晃晃在風中,幾乎要馬上就會被吹倒的虛浮和無力。

很多人餓的連說話的多餘氣力都沒有,只有當體力衰竭倒在地上,被後面的人慢騰騰的踩踏而過的時候,才冒出一兩聲若有若無的呻吟。

不過我也好不到哪裡去,灰頭土臉披頭散髮的包裹得像個野人一樣,混入這些緩緩行進在大路上,成群結隊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流蕩人群中,其實並不算顯眼。

在我某段依稀記憶中,在戰火紛飛和人禍不斷的這個時代,這些流民反而是城邑和大路上,最常見的一道光景。只是那會我是坐在舒適的馬車裡,由開道的御手驅趕著前列,冷眼旁觀者這一切,而沒有真切的成為其中一員的體驗。

他們像蝗蟲一樣的經過田野和樹林,留下被剝的露出白生生硬芯,只剩下光禿禿枝杈的樹榦和滿地被連草根翻都出來的土塊,在他們活動的半徑內連深藏地下老鼠和蛇蟲,都難以倖免,更別說某些身為同類的幼弱之輩。

不是有人嘔吐著就這麼栽倒在路上,再也爬不起來,他們飢不擇食胡亂吃下去果脯的東西,只能給腸胃一些虛假的滿足感,而且往往是有害的,隨著身體的劇烈反應,青草樹葉,乃至細土結塊的殘渣,帶著內髒的顏色,被一點點的噴濺出來,然後抽搐著變得冰冷僵硬。

對此麻木和獃滯是其他最常見的表情,還有一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看起來比較強壯的男子,將一些看起來年老體弱或是有資色的女人,拖到大路旁去,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崎嶇的土路變成了坑坑窪窪的大路,坑坑窪窪的大路又變成更加平整的官道,各種逃亡和流浪的人群,就像是無數溪流匯合成的江河,越來越多,越來越擁擠。

幸運的是,至少到了大路上總是不缺乏足夠的獵物,至今為止還沒有人將我視為潛在的目標,但是第一個夜晚來臨的時候,靠在樹下的我還是不敢合眼,並將棍矛放在身邊,隨手可以揮舞的位置。

因為這是一個道路兩旁,依舊有野獸頻繁出沒的時代,哪怕在人多的大路上。

時不時可以看見好幾隻,不知道是狼還是狗的動物,毫不避人的站在某具倒斃道途,就被啃的七零八落的屍體前,撐的圓滾滾的肚子,舔著嘴上的殘渣,用血紅的眼睛,打量著下一個潛在的可能目標。

其中一隻個頭碩大的,盯著我手裡揣著的棍棒,不懷好意的遠遠尾隨了了一段,才失望的調頭回去,尋找新的目標。這就所謂國之將亡,連禽獸都能堂而皇之上路啖人的亂世。

而我也親眼看見一些落單的人,精疲力竭的經過一個晚上后,就變成一具被扒光的屍體,和那些因為衰弱和飢餓,再也沒有能醒過來的人,胡亂丟在一起。夜幕的黑暗足以掩蓋太多的罪惡和殘酷。

天亮后,我繼續一邊用最節約體力的速度行走,一邊對照周圍猜測自己的位置。

如果是順水漂流的話,這裡應該算是洛陽以南偏東的方向,我只想找到下一個城鎮,然後伺機搞清楚自身所處的位置和時代,為下一步再作打算,最好能找到代步的交通工具,重新弄回到洛陽,哪怕是微薄渺茫的希望,我還有一些牽挂,沒有了結總是放不下的。

唯一可以果腹的,就是十幾個烤焦外殼的鳥蛋,捏在袖管里,實在覺得撐不住了才吞上一個,然後感覺胃酸在體內翻滾的響動。

順著人流,在中午的時光,我終於遇到了第一個村鎮,很可惜,沒有見到我期待中的秩序和居民,身上僅存的原本計劃中,用來獲取消息和食物的錢幣,也沒法派上用場了。

因為空氣中揮之不去的焦臭味,昭示著這處村鎮所遭遇的事情。

這裡只剩下道路旁,被戰火摧毀的滿地瓦礫和廢墟,而且被烏鴉一樣黑壓壓的,各種蓬頭垢面的難民盤踞著,連火燒過留下的殘垣斷壁,都被人給扒下來,作為生火的材料,或是某堆蓬窩的一部分,看起來已經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們像屍體一樣,或坐或躺斷牆和瓦礫中,只有人靠的很近,才能從起伏的胸膛,稍微察覺他們還活著的事實。

唯一一點殘存的活力和聲響,那是來自稀稀拉拉的站在路邊的女人,敞開乾癟的胸懷,用沙啞的聲音,向過往的人群,兜攬這自己的姿色和身體,只要一口吃的而已。

「行行好。。」

「可憐天見,」

「只要一個大錢,就拉走把。。」

「吃得少,什麼都能做。。只要給點吃的。。」

一個骨瘦如柴的婦女,用力推搡著一個看不出性別特徵的半大孩子,聲音嘶啞如嚎叫般的賣力喊著。

緊包在臉頰上皮膚,讓營養不良的孩童,像老人一樣皺巴巴的,只有因為眼窩凹陷而凸出格外大的眼睛,充滿了讓人無奈而悲哀的絕望和麻木。

越是走近她們,

各種怪異口音的乞求聲,衝擊著我的耳膜和現代道德構築的人生觀,畢竟在電腦前看圖片和近距離目擊是兩回事。

然後我的腳步越來越快,逃一樣的將這一切甩在身後,我,在這一路,已經看的夠多了。

拐進了村鎮殘存的街道里,突然腳下被東西重重絆了一下,我可以聽到低沉的慘叫聲,卻是一個伏倒蜷縮在地上的女人,和她呆坐在地上的女兒,獃滯的眼神看的我嘴角有些抽搐,

「要了我把。。只要給口吃的」

女人像是彈簧一樣的坐起來,突然扯住我的褲腿,聲音沙啞的告求道。

被我狠狠掙脫后,又拉著女兒爬幾步跪倒在我面前,

「不然要她也行,這孩子怎麼樣都行。。有吃的就行」

她一邊諂媚的傻笑著,一邊用力扯下裹在孩子身上破布,露出下面骨瘦如柴的驅干,然後推到我懷裡來。

我幾乎是倒退了好幾步直到撞到土牆上,才心煩意亂的掏出一把烤鳥蛋和幾枚銅錢,亂塞給她手中,然後半是嫌惡半是慚愧的,緊步逃似得轉身離開,將她們的叫喊甩在身後。

然後我在這處村鎮的廢墟里轉了一圈,失望的沒有找到任何居民和正常商家的存在,得到只有一些殘垣斷壁的陰影中,若有若無意圖不明的注目,讓我有些身體發冷,加緊腳步離開這裡。

從街旁里巷的拐角看出去,發現聽到持續的告饒和慘呼聲,那是從幾名男子圍著小圈子裡發出來。

這些男人身體乾瘦,但是明顯營養狀況好得多,動起手來不惜死力的。下意識的避開他們,卻突然停下腳步。

隱約發現,那對剛剛向我兜售自不果的母女,已經被人重重的踩踏在腳下,我甚至都可以聽到她們單薄的身體里,被踢打脆弱的斷裂聲,各種稀薄到可憐的嘔吐物漸滿了地面和牆。

「壞規矩的****坯子。。」

「居然私藏錢。。」

「還偷吃。。」

「敢壞團頭的章程么。。」

我忽然覺得熱血上涌,怒不可遏的抓起一大塊破瓦,就朝那幾人飆過去。

然後沉悶的嘙一聲,正中其中一人的後腦,他嚎叫了一聲,像蝦子一樣的抱頭栽倒在地,然後痛得直打滾,隱約有血線從他的指縫中流淌出來。

畢竟,這可不是後世那種用手就掰碎的機制薄瓦,而是寸厚的窯燒陶瓦,並不會實心磚差多少。

剩下的人頓時像被激怒的公牛一般,怒吼叫罵了起來,一窩蜂沖了過來,我退後到街角,心中無比平靜的拿起手杖,

當第一個口沫飛濺的面容出現拐角時,我這具身體就像訓練了千百遍,條件反射一般的雙手突刺,將杖頭的刀尖迎面戳在最靠前一人的臉上。他不禁慘叫起來,帶著一塊扯下來的血淋淋的皮肉,我再次稍縮杖頭,順勢又越過他捂臉低伏的脊背,猛刺在另一個人肩膀上,在痛呼聲中,他歪倒在一邊。

這個變化,讓其他人嚇了一跳,本能的身體一頓。然後迎面幾塊石頭,才擦著我的身體砸在地上,我不由冒出絲絲的冷汗。

鬆開一隻手,拽下窗台上預放的一大包草木灰,劈頭蓋臉的潑灑過去,頓時迷了好幾個人的眼,一片涕淚橫流而咳嗽不止。

當先從灰土中,嗷嗷叫著衝出來的傢伙,看到的是迎頭一棍,他猛一個激靈跳起來,卻正好被沉重的杖頭打中腿脛,脆弱的咔嚓一聲,讓他抱腳痛嚎起來。

嗯又一個暫時失去戰鬥力的,然後我俯下身體踏步猛蹬,用左肩頂撞在另一眼睛迷糊的漢子小腹上,將他頂起來,又倒撞在土牆上,頓時酸臭的嘔吐物,噴涌著濺滴在我的頭髮上。

看著他翻出的白眼和腦後濺出的殷紅,嗯,又KO一個,剩下的是滿臉驚懼望著我的瘸腿漢子,他也是毆打那對母女的領頭人。

「.。」

他張開滿是黑灰和口水的嘴,揮舞著手臂,對我驚慌失措的想說什麼,

可惜我怒氣滿槽的抓起一塊石頭,拍在他頭上,可以聽到清晰的臉頰和牙床碎裂的聲音,幾隻鮮紅的斷牙,伴隨血線一起噴濺出來,一下兩下就像是雞蛋一樣凹陷下去一塊,像是破爛的稻草人一般的倒向一邊,眼見沒法活了。

在我的怒吼聲中,我只能看見最後一個人,屁滾尿流的從長街上遠遠奔逃而去的背影。

嗯,不對,還有一個。

我慢慢走過街角,抓去一塊青磚,對著一個還沒有昏迷正在爬走的漢子丟過去,嗯,沒中,再撿一塊再丟,打中肩膀,再來.直到他哀叫的聲音徹底消失在身下的大團血跡中。

經過了暴走模式中的激烈運動和發泄之後,力氣一下子從體內被抽空了,我覺得肚子格外的飢餓和反酸,撐著酸脹發麻的腿腳,我撿起手杖,慢慢走到那對已經沒有動靜的母女身邊,微微嘆息了聲。

女人眼皮動了動,哀求的看著我,我堆出一個表情點點頭道「她沒事。」

然後不管聽懂沒有,女人像是鬆了口氣一般,再也不動了,這是她最後的迴光返照,所以她並沒有能察覺,被她保護在身下,已經臉色青紫,停止呼吸的女兒。

一種哀傷和嗷動浸透了我的全身,讓我之前生出的憤怒和嫌惡,現在都變成一種說不出的空虛和惆悵。

把她們拖進一處,然後用瓦礫埋了起來,這是我能為萍水相逢的她們,所做到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雖然剛剛親手連殺數人,但我卻出奇的沒有任何愧疚,噁心或是厭惡的情緒,這具身體里的本能,似乎已經適應了這種奪取別人活路,或是被別人奪取生機的存活方式。只剩下靈魂層面上深深的倦怠和疲憊空虛感。

但是顯然事情並沒有這麼容易結束。

突然在村鎮廢墟里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就像是統了一個馬蜂窩一般。

「這廝在那。。」

「做了他。。」

「剁死這狗賊。。」

「替二子出氣。。」

「害死我弟的狗子在哪。。」

最後是一個格外洪亮的嗓門。

然後更多的怒吼和咆哮聲向我迫近,居然不是幾個人,而是盤踞在這裡的一個整個團伙,他們像是捅翻的蟻穴一般,從各個角落裡紛紛冒頭衝出,對我追來,於是我不得不藉助,被衝撞的人仰馬翻的人群,大步狂奔而逃。

迎面就見滯留在大路上的大隊人群,隨著他們騷動起來,幾個騎馬的人和一群手持兵刃的武裝人員,推著幾輛大車,將人群驅趕開來。

車上成筐的東西被抬到路邊,然後像雨點一樣的灑向人群,卻是一個個灰黑色的疙瘩,滾落在塵土裡發出硬邦邦響聲,這些行屍走肉彷彿一霎那活了過來,猙獰咆哮的推擠廝打這身邊的人,惡狠狠的撲上前去。

沾滿塵土和污泥的疙瘩,被人爭搶著送到嘴裡去,或是拳打腳踢的從別人的嘴裡,血淋淋的再摳出來。

爭搶最厲害的人,被一個個用槍杆子點著頭,給圈了出來,基本上都是青壯,我頭也不回的猛衝進去,

「算我一個。。」

然後藉助人群的掩護,我從另一端沖了出來,將他們甩在了身後。我甚至依稀還能聽到風中隱約傳來驚呼和叫罵的聲音,

「想要更多吃食么。。跟上來就有」

我一口氣穿過空曠原野,穿過被踩踏的亂七八糟的田梗和溝渠,穿過山丘和灌叢,我到我還這麼能跑,這句身體的潛力和素質,遠遠超過我的預計。直到.

「夠了,已經夠了。。」

就聽見身後馬蹄的聲音,一個碩大的身影突然越過我。

「麽。。」

我楞了一下,看著攔在突然面前的騎手,余勢未減的一頭撞在臭烘烘的馬腹上,然後被重重的反彈開來,突然的失力,讓我一屁股坐了下來,大口大口喘著氣,下肢酸痛的幾乎不想起來了。

然後我發現,在我身後不遠處,莫名其妙跟了一小群人,有些人一邊跑一邊啃著黑疙瘩,惡狠狠的瞪著別人手中的,他們望著我的表情有些複雜。

這是什麼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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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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