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時不同矣

314 時不同矣

「怎麼這麼臭?平時雖然臭烘烘的,也不至於臭成這樣,這是新鮮的屎味啊!」大吃一驚的小白,捏著鼻子四處打量,接著聞著味聽著聲跑到自己家木樓後面去看。

只見自己那排木樓後面很多人站在兩排木樓之間,看穿著都是勞力打扮,正在用工具清理木樓之間河溝里的淤泥,挖出來運走,那裡本來就是經年累月兩排人家排泄污物的地方,匆忙間被這夥人拿鐵鍬、鏟子給挖開能不惡臭熏天嗎?

「這是幹嘛呢?」小白捏著鼻子大聲問旁邊一個赤膊的勞力。

「哎呀,這不是白老師嗎?您上課時間回家拿東西嗎?」這時背後有人招呼自己。

小白扭頭一看,卻是周天恩的哥哥周利仔,這個人現在和勞力一樣打扮,全身接近**,露出胳膊上肩膀上歪歪扭扭的紋身,腰裡圍了個兜襠布,一手拄著個鐵楸,赤腳赤腿上全是臭的要死的黑泥,如同兩根剛出泥的蓮藕;他看著自己在笑,沒捏鼻子,看起來在這裡有一會了,都習慣這惡臭了。

「利仔,你不是在七里河衛生局上班嗎?跑這裡來挖垃圾?」小白不解的問道。

聞聽這個問題,周利仔嘆了口氣,好像在說一件非常不情願的事,他說道:「是啊,我現在被分到十里溝鎮衛生局了,特么的,還得挖這些臭屎......」

聽說過籌備建鎮的事,小白笑了:「回來好啊,以前你半夜就得起來跑去七里河掃大街。現在就在家門口,上班輕快了。」

「七里河能掃街。這邊怎麼掃?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沒看我們在挖屎啊?!再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在七里河我想怎麼修理人就怎麼修理,現在在十里溝,都特么認識,我好下手嗎?十里溝又這麼亂。老子怎麼幹活,敢幹嘛?我都特么不想干這份活了!我x他老母...........」周利仔看來幹活幹得都怒了,滿嘴髒話都飆出來了,大罵自己的活兒與處境。

罵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面對的是弟弟的老師,趕緊滿臉堆笑說道:「我弟弟報考官缺的事,還得請白老師多費心,這兩天您有空嗎?我爹想請您吃頓便飯感謝一下。」

「書院就天恩博文兩人最有希望,天恩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事我能不上心嗎?放心!吃飯,不必了,等天恩高中,我上你家蹭飯去!」白元清笑了起來,捏著鼻子跑了。

一直跑到方秉生木樓的時候,還能聽見那邊周利仔兇巴巴的叫喊:「各位鄰居街坊,我們也是沒辦法!我們疏通完修好暗渠之前,這裡不準倒垃圾屎尿!所有垃圾屎尿要放到指定地點。亂倒垃圾要是被我們發現。罰你款的時候那就不好看了,都特么包涵吧!耶穌說,要替別人想想。你們特么的誰也不想這樣挖屎吧.......剛才誰又扔了東西?別特么給臉不要臉,我們鏟了屎拽你家屋裡信不信?......」

「挖樓后那條垃圾屎河幹嘛?衛生局的人都吃飽了撐的。」白元清不解又厭惡的想著,抬頭一看,差點跑過方秉生家。

「方先生在家嗎?我是博文的老師白元清,來拜望一下方先生。」在樓前,白元清強忍著惡臭。放下捏鼻子的手整理了衣著,站得恭恭敬敬,這才喊門。

「哎呀,是小白老師,快請進。」門板很快就被卸開了,方秉生的太太門洞里探出頭來,殷勤驚喜的請白元清進家。

爬上台階鑽進門洞,就聽著方秉生驚喜的聲音:「哎呀,白老師您怎麼親自過來,我應該去拜望您的!」

小白抬起頭要打招呼,但看清方秉生的樣子后嚇了一大跳。

方秉生再也不是他印象里那個布袍爛皮鞋、中分頭髮里滿滿煤油味的落魄文士形象了,他現在穿著一身筆挺的英倫風小西裝、脖子上扎著領結、白襯衣亮得扎眼、腳下三節頭新皮鞋走路時候都閃閃發光,整個人臉色神態氣宇軒昂、顧盼生威,完全是一位玻璃人精英的氣質和形象了。

這變化讓向來見方秉生都是平身抱拳而過的小白瞬間愣了,因為他身體潛意識就想微微鞠躬,表示對地位高者的敬意,這是那時代人的直覺。

「哎呀,白老師,您來的太巧了,再過一會我就要出門了。」方秉生哈哈大笑,握住白元清的手,把他引到「木板沙發」上,自己坐在木板對面矮了一頭的小馬紮上,卻若君王坐在寶座一般,神氣非凡卻又極其自然閑適,很不自然的小白不禁想到這位方先生在前十幾年裡怕都是這樣的,這才是真正的他,而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位布袍文房。

「哦,您是來說犬子填報科舉志願的事啊。」聽了小白結結巴巴的說了來意,坐在馬紮上的方秉生皺了眉頭。

接著他抬起頭來,小白看到的是一副無所謂輕鬆的表情,只聽方秉生說道:

「我知道,小白老師,您是想說犬子填報那樣的官缺是痴人說夢的吧?」

「呵呵,您不要說不,大家都懂。那種官缺以小犬的成績絕對考不上。」

「你也許好奇為什麼我要替小犬報那種官缺,因為今年考不上就考不上吧,但不可丟了方家的志氣,我是讓小犬明白那種職位才是他應該立志要去的,而不是為了做官就胡亂填個什麼海軍陸軍的,那是毫無骨氣的丟臉。」

「看您的表情,哈哈,要不要來杯茶?夫人,趕緊給小白老師上茶!看看我,待客不周啊,多包涵多包涵。」

「嗯,我明白,我明白。我知道您是位好老師,一直非常照顧犬子,也不忍看到失敗落榜的事。但是您說那個讓他在十里溝再荒廢一年青春怕是不可能的了。」

方秉生說到這裡。聽小白還是拚命想扭轉自己的看法,挺直了腰揚起了頭。這樣坐在馬紮上的他才略略和坐在木板上的白元清齊平,但他氣勢早壓垮了對方,他盤算了一會,看來在想要不要說心裡話,最後他自言自語的點了點頭。開始說了起來:

「其實犬子悖逆,只迷戀體育不愛學習,我早就覺得這傢伙不是個當狀元的料子。當然現在的狀元必須善跑,不過這也是個表不是個裡;

所以很早以前,我就盤算著自己送犬子出國讀書,混個海游士文憑再回國選缺;

但是您也知道,我那邊出了點事,別說出國海游的事。我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不過現在事情有了轉機,我最近可能會去韶關出次長差,上帝保佑的話,一兩年之後,犬子還是有能力送出國去的。

那麼既然這樣,不如讓他熟悉一下科舉好了,考不上也挺好;否則他若中了什麼稀爛官缺。尤其是軍隊官缺,我根本不能把他送出國鍍金了,難道辭官留學?除非是哈佛或者劍橋之類。否則就是瘋了,我也沒本事送他進那種學校。

那以他現在的水平,即便考中,起點也就是一個不溫不熱的小官缺了,這起步就和人家狀元榜眼探花之流的差得太遠了,日後陞官緩慢、蹉跎官場的犬子怕要後悔終身了。」

一番話說得白元清瞠目結舌。瞪著方秉生髮呆——我聽到的是什麼啊?什麼意思?

好一會,他才醒悟過來,但還是瞪著眼珠子收不回去,嘴裡囁嚅著說:「這...這...這...」

「請喝茶,我馬上得去趟南邊的韶興紡織廠,要不我叫輛車順路送您回書院?」方秉生笑著朝白元清舉起茶杯,如同要舉杯致敬的姿勢。

他在送客。

++++

從方秉生家裡告辭出來,一直到走回書院,白元清都忘了漫天惡臭了,他腦子亂鬨哄的,不停的胡思亂想:

「方先生到底是幹嘛的?

這傢伙說話口氣那麼大,這是宋國科舉嗎?

還能這樣做嗎?

他瘋了吧?把科舉不當回事.......

難道那些上層人可以這麼做?

方先生到底幹什麼的,他也不是個官啊!

聽說以前不就是個修鐵路的工頭和搞競選捐官的師爺而已嘛!

這種工作這麼厲害嗎?」

方秉生的思路嚇傻了沒見過世面的小白,他迷迷糊糊的轉過路口,卻看到教會門口站滿了人,門外還停著一輛馬車,鐵門下面王心台臉紅脖子粗在吼著什麼,好像在和人吵架。

看門外那輛馬車上畫著一個兩把掃帚交叉的徽章,若不細看,很容易當成軍隊里兩把槍交叉的軍事徽章,這是被民間仇視的衛生局徽章被笑話的話柄之一,「怎麼回事?衛生局的人來這裡幹什麼?」小白趕緊跑上去看個究竟。

果然是吵架,分成兩撥,一撥是以王心台為首的教會同工,對方是一個年輕人為首的衛生局的人和他們的「打手」;巨大的鐵門下面還有四五個治安官,隱隱站在兩撥人中間,好像在調停或者制止衝突,連治安局都來人了。

一走近就聽王心台的大嗓門吼得清楚:「我們教會在這裡幾年了?從滿清時候,這裡就是遍地垃圾!現在憑什麼讓我們教會清理後門垃圾?你們是幹什麼吃的?還要我們自己建一堆廁所,另外每月繳納5元衛生費,憑什麼?我們在這裡好好的,突然就來收錢?你們瘋了啊,這是神的家啊!神的家你們也敢要錢?你們是滿清游過來的嗎,你們這是在迫害帝國神聖的基督信仰!」

這時和王心台站面對面的那年輕人也當仁不讓的對吼了過去:

「教會後門都被你們自己扔成垃圾山了!

自己信徒禮拜完了到處隨地大小便,十米外的牆另一邊就掛著大家磕頭膜拜的十字架呢!

我們的主耶穌基督殉難的各各他也不是垃圾場和露天廁所吧?

蒼蠅蚊蟲颶風一樣掃過來掃過去,這臭味你聞不見?你鼻子磕頭磕骨折了嗎?

你們教會副業是經營蒼蠅的還是經營鹹魚的?

讓你們自己清理自己建廁所是衛生防疫法規定的!

每月5元也是按你們教會佔地面積和人數收的,是完全合法的!核定500人!

你現在給我說你們教會活躍成員只有10人?你自己在報紙和傳單上可是吹一萬人的!按你吹的,我得收你每月100元!

你這長老說話還能兩面三刀、滿嘴假話!

我依法辦事清理衛生是迫害基督信仰?

你不要以為你管理一個教會你就代表神了,你殺人了,席老兄抓你,也是迫害基督?

你這是把自己當神!

好好讀聖經吧,我的王大長老!」

那聲音非常年輕,說話卻尖酸刻薄、句句不饒人,並且罵架音調也極其專業,一聽就知道此人定是罵街的積年老手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1871神聖衝擊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1871神聖衝擊
上一章下一章

314 時不同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