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

祁玖夢到了她和歐以修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她槍殺了家中三人的時候，火是那麼大，父母和妹妹的屍體就在大火中燃燒，她已經做好了抵命的準備，歐以修卻給了她新的人生。她從歐以修身上學到了知識和膽略，以及一點懵懵懂懂的憧憬。亦師亦父，亦敵亦友的真相卻是如此絕望。反覆幾次才睜開眼，眼前霧蒙蒙的一片，只看得見模糊的色彩，根據觸感，她應該在醫療艙里，一股涼涼的液體正注射進她的血管里，祁玖慢慢開口，嗓音沙啞：「我的眼睛怎麼了？」「大腦增長壓迫到了視神經，等幾分鐘藥劑起效后就能看見了。」歐以修在身旁淡淡地說。祁玖沒說話了，歐以修卻接著說：「你可真冷靜，我還以為你要多幾天才能接受。」針頭從祁玖身體里退了出去，歐以修把她扶了起來：「今天讓誰來陪你？」「阿喀琉斯。」歐以修微笑：「知道了。」祁玖拂開他的手，自己扶著牆慢慢往外走去。阿喀琉斯已經候在門外，看見她扶著牆出來，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目光，隨即低頭垂目溫順地上前扶住了她。歐以修的聲音再次從身後響起，溫柔地提醒她：「接下來幾天我要忙著處理新人類的事，再次見面應該是兩天後的手術台上了，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祁玖停下腳步，頓了頓，沙啞的聲音從她嘴裡傳出：「……你要建設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歐以修愣了愣，露出了妖異的笑：「為什麼要花費時間去建設，不管他們是餓殍萬里還是繁榮富足，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別，它們只是我為了完成科學的物品而已。」「……真像你的發言。」「被我需要，是他們的榮幸。」歐以修無聲的笑了，即使祁玖看不見也知道，那臉上一定帶著盡在掌握的自得和悠然。祁玖頭也不回地走了。不管外界發生了什麼大事，祁玖這裡依然是安安靜靜，兩天後的一早，歐以修派來帶她的人進門就看見祁玖和阿喀琉斯赤身睡在床上，祁玖看見這些人，平靜地掀開被子起身穿衣，阿喀琉斯看著枕頭就像自己不存在一樣一言不發。穿衣妥當，祁玖沒和阿喀琉斯說上一句就配合地讓那些人帶走了她。密閉的手術室內，歐以修進來的時候祁玖已經因為麻醉昏迷了，他不緊不慢地戴上手術手套，走到祁玖面前，正要控制手術台自動開顱，忽然手術室的燈光全滅了，不僅如此，手術室玻璃外的房間燈光也滅了，幾個等著手術結束后幫忙的助手在玻璃外有些慌張。歐以修反而笑了，他放下伸向控制台的手，好整以暇地對睡著的祁玖說：「我的確猜到你在準備著什麼，不過如果僅僅是這樣就太讓我失望了。」手術台上被注射了麻醉理應昏迷的祁玖這時睜開了眼，平靜地坐了起來。「我得稱讚你在監控下也得知了戰艦的電力核心位置，不過可惜的是，一天前我已經準備了備用核心。」他的聲音像吟嘆：「讓整船人陪著你送死，你真狠心。」「你有資格說這句嗎？」這時，手術室重新亮了起來，祁玖看見歐以修臉上從容的微笑。「好了，讓我們繼續吧，那些幫助你的小蟲子我會過會收拾。」「你沒有那樣的機會了。」祁玖笑了。她話音未落，遠處就傳來一聲爆炸的巨響，震得地面一陣抖動，歐以修皺著眉立刻拿起手術室內的通話器對外面等待的助手說：「發生什麼事了？」他連問了幾次，都沒有人回答，玻璃外的房間里不知何時已空無一人。歐以修沉著臉去開手術室的門，卻發現無論怎麼按，門都閃現著指令錯誤的字樣緊閉不開。「你動了什麼手腳？」他沉著臉看向祁玖。「科技並不是完美的。」她從手術台上站了下來，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手術衣可供遮體，一頭濃密的黑髮在透著青色的蒼白皮膚上對比強烈。「科技怎會不完美？」比起祁玖的反抗，似乎這句話更令歐以修不悅，他的目中透著冷意。「比如現在——偌大的一個戰艦，只需一個病毒就可以控制。」歐以修聞言反而輕鬆了，他諷刺道：「你用著我的大腦，卻沒有把它的才智發揮出十分之一，我把它取回來果然是正確的，只是一個病毒而已，最多能給你拖延幾分鐘時間，你想利用這幾分鐘做什麼？你認為你能在這裡殺了我？」爆炸聲在這期間依然沒有結束，地面在不斷顫慄著。歐以修豎耳聽了一會，忽然收起了臉上的餘裕，他看向祁玖：「是什麼地方在爆炸？」「是你的話，你會往哪裡爆炸？」祁玖笑著反問。「……當然是電力核心。」祁玖笑而不語地看著他，歐以修冷靜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紋。「我相信你，所以我想了很久你是如何從一千三百年前活到現在的，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什麼能支持一個人的肉體使用一千三百年，所以你不斷的進行義體化，直到最後連大腦都電子化。」歐以修看著她，面無表情。無數的槍口從牆上升了出來，只要開槍手術室里所有人都會無差別變成篩子，不知何時，阿喀琉斯已經站在了玻璃外，不再是卑微的垂視，他直直地看著手術室內的兩人。「你竟然找了這種人做幫手。」他輕蔑地看著阿喀琉斯。阿喀琉斯眼裡閃過一抹陰狠，隨即不見。「你以為我會放你出去嗎？」歐以修對祁玖說。「我沒打算出去。」祁玖淡淡地說：「能夠拖上你，死得不虧。」「你殺不了我，只是無用送死而已。」「你不是想知道我在轟炸哪裡嗎——你存儲連接記憶的終端。」不斷有人進入玻璃外的房間，他們帶著複雜的目光看著被困在手術室的歐以修，袖手旁觀。「你竟然籠絡了這麼多人？」「如果不是越憐的死，我不會這麼容易成功，我還要感謝你。」祁玖說。如果他不是那麼驕傲，如果祁玖不是那麼像他，如果他沒有殺越憐，不管少了哪一項，祁玖今天都不會贏。阿喀琉斯對祁玖投去視線，祁玖揚了揚嘴角，閉上了眼。「等等！」歐以修的聲音帶著慌亂。阿喀琉斯沒有聽從他的聲音，在那一瞬按下了掃射的按鈕。「不！！」她似乎聽到了阿一的聲音凄厲地在外面響起，沒想到他炸毀終端的時間這樣快。可惜沒有機會表揚他了。生命的質不在於長度，短短二十年，她的生命盛滿了各種不同的回憶，她恨過人，也愛過人，被傷害過，也被守護過，不虧。她在心裡想，不虧。短短二十年，她走得艱辛而疲倦，是時候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