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冰龍捲來襲
雖然我知道晶只是把悲傷暫時壓住，但這是她的處世之道。正如同每個人在同一件事都會因為性格取向而走上不同的路而導致各自不同的命運一樣，她的命運始終是把握在她自己手中，而我只是攙扶著她別跌倒的幫手。這樣就很好，我如是想著。
和晶一起到下樓后，又再一次看見腳邊被污水玷污的冰面，忽然覺得釋放了一切思念之後的美好心情又被破壞了。我抬起手腕看看錶，時間才剛剛指向11點，根據預報最先一個冰龍捲還有7小時才會經過這裡。於是我提議出去散散心。
「我們去看看故鄉吧，再拍些照片。」我拉起晶的手，鑽進吉普，也沒等晶同意便發動汽車往著我心中的目的地駛去。
「還是跟小宸他們說下吧。否則他們會擔心的。」晶依舊那麼會替別人著想。
「哦」我說著又拿起話筒說道：「我和晶去市區逛一圈，散散心。大概2小時左右回來，你們自己想辦法做點飯吃吧。」
「啊！耍賴！又不帶我去！」小宸在話筒的另一頭大聲的叫著
「你怎麼老要當電燈泡啊。」我調侃著，「早上跟一鳴學駕駛學得如何？一會有沒有辦法開船來接我們？」
「又不難咯。不過一鳴比老爹你好多了，你不知道他很有趣的…」
突然一鳴插話進來，似乎有點不想讓小宸繼續說下去「伯父，天氣狀況已經開始惡化。飛船上的天象探測儀範圍不大，雖然目前還沒有見到龍捲的明顯跡象，但估計龍捲會提前到來。」
「是么？出發前說18時會到我們這裡，我想再怎麼提早也不會連兩個小時也沒有吧。」我自信的說，「放心吧，我們去去就回。你們自己早點搞些東西吃了，別誤了中飯。」
「好，我們知道了，隨時保持聯繫。」一鳴顯得非常謹慎。
斷開通話后，我和晶對望了一下，笑了。
「總算有兩人單獨一起的時間了哦，給你逮到機會了。」晶笑著說，看著她能這樣放開心情，我也覺得舒暢了許多。
「什麼叫單獨一起啊？好矛盾的詞。」我打趣著。
「討厭！你再這麼糾結我不理你了。」
「好，好。我們去那裡？」我突然陷入沉思，說實在的想去的地方太多，可時間卻太少。為什麼我們要離開我們這麼熱愛的家？我們究竟犯了什麼錯，神才如此懲罰我們？
「想什麼呢？」晶似乎有些看穿我一般，指著我先前自行決定的方向說，「先去我們的學校吧，那裡是我們開始的地方，我想我們在地球的最後一段時間裡應該有它的時間。」
「嗯。」
我和晶的小學中學都在一起，學校離家並不遠，對於小城市來說，學校的操場並不是很大，只有一個200米的環形跑道，圍牆邊熟悉的高台和沙坑是我們兒時玩耍的寶地。教學大樓後面都是單雙杠類的體育器材，曾經也是我們一群男生相互比較膽量的去處。
「你知道么？我們經常翻過圍牆到後面的農田裡去摘土豆什麼的，有次還搞了個豬仔，可惜敢偷不敢吃，到最後還是放了。」我指著學校那些一點也沒有變化的地方跟晶說。
「你們還真是能折騰，農民伯伯不容易的。」晶笑罵著，「不過那時候我也不老實，整天跟男生混一起，到處爬樹玩泥什麼的。」
「真的啊？我就沒見著呢。」我嘟著個嘴
「那時候你還不在我眼界里呢，誰叫你那麼老實，都不願在別人面前出現。」晶用兩隻手放在在眼角旁比劃著看不見我的模樣。
我抬起手抓住她們，「現在能看清了？都怪我那時不自信，只敢遠遠得偷瞧你。」
「嗯，能。你要自信，知道么？都怪你，否則我會有那麼多後悔么？」晶順勢又開始整理我的衣領。
「呵呵，我錯了。」我突然想起來些什麼，抓起她的手往後院走去。我指著後院圍牆邊上一顆高大的樹說：「來，許個願。」
「幹嘛在這樹下許願？好奇怪啊。這是什麼樹？」晶抬頭看著樹，樹上幾乎沒有葉子，稀稀拉拉的成串的果實也被冰封住，可以零星得看見幾朵似傘狀的粉紅色的絨花掛在枝頭，一副完全枯萎的樣子。
「許完願我告訴你。」我神秘的說。
「好吧。」她安靜的學我一起把手並掌放在胸口，默念著什麼。
良久
「你許什麼願呢？」我問著。
「這也能問啊？會不靈驗的。」
「不會，很神奇。聽說在這顆樹下許願大家都只有一種想法呢，而且一定會實現。」
「哦？我希望我們家永遠在一起直至死亡不分離。」
「果然很神奇啊，你知道我許的什麼願么？」我壞壞的笑著。
晶的好奇心果然被我挑逗起來了，「快說啊，你個死人。」
「就兩個字，也是這顆樹的名字。」我深吸一口氣，慢慢說道：「合歡。」
「啊，討厭！」晶紅著臉的樣子很好看。
「這樹是愛的見證呢，在這樹下許這願一定會實現的。你放心，我們永遠不會分離的。」我抱緊她說。
母校就是母校，就好像孕育了我們10個月的子宮一般，雖然在我們的印象中它們有時淡得無影無蹤，但卻會在自己孤獨或缺乏安全感時，總會想起它的溫暖。能在離開前再看一眼熟悉的母校真是最棒的享受。
「接下來去那裡？」
我抬起手錶看看，時間也不夠安心遊覽了，「我們去游車河吧，雖然只有我們一部車，但應該也很有趣。從東山大道去到火車站，然後轉濱江公園那邊回來，你看如何？」
「好啊，你還沒看過夷陵大橋吧，我帶你去。」
「是啊。我走那年大橋還沒建呢。」
路上一部車也沒有，不過我也不急著開快。東山大道上山體邊上的山洞裡曾居住著不少人，以前公共汽車路過時，數數這些洞的數量也是我兒時的樂趣之一，只是現在早已經被冰雪填沒了。火車站也依舊矗立在宜昌最高的山體東山上，山旁一條蜿蜒向上的道路通往山背面的東山公園也就是烈士陵園，小時候每年都會像拜神仙一樣舉著花圈白帶過來膜拜烈士一番。從小我就在想汽車究竟是如何爬上去這異常陡峭的山坡，即使後來我自己的車技已非常嫻熟之後，只要想到這條山路都會由心底浮起一種不敢輕易去挑戰的念頭。市區比我離開時要繁華了許多，但依舊還是顯得比上海要空蕩些，即便是曾經車水馬龍時也不會讓人感覺到緊張。火車站正下方的大道直通濱江公園，順著這條路開著，我們才漸漸看出一個城市在失去人氣后的衰敗。路旁的樹木、路燈、公車站牌等等都被風颳得東倒西歪，街邊的窗戶上到處是被碎石砸出的破洞。
「你說我們走了，這些建築多少時候就會消失啊？」晶突然問道。
「看天氣吧，如果冰封期不結束，可能會長期保存下去，如果天氣變暖，大約也就500~1000年就會漸漸**消散了吧。若是說文明的痕迹，保存數萬年也不是不可能，但這得看材質。」
「哦，我肚子餓了，怎麼辦啊？」晶很擅長跳躍思維，每次總是看我忍不住要啰嗦的時候，就會跳開話題。話說回來，我也習慣了她這樣的談話方式。
我想了想，「沒問題，我們到濱江公園想辦法。」
「那裡有什麼吃的啊？豬，難道現在還有賣東西的小攤嗎？」晶有些奇怪。
我沒說話而是加快了車速，不一會我們便來到濱江公園。下車后，我看見公園門口幾家關閉的小賣部樣的店面並沒有被狂風吞噬，看上去依舊完好無損的樣子，只是上面覆蓋了厚厚的冰層，於是我走上去使勁砸門敲窗，希望能砸出個洞來好看看裡面還有啥。
「你在幹什麼啊？」
「跟冰層下的那幫人學的，他們都挖被冰封住的東西來吃，我也來試試看。」說話間我在一家店的門面上砸出一個洞，「運氣不錯，裡面有不少吃的。」我探進頭去看了看，順手掏了幾包餅乾出來，突然看見居然有幾包真空包裝的榨菜便一併拿了出來。
「你看這裡有榨菜呢，我記得小時候春遊，身上沒幾個錢，一整天就能買幾包榨菜解解饞，今天正好來溫習下當時的感覺。哈哈」
「我的零食都是老爹從廣州那邊帶的，才沒你那麼窮酸咧。哈哈」
「豬頭，吃吃看，30年陳涪陵榨菜，沒準很有味道啊。」我壞壞的笑著，撕開一包擠出裡面的菜來，「果然別有風味啊，都凍成冰塊了。」我有些苦笑，卻也嚼了下去，味道還是曾經那樣清香爽口的辣，雖然上海也有賣這個牌子的，但吃起來卻總也不是一個滋味。
看來晶對我的這個點子不是很贊同，她沒吃幾口就停下了。
「怎麼了？」我放下手中的食物走過去。
「沒，沒什麼。你從背後抱著我。」晶主動要求著我。
「呵呵，怎麼？想起來30年前我的承諾啦？」我順從著抱著她。
「嗯，那天晚上在江邊，你抱著我還邊抱邊左右搖晃，真是不舒服。」
「你還記得啊，我說我60了也要這樣抱你呢。果然還是給我實現了啊。」看著濱江公園前面幾乎與地面齊高的被凍住的江面，寬闊的廣場上一個人也沒有。我不禁想起曾經朵朵風箏飄起，男男女女們在公園裡聚會、跳舞、談情、說愛的景象。「要是真得還能像上次那樣再給我一個晚上該多好啊。」
「你不是天天可以抱了么？」晶扭過頭調皮得側看著我。
「景變了，人也變了，世界都變了。」我的語調惆悵得我都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我感覺到空氣中開始散播著絲絲涼意。
「嗯，謝謝你那時候找到我呢。」晶忽然感謝起來。
「呵呵，是嘛。」
「伯父！在么？」突然耳機里傳來一鳴的呼叫。
「怎麼了？」
「龍捲行進速度超乎想象，我們必須馬上撤離了，你們現在在那裡？天象儀上已經可以清晰的看見龍捲雲層的圖樣了，規模也比預計的大嗎，風暴眼大約直徑大約1公里左右，速度110公里每小時，我估計它的外圍接觸我們這最多只有20到30分鐘時間了。」
「是么？別慌，你們現在能簡單駕駛么？你們直接到夷陵大橋那邊等我們，我們這裡開過去只需要5分鐘左右。」
「好，我明白了。」
「能聯繫上基地么？最好能確定後續風暴動向。」
「似乎不行，龍捲正好從東北面過來，內部的雷暴天氣影響我們的無線電通信。」
「哦，那先按計劃行動。」我說著便拉著晶往吉普處跑去。天氣明顯開始變化了，北面的雲層動向加劇，開始有積帝雲狀的雲團從原先平平的雲層上下兩端延伸。安靜的街道上開始颳起陣陣冷風，路邊的殘渣與碎屑也開始互相敲打著，就好像為我們的行動擊打著鼓點。
晶看上去一點也不慌亂，與我坐上車后，緊緊捏住我控制排擋的手。「沒事的，南，我們都會沒事的。」
「當然」我急急的發動吉普，沿著沿江大道筆直朝大橋開去。
遠處三個人字形的橋墩在風中就好像在與強風抗爭奮力保護著孩子的母親一般，哪怕是直至最後一刻也絕不輕言放棄，死死得用鋼索拉緊著橋面，而橋面卻已經開始隨風輕微的晃動起來。但我想它已經經過了30年嚴酷考驗至今未倒，一定也不會輸掉這次的。
剛來到橋邊，就看見阿爾法急急的朝這邊開了過來。因為需要長時間懸浮，我們離開阿爾法時切換了渦輪動力，所以我不知道是因為渦輪發動機的緣故，還是龍捲的緣故，當阿爾法停在我們上方時，風幾乎讓我們無法睜開眼睛。只見阿爾法放下懸艙，但並沒有直接放至地面，而是放下懸梯。
「放棄吉普，爸爸，快點，來不及了。」小宸略顯焦急的喊著。
「好，」我讓晶先爬上懸梯，然後緊跟著她爬上，還未等我們進入懸艙，阿爾法就已經開始動了起來，懸梯也隨之慢慢收了上來。
「直接升上4層控制室，爸爸速度就位。我們馬上就要被捲入龍捲了，如果不能及時打開手動操控模式，可能就暫時回不去了。」
我馬上按下了4號鍵，懸艙很快升到控制室的位置，門開在船長位置的下面，正好面對動力操控位，我趕緊坐上位置，還未等我說話，小宸已經開始啟動手動操控模式。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手控模式的樣子，先前只是聽一鳴介紹過而已。我趕緊趁視線沒有被完全遮蔽時，對懸艙內的晶示意，讓她下去休息。她使勁的搖搖頭，從耳機里傳來她甜美的聲音，「我要在這裡陪你，陪你們。」
「那，注意安全。」我回答著。
「一鳴給我地形和天象數據，切到右側屏幕。」小宸命令著。
「爸爸，你的能量狀況放在左側屏幕，也給我一個噴射發動機的狀況圖。準備關閉渦輪動力，啟動反重力裝置，啟動噴射發動機。」
真是厲害，沒想到小宸已經完全進入角色了，我一邊操作一邊想。
「方向西南，速度100公里每小時，先脫離龍捲範圍，再從西側繞龍捲外側回去。」
「為什麼不走風暴眼？那裡沒風。」我提醒到。
「不行，這冰龍捲中心溫度低於零下200度，可能會對阿爾法造成損害，而且暴風壁上的風速達150米每秒，走中間太冒險了。」小宸回答得頭頭是道。
船體突然開始顫抖，周圍咔咔的聲音很響，看來已經進入龍捲範圍。噴射發動機已經打開，但需要預熱時間，反重力裝置已經代替了渦輪動力，我想這會減輕不少船體將受到的影響。
「噴射發動機準備好了么？我準備加速了。」
「再等30秒。」
「好，一鳴，給我詳細的龍捲3D模擬圖，最好能繪在我的控制坐標系中。」
「我明白了，馬上給你送過去。」
小宸用右手食指在控制面板開始慢慢拖曳下面的速度條，左手選擇直線脫離方向。
「預熱完畢，可以完全加速。」
突然小宸把速度條拖至500公里每小時，飛船猛得一加速，迅速擺脫了龍捲的糾纏。脫離后她先將速度減至200，再用左右手配合在3D坐標系劃出一條直線，然後用手指拖曳這直線的弧度，變成斜向上繞著龍捲的行進的曲線。飛船就好像通人心意一般的，忽然重新改方向沖向龍捲，然後在接觸的前一瞬間，開始繞著龍捲外沿行進。整個龍捲被捲起的泥土，冰屑所覆蓋，混混沌沌的一片，看不清中心是什麼樣子。大約5分鐘光景，我們從龍捲的一邊繞到另一邊，飛行高度也幾乎回到了平流層。這裡的雲也很厚，但就好像是被龍捲捲入后拋上上空一般。地面上我們曾經踏過的土地再次被龍捲侵襲蹂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