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番外二 前因後果上
三千年前,四方魔王聯手,攻打天庭。其中,北之修羅武力強橫逆天,人稱凡界軍神。最後竟率妖魔人鬼四聯軍攻破沖虛、至道二山,一路勢如破竹,將戰火燒至神界腹地——青雄峽。
那峽谷位處天庭東北,正是鬼門關之位,亦為駐兵重地。其地勢兇險,天風剛猛,峽中更藏有上古凶獸,鬼氣森森,毒霧縈繞,常年不見天日。即使天庭軍平素亦不敢輕易涉足。
修羅軍不知就裡,一味猛攻,竟令得兵力過半陷落峽中。聖陽彼時不顧勾陳反對,更背著天帝昱聖,率兵追擊,勢要將這魔王軍神生擒於掌中。
北之修羅誤入青雄峽,聖陽窮追不捨一同入峽,失去蹤影的消息,轉眼間便擴散全軍,傳入天帝耳中。
彼時昱聖高踞王座,一身王服金光璀璨,三十三縷冕旒垂下,珠玉生輝,遮擋了容顏,令得神色難明。
聽了天官啟奏后,昱聖沉吟道:「果然來了。」
四御皆不明所以,故而一言不發,只等天帝再開金口。
昱聖單手支頤,手肘撐在扶手上,方才道:「聖陽命定將遭遇一重考驗,如今看來,便著落在青雄峽中。若是經受住了,自然天帝之位順遂。若是……」昱聖低嘆,「若青雄峽中生了意外……便要著意留神些,星輝宮中可有動靜。」
星輝宮正如其名,星輝凝聚,乃眾神誕生之地,是天庭重中之重的宮殿。千百年常年緊閉,無人侵擾。若是有了動靜……便是聖陽隕落、新任者降生之時。
眾人聞言,自是一番唏噓,面上卻全無端倪,只是恭敬領命。
隨即昱聖又沉吟道:「此事你等不可插手,勾陳,尤其是你。」
四御神情各異,許是明白天帝何以特特提點勾陳的深意。勾陳卻波瀾不驚,只斂容垂目,沉聲應道:「微臣遵旨。」
退朝之後不過少頃,勾陳殿上方便憑空騰起一條赤焰騰蛇,赤鱗燦若煙霞,映紅半邊天際。昂然一擺尾,徑直往東北方向飛去。
青雄峽中濃霧繚繞,昏暗不見天日。峽中瀑布濺落,亂石嶙峋,猙獰如獸牙一般,在峽底深澗中星羅棋布。
聖陽手提陽炎神槍,足下火雲滾滾,有若乘風破浪一般將青濃水霧沖開,眼前卻早已失去了修羅身影。神識一掃,只覺四周阻滯粘稠,竟擴散不足百丈。他身為繼任天帝尚且如此,更遑論尋常神將,這青雄峽竟能將修為壓制至此。
聖陽身經百戰,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緩緩落在水面一處平坦石台上。
石台稍高於澗流,被水膜輕輕覆蓋,又被聖陽鹿皮靴一踩,幻化出無窮透明花紋。
剎那間,水紋猛然擴散,變生肘腋,石台轟然炸裂成碎片,嘩啦啦水流如瀑布四散降落,一顆碩大頭顱自水下直衝天際,大張利口,要將聖陽吞入口中。
聖陽雖遭了伏擊,卻分毫不亂陣腳,神槍反手在那頭顱頂部的青灰鱗片上用力一頂,身形騰空,竟從那怪物口中穿梭而出,堪堪避過了尖牙交合。
那頭顱一咬之下失了獵物,大怒甩頭,粗長的硃色蛇信竄出口中,朝著聖陽窮追不捨,橫掃卷纏而來。
聖陽懸空落在祥雲之上站穩身形,冷笑道:「鄉野畜生也敢打本神的主意,莫非是嫌命太長。」隨即陽炎神槍橫掃,一股強橫殺氣咆哮湧向蛇頭。
那巨蟒只在頭頂處長了一隻青綠獨眼,豎瞳狹長森冷,幽幽注視聖陽,猛然側頭,蛇信閃電般飛速竄回口中,避開了神槍一擊,臉頰一片青鱗卻仍是被殘餘氣浪掃到,被撞出細微裂痕。
那蛇眼隱現怒色,卻是按兵不動,聖陽尚在疑惑,突覺後背一涼,下意識便猛向上竄高,在半空利落一個鷂子翻身。另一顆蛇頭便堪堪自他足下擦過,利齒咬合時,有若岩石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磨礪聲來。
這巨蟒竟有兩條,心意相通,分縱合擊,配合得默契無比,險些讓聖陽也著了道。
聖陽騰空險險避過,終究少年心性,分毫不懼,反倒戰意高昂,對頭頂兩顆遮天蔽日的蛇頭揚起笑容,「今日小爺就陪你們耍耍。」
神槍一振,錚然一聲驚天清響,爆發萬丈金光,有若半空的烈日被拽到了谷底。聖陽兩手持槍,挽出無數金光燦燦的槍花,有若漫天黃葉卷了颶風狂舞,將那兩頭巨蟒團團包圍。
金光落處,青鱗碎裂,那堅固蛇皮終究漸漸滲血。
巨蟒更是怒極,昂首一聲尖銳嘶鳴,澗水幽綠水面又鼓出幾個山丘般巨大水包。
水包乍然破裂,迸出萬丈波浪,衝擊得兩側山壁土石紛紛崩塌脫落。聖陽劍域一擋,自身卻是未曾沾到分毫濁浪血沫。
自那水包裂開之處卻驟然竄出龐然大物的陰影,將那少年天神團團包圍住。
聖陽暗中一數,正是九顆蛇頭,個個猶如山丘般龐大,將峽谷上方天空幾乎遮擋得密不透風,九隻青綠獨眼自四面八方陰毒注視,若換了尋常人,必定心怯膽寒。
聖陽方才察覺了異常,這恐怕便是上古傳說中,曾吞天食日、令三界失去陽光照耀長達十年,險些令生靈盡滅的九頭惡蟒後裔。
那惡蟒昔日擾亂三界,令民不聊生,天庭派百萬大軍與數十神將,與其鬥了數年方才將其降服。其後惡蟒伏誅,毒血腐蝕了千里疆土,草木無生,令眾仙官談蟒色變。
這後裔無論體型修為皆不如其先祖,卻依舊佔據了青雄峽深澗,稱王稱霸,為禍一方。
如今青雄峽一霸與天庭一霸對上,卻不知是誰的劫數。
九頭巨蟒九隻森冷綠眼,豎瞳黝黑仿若深不可測,自四面八方將聖陽盯牢,肥大身軀隱藏在深澗之下,有若一朵玄青色蟹爪菊探出水面,將花蕊中一隻小蟲團團包圍。
那惡蟒猛然利口大張,血紅蛇信炮彈樣彈出,濃烈腥氣伴隨紅里透黑的毒霧一道噴出,剎那間濃煙滾滾,猶如群魔出洞。聖陽知曉這上古異獸毒功厲害,自是不敢硬抗,虛晃一槍便騰身閃避,護身劍域暴漲出奪目金光,與那毒霧層層對抗。
惡蟒九頭不給他分毫喘息,一波攻擊才落,下一波攻擊立時跟上,三三之數,令得攻勢連綿不絕。
聖陽節節敗退,一路後退,竟從深澗下游飛馳到了上游。
上游水流湍急,驚濤拍岸亂石橫桓,浪濤聲幾乎掩蓋過那惡蟒遊動噴毒的瘮人嘶嘶響動。聖陽斗得興起,亦是察覺了那惡蟒弱點所在——隱藏水面之下,九頭連接之處有厚重鱗片覆蓋,正是元丹所在。
他便足下一點,飛身竄入那九頭林立、獠牙森森中間,陽炎神槍金光刺目,風馳電掣往水下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聖陽堪堪貼近水面之時,便有一柄漆黑利劍,悄無聲息浮出水面,竟不帶半點殺氣,厚重無鋒,對準那少年天神丹田要害刺去。
聖陽分毫未曾察覺,只憑一點本能直覺危險來襲,猛側身閃避,那黑劍自腹側劃過,輕易割裂他護身劍域同護體寶甲,鮮血如注噴濺,將大片濃綠澗水染上一抹赤紅。
那暗算者一擊未中,又凌厲補上一劍,掌中亦是凝聚青紫雷電,朝聖陽當頭劈下。
聖陽突遭偷襲,咬牙忍了左腹側劇痛,身軀驟然一翻,便自惡蟒兩頭縫隙間後仰跌入澗水之中。暗算之人第二劍亦是落空,微微一哂,贊道:「果然是三界第一的逃命高手。」
那人自水中竄出,水花如雨飛濺,不沾半點水汽,黑髮黑眸,唯有面色慘白,薄唇毫無血色,涼薄如斯,眼神銳利如針,面容刀削斧鑿一般,長發高高束在腦後,一身皂青勁裝,手中青紫雷球已緊追聖陽竄入澗水之中。
剎那間,澗水嘩然掀高,猛烈爆炸,雷電遍布水中,猶如天羅地網一般。那九頭惡蟒亦是受了這一擊,怒極痛極,發出通天徹地一聲尖利嘶鳴,將半條澗水攪得如鍋鼎沸騰。
聖陽沉在水中亦是無從躲閃,生生抗住雷電一擊,只覺手足劇痛麻痹,竟有了幾分凝滯之感。他不敢停留,一味沉入深澗,用力按住腹側傷口,奮力朝下游逃竄。
那皂青勁裝的男子正是北之修羅賀峰樓,此時懸停在澗水之上,神色肅殺冷酷,尖針般眼神落向下游,但見水面微微隆起,正是那九頭惡蟒窮追不捨。
那少年天帝受了重創,鮮血在澗水中擴散,有若標記物一般,如何躲得過惡蟒追殺?水底有惡蟒,水外有北之修羅,勢將這三界強者斬殺於此。也不枉賀峰樓捨棄大批珍寶降服惡蟒,又犧牲上萬大軍折損峽谷,才將聖陽引入峽中。
賀峰樓手中握著一塊漆黑陣盤,劃破手指,將鮮血滴在陣盤上。隨即將其往半空一拋,那八卦型陣盤一墜,旋即被無形之力托住,滴溜溜轉個不停。
剎那間,原本濃霧縈繞的青雄峽方圓數百里內,彷彿更暗沉幾分,竟隱隱有鬼蜮之力慢慢滋生。
賀峰樓面色如白骨,手指修長乾瘦,亦如白骨一般,兩手握住那漆黑陣盤兩側,沉聲念誦道:「奪天之力,吞天之氣,滅天之威,喪天之能,破蒼天之桎梏,斷青天之仁德。太極無極之混沌,歸妹大澤之深淵,地魂天魄何在,速速聽我號令!」
剎那間,陰風陣陣,鬼氣森森,青雄峽本就位處鬼門關之處,此時得了鬼王陣盤護持,更是鬼氣大漲,半點不見日光。
那峽谷中怪石嶙峋,此時更是自亂石灘上、懸崖峭壁中、水底山崖各處,皆有冤魂陰影爬了出來。正是千百年來,死在這峽谷中的天軍與妖魔,經年累月遺留的怨念與不甘。
賀峰樓眼見這濃霧般怨念陰影大軍漸漸集結,影影綽綽,露出血肉模糊的面孔,冷厲嘴邊終於浮現一絲殘酷笑意。慘白手指翻轉,在胸口一挖,徑直挖出三滴心頭血,抹在那陣盤上,那些模糊陰影便更清晰幾分,森然怨恨殺意,彷彿化作了實質。修羅方才喝道:「青雄峽中不留活物!給我——殺!」
話音一落,滿地陰影頓時化作黑光,伴隨利嘯聲往四處飛散,獵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