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大結局(上)

158大結局(上)

層層疊疊的山林從眼前匆匆略過,馬兒越跑越快,如意感覺整個人都似乎跟著馬兒騰飛起來,她緊握著手中的僵繩,風馳電掣的縱橫於天地之間,耳邊尤聽得震天的鳴金敲鼓之聲,身後的明欣揮舞著馬鞭從她身邊掠過,明欣回頭笑道:「如意姐姐,我終於超過你了。」

如意對騎馬賽並無多少熱衷,輸贏於她也根本不重要,她只笑了笑道:「明欣,今日就看你的了。」

明欣一身窄袖粉色騎裝,腰間束著五彩絲攢蝴蝶結長穗宮絛,腳蹬粉底小朝靴,梳著百合髻,發上釵飾全無,單束了一根粉色絲帶,絲帶迎風飛舞,更顯得俏麗無雙,憑添了幾分英姿。

「想得美!」帕英莎高聲一喝,甩著馬鞭追趕而來,「今日嬴的只能是本公主。」

這兩人你追我趕竟然不分上下,如意和鄂貴人漸漸落後許多,鄂貴人與如意並齊而行,兩匹馬慢了下來,只悠閑的走著,她笑了笑道:「福瑞郡主,看來今日咱們要落於人后了。」

如意淡淡笑道:「臣女本就不精騎術,今日即使輸了也是心服口服。」

鄂貴人又笑道:「想不到福瑞郡主也有技不如人的時候。」

如意看了鄂貴人一眼,反問道:「難道鄂貴人能色色比人強不成?臣女倒不在乎技不如人。」

鄂貴人臉上偽露尷尬之意,少頃便恢復如常,只笑道:「論嘴皮子,相信這宮裡沒幾人能及得上福瑞郡主。」

如意一手握住僵繩,另一隻抬起拂了拂鬢角上散落碎發,漫不經心道:「鄂貴人這話臣女卻不敢當,鄂貴人嘴皮子才是真正的厲害,唱的戲曲那樣動聽,臣女自愧不如。」

鄂貴人冷笑了兩聲,悶聲道:「本宮又不是戲子,唱什麼戲曲。」說完,便氣乎乎的夾了馬腹,馬兒飛快的往前奔去,她回頭望了望如意,眉間全是冷意。

如意正抬眸望著鄂貴人的冷戾的眼,忽然,一聲尖銳的口哨聲驀然響起,那馬兒揚起前蹄嘶鳴一聲,如意大驚,根本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那馬已經發狂似的狂奔起來,那馬兒也不走賽道,只有胡亂的橫衝直撞,往密林深處飛奔而去,如意心叫不好,馬兒發狂了,她手足突然升起一股寒涼之意,幸而前世的還算精於馬術,但縱使如此,面對如此狂躁的汗血寶馬,她也難以應對。

如意只有死死抱緊馬脖子,一道道樹影從眼前略過,她的臉甚至於差點被那密布的樹枝刮破,周圍越來越暗,蔓天的樹葉遮天蔽日,就連馬兒也無法再飛奔向前,馬停止了嘶鳴之聲速度漸漸的慢了下,她已然明白,必是有人控制了這匹馬,她趕緊跳下馬來,又是一聲尖銳的口哨之聲,那馬兒好似受驚一般,朝著她襲擊而來,想將她踏死在馬蹄之下。

如意渾身汗毛倒豎,只見一道高大的陰影從眼前略過,雖然這是皇帝最鍾愛的千里馬,但此時若再不出手,怕是要成了馬蹄下的冤魂,說時遲,那時快,她唯有利用毒藥將馬兒葯倒,一聲香風拂過,空氣里瀰漫起一陣淡黃色的煙霧,馬兒哀鳴一聲,轟然倒下,只差那麼一點,馬兒的身子就要壓上如意,如意往後一退,順利躲過一難。

密林里驚起一陣飛鳥,馬兒倒下后發出一陣陣粗重呼氣之聲,如意環顧四周,處處都是高深的樹木叢林,她知道皇家圍場不僅有麋鹿和野兔,還有虎豹豺狼,她隻身一人陷入密林,就算皇上派人來救,怕也要耽擱不少時間,她抬腳往回走著,側耳聽去卻好似聽到野狼的叫聲,她強自鎮定神思,這些虎豹豺狼雖然可怕,但未必有人那樣可怕,既然有人想致她於死地,想來這密林深處應該也會埋伏了。

如意緊緊捏著拳頭,甚至能聽到自己的緊張的呼吸之聲,忽然,她聽到「咻」的一聲,她反射性的卧倒在地,一支閃著幽暗藍光的勁箭嗖地插入樹桿,她額頭上開始滲出汗來,密林深處發出窸窣的細微聲響,如今她是想躲也躲不過了,她心頭百轉千回,既然躲不到也只有面對,她咬了咬牙冷喝一聲道:「是誰?」

回答她的是滿天撲騰著翅膀的飛鳥,接下來寂靜,令人窒息的寂靜,她緩緩站起身來,又是「咻」的一聲,是刀刺破空氣的聲音,如意只覺得耳邊一聲呼嘯,她身子微微一偏,口裡發出一聲驚叫,一縷長發被利刃屑斷,烏黑的發在空中迎風四散開來,她忽聽到一聲笑,回眸處卻見一個蒙面人手裡帶著一柄長劍正步步逼近,她看不清那蒙面人的臉,卻看見那蒙面人眼裡的凶光畢現,那人冷笑道:「妖女!想不到你如此毒辣,竟然葯死的我的馬?」

如意已再無退路,只靜靜的立在那裡,冷聲問道:「你是誰?」

「你害我全家,今日我就要手刃你這妖女。」那人恨然道。

「慕容劍。」如意死死盯著蒙面人手中的利劍,正是那把莫邪劍,他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伸手就摘下了臉上的面紗,陰冷的盯著如意道,「果真是個妖女,竟然能知道我是誰?」

「原來你竟跑到皇家圍場來了?」如意的心突突的跳著,她倒有些驚訝這慕容劍敢跑到皇家圍場來殺她,她咬著眼,眸底帶著幾分血色只冷冷的盯著慕容劍。

「不來如何殺你。」他嘴裡發出一絲陰沉的怪笑之聲,「其實你也算是個人才,我瞧你長得還算標緻,你若肯跟著我,或許我可以饒你一命。」

如意秀眉輕蹙,冷聲道:「你不過是喪家之犬,若不是鄂貴人助你,怕是你根本無法踏入這皇家圍場,一個踏在女人肩膀上的男人是最讓人瞧不起懦夫,如今你還大言不慚的說可以饒我一命,你若真有本事,你慕容家也不會落著滿門抄斬。」

如意的話似一根鋼根直刺到慕容劍的痛處,他白著臉只盯著她,想不到往日里那個又黃又瘦的病丫頭竟出落的如此明艷照人,端的是個絕色,只是再美於他不過是紅粉骷髏,他只聽說這女子極是利害,今日不過試了試她,果然是個利害的女子,竟然能死裡逃生,還葯倒了他的馬,那馬可是他費盡心計送進宮來的寶馬,原想著讓皇帝騎了摔死皇帝,不曾想這竟然將這匹馬賜給了沈如意,打從他知道皇上將馬賜給沈如意之後,他又有了別的主意。

他既想殺她,又不想殺她,因為沈如意是百年難遇的轉世童女,他原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人轉世重生,更不相信那些詭異的事件,可由不得他不信,不然單憑她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如何就能這般厲害了,再者,他是親眼見過那二等降師的降術的,但憑那詭異的降術就叫人驚疑萬分,這世間還有什麼樣離奇的事情是他不能信的。

那二等降師便是董軍師的師兄逆宇,他聽逆宇說過練一等降術需要與轉世童女陰陽相合,但轉世童女八字重,命格硬,非常人所能控制,就連二等降頭師也不一定能控制,若在練降術的過程中,轉世童女與降師不能心意想通,降師極有可能走火入魔,七竅流血而亡。

在董軍師死在天雲寨之後,逆宇大怒,潛入天雲寨,一心要為自己的師弟報仇,不想他竟然發現了傳說中的轉世童女,怪道師弟會死的那樣慘,原本到是遇到了這樣厲害的人物,當時他心內又驚又喜,放棄了殺死沈如意的打算,只一心想著又讓她心甘情願的跟隨自己,但讓轉世童女能心甘情願跟隨自己他並無多少把握,更不敢冒然行動,是以,他悄然回到南方準備煉製可以控制沈如意的情降,那情降與他師弟弄給慕容思的情降不可同日而語,那是要從陰年陰月陽日陰時生,又死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的女屍上提煉七七四十九天,煉出魅血情降來方可,而慕容思的正好死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想來是天賜良機給了他。

他深知轉世童女意志力非凡,普通情降根本控制不了,需得這種最為陰毒的魅血情降方可,但此情降亦有可能使自己反被控制,欲與轉世童女心靈相通,魅血情降不僅控制的是轉世童女的感情,還有降師自己的感情,也就是男女之間所謂的愛情,只不過這種愛情是在魅血情降的作用下方可持續,若在升為一等降師之前,轉世童女清醒,愛情破滅,降師不僅無法升級為一等降師,還有可能會被危及性命,就算不死,也一輩子只能成為轉世童女的奴隸,任她所驅使,但即使升級過程困難重重,身為降師他也要試一試,誰不想達到那降術高峰,不死不滅,呼風喚雨,將天地踏在腳底。

他在煉魅血情降的過程中需要閉關七七四十九日,這七七四十九日他不能使用任何降術,但他知道慕容劍欲殺沈如意,他怕他趁著這七七四十九日殺了轉世童女,所以他與慕容劍達成共識,待他煉成一等降師他助慕容劍控制天縱皇帝,讓莫戰成為慕容劍的傀儡,而慕容劍必須助在他暗中監視沈如意的一舉一動,更要確保沈如意的平安。

慕容劍明面上答應了逆宇,但在心底還是有猶疑,逆宇的說法太過玄乎,他也是半信半疑,

他悄然入了京城,又秘密遞了消息給彝百花,然後趁著彝百花命她身邊的內侍太監小夏子出宮辦事時殺了小夏子,然後他易容成小夏子的模樣混入宮中,夜夜彝百花痴纏在一處,並暗中監視著如意,只是他覺得如意太過聰明,這樣的女子留下來卻是個大禍害,況且他又聽彝百花提起她和皇后,甚至於舒妃幾次三番於對付沈如意都以失敗而告終,他心裡更恨,他一心想殺沈如意,卻又時時想著逆宇對他說的話,他心中十分猶豫,不殺她,難以解心頭之恨,殺了她,又無法跟逆宇交待。

到最後,他與彝百花設下此計,不過單憑彝百花一人也難以安排的天衣無縫,這當中皇后自然功勞不小,只是皇后千算萬算,再算不到彝百花背後還有他慕容劍,皇后只以為是彝百花另按排了刺客,只樂見其成借彝百花的手治死沈如意。

慕容劍在殺與不殺的躊躇中想著一切聽天命,若沈如意摔死在馬蹄之下,他正好可以報了仇,不想沈如意大難在前竟然能這般鎮定,別說是她一個弱女子,就算他是個久經沙場的男子也未必能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他更加相信逆宇所說是真,心的天平開始漸漸傾斜,若逆宇能煉成一等降術便能助他掌控天下,這是他畢生都為之而努力奮鬥的事,甚至是個夢想,一個高在雲端不可企及的夢想,如今這夢想就有了實現的希望,他不想放棄。

他心頭轉過千百個念頭,可如今沈如意已知道他的身份,沈如意若不死,他如何能全身而退,沈如意的話句句刺在他心,他凝視他片刻,卻見她清冷的眸子如一汪古井無波,他似乎能見到她瞳仁中倒映著自己的影子,那樣渺小,他與她靜默對峙片刻,旋即冷冷笑道:「沈如意,別以為這世上沒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你是活過兩世的女人,自然有尋常人不能企及之處,我知道你善於使毒,可如今我已是百毒不侵之體,你休想再打什麼鬼主意,你若聽話我可饒你不死,倘或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死忌。」

如意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平靜,幽暗的聲音渺渺響起:「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我勸你別打錯了主意,今日死的人是你卻不是我。」

她的聲音極冷,如碎裂的薄冰擊打他的身上,他半眯起眼,冷冷的注視著這個逆宇口中的轉世重生的女子,看她散落的烏髮飛揚在風中,尖尖的瓜子臉略顯得有些消瘦和蒼白,纖弱的身子在風中挺立,一雙眸子隱著幾分血光,迸發出駭人的冷意,不知為何,他望進她那雙眸,不由的渾身一怔,他高昂起頭,逼視著她冷笑道:「你別危言聳聽,我慕容劍可不是嚇大的,這裡是圍場最荒僻之地,還有誰來救你?」

他咬了咬牙,揮起手中那一柄刃若秋霜,寒光閃閃的莫邪劍,朝著她劈頭蓋臉的就要砍下,可他的心還在猶疑之中,沈如意若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自己若被逆宇找到便也是死路一條,逆宇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若被他的降師控制了簡直生不如死,可若不殺她,萬一逆宇失敗,或許他這一輩子都報不了仇,他手中的劍微微放了下來,就在他猶疑的瞬間,忽然「咻」的一聲響,他眼中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心口處一陣細微的疼痛,他低眸看去,一支利箭正插在他的心口,他冷笑了兩聲,幸虧他有金絲軟甲護體,不然這會子便要死在這裡了,

他轉過頭去,一臉的詫異之色,竟然是他?想不到平日里沉默寡言,不顯山露水的三皇子莫離雲竟然有如此好的功力,他何時來的,他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既然莫離雲已尋到這裡,想必他的行蹤已是暴露,不過片刻功夫他就要被包圍。

他眸里閃過絲許恐懼,不再猶豫,手中寒氣森森的莫邪劍發出森冷的光,如意只覺得脖子上一陣冰涼,那莫邪劍已架上了她的脖子,寒涼之意激起她一身的雞皮疙瘩,並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她不知慕容劍怎會知道她的秘密,他拖延這麼長時間沒有殺她又意欲何為。

她有一種莫名的直覺,慕容劍背後興許還有什麼人,不然單憑慕容劍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是活過兩世的人,驀地,她心頭湧起徹骨寒意,降師,傳聞高等降師能推算人的命格,難道慕容劍背後的人是降師?那個四等降師正是慕容劍費心找來的,而慕容劍又說過他是百毒不侵的身體,能在短時間內讓人身體百毒不侵的唯有降師使用避毒降方可能成。

神思縈逗間,卻聽慕容劍冷喝一聲道:「莫離雲,你若敢過來,我立時割下她的頭顱。」

莫離雲一身玄色長袍,挺著的脊樑正一動不動的高坐在馬上,陰暗的臉上閃過詫異之色,慕容劍心口處中了一箭,竟然沒事,他冷喝一聲道:「慕容劍,你竟敢送上門來找死,今日本王就要殺了你這個逆賊。」

慕容劍冷笑道:「我慕容劍就算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你若不乎她的性命,儘管殺來。」慕容劍手中的劍微動了動,殷紅的血珠從如意的脖頸處滲出,如意眉心緊蹙,只覺得一陣刺痛。

「放開她!」莫離雲厲喝一聲,「你若殺了她,本王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死都死了,還怕有沒有葬身之地?」慕容劍咯咯的發出兩聲怪異的笑,「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不介意與這妖女死在一處。」

如意只抬眸直視著莫離雲,她對他那麼了解,所在當他悄然接近的時候,她便知道是他來了,他身上令她憎厭的氣息她永遠也忘不掉,如果不是自己了太過了解他,必然會為著他在第一時間趕來救自己而覺得感動,可她知道他在利益面前會權衡得失,倘或自己的性命比不過他眼中的利益,他根本不會在意她的生死,如今他既想殺了慕容劍立功又想救下自己,若兩者不可兼得的時候,他的選擇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她站在那裡,感受著密林里陰沉的風吹打在臉上,脖頸處的傷口被風刮的尖銳的痛,她聽他咬牙道:「你放了她,本王便饒你一死。」

「我如何能信你?」慕容劍眼中閃過狐疑之色,「除非你死在我面前,我才能放過她。」

莫離雲站在原地,身體卻微微一震,沉默片刻,嘴角扯起一抹森冷的笑,眼芒卻是暗光流轉,他沉聲道:「你當本王是三歲孩童,若本王死了,本王如何能信你會放過福瑞郡主?」

「哈哈……」慕容劍哂然一笑,臉上卻帶著幾抹嘲弄之色,眯著眼盯著莫離雲道,「你不過是怕死罷了,何必找這麼多借口,你死或她死,你只能選擇一樣,我的耐心有限,倒處三下你若不死,她便人頭落地……」慕容劍賭徒似的盯著莫離雲,從牙縫裡崩出一個字,「三……」

莫離雲眼光浮過如意帶傷的脖頸,他心底微有些疼痛,可那疼痛稍縱即失,她與他不過是最好的妻子人選,他並不愛她,他不會愛上這世間任何的女子,他愛的唯有皇位,凡能助他登上的帝位的人於他而言都是有用的,但沈如意一再拒絕他,他心底不是沒有恨意,不過,他還想最後一次努力,他要得到她,必然就要讓她看到自己的真心。

他的眼線密布四處,皇后與鄂貴人的計謀他早已獲知,他故意縱了她們暗害沈如意,然後自己再英雄救美,讓如意對他產生感激之意,即使不能獲得芳心,但也可令如意不再敵視他,這樣他才能有機會接近如意,只不過讓他難以預料的是埋伏在密林里的人竟然是慕容劍,這當中的原由他也來不及深想,如今他若能殺了慕容劍又救了如意才是一箭雙鵰,他在來的時候早已做好萬全準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在慕容劍嘴裡喊到二的時候,他臉上露出一絲痛楚的表情,艱難的點了點頭道:「好!本王答應你,只要你放了她,本王什麼都答應你。」

刀,刺入胸膛,腥紅的血染濕玄色長袍,這一剎那,如意幾乎要被震動了,難道今生的他真的肯為她死,她眼中閃過最深沉的疑惑,不可能,莫離雲絕不可能為她而死,前世今生,都沒這種可能,可她的心還是顫抖了,她聽著他喘自的聲音以及他吞吞吐吐的說道:「慕容劍,這下你可以放了她吧?」

慕容劍瞳仁里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他不想這個莫離雲果然肯願了沈如意而死,望著他漸漸失血的臉,還有那浸染血腥的衣袍,他所有的震驚都化作一聲冷笑:「莫離雲,想不到你還是個痴情種。」

「放……放了她……」莫離雲的聲音幾乎很微弱了,他絕望的看了一眼如意,只輕輕喚了一聲,「如意……」那一聲呼喚淹沒在風中,「咚」的一聲,他軟軟的倒了下去。

慕容劍對著如意陰笑了兩聲:「我真想剖開你的心瞧瞧,活過兩世的女人心是什麼樣的。」他轉首指著倒地的莫離雲道,「這個男人為你而死,你竟連一滴淚都沒有。」

如意嘴角驟然溢出一絲淡笑,她不相信莫離雲會死,即使他血流滿地的死在她面前他也不相信,難道一個人前世今生的性格還會轉變,前世他棄他誣他還害了她的孩子,今生他會為她而死?笑話,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她緩緩的伸手指向莫離雲道:「他既然為我死了,難道我流一滴淚他能死而復生么?其實他本可以不來的,你原就沒準備殺我是不是?」

他若有所思的打量著沈如意,這女人果真夠狠,眼睜睜的看著莫離云為她而死竟能如此鎮定,他冷笑道:「你果然是個妖物,百年難遇的妖物,殺了你太可惜了,只是你單憑一把莫邪劍就認出我來,想必有些事你比誰都清楚,我不殺你,但也不能讓你留在宮中興風作浪,反害了她,我要帶你離開這裡,你的用處還大著。」

慕容劍話剛說完,卻聽到密林深處有呼喊之聲:

「如意姐姐,如意姐姐……」

「小姐,小姐……」

「如意……」

那些聲音遙遙傳來,能聽得出來明欣,冬娘和蓮青聲音幾乎是帶著哭腔了,還有莫離憂那焦急的呼喚聲,可她無法回應他們,慕容劍的臉色變了幾變,伸手就點了她的穴位,慕容劍想著事不宜遲,不如將沈如意直接帶回南方,將她囚禁起來,只待七七四十九天或許逆宇真能成事,雖然他無十分把握,也不能輕易相信逆宇的承諾,但為今之計,他唯有賭上一賭,若嬴了便是嬴了天下。

收了劍,他將正欲將她打橫抱起,再上馬離開,忽然一道暗影從他身後閃過,他回首望去,眼裡露出絕望和恐懼,他想拔劍,劍未出鞘,眼前一道森然的寒芒閃過,他只感到喉嚨口一陣恐怖的冷意。

莫離雲已趁著他鬆懈之際,從地上彈跳而起,使了一個絕妙轉功持著匕首就往慕容劍襲來,慕容劍再想不到莫離雲是詐死那麼多血,他流了那麼多血難道都是假的?

莫離雲沒給他任何思考的機會,握住匕首的手利落一這揮,血珠頓時染紅利刃,慕容劍的臉定格成驚異的神色,身體也跟著一陣劇烈搐,鼻尖充斥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那氣味鑽入他的鼻腔只滲入他的腦袋,他不能死,他怎麼能這般輕易的就死了,他緊捂住自己的喉嚨口,手沾上溫熱的血液,軟軟的倒了下去。

「如意,沒事了。」莫離雲伸手解了如意的穴道,話語雖帶著幾分溫柔之色,眼底卻有掩不住的冰冷,心莫名的抽痛的厲害,他想得到她不過是因為她對自己有用,他不愛她,從沒有愛過她,可當他聽到她那般薄情的話,他的心還是痛了,痛的支離破碎,若無一點愛意他何必要痛,他定定的望著她,眼芒冷冽如雪,沉痛道:「難道我死了,竟不值得你流一滴淚?」

如意神情淡漠如這密林深處照不進的陽光,他果然沒死,而她對他的心早就死了,她開始懷疑為何獨獨他能這麼快尋到這裡,為何他能瞞過慕容劍,甚至於在一剎那瞞過了她的眼假死,因為那種死亡太過真切,若事先沒有精心設計好一切,準備好血漿和藏有機關的匕首,他如何能做到萬無一失,

她只淡淡道:「因為臣女不相信三皇子殿下會這般輕易的死了。」

「你是不敢信還是不願信,還是你根本就從未在乎過本王的死活?」他逼視著她,臉上陰色更重。

「這有區別嗎?」她反問一聲,「不管臣女是不敢還是不願,又或者根本不在乎三皇子你的死活,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就是三皇子好好的兒正站在臣女的面前。」

他幾乎要發怒了,一把捏住她的下頜,一雙眸子恨不能直視到她的心底去,「當然有區別,本王的心意難道你一點也不明白?」

她望著他稜角分明的臉,還有那眉稍間淡淡傷疤,因著憤怒那傷疤隱隱跳動,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望著他,那時的她心裡滿滿都是他,即使她知道他心裡有了沈秋涼,即使她隱隱的發現他其實只是在利用她,可她還是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她的三郎是愛她的,她那麼傻,眼裡心裡唯他一人是命,可他給了她怎樣一個結局,若不是他的殘忍和狠毒,也不會有今天的沈如意,他以為做這一齣戲就能騙得了自己,他想錯了,她不是十四歲的無知少女,她曾是與他同床共枕了十多年的夫妻,他的心意?他的心意她怎會不懂,他為何要救她,又為何想娶她,她怎會不知他不過是想把自己當成踏上皇位的墊腳石。

她臉上泛出一絲譏誚而清冷的笑,瞥了他一眼,只道:「難道三皇子的心意就是想讓臣女背棄了自己的夫君而轉投到你的懷抱?」

「夫君?」莫離雲沉吟一聲,這二字咬在口裡卻是千斤重,他冷聲一笑道:「你還未成婚哪來的夫君?」他的聲音越發尖銳克毒起來,「你遇到危險差點死在慕容劍手裡,你的那位夫君又在哪裡?一個人若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便當不起夫君二字。」

如意輕笑起來,重活一回,最當不起夫君二字的就他莫離雲,她看了看震怒的眸子,緩緩的從袖籠里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顆泛著紅色的小藥丸,遞到莫離雲眼前淡淡道:「吃了它,我便相信你的心意。」

他一愣,面帶疑惑之色:「什麼?」

「這是臣女配製的鐘情丸,只要你吞了它,你這一輩子心裡只能裝著臣女一個人,一輩子只能聽臣女的話,就算臣女叫你死,你也只會順從的去死,你可敢吞下?」

他鬆了手接過紅藥丸,凝視片刻,他再想不到自己在救了沈如意之後,她竟還會如此刁鑽,現在他反倒騎虎難下了,以沈如意的醫術,她或許真能配出這樣的藥丸,他怎能吞下,吞下他便成了沈如意的傀儡,他的面前是大好江山,而不是她沈如意,他冷笑一聲將藥丸捏了個粉碎,指尖殘留著藥丸粉末的鮮紅之色,他冷寂寂道:「我的心意自然不用這小小藥丸來證明。」

「不是不用,而是三皇子你不敢?」如意嘲諷道,說著,她又取了兩粒藥丸在指尖碾碎然後輕輕抹在脖頸傷口處,這個男人只顧著逼她,對她的傷口卻視而不見,還敢談心意,她曼聲道,「這世間哪來的鐘情丸,這不過是止血療傷的藥丸罷了。」

莫離雲的臉色瞬間又變了幾變,恨恨道:「你騙本王?」

「臣女不過是想試試三皇子的心有多真罷了,因為三皇子可是打著愛的名義來救臣女的,臣女怎能不給三皇子一個在臣女面前表白的機會?」她輕嘆一聲,「唉!只可惜三皇子太叫臣女失望了。」

莫離雲的心翻江搗海般的憂惶難受,她的心思他的確難以掌控,若是尋常女子,他救了她,她自當應該感激涕零,而她好似看穿了他所有的一切,他感覺在她面前自己像個跳樑小丑一般演著並不高明的戲,這所有的一切都與他設想不一樣,他心內一陣失落,幾乎起了殺意,可望著她倔強而小巧的臉,他竟然下不了手,只冷哼一聲道:「一個人若聰明太過,反會誤了性命。」

如意點了點頭道:「這句話三皇子殿下可以送給自己。」她若無其事的撣了撣皺了的衣衫,耳邊又響起那陣陣呼喚之聲,她與他再無話可說,若不是她身上的毒藥都用盡了,她恨不能此刻就殺了他,可沒了毒藥,她手無縛雞力,想殺他便是萬難,她抬眸望向那幽幽密林大聲呼喚道,「來人啦!我和三皇子殿下在這裡。」

她的聲音回蕩在密林深處,莫離雲卻心思難平,因為他明明聽到慕容劍說她是轉世重生之人,這樣荒誕的話他原本一個字也不信,可若有前世糾纏,她為何會對他產生莫名其妙的敵意,難道真的有前世,他搖了搖頭,只告訴自己不可能,第一次,他覺得面對一個女子,他竟然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

日影西斜,天空開始暗了下來,風一陣陣吹過,半人高的灌木叢迎風掀起一陣陣碧綠的浪,隔著重重樹影,她看見有人騎馬朝著她飛奔了過來,那道清雋身影融著斑駁陽光的溫暖,轉瞬間,他便翻身下馬來到她面前,一眼瞥見她脖子處的傷痕,他又急又痛問道:「如意,你怎麼受傷了?」

如意搖了搖頭,「七皇子,臣女沒事,只是受了一點小傷。」

他靜靜的忘著她,手欲拂向她蒼白的臉,停在半空卻又收了回來,柔聲道:「快些跟我回去,父皇知道你失了蹤,這會子命人四處尋你,幸好你沒事,不然我……」他的話最終還是咽回了肚子里,又回眸問莫離雲道,「三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莫離雲正想回答,瞳仁卻立時放大,他臉上的顏色在一瞬間慘白如雪,唇微微張著,一陣狂風略過,灌木叢中一隻吊睛白額老虎忽然從林中跳了出來,那老虎發出一陣狂吼,憑空響起一個霹靂,震的整個山林都在顫動。

莫離雲驚出一身冷汗,他本甩出飛刀殺了老虎,可在那一瞬間,他猶豫了,那老虎正朝著莫離憂和沈如意撲了過去,他按了按袖口的刀,只作一聲驚呼,刀卻未發,因為如果可以借著老虎殺了莫離憂正好可以解他心頭之患,就算沈如意跟著一起死了,那也算死得其所了,他可以省卻好多手段再來對付莫離憂。

說時遲,那時快,莫離憂驚呼一聲:「如意,當心!」他連拿箭的時間都沒有,伸手一把將如意推開,如意一個踉蹌,身子往旁邊一歪,順利躲過老虎的襲擊,老虎怒吼一聲,強健的身體朝著莫離憂直撲而去,莫離憂差點被老虎掀翻在地,莫離憂往旁邊一閃,烈風馬發出一聲狂鳴,不安的抬起前蹄想要朝老虎奔去。

「離憂……」如意驚魂未定驚叫一聲,眼見莫離憂肩頭的衣服已被老虎的利爪撕爛,一道道深入肌里的血痕怵目驚心的暴露在她的眼前,又見老虎把兩隻爪在地上略按了按,和身往上一躍,復又從半攛將下來,發出一聲狂吼。

老虎的狂吼聲,驚聲漫天飛鳥,明欣和阿日阿月以及冬娘和蓮青正騎著馬往這邊趕來,那些馬一聽到老虎的狂吼之聲,受了驚嚇,嘶鳴著撒了蹄子就開始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莫離憂一個彈跳而起,身子又往後退了十步遠,伸手從背後抽出一支利箭,毫不遲疑朝著老虎射去,老虎撲了空,利箭呼嘯而至,直刺入老虎的前肢,老虎咆哮,性發起來,不顧身上的箭傷,忽然調轉方向朝著如意撲將過來,莫離憂大急,盡平生力氣,足上一用力,身子往前一衝只飛到如意麵前,隻身護住了她,他欲再抽出一支箭,背後卻再無箭可用,低眸看去,十餘支箭在剛滾落的時候已掉落在地。

莫離雲見情勢不好,莫離憂已躲過一劫,倘或老虎殺不死莫離憂,他若隔岸觀火,不施以援手,也無法跟父皇交待,他袖中甩出飛刀,朝著猛虎直襲而去,興許骨子裡他根本不想救莫離憂,是以那飛刀根本未擊中猛虎要害,猛虎又是一陣吃痛,反倒更加兇猛起來。

猛虎的前爪幾乎要搭上莫離憂的雙肩,莫離憂大喝一聲:「如意,你快走!」

如意被莫離憂擋在身後,她知道如果自己再成為他的包袱,他會更危險,她邁步就跑,莫離雲眸間精光閃過,只要猛虎再往前一步,莫離憂或許就能成了他的口中餐,他假惺惺的一個彎身從地上撿起一支利箭,腳步微有凝滯,他似乎在等,等著看莫離憂是否能脫離虎口,他甚至想將這支利箭插入莫離憂的心臟,然後再殺了沈如意,只可惜沈如意剛才一聲呼喚,說的是:「我和三皇子殿下在這裡。」

他相信聽到這句話的人遠不至莫離憂一人,所以除了藉助突然襲擊的猛虎,他自己並不能出手,因為莫離憂若被猛虎殺了那是意外,與他無干,就在他遲疑的一瞬間,眼前一道藍光閃過,如意手持莫邪劍已刺向猛虎,

他一心想著莫離憂之事,並未在意如意,因為沈如意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弱女子,面對猛虎,她有何伎倆可使,不曾想她竟有這般膽量,他又恨又怒,只面上不得發作,少不得忍氣吞了,臉上卻籠著深重的陰雲。

莫離憂本以為自己可以應付猛虎,只不知為何他腳下一陣虛浮,一身的內力竟然使不出半點,不僅如此,他的力氣好似在這短暫的瞬間已經耗盡,他已被猛虎撲到在地,唯有伸出雙手去抵擋猛虎,可他已沒了力氣,眼前只看見猛虎的一張大口,千鈞一髮之際,卻聽到猛虎哀嚎一聲,滾燙的血從猛虎的頭顱直噴而出,濺的莫離憂滿身全是鮮血。

莫離雲驚異的看著眼前一切,那柄沾著血腥的莫邪劍從猛虎眼中直插而入大腦,猛虎立時斃命,他心頭升起森然的失落,卻還要故作焦慮之態將猛虎掀開扶住了莫離憂,呼喚一聲道:「七皇弟,你要不要緊?」

「四哥,我沒事。」莫離憂喘著沉重的呼吸聲,又轉頭看向如意道,「如意,謝謝你救我一命。」

莫離憂的臉上滿是血污,如意趕緊拿了絹子替他靜面,眼裡早已淚光閃動,只是她心裡很是疑惑,以莫離憂的身手斷不至於在一頭猛虎面前這般無力,她握住他的手哽咽道:「離憂,若不是你,死的人便是我。」

「七皇弟,你沒事就好。」莫離雲幾乎要滾下熱淚了,「都怨我沒用,竟然不如一個女子。」

如意眼中閃過深深的憎惡與疑慮,她的眸光輕輕從莫離雲臉上掃過,別人不知道他的武功,可她知道,以他的身手斷不會救不了莫離憂,除非他是故意的,況且他剛悄然探了莫離憂的脈象,莫離憂明明中了少量的軟骨散,怪道剛才他那般無力,她心有餘悸,從心底舒了一口氣,幸好他沒事。

密林里又響起陣陣馬蹄聲,並著聲聲呼喚如意知道皇上親自尋過來了,莫離雲微帶著哽咽的聲音喊道:「父皇,兒臣和七皇弟在這裡。」

待皇上趕到時,忽一眼瞥見莫離憂渾身是血的暈倒在莫離雲懷裡,他心內大痛,就連腳步也不穩了起來,幸而他身邊有劉凌護著,皇上急呼一聲道:「離憂怎麼了?」

如意還未來得及解釋,只見明欣已滾下馬來,滿臉是淚的奔跑而至,哭道:「離憂哥哥怎麼流了這麼多血,他是不是死了……嗚嗚……」

如意搖了搖頭道:「皇上,七皇子沒事,他身上沾的是考虎的血,他只是太累了,一時間支持不住的暈了過去。」

皇上和明欣長舒了一口聲,皇上這才看見地上躺著一隻猛虎,而猛虎的眼睛里正插著一柄青光凜冽的長劍,他身後鄂貴人的臉色早已變得血色全無,她原想著要來看沈如意的屍體的,根本沒想到倒最後死的慕容劍,她難以置信的盯著那柄莫邪劍,而那把懸在錦梨堂的幹將劍註定要一輩子孤寂了,她不要這種孤寂,她不要絕望的活在這深宮之中,她甚至不敢移動她的雙眸,可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當她看到滿身是血的慕容劍倒在那裡的時候,

一種絕望的痛苦讓她眼前一黑,她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接著就是一聲驚呼:「鄂貴人……」

皇上回眸去看,只見鄂貴人灰敗著臉色暈倒在宮女的懷裡,他臉上全是疑惑之色,揮了揮手道:「將鄂貴人先帶回去。」

皇上說完,忽一眼瞥見地上還躺著一具屍體,他眼中疑雲更甚,待細眼看去,卻是慕容劍,他更加驚疑,這慕容劍怎好好的會死在這裡,看來這件事唯有如意,離憂和離雲清楚,他趕緊吩咐人將他們幾人一併帶回,而慕容劍的屍體卻被扔在密林深處,任憑野獸吞入腹中。

秋日的天氣日漸短夜漸長,轉眼間天色已暗將下來,漆黑的密林里一片荒蕪蕭索。天空依然有飛鳥在盤旋,撲扇著翅膀聲聲翠鳴,飛向回巢的路,忽地,一聲鷹嘯聲擊破長空,尖銳的叫聲驚顫了飛鳥,飛鳥四散,天幕間卻是戰慄的陰寒。

雪白帳蓬里有明亮燭火傳來,皇上一臉凝重之色端坐在正前方,他精銳的眸子從如意和莫離雲身上劃過,本來今晚還有篝火晚宴,如今皇上根本沒有心思,皇上沒心思,皇后自然也沒了興緻,而玉貴妃只守在莫離憂身邊,一步也不敢離開,莫離憂雖然沒事,但人卻還未能醒了過來,更重要的帕英莎不顧身上的毒剛解,一味的逞強竟然從馬上摔落下來,雖然於性命無礙,但卻摔斷了腿,玉貴妃臉上愁雲密布,自然更沒心思,篝火晚宴便再無人敢提起了。

皇上臉色沉重,眼神卻是寧靜一片,其實他心底還是有一絲欣慰的,畢竟慕容劍已死,他少了後顧之憂,他輕抿了一口茶淡淡問道:「如意,離雲,今天是怎麼回事?」

莫離雲一直注視著如意,眸色暗動,略沉了沉嗓子恭謹的將事情發生經過擇其要,撮其繁的述說了一遍,如意只靜靜聽著,他的話說的倒也讓人無可辨駁,半晌,他說完,皇上低著頭略略沉思片刻,略帶責備對著莫離雲道:「你武藝不精,在關鍵時刻連自己的親人都護不了,幸而如意有膽略除掉了猛虎,否則朕怕是再也見不到離憂了。」他眸間閃過一絲痛意,又轉口嘆道,「幸而你腦子還不算笨,知道置之死地而後生,殺了慕容劍救了如意,今日你也算是功過相抵,朕不罰你也不賞你,你且先回去吧!」

莫離雲心中冷然,父皇喜歡的還是莫離憂,他雙拳緊緊攥住,骨間泛著青白之色,他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兒臣告退。」

莫離雲離開之後,皇上又看向沉默半天的如意淡淡問道:「如意,慕容劍與你有何糾葛,為何費盡心計埋伏在皇家圍場想要致你於死地?朕倒現在都想不通他是如何進得了皇家圍場的。」

如意道:「想來皇上也知道我二姐姐的事,更知道降術的事,慕容思是慕容劍的妹妹,他死在天雲寨,慕容劍是來找臣女尋仇了,何況過去大夫人視臣女為眼中釘肉中刺,這糾葛由來以久,但就算臣女與慕容劍糾葛再深,也並不一定有皇上與慕容劍的糾葛深,他能成功埋伏在圍場,若無內應助著他,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臣女一時間也不能知道這內應是誰?」

皇上眸色動了動,若有所思道:「朕賜給你的那匹汗血寶馬原本該是朕騎的,慕容劍想要殺的還有朕。至於內應……」那三個字好像燙灼舌頭的火苗一般燙的他有些痛,這麼多年了,沒有人能夠將哲哲的《鳳落明月》跳的那般傳神,唯有鄂貴人,他幾乎能從他身上看到當年哲哲舞蹈的風姿,他迷醉在她的溫柔鄉里,唯有這醉才能叫他忘了那深切的痛。

這麼多年失去哲哲依蘭朵的痛不但沒有隨著時間的延長而變淡,反而益發蔓延了,所以他喜歡看她跳《鳳落明月》,只有這樣,他才能告訴自己他的哲哲靈魂飛回來了,她的靈魂就附在了鄂貴人身體上,他知道這樣的想法何其荒誕,可他願意就這樣相信,相信了,他才會覺得哲哲還在他身邊陪著他,他動了動唇,沉默了下去。

如意抬眸看了看皇上,紅通通的燭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臉竟是帶著痛色,她雖然不敢肯定皇上想說的是誰,但鄂貴人是慕容劍獻上的美人是不容爭辯的事實,或許皇上已被鄂貴人迷惑說不出她的名字了吧,她心中一聲嘆息,一曲《鳳落明月》竟成了鄂貴人復寵的法寶,想是皇上對她已經寵愛到一定的份上,今日鄂貴人密林內失聲昏厥,難道皇上就不會懷疑她為誰而暈厥,她微微沉吟道:「皇上,內應的事怕是要回宮細細查才能查清,不過今日之事也非全是禍事,一來皇上除掉了慕容劍,二來皇上得了這世間罕見的寶劍……」

「寶劍?」皇上打斷道,「朕得了什麼寶劍?」

如意道:「莫邪劍,就是慕容劍手裡拿著的莫邪劍,亦是臣女刺死猛虎的那柄利劍。」

皇上臉色大變,他一心只想著慕容劍是如何混入皇家圍場的,根本未在意那柄劍,如今聽如意提起,他驀地響起錦梨堂懸著一柄幹將劍,幹將莫邪劍本是一對絕世情侶劍,情侶?一個可怕而又清晰的念頭從心頭閃過,慕容劍和鄂貴人竟是情侶,他忽然明白為何鄂貴人會突然暈了過去,並不是因為她害怕暈血,而是因為慕容劍的死,他抬了抬眸,眸底有怒意升騰,正待發作,正聽高庸入帳回稟道:「皇上,皇後娘娘來了。」

皇上陰沉著臉只微點了點頭,皇后入了帳,今晚她只穿了一件極其素凈的窄袖宮裝,發上單簪了一朵白牡丹花,衣服上綉著清淺的淡色牡丹花,倒有幾分白牡丹的端然飄逸之態,她福了福身子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

如意少不得起身行了禮,皇后臉上雖然沒有笑意,卻是極靜和的神色,皇上又問道:「皇后,這會子你過來做什麼?」

皇后神色恭謹有佳,只淡然道:「臣妾想著今日雖發生了諸多事,但禍兮福所依,皇上能除掉慕容劍也算件喜事,臣妾想跟皇上討個主意,現在時間還不算晚,不如按時舉辦篝火晚宴,這才也不至於冷落了旁人。」

皇上神色意味難明,他抬眸看了看皇后,也不提晚宴之事,只略略問道:「朕的皇后素來端莊大方,最善於平衡宮中各妃嬪關係,朕能得你甚為寬心,鄂貴人能得朕的歡心皇后功不可沒。」

皇上說完就拿眼盯著皇后,皇后心中一涼,慕容劍之事讓她心裡頓生疑雲,她心內一時忐忑不安起安,生怕皇上查到鄂貴人,又怕牽扯到自己,所以特地找個借口來探探皇上口風,如今聽皇上如此說,她胸口一緊,面上神色卻半分未改,只淡淡道:「臣妾身為後宮之主,執掌鳳印,自當該好好管理後宮嬪妃,為皇上分憂,至於鄂貴人,在臣妾眼裡與其他妃嬪並無二異,她能博取皇上歡心是她的福分,臣妾只要皇上高興,臣妾便高興,所以皇上說臣妾功不可沒,臣妾當不起。臣妾只是盡心盡職讓皇上高興罷了。」

皇上脫口而出道:「朕是高興,如今高興的竟然連身邊安著這麼一個禍害都不知道。」說著,他又對如意道,「如意,你趕緊吩咐人將那柄莫邪劍拿上來,也好叫皇后見識一下這絕世名劍。」

如意正欲請辭,這後宮之事她不好多參與,如今聽皇帝這般說正好找了個借口脫身,淡聲道:「臣女遵旨。臣女這就告退。」

皇上又道:「如意,你這吩咐人去拿就行了,這件事與你也有關係,你在旁聽著也無妨。」

如意只得命人去傳,復又回了帳內,皇后臉色已開始不大好看,皇上的話里之意明擺著是疑著她了,她臉上帶著幾分灰敗的顏色,只靜靜的坐在那裡,語氣卻依舊平靜,只對著皇上道:「臣妾雖不大懂,但素日里也曾聽聞幹將莫邪劍乃絕世名品,更是情侶之劍,皇上既得了莫邪劍,那幹將劍又在何處?」

「你素來精細,難道竟不知幹將劍在何處?」皇上又問道。

皇后迷茫的搖了搖頭道:「臣妾不知,難道皇上兩把寶劍都得了,那不如一起拿來讓臣妾瞧瞧,也好只臣妾開開眼界。」說完,又對著如意道,「如意,難不成是你從何處得了寶劍進獻給皇上的?」

如意淡笑一聲道:「這莫邪劍卻是自動送上門來。」

皇后更是疑惑:「這話怎麼說?」

皇上見皇后表情不像有假,心內疑惑稍減,若皇後果真不知道幹將莫邪劍,那就不一定知道鄂貴人與慕容劍暗通款曲的關係,他心內微舒了一口氣,但也不肯完全相信皇后,只是從內心深處他不願皇后與鄂貴人有什麼聯繫,畢竟厲橫一死,厲元傲大病一場,自己正好藉機新晉了一批官員,厲家在朝堂之上勢力大不如前,雖還存在盤根錯節的關係,但到底是在自己掌控之下了,他對皇后也算是從小長到大的情份,最重要的是太后,他不忍心讓太后傷心,他鼻翼微微張闔,看了一眼皇后道:「你身為後宮之主,竟然連後宮妃嬪藏有幹將劍都不知道,實在失職。」

皇后惶恐的跪下身來,白皙的臉頰布著幾分愧色,自責道:「臣妾請皇上責罰,臣妾竟是個睜眼的瞎子,敢問皇上這幹將莫邪劍究竟是怎麼回事?臣妾到現在都是一頭霧水。」

皇上忽然沉了臉色,冷聲喝命道:「將鄂貴人帶進來。」

皇后已然明白這件事與鄂貴人必有關係,她生恨鄂貴人故意欺瞞了她,她知道鄂貴人藏有幹將劍不假,如今故說不知,不過就是怕惹了嫌疑,況且她素日里於兵器上也不通,說不知皇上也不會懷疑什麼,今日她聽聞慕容劍劫殺沈如意不成反把莫離雲一刀殺死,她心內便有疑惑,因為她知道鄂貴人安排好了人要殺掉沈如意,而慕容劍無故出現在皇家圍場,那隻能說明鄂貴人安排的人就是慕容劍,此時,她有些後悔自己做事不夠嚴密,心裡到底有些害怕,怕鄂貴人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牽扯上自己,她連忙道:「皇上你這般生氣,難道鄂貴人犯了聖顏?這裡到底不是皇宮,就算皇上要責罰,不如等秋狩后回宮再罰。」

皇上深深的望了皇后一眼,語氣絕然,沉聲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朕在哪兒審她罰她

都一樣。」

皇后不再敢言語,若說太多反更不好,只垂首道:「是臣妾失言了。」

帳內是一時靜然無聲,如意心知自己故意說了莫邪劍加重了皇上對鄂貴人的懷疑,既然她這般費盡心計的想要除掉她,那必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鄂貴人是慕容劍獻給皇上的女人,光這一點就是她最大的原罪,不管皇上又多麼的寵愛她,但皇上心裡始終存在著一根刺,如今她就要這皇上心裡的這根刺狠狠拔出來,雖然痛,但拔除之後傷口才能癒合。

少頃,鄂貴人已被人攙扶了進來,一臉的悲傷憔悴之色,一雙春水似的眼裡還溢著幾點淚光,雖穿著艷色衣裝,但頭上並無十分裝飾,更兼釵環鬢松,衫重帶垂,大有不勝懦弱之態,她原本就是個絕色,如今卻有西子捧心之遺風,叫人瞧著不免心生憐意,她惶恐的跪在地下,淚光閃閃,皇上沉聲問道:「你這般悲痛卻是為誰?」

鄂貴人淚垂眼睫道:「臣妾不過是瞧著七皇子殿下渾身是血,還有那可怕的猛虎,臣妾自幼就怕見到血光,臣妾只是驚著了,並不是為誰悲痛。」

「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辨。」皇上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鄂貴人,眸里密布著重重疑雲與憤怒之色,鄂貴人身子微微顫抖,她知道今日是再劫難逃,只是她心有不甘,她不想慕容劍竟會死的如此簡單,他是久經沙場的大將軍啊,不能戰死沙場卻死在了莫離雲和沈如意的手裡,她為他感到不值,她身上浸出一屋細密的冷汗,雖是深秋,她又衣衫單薄,但那被汗浸濕的衣衫卻緊緊裹在她身上,她抬眸淚水盈盈的望向皇上,凄楚一笑分辨道,「臣妾不知皇上說的是何意,又何來狡辨?」

正在此時,高庸已在帳外接了莫邪劍,他親自將莫邪劍奉上,那柄莫邪劍似乎刺痛了皇上的神經,他忽然一把捏住鄂貴人的下頜處,掌心卻是黏濕的冰冷,眸底隱著森然的憤怒,指節握的格格作響,鄂貴人吃痛,眼裡逼出更多的淚來,皇上冷聲道:「朕以為是她回來了,原是朕妄想了,朕早該知道你不配,不配得到她的靈魂,更不配得到朕的寵愛。」皇上大手一用力將她生生拖到莫邪劍面前,沉聲道,「幹將莫邪,雌雄雙劍,你和慕容劍怎麼配得起這幹將莫邪劍。」

鄂貴人吃痛,淚水早已模糊了她視線,心頭的悲痛復又湧起,她驀地想起慕容劍贈於她這把寳劍時所說的話:「夫為幹將,妻為莫邪,我與你雖不能同生,但求與你同死。」

朦朧中,她怔怔盯著那把劍,皇上大手一推將她推倒地上,皇上從牙縫裡恨恨的罵了一句:「賤人。」

「皇上,身體要緊,你休要動了大氣。」皇后額頭青筋微微跳動,又道,「臣妾到此方明白,那幹將劍原本是鄂貴人所藏。」她眼睛略從鄂貴人臉上掃了掃,又看向如意道,「如意,你是個極細心聰穎的孩子,想必你應該早已知曉鄂貴人那裡有幹將劍了吧,本宮記得你曾不至一次的出入過錦梨堂。」

如意心內冷然,皇後果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付自己的機會,竟然將這髒水引到她身上,她淡漠一笑道:「皇后的心思果然細緻,不過若出入過錦梨棠的人都知道錦梨堂藏有幹將劍,那皇後身邊的文心出入的次數可比臣女多多了。」

「文心與本宮一樣倒是個睜眼的瞎子,於兵器上一無所知,即使幹將莫邪劍放在眼前,若無人告之,本宮和文心也不能認出,倒是如意你如此博學多才,比本宮身邊的文心聰明多了,怎麼不識幹將莫邪劍?」

如意頷首道:「皇後娘娘的話有理,臣女的確識得幹將莫邪劍,只是這麼珍貴的寶劍,鄂貴人怎麼會隨隨便便的拿給臣女看?」

鄂貴人冷哼一聲道:「幹將劍明明就懸挂在牆上,何需我多此一舉拿你郡主看,明眼人一看就能看見了。」

皇上看向如意道:「如意,你到底可曾在錦梨棠見過幹將劍?」

「臣女不敢欺瞞皇上,臣女確實見過幹將劍,就在臣女陪太后賞蓮之時不小心被宮女弄濕了衣裳,臣女去錦梨棠換衣裳時無意中見到的,當時臣女也未作它想,但今日臣女又見莫邪劍,臣女方想明白了些,但心裡到底不敢確定,臣女將莫邪劍獻給皇上,一來是因為莫邪劍實乃世間罕見,二來也是想將臣女心裡的疑惑告訴皇上。」如意聲音平緩,頓了頓繼續道,「臣女只是個醫官,這後宮之事臣女並不該置一言片語,只是這件事茲事體大,不可不察,這件事關乎到皇上的性命,慕容劍將那匹汗血寶馬送入宮中,想來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其用心不言而喻,意在皇上,只是不想皇上將那匹馬賜給了臣女,慕容劍也就將計就計的要治死臣女,至於鄂貴人的事,皇上自有評判,不管她有沒有涉足其中,只要皇上查清了她的心思也可明了了。」

如意緩緩向前又跪下來道:「今日臣女斗膽說出這番言論,只是因為皇上待臣女極好,臣女不敢辜負了皇上待臣女的好。」

如意的一番話雖聽著平淡,卻是極真實而辛辣的話語,這裡人人心中有數,鄂貴人與慕容劍的事連最後一層窗戶紙都要被捅破了,皇后慣是從容而雅,但此時也不由的指尖微微顫抖,倘若皇上一旦深審下去,鄂貴人若咬出她來,豈不連累自己受害,鄂貴人又不像宮中其他妃嬪家世有家人,她不過是來自苗疆的一個孤女子,如今慕容劍身死,她根本找不到掣肘她的利器,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一下,她淡淡道:「皇上,聽如意之言,想來是疑著鄂貴人和慕容劍了,這件事若要查起來,怕是還往深里查,錦梨棠的宮人一個也不能漏過,這會子天色已晚,不如將鄂貴人拘禁起來,等帶回宮中審問。」

如意知皇后必是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她一再提起回宮再審,不過是想給自己找個機會除掉鄂貴人永絕後患,若皇上立時就審,她必定害怕鄂貴人會咬出她來,其實興許是皇后多慮了,若說過去鄂貴人對付她沈如意是為了慕容劍,如今慕容劍的死與她脫不了干係,鄂貴人怕是要恨毒了自己,她怎會咬出皇后,讓自己少一個最強勁的敵手,她只垂眸跪在那裡,不管皇上決定如何,她都不宜再插嘴,少頃,她聽皇上又道:「如意,你是個坦白的,皆因你的坦白,朕才肯信你,正因為你獻了莫邪劍給朕才叫朕明白朕的身邊竟暗藏著如此歹毒的女子。」說著,他目光陰鬱的看向皇后又道,「皇后怕是年紀大了的緣故,精神不濟,連后藏著這樣的妖孽都一點看不清楚,如今還談回宮再審,在這裡審也是一樣的。」

皇后聞得皇上陰惻惻的話語,自知皇上已是疑她了,她面上未露出什麼,只敢把顫抖的指尖握入掌心,只把掌心掐出深深月牙印痕來,她神色帶著無比的誠懇只道:「皇上訓戒的是,臣妾知道了。」

一抹嘲諷而不屑的笑意從鄂貴人唇角邊閃過,她恨聲道:「聽皇上的意思,連審都還未審就定下了臣妾的罪,臣妾哪裡有錯了,難道就僅憑幹將莫邪劍就認定了臣妾和慕容劍之間有干情?」她驀地抬眸從如意臉上掃過,又轉而盯著皇上道,「皇上偏聽偏信,只一味的聽沈如意的攛掇,臣女到不知坐高在龍椅子之上的皇上還是不是皇上?」

皇上面上肌肉一緊,聲音裡帶著明顯的惱怒,森然道:「你也不必拿話來激朕,朕只相信事實,朕只問你一句,你背後除了慕容劍可還有什麼人指使?不然單憑你一個小小貴人的身份,在宮中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更不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將慕容劍安排進皇家圍場,你若肯招,朕賜你個全屍,否則休怪朕無情。」

鄂貴人咯咯的笑道:「難道皇上忘了曾跟臣妾說的話,皇上說要一輩子都看臣妾跳舞,皇上還說只寵愛臣妾一人,皇上當真涼薄至此,連辯駁的機會都不給臣妾,臣妾不服。」

皇上淡笑一聲道:「那朕就給你一個機會表白表白。」說著,一雙墨色瞳仁看向如意道,「如意,你能根據人的脈像斷定別人說話真假,你替鄂貴人號一號脈,朕倒要聽聽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鄂貴人聞言眸中閃出幽暗的冷光,直直望向如意冷哼一聲道:「皇上這是在給臣妾機會嗎?皇上分明是將臣妾的性命任意交到沈如意的手上,臣妾就算說了真話,沈如意兩片嘴皮子一碰若說臣妾說的是假話又當如何?既如此,皇上不如直接殺了臣妾,也不必再多問了。」

皇上冷笑一聲道:「你與沈如意是不相干的兩個人,她為何要害你?」

鄂貴人冷汗涔涔,她一著不設防竟然說漏了嘴,她抬眸與皇上對視了一眼,只見皇上眸光如刀,她垂了眼眸連聲音都低了幾分:「臣妾並未說過沈如意要害臣妾。」

皇上冷哼一聲逼問道:「如意既然不會害你,你若說了真話,她為何要說你是假話?」

「臣妾……」鄂貴人囁嚅片刻。

「分明就是你與如意有仇。」皇上脫口道,「你是苗疆孤女,若不是為了慕容劍你何故與沈如意有仇,你到此時還有何話可說?」皇上臉色已是黑如鍋底,怒斥道,「你和慕容劍設局要治死如意,不想到最後死的卻是慕容劍,真真天理昭彰,疏而不漏,慕容劍的死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而你在親眼見到他的屍體時一時悲傷過度而暈厥,朕說的是也不是?」

皇后見鄂貴人已無可辨駁,心裡暗自著急,她憤怒的伸手指著鄂貴人厲聲道:「本宮倒錯看了,若不是如意今日揭了你的面目,本宮還當你是個好人,差點害了皇上,本宮身為後宮之主也難辭其咎。」皇后說的大義凜然,直畢畢的跪下身子又道,「皇上,臣妾自領責罰。」

皇上薄唇緊抿,俯視著鄂貴人蕭瑟的面容,半晌,他冷冷道:「朕再給一次機會,說!你背後還有沒有什麼人?」

皇後面色益發蒼白,只能一語不發,靜靜的跪在那裡,她的心在劇烈的跳動,生怕鄂貴人說出了,就連素日里沉靜的性子也急躁了兩分,貼身的濡衫已被冷汗浸出一層薄薄寒意,她輕閉了閉眼,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鄂貴人驚恐憤怒到極處反溢出笑聲,那笑聲一聲大似一聲,淚水不停的從眼眶裡洶湧而出,她緩緩站起身子,因是跪了久了,她的腿腳有些顫抖,幾乎又跌倒在地,她一步步的走向皇上,臉上帶著瀕死般的艷決之色,她咬著唇,直將唇咬出血來,繼而又是一聲狂笑:「並沒有人指使臣妾,是臣妾自己恨毒了沈如意,憑什麼她一個賤丫頭可以左右皇上的思想,憑什麼她一個賤人丫頭可以毀滅整個慕容府,憑什麼她一個賤丫頭可以害死慕容劍……」

她眼裡帶著怨毒的光,那光崩出懾人的藍幽幽的如同地獄女鬼般的光芒,她回眸緊盯著沈如意,恨不能立時剜下沈如意那雙清澈的眸子,再挖下她的心好給她的慕容大哥陪藏,她陰惻惻的笑著,「妖女,她根本就是個禍國禍家的妖女,皇上你早已被她蒙蔽了心智,總有一天你要成為沈如意手中的傀儡,總有一天你要被沈如意這個妖女吞噬了靈魂,呵呵……很好,我彝百花就等著看皇上被吞噬的一天,那樣我也可以為慕容大哥報了仇了,報了仇了……哈哈哈……」狂笑之後,她的臉上全是淚,慕容劍已死,她已是生無可戀,本想著替慕容劍報了仇再死,如今已是不可能了,她口中呢喃道,「慕容大哥,百花來找你了,下一世你千萬別再把百花送人了……」

她狠狠的咬了咬牙,一股苦澀而辛辣的味道瀰漫在嘴裡,喉間能感受到劇烈的刺痛,那股刺痛往下延伸著,她嘔了一聲,嘴角溢出烏色的血,她滿臉是淚眼睛又從皇後身上略過,然後緊盯著沈如意,眼睛血紅,絕美的臉上帶著一種臨死的凄厲,她陰笑道:「妖女,生前我殺不了你為慕容大哥報仇,死後便化作厲鬼日日夜夜找你索命,直到你死……」她「咯咯」的又笑了起來,那聲音已是嘶啞到無力,瞬間她眼裡,鼻里,耳朵里都一起流出血來,讓人看著不由的毛骨悚然。

皇后驚叫一聲,就連皇上也變了臉色,怔在原地,她軟軟的倒了下來,溫熱的黑血迅速暈染開來,淡色燭火下那刺目的黑血緩緩流淌成一條黑色的長河,和著她那張睜著驚恐大眼眼眶裡還流著黑血的臉,讓人如臨地獄。

皇后的臉已驚駭到無法說話,驚懼的盯著那倒地的屍體,其實她的心卻鬆懈了下來,不用她動手,鄂貴人就咬毒自盡了,而且鄂貴人臨死前對沈如意的詛咒讓她覺得快意,她握緊的拳著鬆了下來,又抬眸打量了皇上一眼,屋子裡卻是死寂般的沉靜,良久,皇上咬牙道:「死有餘辜!」

皇后心裡驀地一涼,皇上總是這樣薄情,即使他那樣寵愛鄂貴人,即使鄂貴人《鳳落明月》跳的那樣好,他終歸還是把她送上了不歸路,而自己,自己與皇上之間那點殘存的情份皇上還會在乎么?倘或有一天,皇上知道自己犯下的過錯,想來自己的結局並不會比鄂貴人好多些。

她將手指輕輕籠入袖內,淹沒她因悲涼而顫抖的指尖,早有宮人進入帳內來清理屍體,她抬眸透過帳簾望向那無盡的黑暗,那麼黑,就如那深宮裡的死寂一般的黑,她的前路還有多長,或許不多久,她整個人也會被這片黑暗所吞沒了吧!

不,她是後宮之主,最天縱國最尊貴的女人,是皇上的結髮妻子,她不會步上鄂貴人的後塵,她腦袋裡有另一個聲音在叫囂著,忽然,她覺得腦袋越來越痛,像是被什麼動物的利爪刺透腦髓里用力的撕扯著,她眼前的那片黑暗一層又一層,層層疊疊鋪天蓋地的向她襲了過來,她身子微微顫抖著,耳邊驀地想起皇上淡漠的聲音:「皇后,你怎麼了?」

她立時收起惶恐的神思,轉過臉,臉上已是一片靜和,眼裡帶著深深的疲倦與蒼涼,「皇上,臣妾沒事,只是臣妾從未見過有人死的那樣可怕,一時驚著了。」

「你若覺得不適,不如讓如意替你診治。」皇上淡淡道。

皇後身子猛地一抖,又擺了擺手道:「不,臣妾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會就好。」

「既如此,你就先回去吧!」皇上揮了揮手,又看向如意道,「如意,你也退下去,朕也覺得累了。」

「臣女告退。」如意恭敬道,走出帳篷,卻是冷風陣陣,暗夜裡的星光依舊璀璨,只是再亮也不過是微弱點點,照不透這墨色蒼穹,亦驅不散她心底冰冷的寒意。

……

第二日,鄂貴人死亡的陰影似乎在一夜之間已消散殆盡,彷彿她是只微小的螻蟻般死了就死了,再不會有任何人去關注半點,秋狩進行的如火如荼,帕英莎因著腿傷只能待在帳內,她賽馬時從馬上摔落一時間失了面子,所以很是急躁,也不肯安心養心,只管打雞罵狗,將服侍她的小宮女用手中的鞭子抽了個遍,除了她自己從楚夏帶來幾個宮女,幾乎沒人再敢去服侍她,玉貴妃也拿她無法,只能求助莫離憂,唯有莫離憂來她才肯消停片刻。

這日傍晚,如意幫帕英莎換了葯后,便和明欣一起騎馬出去,馬踏在豐美的青草地上,她二人興緻頗高的正談論著什麼,忽然身後響起馬蹄聲,二人回首望去,卻見莫離楚笑眯眯的騎馬走了過來。

明欣笑道:「離楚哥哥,昨兒個還見人萎靡不振的樣子,怎麼今兒個這麼高興?」

莫離楚一雙星眸閃了閃,目光落在如意身上若有深意的笑了兩聲道:「我哪有什麼高興的事,狩獵獵不過太子,索性也就沒了興緻,況且七弟還要陪著那個楚夏公主,我一個人倒落了單,見你兩在此,就過來湊個熱鬧。」

明欣又笑道:「這次來了那麼多閨閣千金,難道就沒一個入了離楚哥哥的眼?」

莫離楚笑道:「那些女子哪比得上明欣你。」他俊眸微眯了眯又笑道,「當然更比不過如意了,有你們兩個珠玉在前,其她的女子怕是無法看了。」

如意笑吟吟道:「四皇子就會貧嘴,臣女瞧著……」

「打住!」莫離楚食指放在唇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微嘟了嘟腮幫子,臉上露出不悅道,「如意,你太偏心,你喚七弟叫離憂哥哥,怎麼偏跟我這麼生分了,以後你也得跟著明欣一道叫我離楚哥哥才行,虧得我為你費心安排,還想給你個驚喜來著。」

「什麼驚喜?」如意疑惑道。

明欣笑道:「怕是有驚無喜吧。」

莫離楚伸手指了指明欣道:「嘴狗里吐不出象牙來,我說是驚喜必然就是個大大的驚喜。」

說完,莫離楚的眼光便定格在如意身上,彼時秋光醉人,雖是落葉陣陣,但林中亦有濃郁森森的林木,放眼望去,天空那樣遼闊,不由的讓人心生寧靜,他就這樣靜靜的盯著她,她一身雪白衣裝,迎風飛起竟好似那翩然飛舞的白蝶般聖潔美麗的讓人不忍直視,彷彿周身籠罩著一層光暈般迷濛,可那層光暈卻透著清冷之色,叫他無法接近的清冷之色,他在心底嘆息一聲,就連她的氣息也是如此的與玄洛相配,眉頭輕輕蹙起,他收了神思旋即又戲笑道:「如意妹子,你這會子叫我一聲離楚哥哥,我就告訴你是什麼驚喜。」

如意笑了笑,一雙清眸閃爍似暗夜裡的寒星,她婉聲笑道:「你不告訴我,我問離憂哥哥去。」

莫離楚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小妮子,又拿話來嘔我,我勸你沒打錯了主意,連七弟也不知道。」

明欣笑嘻嘻道:「我叫你離楚哥哥,你偷偷告訴我唄。」

莫離楚正要說話,卻見有人從遠處飛奔而來,細眼一瞧卻是莫離雲,莫離雲臉色不大好,勒了僵繩停下對著莫離楚道:「四弟,可找到了你了,父皇命你速去御帳。」

莫離楚眉毛耷拉下來,又道:「父皇找我有什麼事?」

莫離雲眸光微從如意臉上掃過,只瞧著她潔白如雪,飄飄欲仙似的,不由的怔了怔又轉頭道:「連我也不知道,咱們趕緊回去,怕是太子和七皇弟已經到了。」

莫離楚一聽,心內鬆了幾分,本以為自己又犯了事要被父皇責罵,既然幾位皇子一起都被傳召了,也必不是為了要罵他,他笑了笑道:「如意,明欣,驚喜才過一時半刻就要到了,你兩個儘管睜大眼睛看著吧。」說完,便與莫離雲一道絕塵而去。

明欣笑道:「也不知離楚哥哥賣的什麼關子,說這半吊子的話叫人聽得心裡痒痒的。」

如意應道:「管他呢,既來之則安之。」

二人在外面又騎了半個時辰的馬,阿日阿月一直伴隨其後,寸步也不敢離開如意的身邊,一路上除了遇見幾隻麋鹿,野兔,狐狸之外倒也沒遇見什麼危險,明欣還興緻高漲獵了幾隻野兔回去,即至回了帳內,又聽冬娘和蓮青回報說:「楚夏來了幾個使者,還並著一位靜妃娘娘。」

如意深以為異,兩國之間時有往來,楚夏有使者過來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怎好好的來了一位靜妃娘娘,正想著,忽見玉貴妃身邊的宮女鳳丫急急來報說:「福瑞郡主,不好了,帕英莎公主這會子腿疼的厲害,玉貴妃娘娘急的什麼似的,你趕緊去看看吧。」

如意連忙收拾了藥箱,待到了帕英莎所住的帳篷,卻聽到裡面正哭的呼天搶地的,如意一入帳內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同尋常,帳篷里多了五六個人,倒讓裡面顯得有些擁擠,如意仔細為帕英莎診斷了發現並無異樣,只道:「公主,你的腿沒事……」

「放屁!」帕英莎立時打斷道,「明明本公主疼的要死,你卻說沒事,你是不是故意要害我的?」

玉貴妃沉了沉眸子,微咳了一聲道:「英莎,不得胡說,如意怎會故意害你。」

「玉貴妃,難道你覺得我堂堂楚夏公主會陷害一個三品女醫官不成,公主痛的連汗都出來了,這女醫官還說公主沒事,本宮倒實在懷疑她的醫術。」一聲如薄刃般的聲音似要刺破如意的耳朵,她回首望去,驀然一怔,想不到這靜妃娘娘竟是她,那個大鬧壽康宮的莫靜殊,她還記得她說過的那句話:「她朝我必會重踏皇宮,我要讓你看看到底我配是不配擁有皇家血統。」她果然回來了,還換了另一個身份靜妃娘娘回來的,看來是來者不善。

當時那個穿著宮女服裝的丫頭搖身一變卻是錦緞華服上了身,艷色牡丹鳳凰紋外裳上用七彩絲線綉著鳳穿牡丹,花團錦簇的倒果真有了高貴無比的派頭,她一個妃子竟然身著綉鳳的衣裳,想來是得了楚夏王的盛寵,敢與楚夏皇后相比擬了,由此可見,她的性子並不沉靜,甚至是拔尖要強,處處爭鋒的,她只淡淡道:「靜妃若懷疑臣女的醫術大可以找別的御醫來為公主診治,但臣女把醜話說在前頭,公主摔裂了骨頭,若醫治不當怕是要落下殘疾,這是臣女身為一個醫者必須要說清的話,再者,養傷需要的是靜養,不然於傷勢恢復也不利,公主心情不好,靜妃自當該勸著些。」

莫靜殊露出輕蔑一笑,擱下手中茶盞哂然問道:「玉貴妃,難道這就是你天縱國該有的規矩,一個小小的三品女醫官竟然敢置喙本宮,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威脅本宮,還是自以為是到這世上沒一個大夫醫術能比得過她?」她冷哼一聲又對著如意道,「若公主傷勢有礙,便是你無能,又或者你挾私報復公主,故意要治壞她的腿。」

玉貴妃見她這般咄咄逼人,臉上便不大高興起來,且不論她是天縱國的玉貴妃,她還是當年的楚夏七公主,誰准許她一個楚夏妃子在自己面前這般放縱了,她拂了拂額淡聲道:「如意不僅是三品女醫官,也是我天縱國皇帝親封的三品女醫官,更是我天縱的正一品福瑞郡主,本宮倒未聽出她話里有威脅靜妃你的意思,想是靜妃心思太過,想的太多,一時聽歪了也是有的。」她的聲音雖然極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哦?」靜妃有意無意只管撥弄著食指上戴著一枚濕潤泛黃的玉石戒指,然後就抬起手來,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會,漫不經心的抬了抬眸自言自語道,「蒼涼國送來的黃石玉果然是玉中極品,溫潤光滑,觸膚生涼,本宮真是愛不釋手呢。」

「靜妃娘娘,這會子誰還有空跟你討論玉?」帕英莎斜斜的橫了靜妃一眼滿臉不快之色,說著又轉頭對著玉貴妃道,「姑姑,你怎麼能幫那個外四路的沈如意說話,我可是你的親侄女啊,難道姑姑忘了父皇交待你的話,讓你好好照顧我。」她越說越悲戚,只嗚咽哭道,「姑姑,你是不是嫌著我轉而喜歡這個沈如意了,我知道表哥也喜歡她不喜歡我,每回來看我跟我說話總是心不在焉的,既然姑姑和表哥都嫌著英莎了,英莎這就跟靜妃回楚夏去,也省得礙了你們的眼。」

帕英莎說著就要起身下床,如意只淡淡一聲道:「若公主不想要這條腿了,儘管下床。」

帕英莎邃然一驚,正不知如何,靜妃冷笑一聲道:「沈如意,你先威脅本宮,現在又來威脅公主,到底是誰給了你這樣大的膽子。」

如意皺眉道:「臣女所說句句屬實,何來威脅,倒是靜妃句句挑唆,若公主一個不設防落了殘疾,靜妃難道能擔待的起,又或者靜妃居心叵測,樂意見到公主廢了一條腿?」

「好個牙尖嘴利的沈如意。」靜妃冷喝一聲,又看向帕英莎道,「本宮來就是要為公主討一個公道的,公主是何等的金枝玉葉,在楚夏沒哪個敢讓公主受一點傷的,怎好好的到了你天縱就從馬上摔下來了?本宮倒要問問你們是如何善待公主的,將公主善待到如此境狀?」

玉貴妃見這個靜妃句句帶著刺,心裡早已忍了一口惡氣,只是這個莫靜殊在短短一月之內便獲得聖寵,皇兄幾乎為了她拋卻後宮三千隻夜夜寵幸她一人,這女子的確有些手段,只是為人太過犀利,又毫不懂得收斂半分,她這樣的性子倒有帕英莎有幾分相似之處,怪道皇兄會寵愛於她,最重要的事她不僅獲得皇兄歡心,還令帕英莎將她視為貼心人,她在宮中能如魚得水,與帕英莎脫不了干係,她心頭不由的升起一陣驚怒與悲涼之意,皇兄都胡鬧到如此地步了,縱一個妃子來到天縱撒野。

她剛故意說蒼涼國不過是警告自己,楚夏極有可能和蒼涼結盟,她怒極反笑道:「莫靜殊,難道你忘了你的身份?本宮可記得你是如何被太后趕了出去的,如今一朝麻雀飛上枝頭,只可惜麻雀總歸是麻雀,飛的再高也不會變成鳳凰。」她可以允許莫靜殊句句針對沈如意,但絕不能允許莫靜殊放肆,別說這是在天縱,就算是在楚夏,在皇兄的面前她也不能允許這個下賤的私生女這般放肆,她臉色微紅,眉間因著憤怒而緊蹙著,她轉頭看向帕英莎道,「英莎,姑姑待你如何想必你比誰都清楚,姑姑不是幫著如意,姑姑是幫著一個理字,你若再胡鬧下去,莫非要冷了姑姑的心腸?叫姑姑傷心,姑姑盼著你好,離憂更是盼著你好,你這會子又哭又鬧的難道真的不想好了,你這樣倒辜負了姑姑和離憂待你的心思。」

「姑姑……」帕英莎有些猶豫起來,剛才她聽了沈如意的一句話已是被唬住了,到不是她怕了沈如意,而是她太過重視自己的這條腿,若沈如意所說是真,自己變成了個殘疾還如何能活,如今又聽玉貴妃對她說了一番含情帶理的話,她只含淚看著玉貴妃問道,「姑姑,表哥果然盼著我好么?」

玉貴妃眸間閃過一絲慈愛之色,其實說起來帕英莎著實是個可憐的孩子,從前的她雖然嬌縱了些,但也不至於這般飛揚跋扈,不講道理,卻是個心思單純的女子,與明欣郡主比較起來也不差什麼,只是她遇到那樣的事難免會改了性子,正因為此,她才縱著她,疼著她,她知道她一心喜歡離憂,只是那種喜歡只是一個孩子對一個玩具佔有喜歡,並不一定是真正的愛,或許連帕英莎自己都不懂,她嘆息一聲道:「英莎,你不要枉做了別人的棋子,成為別人手中對付姑姑和離憂的利器,離憂自然是盼著你好,難道這會子你還要他親自來跟你說。」

帕英莎眉間浮起一陣喜意,兩頰緋紅點頭道:「姑姑,英莎聽的話,英莎不鬧了,英莎想快點好起來。」

玉貴妃見她臉上竟然是一派純真可愛的模樣,彷彿看到從前的那個帕英莎,她緩緩走向她坐了下來伸手柔柔扶了扶她柔軟的發溫聲道:「英莎,沒枉費姑姑素日里疼你,你到底是個懂事的孩子,姑姑還有句話要跟你說,論醫術這宮中誰也比不過如意,你細想想姑姑的話,再回答姑姑,你的腿還疼不疼了?」

帕英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雙丹鳳眼眨了眨道:「這會子好像不怎麼疼了?」

「姑姑雖不懂醫,但也知道望聞問切,這其中的問病人起病和轉變的情形,若病人說的有誤,很可能導致大夫誤診。」玉貴妃已平靜了臉色,只不緊不慢的說道。

帕英莎臉色一變,吐了吐舌頭道:「不疼了。」

玉貴妃寵弱的伸手在她的鼻頭颳了兩刮,臉上溢出溫和的笑道:「這會子總算說了大實話了。」說完,又看向如意道,「如意,今兒倒讓你白瞧了一場笑話。」

如意淡笑一聲道:「玉貴妃娘娘言重了。」說著,便將眼光放到一臉忿然之色的莫靜殊的臉上悠閑閑道,「只是有些麻雀喜歡整日里嘰嘰喳喳的講笑話,臣女也不介意瞧瞧。」

莫靜殊的臉已漲成了豬肝色,她從小就低人一等,就算被父王帶了晉西王府身份上也還是個丫頭,她從來就沒有一天嘗過高高在上的滋味,只到她成為楚夏王的靜妃,楚夏王獨寵她一人,她才知道高高在上的感覺有多麼的好,她可以任意將其他人踐踏在腳底,只要她把帕英莎和楚夏王哄好了,就連楚夏皇后她也不放在眼裡,況且楚夏皇后與帕英莎不對付,皇上早就有了廢后之意,她總想著有楚夏皇后離她就不遠了,這回帕英莎受傷,若不是楚夏王受了風寒,早就親自趕來了,雖然楚夏王不能親自來,但也對自己委以重任。

她來到天縱就是要踩底那些曾經瞧不起她的人,玉貴妃是貴妃又如何,還有那個沈如意不過就是個妖女罷了,只要楚夏和蒼涼結盟,踏平整個天縱都指日可待,這些人一個個都成為亡國奴,到時她要手刃了仇人,太后和皇上一個都跑不掉,還有那個該死的平陽公主,她必要斬殺了了她們為父王報了仇。

對於帕英莎,她只拿她當個傻子對待,只要帕英莎心裡有莫離憂,帕英莎就不可能不恨沈如意,依帕英莎的性子殺了沈如意都有可能,她只要做好這幕後推手就不愁帕英莎不幫她對付沈如意,還有那個玉貴妃一番甜言蜜語竟然就哄住了帕英莎,她倒小瞧了玉貴妃在帕英莎心中的地位,還有這可恨的沈如意,竟然敢譏諷她,她霍地站起身來,冷然道:「沈如意,你含沙射影的罵的又是誰?」

「臣女罵的又不是你這高高在上的靜妃娘娘,靜妃娘娘生個什麼氣,難道靜妃娘娘真把自己當作了麻雀才生氣的。」如意反唇相譏。

靜妃咬了咬唇,本來她只是想要帕英莎裝腿疼藉機來捏沈如意的錯處,不想這玉貴妃竟然幫著沈如意,如今她唯有下了狠手叫帕英莎變成個真殘疾,到時她倒要看看這沈如意還能得意到什麼時候,她黑色瞳仁如點了漆般暗沉沉的,低眉沉思片刻,她未加做辯駁,只陰森森的笑著說了一句:「沈如意,英莎公主是我楚夏王手心裡最珍貴的明珠,為了她的腿本宮暫且忍你三分,本宮希望你儘快治好英莎公主的腿,這樣本宮也可以皇上交待了,但凡公主在你手裡出了一點岔子,你應該知道後果。」

「只要靜妃不弄出岔子,必然不會出岔子。」如意淡淡道。

靜妃聞言身子微一顫,發上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也隨之顫動,一道斜陽射入帳內正照在那步搖之上,步搖散發著奪目的金光,她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道:「但凡心思歹毒的人,口裡都有個三言兩語。」

「三言兩語算什麼,這都算是笨的,只是臣女說再多的三言兩句,也不會明裡暗裡的調唆使壞。」如意回道。

「你?」靜妃早就聽聞沈如意嘴皮子利害,但也未想到厲害成這樣,竟讓她無話可回了,冷哼一聲道,「本宮不與你計較。」

玉貴妃皺眉道:「靜妃,你若果然不計較倒是英莎的福氣。」

「姑姑,靜妃只是口頭不饒人,其實素日里她待英莎還是極好的,又與英莎脾性相投,在楚夏皇宮,英莎也只與她說的來,今日姑姑就看在英莎的面上不要再與靜妃娘娘置氣的,她大老遠的跑來就是想替英莎出一口氣,她一時生氣多說了幾句也是難免的。」帕英莎邊說搖著玉貴妃的胳膊道。

「你呀!」玉貴妃伸出纖纖玉指輕輕在帕英莎額頭上戳了一下道,「姑姑真拿你無法了。」

帕英莎嬌憨的依偎在玉貴妃懷裡,玉貴妃卻是心思難定,這次皇兄派了楚夏使者過來,與兩國聯姻的事脫不了干係,按她的初衷她並不希望帕英莎嫁給離憂,一則皇上忌憚楚夏王,而離憂又是楚夏王的外甥,若帕英莎與離憂成婚,皇上豈能不猜忌離憂的,二則依帕英莎的脾性也做不得離憂的王妃,她這樣的性子遲早要闖出禍來,只是帕英莎心裡眼裡只有離憂,她未免有些憂心,她的手只輕輕撫著帕英莎的背,神思卻飄遠了。

如意出了帳外,漫步在秋日的密林里,這森森密林彷彿幽暗的寂靜所籠罩著,秋日略帶著寒冷氣息的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聲響,風止,森林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好似在等待著那冬日暴風雪的來臨般寂靜無聲,就如她現在這般,等待著,靜心等待著毀滅了她的仇人一般,她抬眸望向天空,天空已黯淡下去,深吸一口氣,卻是清新而又冷冽的感覺,忽然,她又聽見一聲急促的馬蹄聲,那聲音好似帶著某種熟悉的感覺,她回眸望去,驚呆在那裡。

暮靄下,他正騎在馬上朝著她飛奔而來,他的臉遠遠瞧著幾乎是白的透明,霧色沉沉籠罩在他的身上,他整個人都是瑩白如雪的,那一雙琥珀色琉璃眸融入刻骨的媚惑和不入凡塵的清冷,他的聲音帶著幾許激動的欣喜:「酒兒……」

「玄洛……」她飛奔著迎接了上去,他翻身下馬來到她面前,兩兩執手相對無言,良久,他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又細細將她打量一番,「酒兒,你有沒有事?」他的手掌貼在她額頭是冰冷而柔軟的,她甚至能感到他掌心裡的細紋正密密蜿蜒貼伏在她額頭之上,她抬起清澈的眸子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你怎麼來了?」

「玄洛小子,你跑這麼快做什麼?」一道明晃晃的金光閃過,都穆倫騎著馬飛奔而來,他從馬上跳了下來,阿日臉上一紅,心莫名的跳的劇烈,都穆倫臉上帶著詫異之色,只問道,「如意,你怎麼會沒事?」說完,又不相信的問阿日道,「阿日,如意傷著沒?」

阿日搖了搖頭道:「沒。」

如意疑惑道:「難道你盼著我有事?」

都穆倫朗聲笑道:「你沒事就好,害得玄洛擔心恨不能立時插了翅膀飛了過來尋你,平日里他騎馬都賽不過我,今日倒叫他領了先。」說著,雙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必是莫離楚哄著我和玄洛過來的。」

如意聞言方想起莫離楚先前跟她說的驚喜,正要說話,都穆倫又搶先道:「奶奶的,莫離楚那死小子竟然飛鴿傳說給玄洛和我,說如意你遇了險受了傷還差點性命不保,玄洛和我一接到信立馬就趕了過來,誰知他竟是唬人的,待會找到他必要捶他一頓方可解氣,害得我一路心急火燎的趕過來,白擔了一場。」

玄洛一笑對之:「白擔心了總比酒兒出了事好。」

都穆倫笑道:「你和如意是小別勝新婚,倒讓我得無趣,今晚必要跟莫離楚痛飲一番,將那小子灌死才行。」

「誰在罵我呢?」莫離楚得意的騎馬走了過來笑道,「如意妹子,怎麼樣我說有驚喜就是驚喜吧?」

如意雖然高興,心裡卻是擔憂,問莫離楚道:「也虧得你費心安排,不然玄洛和都穆倫也不能順利進入皇家圍場,只是你是瞞著皇上偷偷兒將玄洛和都穆倫按排來的,還是稟報了皇上的?」

莫離楚下了馬慢幽幽走來,一眼瞥見玄洛如天外飛仙般立在如意身側,心生嚮往之意,他笑道:「自然是回稟了父皇的,誰還敢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藏著掖著,我過來正是因為父皇聽說玄洛和都穆倫來了,要來召見他們。」

如意心下一動,該來的終會要來,就算她再想躲也無法再躲,皇上和玄洛親生父子,十幾年來皇上從不知道綰妃還留下一個孩子,玄洛也從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皇上,可他們終歸是血濃於水的骨肉,其實她心裡是有過猶疑的,前世皇上那樣看重玄洛,在玄洛死後封他為洛王,那時的她單純的以為皇上只是愛惜玄洛的才華,到了今生她才明白,皇上看重玄洛或許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才華,她微微嘆息一聲,眼裡還帶著某種愁緒未平,她靜了靜神思又問莫離楚道:「皇上不是正與眾皇上有要事相商么?這會子怎麼得空了?」

莫離楚臉上微露不快之意,只悶聲道:「別提這話了,為的不過是兩國聯姻的事,現在七弟可是麻煩上身了。」他揮了揮手又道,「先別論這破事了,你們趕緊跟我回御帳要緊,父皇還等著召見福瑞郡主未來的夫君是何等模樣呢,我可是把玄洛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

「我家玄洛小子本來就是天上有,地下無,還用得你多嘴多舌的誇?」都穆倫斜眼睨著眼道。

「都穆倫,玄洛何時成了你家的了?」莫離楚哂然笑道,「要說也該說是如意家的。」

「莫離楚,我還沒找你小子算帳,如意明明沒有事,你何故要騙我?」

「不騙你,你們如何能來。」莫離楚拂掌而笑道,「再者我很是瞧你都穆倫不慣,想著要耍弄耍弄你。至於玄洛,只能算是被你給連累了。」

都穆倫又與莫離楚鬥嘴一番,幾人準備回御帳,走到半途中卻聽明欣騎馬迎接了過來,明欣看了看玄洛笑道:「離楚哥哥,這就是你給如意姐姐的驚喜?」

「怎麼著?」莫離楚聳了聳肩道,「這難道還算不得驚喜?」

「當真是又驚又喜。」明欣笑了一聲,臉上以又露出些許急色道,「如意姐姐,看來皇帝伯伯是召見不成玄洛了,玉貴妃娘娘突發疾病暈倒在帳內,皇帝伯伯已趕著去瞧玉貴妃娘娘了,皇帝伯伯吩咐你趕緊回帳去替玉貴妃娘娘診治。」

如意心生疑惑,不過忐忑的心也放了下一星半點,皇帝這會子不能召見玄洛也好,她趕緊跟玄洛交待了幾句便急著與明欣一道趕了回去,玉貴妃的病還好,如意替她扎了針不多久她便醒了過來,原來因著兩國聯姻的事,莫離憂不願娶帕英莎,這本是莫離憂在御帳內跟皇帝和眾皇子所說話,不知怎麼好好的這樣快的就傳到帕英莎的耳朵時,帕英莎又吵又鬧,莫靜殊只在旁邊一味的調唆,玉貴妃又氣又急與莫靜殊又爭辨了幾句,不設防竟當即氣暈在地,莫離憂滿臉憂色的正守在玉貴妃旁邊,心內又是自責又是煩惱。

皇上亦是面色凝重,眼眸里蘊著深沉的陰雲,他見玉貴妃沒事就出了帳,然後叫來了太子,將秋狩一切事宜交於太子竟擺駕回宮了,如意更加驚疑,就算兩國聯姻不成,皇上何故要突然的擺駕回宮,莫非宮中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可倘若宮中真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皇后,諸妃以及眾皇子自當也要一起回去,這秋狩根本無法再舉行下去,怎好好的將一切事宜交於了太子,這一個個的迷團如意都不得而知,但她隱隱的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秋狩因著皇上的離開眾人反倒更加少了拘束,所有的人都玩得比前兩日更加盡興起來,各種競技比賽層出不窮,相應的各種賞賜自然也是應有盡有,莫離楚因著皇上不在益發的隨意起來,只管與都穆倫賭牌斗酒。

如意和玄洛有了難得的靜好時光,這日傍晚,如意與玄洛一道在山林里逛著,也不知走了多少時辰,兩人來到一座鳥語花香的小山谷內,如意笑道:「來了這麼些日子,竟不知這皇家圍場還有這樣一處山水如畫的絕佳景地?」

玄洛握著如意的手,山風吹過渾身自是舒暢無比,薄唇微揚,眉稍一挑道:「若酒兒喜歡,咱們以後便住在這樣的山水清綠的地方可好?」

如意點了點頭,眼前的美景幾乎讓她能忘了這世間一切的恩怨情仇,她輕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耳邊還能聽見鳥兒清脆而又動聽的歌聲,漫山遍野的開滿了不知名的小花,時而開得燦爛的雛菊夾雜其中,玄洛牽著如意的手緩緩的往向走前,驀地,驚地一隻在泉邊飲水的麋鹿,那水在明燦的陽光下耀著點點金光,放眼望去卻是碧波如洗,清澈非常。

如意蹲下身子掬了一把水笑道:「這水如此冷冽,倒像是積年的雪水一般。」

玄洛伸手指了指環繞的的青山淡淡笑道:「這山背陰,想必是從山上化下來的雪水匯聚成了這泉水,這會子正好有此渴了……」

玄洛話未完,已感覺一雙溫柔而冰涼的小手觸及他的唇邊,那柔軟的觸感讓他渾身一震,他看著她,她眸光如水,笑盈盈道:「我剛喝了一口,這泉水很是甘甜,你趕緊喝了也可以解渴。」

玄洛半垂著眼睫,輕抿一口,當真是甘甜無比,他笑了笑道:「這水再甜也沒有酒兒的手甜。」

如意正好放下手,他忽然一把拉過她的手,她身子往前一傾恰好跌落在他懷中,他失神的呼喚了她一聲:「酒兒……」

如意聽他一聲嘆息,就有細密的吻蜿蜒而下,她輕輕一聲嚶嚀,閉上眼承受著他的溫柔,他深深的一遍又遍的吻著她,不知何時,也不知有多久,彷彿這天地間的萬物都化作虛無一片,他的手扣在她的後腦,她髮絲微有凌亂,她與他的喘息聲和著這山風悠然飄蕩著,他的掌心開始炙熱起來,他不願放開她,也不想再放開她,可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刻他又在哪裡,他無法日日夜夜守著她,他心底一陣抽痛,那吻益發的深益發的重了,彷彿要將這一刻化作永恆,他要將她牢牢的擁緊在懷中,不放開,一輩子也不再放開。

漫天的白雲靜靜隨風而動,她依偎在他懷裡,嗅著他的氣息,他靜靜道:「酒兒,放手好不好?」

「不!」她堅定的搖了搖頭,「玄洛,我不會放手,若不能手刃仇人我一天也不能放手。」

他捧起她的臉:「酒兒,你何苦這般執著,你不知道當聽到你到皇家圍場遇險時,我的心有多麼焦急,我有多恨我自己無法護住你。」

「玄洛,對不起。」她眸底湧起凄楚的淚。

他慌亂的拭去她的淚,忽然,他警覺的發現有什麼危險正在步步臨近,他抬眸四顧而望,在這片看似美好而寂靜的山谷似乎隱藏了無數蠢蠢欲動的暗影,所有的事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玄洛拉住如意一個側滾,如雨的利箭激射而來,刺破長空發出尖銳的嗖嗖之聲,如意睜著驚懼的眼,就在剛剛她與玄洛相依而偎坐的草地之上插滿了無數利箭,箭羽還迎著風兀自顫動著。

如意大吃一驚,想不到還有人敢在出了鄂貴人與慕容劍的事之後對她設下埋伏,如今這皇家圍場守衛又更比先前嚴密了幾倍,看來有人還是迫不及待的要出手了,只一眨眼的功夫,又有無數利箭襲來,玄洛袖中暗器霎時間如暴雨梨花,閃著冰冷的寒光紛飛在半空中,一時間,漫天流箭被激落不少,玄洛拉住如意的手,腳下微一用力,如意只感覺身子如輕雲般一個騰飛,二人已隱入密林之間。

不多時,就從樹林深處閃出十幾個暗影,其中一個人冷聲道:「主子有令,格殺勿論,否則咱們也不用回去了。」說完,那人大手一揮,指使一群蒙面人朝著如意和玄洛失蹤的方向追蹤而上。

玄洛和如意正悄然往前走著,忽然,暗影里一道銀光閃過,力道之大好似要將玄洛削成兩半一般,玄洛冷笑一聲,單手抱住如意,身軀斗轉間已躲過致使一命,袖中飛出凌厲骨扇柄一下擊在蒙面人的胸口,那蒙面人悶哼一聲,便直直倒了下去。

餘下來的黑衣人似乎並不十分敢接近如意和玄洛,因為如意善於施毒,近距離接近如意太危險,他們將只利箭搭在弓上,朝著玄洛和如意激射而去,忽聽得幾聲慘叫,那利箭被骨扇柄擊中竟然調轉了方向射中了三個蒙面人,濃烈的血腥氣迅速在林間散開,其中一個蒙面人吹了一聲口哨,少頃,便有更多的蒙面人侵入團團密密將如意和玄洛緊緊包圍。

玄洛雙眸閃過森冷鋒芒,隨即對著如意道:「酒兒,你怕不怕狼?」

如意疑惑道:「玄洛,你要做什麼?」

「難道你忘了有人會馭狼,我只學了個一知半解,雖不能控制群狼,但勉強能引來狼群,此時唯有引狼入此,你我方有機會逃脫。」

如意點頭道:「又不會沒被狼圍過,我不怕。」

玄洛隨即輕然一笑,仰天長嘯一聲,蒙面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忽然狂風大作,密林深處傳來一陣陣可怕的狼嚎之聲,蒙面人從來也沒聽過這樣可怕的狼嚎之聲,一聲接一聲,彷彿要把這大地震破,有些人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就挽弓的手都在顫抖,箭射出,卻偏離了原本的方向。林間的狼嘯聲一浪蓋過一浪,整個皇家圍場都回蕩著狼群聲似哭泣,凄厲無比的長嘯聲,

一頭頭從樹林里縱身躍出,彷彿已聞到血腥的氣味,狼的眼裡閃著綠盈盈貪婪的光,惡狠狠的盯著眼前的獵物,蒙面人立時挽弓搭箭,調了方向,無數把流箭朝著狼群直射而去,狼群越涌越多,好似像了什麼刺激一般益發的兇殘起來,如意和玄洛被蒙面人圍困在中間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存在,玄洛顧不得其他,抱住如意,腳下發力整個人如升騰而起的白龍一般向樹的高處飛去。

蒙面人驚懼過後方才反應過來,一個個要使輕功飛上樹梢,縱使如此,亦有許多蒙面人在騰飛的那一刻,被縱身躍起的狼一口咬住了腳,秋日的陽光正是溫暖的時刻,透過密密叢林落下支離破碎的光影,霎那間,狼嚎聲,慘叫聲,血色衝天,整個山林被腥紅的血液染成最刺目的色彩,宛如一朵朵艷烈的紅花盛開在層巒疊翠之間,花開剎那,便零落成泥。

群狼瘋狂的嘶咬著,縱使如意見慣了血腥,此時待在樹梢也未免犯起了眩暈,可她的心卻還未慌亂,這些人招招致命,想一舉擊殺她和玄洛,她已分不清這些人的目標究竟是玄洛還是她,或者目標就是他們兩個人,在這深宮之中除了皇后還有誰希望她死,而皇後有絕對的能力可以在皇上離開之後安排這麼多人來暗殺她和玄洛,過去玄洛在宮外三番五次遭到追殺,難道這一次又是誰想藉機一併除了她和玄洛,追殺玄洛的人毋庸置疑必是知道綰妃和玄洛的關係,這所有一切就似一張密集的網,皇上要召見玄洛,玉貴妃突然暈倒,然後皇上回宮,這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不想讓皇上見到玄洛,而這個人究竟是誰?若殺查出這個人,或許就能順藤摸瓜查出當年到底是誰害了綰妃。

她正想著,忽然一道暗影襲來,雖然狼群的到來折煞了一大半面的蒙面人,但還有三五個蒙面人飛上了樹頂,躲避了狼群的襲擊,那幾個蒙面人根本不打算放棄繼續追殺她和玄洛,如意低眸一望,地下的還有幾頭狼抬著綠盈盈的眼正盯著他們,想來是等待這從天而降的獵物。

半空中刀光劍影,地下是成群的惡狼,如意根本來不及看清,只覺得眼前一道道光閃得利害,不多會便有三個蒙面人從半空中墜落而下,一瞬間便化作野狼的腹中肉。

突然,一支流箭閃過,如意連驚呼都未能喊出口,只睜著大眼,看那流箭朝著自己的胸口襲來。

「酒兒……」玄洛驚呼一聲,一個轉身,流箭已刺入玄洛的左上臂,玄洛一時吃痛,眉心一蹙,忽然聽到遠處傳來陣陣馬蹄之聲,那些馬好像被狼群的嚎叫聲所震懾,嘶鳴陣陣,根本不敢再往前跨出一步。

「玄洛,你怎麼樣了?」如意見玄洛受了傷,又急又憂,如今聽到莫離憂一聲呼喚,她轉頭看去西方火光衝天,想來是莫離憂帶了人舉著火把過來了,那些馬不敢前進,但如意清晰可見那些火把在移動,必是那些人下了馬趕了過來,而莫離憂騎著烈風馬趕在最前頭,其它的馬不敢踏入狼群,而烈風卻敢。

玄洛應了聲:「酒兒,我沒事。」臉上卻已經失去了盡剩的一點血色,如意急道,「玄洛,你受了傷,你趕緊將我放下。」

「不,酒兒,我不能放下……」玄洛咬了咬牙,只覺得身子一陣輕浮,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緊緊攀附在一顆細長的樹桿之上。

「如意,玄洛……」莫離憂昂首立在烈風馬之上急喚一聲。

「離憂哥哥……」如意回應了一聲,「這樹下全是狼。」

莫離憂腳下從馬背上一踏,飛身而去,直迎上蒙面人,蒙面人似乎受了什麼刺激一般,或許他們知道再糾纏下去只能兩敗俱傷,竟然不再出手,一個個匆匆逃竄而去,那身影悄然隱沒在密林之間。

狼群因著烈風馬的到來而再度興奮起來,莫離憂挽弓射箭,一排十隻帶著火的箭朝著狼群直射而去,十餘頭狼哀嚎一聲,倒地而亡。玄洛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帶著如意飛到另一顆粗壯的大樹桿上,兩人相對而立跨坐樹丫上,地下的狼群並不甘心離開,只朝著如意和玄洛嚎叫著,玄洛自嘲的笑了笑道:「酒兒,這馭狼之術果然沒這般容易,我跟宗政燁學了好幾日也只能引來狼群,如今卻拿它們半點法子都沒有。」

「玄洛,你痛不痛?」她急忙從袖中拿出解毒丸來送入玄洛口中,用拿銀針封了他的穴位,又伸了號了他的脈,她心內又急又痛,他本就中了血衣天蠶蠱毒,如今又中了毒箭,怕是給她的尋找解蠱之法的時間更少了,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到最後她還是找不到解毒的法子,可即使再害怕面上卻不敢表現出驚慌來,但還是不爭氣的眼裡湧出了淚意,「你好傻,為何要替我擋箭,若刺中的不是胳膊而是心口,你叫我怎麼辦?這可是淬了劇毒的箭。」

「傻酒兒,我不是好好的么?」他伸手撫一撫她的臉,「有你這個神醫在,我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緊接著有更多的人跑了過來,他們手中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都穆倫大叫一聲道:「玄洛小子,如意,你們有沒有事?」

玄洛應道:「沒事。」

狼群見到熊熊火光逼近,一開始還猶豫著要不要離開,都穆倫大開殺戒,掄起手中彎刀,金光閃過,一頭頭狼倒了下去,莫離楚也不甘示弱,與群狼激戰,就連阿日阿月也是巾幗不讓鬚眉,轉眼間狼群開始四散奔去,很快,莫離憂便將玄洛和如意護送回了帳內,如意替玄洛拔出毒劍,又仔細拿紗布替他包紮好了傷口,處理完一切,玄洛昏然睡去,如意拿著毛巾,正替他拭汗,忽聽到帳外有人通傳一聲:「玉貴妃娘娘駕到。」

如意趕緊起身迎入帳外,自打玉貴妃見到玄洛之後便對他異常的好,這一次聽到玄洛受了傷,便趕緊親自跑過來瞧了,她的臉上帶著急色,就連那雙美妙無雙的眸子看著玄洛的時候也顯得是慈祥萬分,如意自然知道玉貴妃對玄洛特別相待的原因,經今日之事,她就不想再瞞著玄洛,她打算跟玄洛坦白他的身世,只是現在玄洛睡了,她少不得按下了性子,玉貴妃一見玄洛,眼裡湧出幾滴淚花,又將聲音放的極輕問如意道:「如意,玄洛怎麼樣了?」

如意看向玉貴妃,只見她眼中融淚,一身如春光浮景的錦緞華服襯著她的臉益發蒼白了,如意低低道:「多謝玉貴妃娘娘關心,玄洛沒事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玉貴妃連連頷首,手中緊緊攥著絹子,又道,「本宮來的時候還很擔心,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本宮也可放心了。」

如意眸中隱著深深哀慮,又嘆了嘆道:「玄洛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她已垂了淚,又轉口問道,「娘娘,如意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玉貴妃見如意滿臉憂色,心想著玄洛之毒怕還是有礙,心內情緒難定,只道:「傻孩子,本宮早就把你當作閨女似的,有什麼不能問的。」

如意轉聲道:「如意不知娘娘何故這樣在意玄洛?」

玉貴妃含悲含泣,嘴唇微微一抖道:「因為他長得實在太像一個人。」

「娘娘說的可是十六年前的綰妃娘娘?」如意問道。

玉貴妃渾身一震,又緊緊擰了擰手中的絹子,只到把絹子擰成皺巴巴的一團,她的聲音無比的傷感,只長嘆一聲道:「如意,想必你早就知道他與她長得極像了吧?不然你如何能畫出那《鳳落明月》,自打本宮第一次見到他,便覺得親切,我總想著他若是妹妹的孩子就好了,可是妹妹當年明明是假懷……」她略了略,又道,「妹妹當年是沒有孩子的,總是本宮奢望了。」

正說著,冬娘和蓮青又端了茶和糕點上來,如意請玉貴妃坐下說話,玉貴妃淺嘗了一口茶又道:「今日你和玄洛遇襲的事實在太過讓人憤怒,到底是誰有這樣大的膽子敢在皇家圍場追殺你們,回了宮定要仔細稟報了皇上,請皇上務必撤查抓住兇手。」

如意也不敢十分肯定玉貴妃究竟是敵是友,所以說話總是留了三分,她有些憤慨道:「這些人一心想治死我和玄洛,我倒不知我們究竟礙著誰了,只可惜那些刺客死的死,逃的逃竟連一個活口也沒捉住,怕是難查了。」

「難道那些人竟連一點線索也沒留下?」

如意沉默片刻,到最後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惋惜道:「線索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只是人死了他所說的話也不足為憑證了,何況如意當時聽的並不十分真切,所以也不敢妄言,萬一冤枉了人倒是如意的不是了。」

玉貴妃略點了點頭道:「你謹慎些也是對的,這件事自有皇上做主,我也就不多追問你了,只是你如今和玄洛還在皇家圍場,我實在怕有些人還是不甘心再暗中害你們,這次幸虧你們沒事,可誰能保證下次就沒事,這幕後之人一人不揪出,我便不能安心,就算不為著你,也為著玄洛,我總是想著他與本宮的妹妹……唉!」她眼裡凄惘無限,只嘆道,「好好的,本宮又扯上妹妹做什麼,她人都已經失蹤這麼多年了,若她還活著,早就應該來找皇上和本宮了,且不說皇上思念她這麼多年,單是本宮這心裡也沒有一日能忘記當年一起和妹妹侍奉在皇上身邊的日子,那時侯本宮身邊還有個依杖,如今在這後宮之中本宮倒益發孤獨了。」

&160;「娘娘還有離憂哥哥。」如意勸慰道。

玉貴妃更傷心了,羽睫低垂,又低頭飲了一口茶,深深嘆道:「說起離憂本宮更是擔憂,為著兩國聯姻的事,離憂傷透了腦筋,帕英莎雖是本宮的親侄女兒,又是楚夏最受寵的公主,本宮疼她愛她都為著這層割不斷的血緣關係,況且那孩子其實也是個可憐人,所以本宮更加驕縱了她,但讓她成為離憂的妻子本宮心裡卻不想,想必其中的原因如意你這般聰明也能知道,最重要的是離憂心裡沒有帕英莎,但本宮沒有辦法,本宮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楚夏與蒼涼結盟,本宮實在害怕有一天天縱與楚夏交戰,一個是本宮賴以仰仗的夫君,一個是本宮的親哥哥,到時本宮要如何面對,唯有離憂娶了英莎,才可保天縱與楚夏的平安,有些話本宮也不好跟你說,本宮也勸過離憂該放手的時候就要放手,可他如何能聽得本宮的勸,倒是你的話只怕他還能聽,有時間你替本宮勸勸離憂,叫他凡事不可太過執著了,退一步才能海闊天空。娶了英莎便可換兩國……」她說著實在難以為繼,不由又是一聲嘆息,那眼裡又有淚滴了出來。

如意聽玉貴妃這一段肺腑之言心內感觸良久,讓她勸說離憂哥哥娶了帕英莎她實在不忍,前世今生她都對不起離憂哥哥,他一再救她護她,她如何能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可玉貴妃擔心的不無道理,那個莫靜殊明裡暗裡都在透露著一個信息,楚夏和蒼涼國隨時都有可能結盟,到時三國一旦失了平衡,很有可能會掀起戰亂,但一個國家的平安難道就要拿離憂哥哥的終身幸福去換嗎?她自認為重生以來自己是個自私而涼薄的人,若換作是她,她定然不願,所以她怎能強求離憂哥哥,她想了想,誠懇道:「娘娘,如意便會竭盡所能勸說離憂哥哥將該放下的放下,但請娘娘原諒如意不能勸說離憂哥哥娶了公主,這畢竟關係到離憂哥哥一生的幸福,如意不敢勸也不能勸,一切自有離憂哥哥自己做主。」

「如意,離憂是本宮唯一的兒子,本宮又何嘗願意勉強他,可若不如此,本宮實在不知該怎麼辦?」玉貴妃咬了咬下唇,心中微微發酸,靜一靜又道,「倘或帕英莎喜歡的不是離憂,本宮也不必如此左右為難了。」

玉貴妃還想再說什麼,忽然鳳丫急急的跑了進來道:「娘娘,不好,公主她……」

「英莎怎麼了?」玉貴妃驚呼一聲道。

「公主她自盡了。」鳳丫頭急得滿臉是淚,「現在靜妃娘娘急的什麼似的,還說若公主有事必然不會善罷干休。」

「這還得了。」玉貴妃原先就已十分蒼白的臉上早已死灰一般,她轉頭道,「如意,還麻煩你再隨本宮走一趟,至於玄洛本宮會按排人守著他的。」

「娘娘不用再費心安排人了,這裡有阿日阿月,還有都穆倫守著便沒事,如意這就隨娘娘一道過去瞧瞧。」

說話間,已到了帕英莎所住帳篷,只見莫靜殊哭的凄凄慘慘,邊哭嘴裡邊還念叨著含糊不清的話,一見玉貴妃和如意到來,一雙眼睛立時豎起又大哭道:「眼看著公主都沒氣了,她若有事叫本宮回去如何跟皇上交待,本宮不如一頭碰死在這裡隨著公宮一起去了,在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玉貴妃也不來不及細問,如意趕緊跑了過去為帕英莎號了脈,心下瞭然,這公主不過是耍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她轉著對著莫靜殊冷笑一聲道:「公主還不至於就死了,不過就是一時憋過氣了,待臣女扎了針自然可以醒來,只是公主腿傷未愈,又從床上跑下來尋死覓活的,牽動腿傷,怕是這條腿就此要……」

如意刻意將話咬的極重,她倒想看看這個帕英莎還如何能裝的下去,總不能任著她一味的鬧騰,需得鎮住她才行,她倒不信這帕英莎聽了她的話會不害怕,果然那帕英莎一聽即刻就睜開了眼,大驚道:「本公的腿要怎麼了?」

「英莎,你?」玉貴妃見帕英莎根本沒事,化憂為怒,伸手指著帕英莎道,「你也太胡鬧了。」

帕英莎也不理玉貴妃,只一心擔憂自己的腿,以急問道:「你啞巴啦,我的腿究竟怎麼了?」

「公主若要再這般鬧下去,這條腿也鬧廢了,本來臣女估摸著公主的腿還有三五日就可大好了,如今經公主這麼一鬧,就算再拖一個月也不得好,若公主還不知靜心保養,即使腿傷好了,也是個殘疾。」如意慢幽幽道。

「大膽!你竟然說我楚夏公主是殘疾。」莫靜妃厲喝道。

「若不是你一再攛掇,英莎不會做出這些糊塗事。」玉貴妃忍無可忍。

「你們別吵了!」帕英莎沉聲一喝,又看著如意道,「你唬本公主?」

「唬不唬的公主自然可以將這裡所有的御醫都叫過來問問,又或者你不信咱們天縱國的御醫,你自可問問你楚夏國的御醫,靜妃娘娘不是帶了兩個楚夏御醫過來么?你這會子就細問了他們,看臣女所言是否屬實。」

帕英莎目光微微一閃,心底就有些害怕起來,可若得不到離憂,她還要這條腿做什麼,想著,她咬了咬牙抬眸對著玉貴妃道:「姑姑,你是不是一心喜歡這個沈如意,想著要她做了你的媳婦,所以你也不幫我勸著表哥?若表哥執意不肯娶英莎,英莎也不用回楚夏去了,英莎被人當眾拒婚也沒臉再回去,這次是英莎胡鬧了,但英莎以後必然不會再胡鬧,死還不簡單,刀一抹了脖子就死了,再不濟英莎咬了舌頭自盡,姑姑你若不將這個沈如意賜……」

帕英莎正想說要將沈如意賜死,忽一想不行!連靜妃帶來的楚夏御醫都說了,她的腿傷的不輕,小腿骨全摔裂了,他們都無法保證她腿傷好了之後不落下殘疾,如今她還要指望這沈如意治她的腿,她轉口道,「姑姑,我要離憂哥哥一直陪著我,今兒一天他都沒來看我了,我派了人去找他,他也不肯見我,他難道就這樣厭棄我了么?」

玉貴妃很是無奈道:「英莎,你再這樣下去,離憂只會離你越來越遠,何況如意已是許了人家的,你白擔心這些做什麼,你聽話,姑姑會去勸離憂的。」

說著,她緩緩走到她面前,又揮了揮手道,「如意,既然英莎沒事,你趕緊回去吧。」

如意告辭而去,剛走到一半,忽想到自己走的太急,連藥箱都忘了拿,復又回身,彼時天已盡黑,夜深露重,棲息在樹枝上的寒鴉不時的發出沙啞的鳴叫之聲,驚破這夜的幽靜,如意只帶著冬娘和蓮青急步走著,涼風吹過,身上浸出一層寒意,剛走到銀杏樹下,如意似乎聽到有人隱在樹桿之後說話,這裡除了她和冬娘蓮青三人並無一人,到處都是清幽黑暗的,她連忙打了個手勢,冬娘和蓮青會意,三人不再前行,只找了一處樹林隱了過去。

只聽見一個極輕的女人聲音道:「這東西果然有用么?」

「自然有用,不過以後你別再找本王了,萬一叫人發現不好。」一個略顯暗啞的男聲傳來。

如意一驚,聽這兩人的聲音竟然是莫靜殊和莫離雲,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倒從未發現這兩人會勾結一處,又聽莫靜殊道:「你以為本宮想找你,只是本宮來時未料事情這麼棘手,莫離憂竟敢不願娶英莎公主,往日里本宮還以為他兩個郎妻妾意的,誰知竟是帕英莎剃頭挑子一頭熱,帕英莎又求本宮想想法子,本宮可不要成全了她么。」

「你有這般好心。」莫離雲冷哼一聲,「你不過是想討帕英莎的好,讓她為你的皇后之位鋪路,楚夏王那樣疼她,只要她一句話楚夏王恨不能把頭都割給她,一個皇后之位又算得了什麼。」

「大家各取所需罷了,再說這件事與你也有益無害,不然你也不會幫本宮,只是本宮聽說那個沈如意醫術非凡,若被她破壞了反倒不好,不如你把她殺了倒乾淨了。」

「哼!」莫離雲冷哼一聲道,「本王要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來干涉,你大可放心這東西一旦種下七他們必能成,就算沈如意再厲害也解不了。」

「你說這麼多不過是捨不得殺她罷了,難道你還想著她會成了你的女人?」莫靜殊輕嗤一聲道,「別做夢了,這個不要臉的女人都把自夠的男人帶上這兒來了,你還痴心枉想,像沈如意這樣厲害的女人於三皇子絕非是福,三皇子還是早日下定決心才行。」

莫離雲冷寂一笑,又淡聲道:「你不用多說,且回去安排吧!」說完,莫離憂要離開。

「離雲……」莫靜殊輕輕呼喚了一聲,白凈的臉上染上幾分憂傷,「你難道連話也不願跟我多說了?」

「你我之間早已無可話?」莫離憂沉聲道。

「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難道你忘了一年前你去晉西王府咱們之間……」

「閉嘴!」莫離雲嫌惡萬分,「過去的事本王一點也不想提,你原是五叔的女兒,你我之間已鑄下過大錯,既然是錯就不必再提。」

「離雲,為何你待我這般狠心,又是為了那個沈如意。」莫靜殊恨恨道,「那個沈如意竟是個狐狸精,但凡男人見到她都會被她勾走了魂魄,你是如此,那個莫離憂也是如此,就連父王……就連父王只見了她一面就想要跟她好,你說她不是狐狸精是什麼?」

莫離雲只冷著臉並不再搭理她半句,轉頭拂袖而去,只留下莫靜殊獃獃的望著他的背影又痛灑了幾滴淚。

如意聞言心中驚異,原來莫靜殊和莫離雲竟有這不清不楚的關係,不過不管他們關係如何,如今這兩人竟合謀到一處必然沒什麼好事,剛聽莫靜殊說成全帕英莎,離憂不喜歡帕英莎,莫靜殊能成全的又是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兩個在暗中算計著離憂,可她現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再來細查,明日一早,她必須帶玄洛去霞隱寺找明覺大師,玄洛中了箭毒,雖然毒已解,但勾動體內蠱毒蠢蠢欲動,需得明覺大師用易經筋為他療傷,若不是因為玄洛現在不宜受顛簸勞累之苦,她早已連夜趕回,不如明日借著這由頭叫離憂護送她和玄洛回去也好,雖然不能徹底解決隱患,但也是權宜之計。

……

第二日,天剛放出一點白亮的光,如意便派人回稟了太子一聲,然後帶著玄洛一起離開了皇家圍場,

莫離憂帶著一小隊人馬親自護送如意和玄洛,如意依在坐在馬車內,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風拂過車簾,吹來一陣冷冽的風,如意身子微一抖,玄洛順勢將她摟入懷中,又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道:「酒兒,怎麼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

如意笑道:「我哪有什麼心事?」

「你的心事明明寫在臉上了,這會子還瞞我,昨晚你和玉貴妃的談話我都聽到了,只是我無法睜開眼,腦子卻是清醒的。」

「既然你聽到了,我也不打算瞞著你……」如意正欲說話,忽然聽見有人在喚她,她掀簾回望去,冷風刮在臉上稍覺得有些疼,馬車之後卻見一著粉色宮裝的女子正騎著快馬朝著她奔過來,那一抹粉色好似一陣輕煙般正逆風飛來,「如意姐姐,等等我。」

如意回道:「明欣,你怎麼跟過來了?」說著,便命馬車慢了下來,明欣笑盈盈的追趕上來,「如意姐姐你離開了,明欣一個人待在那裡也無趣的緊,不如跟你們一起回來了。」說完,又掀了馬車簾叫道,「離憂哥哥,你也一起坐馬車,咱們好一起說說話。」

莫離憂只笑著搖了搖頭又道:「我還是騎馬好了。」

明欣吐了吐舌頭道:「那你就在外面吹冷風吧,一大早的我可是喝了一肚子的冷風。」說完,便鑽入了馬車。

如意道:「早起蓮青去叫你時,你說還沒玩的盡性,這才過了多久,你又改了主意了?」

「早起我不是還沒醒嘛!那會子去叫我,我正覺著煩,可蓮青走了之後我又實在睡不著,所以就追了過來。」明欣氣喘吁吁道,「我走的時候路過帕英莎的帳篷,聽她哭鬧著又要尋死,後來不知怎麼的,她又安靜了下來,我竟然還聽見裡面又傳來一陣笑聲,如意姐姐,你說奇怪不奇怪,這帕英莎怎麼跟著小孩兒似的,哭哭笑笑的。」

如意伸手在明欣的額頭點了點道:「你還說別人是小孩兒,你自己就是個孩子。」

明欣又笑道:「我只願一輩子做都個沒煩惱的孩子才好。」說著,又問道,「如意姐姐,玄洛你們這是要回宮,還是回清平侯府?」

如意搖了搖頭道:「既不回宮,也不回清平侯府,我和玄洛要去霞影寺。」

明欣聞言身子一怔,眸色里添了兩份不快之色,只嘆道:「那個無情就在霞影寺,這幾日咱們一起去了皇家圍場也不知公主姑姑和他了斷了沒?」她自言自語道,「公主姑姑偏是個死心眼的,想來也不肯了斷。」

「明欣,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倘若公主和無情是真愛,你當如何?」如意又問道。

明欣撇了撇嘴只道:「怎麼可能,那個無情明明就想殺了姑姑。」說完,又問玄洛道,「玄洛,你不是認識那個無情么?」

玄洛淡淡道:「也算不上認識,只是見過幾次面。」

「唉!」明欣又是一聲嘆,「素日里聽聞明覺大師是個高僧,真鬧不明白他為何不將這樣的壞人趕出霞影寺去,還讓他在那裡講經。」她抬了抬眸道,「玄洛,那明覺大師應該也算是你的師傅吧?不如你勸勸他讓他將那個無情趕回天竺去,這樣他就不能和公主姑姑見面了。」

玄洛無奈道:「你果然是孩子氣,就算明覺大師是我師傅,我也無法說服他將無情趕走,無情確有真才實學,而且素日里行事也是慈悲為懷,他是善是惡不能單憑與平陽公主的關係就妄下了定論。」

明欣不服道:「萬惡淫為首,他犯了這宗罪便是最惡的人,更何況他是個和尚。」

「你這小妮了才多點大,就談論萬惡淫為首。」如意淡笑一聲道,「說這話也不嫌害臊。」

明欣方知自己說錯了話,一時間臉上紅成辣椒一般,又辯駁道:「明欣說的是實話,反正這裡只有如意姐姐,最多添了一個姐夫……」

如意笑道:「誰是你姐夫?這會子又混說了。」

玄洛會心一笑道:「明欣說了這麼多話,也唯這一聲姐夫最動聽,我聽著很是受用。」

明欣扶掌而笑道:「那以後我只叫你姐夫,再不叫你玄洛了。」

如意伸手擰了擰明欣的腮幫子道:「也罷,任你你混喊了。」說完,又問道,「你是回王府還是去公主府?」

「自然是回王府,我才不想突突然在公主府見到什麼有情還是無情的,聽著他的名字就怪叫人煩。」

「你還說聽他的名字煩,這會子你都提到他的名字多少次。」如意目光落在明欣臉上,雙手又拉過她的手道,「明欣,你有沒有想過若無情真的想殺害公主,他有多少機會可以下手?」

明欣茫然的搖了搖頭道:「我從未想過這些,我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他的刀差點就插入公主姑姑的心口。」她頹然的皺了皺眉又道,「我不僅恨他,也恨姑姑,姑姑是天縱國的長公主,她為何就一點也不知道潔身自愛,她孤獨這麼久,找個喜歡的人相伴一生本也無可厚非,為何她偏偏上尋上一個和尚,我知道自己不該恨公主姑姑,她待我那樣好,就跟親生女兒似的,但就算明欣真是她的親生女兒,明欣也不能原諒她和無情做出那種事來……」

明欣說著就嗚咽起來,如意摟過了她,如意只嘆息一聲道:「明欣,有許多事眼睛看的就並不一定是真的,公主有公主的無奈,你只要記得不管公主犯了什麼樣的錯,她待你的總是最好的。你若不肯原諒她,你心裡也不會好受,何苦這樣傷人又傷已。」

「如意姐姐,你不明白,正因為我喜歡公主姑姑才不願見她這樣,若是個毫無相干的人明欣才不會說原不原諒的話,可公主姑姑是明欣的……」她雖然表面上不肯相信自己是公主的女兒,但在心底深處還是相信了,那天她不小心聽到公主姑姑與母妃的談話,她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可她不願意麵對,更害怕面對,她是瑞親王和瑞親王妃的掌上明珠,不是平陽公主與一個和尚的私生女,她更厭惡這麼多年之後公主姑姑還與另一個和尚糾纏在一起,這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她,她是私生女,一個和尚的私生女,她無法接受,從小到大,除非慕容逸的事,她從未遭受過如此重創,她不停的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假的,她只記得自己是明欣郡主就行了,她還要做那個最快樂最沒心沒肺的明欣郡主。

三個人又絮絮的說了些話,明欣只揉著眼睛覺著累了,依在馬車上竟自睡了,這一覺醒來之時,馬車已停在兩條岔路口邊,明欣依依不捨的與如意道別,兩人南轅北轍向相反的方向急馳而去,莫離憂只將如意和玄洛一直護送到霞影寺方罷,即至他回宮之時已將深夜時分,回到含月殿一切如常,人沒有變,一切擺設都沒有,可他卻心生荒涼,望著被風捲起的簾幕,他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心裡說不出是苦還是哀,唯有惆悵。

次日,莫離憂一早起身去跟太后請了安,只見太后兩眼虛浮而腫脹,整個人顯得有氣無力,就連那偌大的壽康宮也好似被一種凝重的氣氛籠罩的嚴嚴實實,太后只半眯著眼打量著他,又道:「離憂,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莫離憂恭謹道:「也沒什麼事,不過是覺著秋狩無趣,就跟著福瑞郡主和玄洛他們一起回來了。」

「你還想瞞著哀家,秋狩出了那麼大的事,哀家豈能不知,如意現在可到哪兒了?」太后臉上帶著一種深切的焦慮之色,偏殿內還傳來一陣陣煮沸的葯發出的嘟嘟嘟的翻滾之色,不一會明然端上藥來,太后只沉了臉道,「哀家還喝這勞什麼子做什麼,端下去。」

明然為難又擔憂道:「太后,若不喝葯身子如何能好?」

太后怒沉沉道:「喝了也不濟事,你先端下去,哀家有話要問離憂。」

明然道了聲:「奴婢遵旨。」便搖著頭無奈退下。

莫離憂連忙道:「皇祖母,孫兒瞧著你臉色不大好,又見你明然姑姑端了葯來,可是病了?」

太後面上悲色愈濃,只搖了搖頭道:「哀家沒什麼,只不過這兩日心裡不大舒暢。」說著,神思一恍惚又問道,「對了,剛哀家問到哪兒?」

莫離憂道:「皇祖母問如意去哪兒,孫兒正有話要回稟皇祖母,玄洛公子中了毒,如意帶著他去了霞影寺,如意託了孫兒回來稟報皇祖母,省得皇祖母擔憂。」

太后眸色動了動,手裡不停的捻著伽楠念珠,又睜一節疲倦的眼道:「哀家素聞那玄洛公子是個不中用的病秧子,也不知他哪裡修來的福氣竟得了如意這樣好的女子相伴左右。」她略打量了一眼莫離憂又道,「哀家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感情的事也強求不來,哀家還聽說了兩國聯姻的事,哀家不想逼你,但為著我天縱和楚夏的永久太平,你也該慎重考慮。」

「孫兒謹遵皇祖母教誨。」莫離憂眉間掃過淡淡愁思。

「離憂,哀家知道你也有為難之處,想必那些大道理你父皇和你母妃都跟你講過不少,哀家也不用再多繁述,只是你記住一點,你是我天縱的皇子,作為一個皇子就應當懂得顧全大局,哀家言盡於此,你先退下吧,哀家只覺得累了。」

「是!」莫離憂正要離開,太后忽然又叫住了他問道,「離憂,聽說楚夏國來了個靜妃,那靜妃可就是莫靜殊?」

莫離憂點了點頭道:「正是她。」

太后捻住佛珠的手不由的多用了幾分力,只咬了咬牙道:「她終歸還是回來了。」說完,她無力的揮了揮手,莫離憂恭敬退去,他知道太后在擔心著什麼,太后的話尤如千斤重的壓在他身上,她雖然說不逼他,其實就是在逼他,作為一個皇子確有許多無奈之處,不僅他,就連父皇和太后也有諸多不得已之處,他若攀上那權利的至高峰就必然要有所取捨,但他不會娶帕英莎,這當中的利益得失他在心裡已權衡了個清楚,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喜歡帕英莎,如今父皇的態度是不明朗的,而母妃的心底深處必然不願意讓他娶帕英莎,唯有太后是樂於見成的,太后一心向著太子,若自己娶了帕英莎才真正是斷了皇權的路,父皇那樣忌憚楚夏王,為著楚夏王邊累的忌憚母妃和他,他若娶了帕英莎只能讓父皇更加猜忌他。

對於帕英莎他原本還有些憐憫,可現在就連那些許的憐憫也在她不分日夜的無理取鬧中消亡了。

他靜靜的走著,望著那宮粉玉砌,氣派非凡的宮殿,眼前有落葉縈繞飛舞,清晨的陽光那樣的薄弱,照在他的臉上卻是陰暗難明,這般看似巍峨繁華的皇宮,卻是血染出來的,就算他的心被蒙上了血樣的殘酷,總還是有一絲柔軟,那柔軟處存放著她的倩影。

他腳下的步子踏在冷硬的宮磚之上,忽迎著撞見著一身淺綠宮女服的木蓮,木蓮手裡挎著個竹編的籃子,連忙跪下行禮道:「奴婢參見七皇子殿下。」

「這麼一大早你不在忘憂閣,跑到御花園做什麼?」

「奴婢聽說郡主要回來了,奴婢想著摘些新鮮的花回去插在瓶里,好叫郡主回來瞧著也舒心些。」

「嗯。」莫離憂點了點頭道,「你是個有心的,趕緊起來吧。」

木蓮起身,略顯寬大的袖袍內突然掉下個綉著鴛鴦戲水的香袋,因著系著那香袋的粉綠色絲帶散了,從裡面掉出一張鮮紅的剪紙來,木蓮微有慌張的連忙撿起剪紙,莫離憂問道:「這是你剪的誰的小像?」

木蓮只將小像捏在手裡,只結結巴巴道:「不過是奴婢一時興起剪著玩的。」

莫離憂臉色沉了沉,淡聲道:「木蓮,你這般慌張做什麼?」

「沒……奴婢沒慌張。」木蓮將手中小像又捏成了一團,心裡只叫悔不迭,恨自己太過大意了,她略定了定,又道,「奴婢是想家了,想爹娘了,所以奴婢沒事時剪了爹娘的小像。」說完,她展開手心又慌了神道,「七皇子恕罪,奴婢一大意竟然把小像揉爛了,三皇子若不信,這香袋裡還有奴婢娘親娘的小像。」木蓮邊說邊伸手又從香袋裡拿了另一個女子小像,莫離憂也不大在意,只淡淡道,「本王瞧著小像卻是你。」

木蓮道:「奴婢與娘親本來就長得極像。」

莫離憂雖還有些疑惑,但也未再多問什麼,畢竟木蓮是他救回來的,又在身邊服侍了幾年,還曾為自己試藥中毒,他對她倒是信任的,所以將她安排進忘憂閣,為的不過是想自己能時刻掌握忘憂閣的情況,以便能更好的保護如意,想著他便負手離開了,然後又去了正安殿跟皇上請安,及至離開正安殿之後,莫離憂心思輾轉,忽又想到身在霞影寺的如意和玄洛,心益發的凌亂了。

……

霞影寺中,禪音聲聲,如意手中拿著一支銀針,額上微浸著汗,只要再施這最後一針便可配合明覺大師的內力完全壓制住蠱毒,銀針入穴,明覺大師輸入的內力在玄洛體內四處遊走,玄洛只感覺全身似有兩股力量在兩個相反的方向牽扯住他,他的臉上身上全是汗,少頃,他覺得身體舒暢了許多,一雙修長柔軟的手輕輕撫向他的臉上,為他拭汗,玄洛長舒了一口氣道:「酒兒,你一晚沒睡該累壞了,我已經沒事了,你趕緊去休息會。」

如意微笑道:「不防事的,瞧你的衣服都被汗浸濕了,也該換身乾淨的衣服才是。」

玄洛戲笑一聲道:「酒兒娘子,你來幫我寬衣。」

如意臉色一紅道:「誰要幫你寬衣,你自己換。」說著便起身拿了一套乾淨整潔的衣衫遞給玄洛,玄洛拂額道,「酒兒娘子,這會子我竟換衣服的力氣都沒了。」

如意笑了笑道:「那我喚個小沙彌進來了。」

玄洛垂頭喪氣道:「酒兒娘子,你不肯還是我自己來好了。」

如意出了屋吩咐蓮青端來了乾淨的面巾熱水進來,如意親自接了熱水,拿了滾了水的面巾替玄洛凈臉,玄洛伸手一拉,她就勢倒在他懷中,一時間兩個人又起了一層薄薄的汗意,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玄洛失神喚了一聲:「酒兒……」

如意應了一聲,耳朵覆在他的胸膛上卻聽到他的心跳聲在加速,她只微微一嘆,卻又見到遠處傳來隱約的霞隱寺方丈明覺大師在朗聲念誦著《多心經》,如意忽覺得跳動的心也跟著平息了下來,玄洛只道:「酒兒,難不成你要參禪不語了么?既如此,不如你閉目睡會,在夢裡參禪也是一樣的。」

「玄洛,其實你心裡一直有疑惑是不是?」如意並無睡意,她緩緩起了身只安靜坐在玄洛身旁又道,「你先換了衣服,我便將你心中所問的疑問都告訴你。」

玄洛依言換上了長衫,如意又出了屋外吩咐蓮青將早已熬好的參湯端了進來,冬娘又趕緊端了早點進來,一碗白粥並著幾個白饅頭,冬娘只笑道:「小姐將就著吃,這寺里的和尚飲食倒是極清簡的。」

蓮青又道:「可不是嘛,和尚都是吃素的。」說著,又疑惑道,「今兒一早我和姑姑去聽早課,卻沒見到無情和尚。」

如意道:「姑姑倒是喜歡聽講經,你這小蹄子什麼時候又喜歡聽經了?」

蓮青又道:「奴婢哪有那份耐心聽和尚講經,十句倒有八句聽不大懂,不過無情大師講的我倒還能懂些,有些聽著竟還有大道理了,所以今兒一早便去和姑姑聽了會子早課,卻不想不是無情師父講經,所以也沒聽大懂便回來了。」

「哦?」如意笑問道,「你聽了什麼大道理不如說給我們聽聽。」

蓮青掩嘴笑道:「小姐也該累了,等小姐用了早飯趕緊息著,奴婢這會子可不敢聒噪小姐。」

蓮青正說完話,忽然聽到山外傳來一陣喧鬧之聲,幾人正奇怪,忽見阿日阿月急忙忙的進來回報說有許多禁軍闖了進來,如意一怔,連忙跑出院外,因著這處屋子本是玄洛療傷的地方,坐落在霞隱寺大佛堂的後面,是個極清幽而獨立的小院子,是以待禁軍闖入霞隱寺的伽藍中,他們方才聽見,一陣喧鬧之後是異常的寂靜,寂靜之後又響起陣陣篤篤的聲音,所有的做完早課的和尚都安靜的回到各自的房中,對著案台盤腿坐在蒲團上敲打著木魚,口裡不停的念著《大慈大悲咒》,轉眼間,無情被宮廷的禁軍帶走,沒有掙扎,甚至沒有一絲吵鬧,無情的臉上帶著絕決的平靜,沒有人能夠救他,就連深受皇帝和太后尊崇的明覺大師也無能為力。

清晨的陽光益發的要耀出金子般的展放著最熱烈的華彩,霞隱寺在湛藍和天幕下籠罩上一層燦爛的光影,那般莊嚴肅穆,幾乎是帶著血樣的壯美,鐘聲驀地響起,那樣的綿長有力,幾乎要鎮碎人的心肺,這樣的鐘聲卻是送無情上路的鐘聲。

……

夜,黑夜無邊,牢房內燈油如豆,酒水撒落了一地,桌上一個小白碟子里還留著幾顆未吃盡的紅皮花生,三兩個獄卒歪在一邊,口裡還嗚嗚的說著話,不一會兒便歸於靜謐。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霉味,混著那酒的味道益發難聞,有兩個身影正急步走來,其中一人喚了一聲道:「無情。」

正團坐在牢房裡的男子身著雪白的囚服,正合手念著什麼,十指修長,每一個指甲都修剪的齊整,臉上帶著異樣的平靜和蒼白,只是在聽到這一聲呼喚之後,他沉寂的心略動了動,唇間微微顫抖,繼續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麼。

「無情,你怎麼不理我?」平陽的聲音有些哀切。

如意趕緊從獄卒身上摸了鑰匙打開了牢房的大門,平陽公主立時奔了過去,她伸出手臂想要擁住他,卻面對的是他冷冰冰的背後,她低聲的又呼喚著他的名字,用顫抖的聲音道,「無情,你若再不理我,我便立時碰死在牢房裡。」

無情不停的念著經,只是不經意肩膀輕輕聳動了下,平陽再顧不得俯下身子將兩隻冰冷手環進無情的腰間,她哭道:「你怎麼能這般對我,我明明安排好了讓你離開霞影寺,離開天縱,你怎麼能就這樣被皇兄抓了進來,你當真不願再活著面對我了么,你不知道這兩日我見不到你有多麼的思念你,我一次次徘徊在山下聽著鐘聲苦苦等待你會下山來見我,你沒有,你什麼都沒有做,你在只安靜的等待著死亡的這一天,你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怕一個公主與一個和尚的流言會傳遍整個京城,怕辱沒了你我的名聲,可在你接近我之前,你早就該預料到這一切,你何苦還要招惹我,你既招惹了我就不應該臨陣脫逃,我不會讓你死,不會。」

無情嘆了一聲道:「公主,這一生有了你,我便死而無憾了,我從來也沒有這樣快樂過,但卻也從來沒有這樣掙扎過,我生於佛門,犯了清規戒律自當該以死謝罪,不!」他又是低低一嘆,無盡悵惘,「我一身的罪孽就算墮入阿鼻地獄也無法恕罪,公主,你回去吧,我們之間情斷於此。」

「不,無情,你不能這樣對我,你若想恕罪自當先恕了你對我犯下的罪孽,我們之間無法情斷,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就算你入了阿鼻地獄,我也要到地獄你找尋你,你逃不掉的。」

無情緩緩轉過身來,眼裡已湧出一絲淚意,平靜的臉上帶著幾分不舍和留戀,他想伸手觸一觸她的眉心好撫平她的傷痛,手在半空中卻又收了回來,他淡淡道:「公主,我意已決,我既鑄下大錯,除了一死,無可解脫,我對不起我所向望的佛學,也對不起你,若不是我心中存有執念,若不是我受了那份執念所蠱惑,我也不會一心想要為無心復仇,本來我該帶著一顆冷酷的心來對待你,可我發現我漸漸在痛苦的慾望里沉淪,我竟然喜歡上了你,和無心一樣那般執著的喜歡上你,我無法對你下手,更可悲的是我的復仇竟然是個最大的錯誤,我一直以為無心是你用一杯毒酒送上黃泉路的,只到那晚皇帝找到我,親口對我說了一切,原來暗中毒死無心的是他而不是你。」他忽然發出呵呵兩聲悲愴的笑,「公主,我無法面對你,也無法面對我自己,更無法面對佛祖,不如拋下一切執念,塵歸塵,土歸土。」

他輕閉上眼,眼角有清淚流出,可他還是能感受到平陽公主身體的溫度,他忘不掉她柔軟的身軀,忘不掉他與她在交纏的逍遙,白天他是得道的高僧,夜晚他卻與公主通女干,他覺得自己褻瀆了佛的神聖,他想抽身退步,想離開她,沒有仇恨不再糾纏,可他發現他再也離不開她,可正因為他的離不開,他帶給她的又是什麼?帶給霞隱寺的又是什麼?整個京城都在流傳一個公主和一個和尚的故事,他毀了她的名譽,亦給整個霞影寺蒙上一層羞辱,他的罪惡該結束了,他再也不用再痛苦的慾望里沉淪了。

「可我懷你了孩子,難道你要這孩子一出生就沒有了父親?」她奮力的捶著他的胸膛,「這時你再想塵歸塵,土歸土遲了,我的明欣一出生就沒了父親,我不能讓這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也沒了父親。」

他身子猛地一動,可一切都為時已晚,不管他想不想死,他都必須死,明日他就要被推出午門斬首,他拍了拍了她哭的抖動的肩膀聲音那樣柔,那樣的輕:「公主,為了這孩子你更應該好好活下去。」

她慟哭在他懷裡,如意在守在一旁,心卻起伏難平,這樣不容於世俗的愛卻源自於一個錯誤,若不是無情誤以為是公主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毒殺了無心,他也不會這般執意的想要尋仇,可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樣便能怎樣的,愛情這樣的東西最不好說,往往只是一瞬間便註定了一生,無情一心求死,若不能勸他迴轉,即使能救了他也無濟於事,她嘆息一聲道:「無情師父,正因為你拋不下你的執念才一心求死,若你能真正的放下一切,便可超脫於生死之外。」

無情一怔,其實說看透,他從未看透過什麼,愛、恨、嗔、痴,他沒一樣能夠看透,看不透所以拋不下,他整日里講經譯經,卻從不曾參透,在想到平陽公主的時候,他無法六根清凈,甚至於在講經的時候,他的腦海里也會有她的影子在盤旋,面對佛法的高潔,他不是一個好的教徒,甚至於是個玷污了佛門聖地的教徒,想想卻是覺得有些可悲。

這一夜如此漫長,漫長到彷彿過了一生一世,天空終於放亮,沒有陽光,有的只是蕭殺的風聲,京城到處飄零著作最後掙扎的落葉,只待這所有枯黃的葉落盡便是冬天來了,冷雨敲打在人的頭頂,那冰冷而濕滑的青石板路上傳來一陣陣吱吱呀呀的車輪滾動的聲音。

大街並沒有因為這凄風苦雨而冷寂下來,反而異常的喧鬧,人們起先是小聲的議論著,繼而議論聲越來越大,大家普遍懷著一種獵奇和看戲的心裡看著那滾滾而過的皇家囚車,公主與和尚的傳聞總是民間最香艷刺激的故事,有許多人甚至帶著驚喜而狂奮的心情盯著囚車裡蒼白無華的人,那是人們等待了整整一夜的無情和尚,那個霞隱寺的得道高僧,那個最會講經的高僧。

「一個道貌岸然的和尚,白天里講經論道,晚上竟然爬上長公主的床榻……」有人忿然指責道。

「這和尚名叫無情,嘿嘿……其實是個有情的……」又有人譏笑道,「有情到整天偷晴……」

又有人抹了抹唇邊一絲晶亮的口水道:「聽聞長公主嫵媚風流,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床上功夫了得,這才勾得這無情和尚下不了床榻……」

「聽說明覺大師極其器重這無情和尚,還說他滿腹經綸,經綸個屁!竟是一肚子淫綸……枉霞影寺香火那般旺,信徒那般多,竟是個藏污納垢的地方……」

又有人反駁道:「這怪明覺大師什麼事,何況這無情和尚本就滿腹經綸,聽他講經如沐春風,只可惜了,他那樣的人才竟毀在一個女人的手裡……」

那人譏笑道:「那春風都沐到床上去了……」

人們爭論著,嘆息的嘆息,譏諷的譏諷,唯有無情挺直著背立在囚車之內沒有一絲恐懼的表情,可一雙眸子卻是木然而空洞的。

人們追逐著囚車,只一直跟著西門菜市口,刀磨的雪亮,圓木砧子浸染著積年的暗色血腥,在人們的一片驚呼聲中,刀起頭落,血花四濺,那腥紅的血在陽光下盛開成一朵最燦爛而恐怖的花朵,人們發出一聲驚呼,公主和無情偷晴的事隨著這一場斬殺而漸漸湮滅下去,起先在民間各處還有人在熱烈的討論著這樁香豐色故事以及無情死的慘狀,到後來人們對這流言已失了興緻,連提的人都很少有,如同所有流言一樣,最終會歸於寂滅,此是后話,暫且不提。

一場秋雨,洗刷著血腥,擁在菜市口的人早已散了,如意並不關心這場刑戮,她一大早的便走在漫長的宮道之上,不多會就到了壽康宮,壽康宮的明然聽人通報是福瑞郡主來了,連忙疾步出來,親自迎了上來又笑道:「福瑞郡主,你可來了,太后正在裡面念叨著你呢。」

如意笑問道:「明然姑姑,太后他老人家身子可好了些?」

明然笑道:「福瑞郡主一來,太后的身子就可望大好了。」說著,便與如意一道入了寢殿,如意給太后請了安,太后滿是慈愛的笑道:「如意,快起來,坐到哀家身邊來,這幾日你不在哀家身邊,哀家倒覺得不習慣了,如今你回來就好了。」

如意微微一笑,安靜的坐在了太后的身邊,殿內檀香瀰漫,令人心神俱寧,太后又問道:「那個玄洛公子可好?」

如意笑道:「他雖中了毒,但現在已是無礙。」

太后臉上起了一層薄怒之意,只沉聲道:「哀家真不知是誰這樣歹毒,竟敢在皇家圍場行刺你?差點害了你和玄洛。」

如意溫言道:「太后切勿動怒,怒易傷身,如意不是好好的回來了么?」

太后又伸手拍了拍如意的手道:「你這孩子,哀家竟不知怎樣疼你是好了,是你成全了哀家,不然哀家這把老骨頭怕是不中用了。」說著,她眉色忽又沉了下去道,「哀家真不知是誰在暗地裡使的絆子,一夜之間平陽和那個無情的事便傳遍整個京城,甚至都驚動到皇帝都趕了回來,好好的一場秋狩卻搞出了這麼多事,哀家心裡也是難安……」

太后正說著,卻見康公公又跑過來通傳說衛妃娘娘前來請安了,太后只點了點頭,不多會衛妃便走了進來,又連忙請了安,太后望了望衛妃的臉色笑道:「今日哀家瞧著你氣色倒不錯,這幾日你天天來哀家身邊伺侯著,哀家還擔心你的身子吃不消。」

衛妃笑了笑道:「能伺侯太后是臣妾的福氣,臣妾沾了這福氣,身子自然也就好了。」

太后笑道:「如意,你聽聽,素日里衛妃可是不大愛說話的,如今一說卻比蜜還甜。」

如意又笑道:「皆因太後會調理人,把衛妃娘娘調理的花蜜似的甜。」

太后又笑道:「若論會說話,誰也比不過如意你。」說完,又看向衛妃笑道,「衛妃,今兒如意回來了,你趕緊給她把把脈,看身子可復原的全了?」

衛妃眉目恭順道:「是!」

太后又絮絮道:「你還年輕,要調養好身子,皇帝一心只做明君,就連後宮妃子不及先皇的一小半,哀家都不記得有多久這宮中都沒添過小皇子,小公主了,可皇帝又不願選秀,但這延綿祖祀也是國之大事,如今哀家也不能指望有新人入宮了,只一心想著讓你能調理好身子才行。」

如意正替衛妃號著脈,康宮宮尖細的聲音又響起:「皇上駕到。」

太后臉上洋溢著笑意道:「剛說到皇帝,皇帝就來了。」

皇帝身穿一件家常的玄色團福紋長袍,腰間系著一塊美玉,已緩緩步入殿中,只朗聲笑道:「母后說兒子什麼呢?」

如意和衛妃趕緊上前行了禮,太后笑道:「哀家正說皇帝一心只想做明君,今年的選秀怕是又要取消了。」

皇帝微一笑道:「選秀勞師動眾不選也罷,何況兒子身邊也不缺美人。」說完,便伸手指了指衛妃道,「這裡可不就有個美人么?」

衛妃紅了臉笑道:「皇上只會拿臣妾打趣。」

太后笑道:「皇帝倒說的是實話,衛妃也確是個美人。」說完,撫了撫手腕上的青玉鐲子,觸手卻生著溫涼之意,她半眯著眼又笑道:「哀家活到這把年紀也沒什麼可求了,只希望這宮裡再多添幾個皇子皇孫的,皇帝就算不選透,也不要冷落了後宮中人,雷霆雨露皆是恩典,皇帝可要多費心了些。」

皇帝撫了撫額又道:「母后不用太過操心,這些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說完,頓了頓又問如意道,「昨兒個也沒來得及問你,那玄洛公子怎麼樣了?朕本還準備在皇家圍場召見他,不想卻出了點意外。」

如意恭敬道:「承蒙皇上關心,玄洛暫時已無大礙了。」

衛妃又笑道:「也不知那玄洛公子是何等模樣,竟然有這般好的福氣能得我天縱的福星?」

皇帝啜了一口茶道:「別是說你,就連朕也未見過他。昨兒個聽如意提起玄洛還在霞隱寺,朕今日正想著要去霞隱寺禮佛還願,不如如意你跟一起去也好。」

太后又道:「皇上這會子怎想起要去霞隱寺了?」

皇帝道:「一月前,朕曾去霞隱寺祈福,如今心愿得了,自然該還願去了,前些日子總是不太平,如今一切安定,朕也正好去還願。」

太后略沉沉了眉,眸間浮過一絲猶疑之色,只沉聲道:「這會子霞隱寺正處在風口浪尖之上,哀家怕……」

皇帝笑的雲淡風輕:「什麼風口浪尖,左不過是些流言罷了,母后的心思兒子明白,但凡事皆以平常心對待,那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太後點了點頭道:「也好!」

皇帝陪太后又說了會子說,便帶著如意一起乘了御輦趕往霞隱寺。

時值暮秋,但見煙霞山下夾道兩旁處處落葉陣陣,皇帝卻心思難平,此次他來煙霞山倒並不完全是因為禮佛還願,那一日在皇家圍場在玉貴妃的帳外,他無意間看了玄洛一眼,雖是側面,但他只覺玄洛很像一個人,他再聯想到瑞親王所說的話不由的更加疑惑,上次他命高庸去寧遠侯府宣旨賜婚不過就是想讓高庸去看看那玄洛公子到底是何模樣,誰知高庸回來只略略形容了一番,當時他也沒太在意,直到他見了玄洛才疑雲頓起,昨兒晚上在如意離開正安殿之後,他又問了高庸,不想高庸竟說出了那樣一個事實,原來哲哲還生下了他的孩子,原本哲哲沒有假孕,高庸隱瞞他固然犯了欺君之罪,但他也無法責罰他,若非他,哲哲和他的孩子便沒了。

他的心裡應該是高興的,可又是那麼的酸楚,他怕是此生再也無法見到哲哲了,他的哲哲不是失蹤了而是在生下玄洛之後就中毒而死了,他此生的等待成了不可妄想的夢幻,而玄洛也中了血衣天蠶蠱,他本想問清如意一切,可昨晚如意要趕著去天牢,他也沒時間細問清楚,所以他命如意和他同乘了御輦,他看了看如意平靜的臉只問道:「如意,你是否有事瞞著朕?」

如意在來之前已人高庸處獲知皇帝已知道了玄洛之事,她抬眸看著皇上道:「皇上,臣女若有事相瞞,皇上可會責罰臣女?」

皇上若有所思道:「那要看什麼事?你能畫出《鳳落明月》就必然知道玄洛與綰妃之事,你你隱瞞朕,這當中的情由朕也能知道,只是你瞞朕瞞的好苦,待回去之後朕還是要罰你。」

如意立時跪了下來道:「臣女不是故意欺瞞皇上,只是玄洛之事,臣女也是不得已……」

皇上立時扶起她道:「如意,你趕緊起來說話,朕知道你有不得已處,就連高庸也有他的不得已處,但你們都不該瞞著朕,你不知道朕知道綰妃還留下一個孩子朕有多麼的歡喜和震驚,只可惜朕的綰妃是再回不來了,但朕想要彌補玄洛,他長這麼大,朕從未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你可懂得一個朕你可懂得朕為人父的心情,你可知道你們的不得已差點讓朕誤……」

皇上的話漸漸低了下去,就如那飄零的一脈樹葉,他曾經竟然想除掉玄洛,若不是阿胤,想來他早就下了手,可阿胤也瞞了他,他們都瞞住了他,他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有隱瞞的理由,所以他也不能怨怪誰,要怨只能怨自己無法保全他們母子,哲哲竟然死的那樣的慘,究竟是誰?是誰弄來了血衣天蠶蠱,他想著心內便一陣抽痛,連聲音里都帶著顫抖:「如意,你老實告訴朕,玄洛的血衣天蠶蠱可還有解?」

如意白凈的面寵上帶著一層濃重的憂色,她搖搖頭道:「臣女也不知道,臣女到現在也沒尋到解蠱毒的法子。」

皇帝微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眸底隱著重重憂慮,他的心思是複雜的,既然帶著某種欣喜和渴望,同時又是支離破碎的傷痛,他凝視如意片刻,聲音帶著稜角分明的震怒,雖然是極低沉的嗓音,卻是透著森冷寒意,恨聲道:「怕是知道玄洛身份的人遠不止你們幾個,在皇家圍場你和玄洛遭遇追殺,或許這些人想殺的不僅是你,還有玄洛,這人一日不除,朕心難安,朕倒從來不知身邊還隱匿著這樣的毒蛇。」

「臣女時常在想,給綰妃娘娘下毒和追殺玄洛的人或許就是同一個人,若這件事追溯到十六年前,後宮之中又有誰是恨毒了綰妃娘娘的?」

「當年朕拋棄後宮,只寵哲哲一人,怕是個個都恨毒了她。」皇上微眯了眯眸子,意態凄楚,只嘆道,「原是朕的寵愛害了哲哲。」

如意只在心內嘆息一聲,有微涼的風輕輕襲來,帶著樹木花草的淡薄清香,明黃車簾掀起一浪一浪的波紋,冷意無孔不入的襲入心底,愛的本身又有什麼錯,錯在一個男人擁有那麼多女人,皇宮便是一座最奢華的金籠,那裡鎖住多少女人的青春年華,那裡暗藏了多少血雨腥風,無休止的爭鬥,人和人之間相互算計,就連皇上,站在最高頂點的皇上,一樣也逃脫不了算計和被算計,想了想,她道:「皇上,往事已不可追,您不要太過傷心了。」

「如意……」他的聲音帶著無限希冀與鄭重,「朕將玄洛交給你了,能遇見你是他的福氣,亦是朕的福氣,朕相信你一定會找到解蠱的法子,一定能和他白頭偕老,朕和哲哲無法做到的事,朕希望你和玄洛能夠做到。」

他眸光驟然停留在半個虛空的點,點滴往昔湧上心頭,卻是無限感傷。

不多會,皇家儀仗便帶到霞隱寺,華蓋傘上綉著彩色龍鳳,黃緞綢,荷葉沿,迎風飄蕩,明覺大師帶著眾僧迎出寺外,在出了無情的事之後皇帝還能如此隆重的親來霞影寺禮佛還願,於霞影寺來說卻是無上榮光,皇帝禮完佛便由明覺大師親自引著去後面精舍休息,皇帝擺了擺手只命如意和高庸兩人跟著,出了精舍,走不多會便來到寺后一處古樹參天,青草綠地的幽靜之地,皇上的心莫名的卻有些緊張,天際間有雪白的雲朵肆意鋪陳天空,溫暖的陽光披灑在他身上,似染上了幾片淡白的輕羽。

未進院門,一縷悠揚的笛音響起,皇上放慢了腳步,聽著卻是《梅花引》,皇上心內一動,仿若看見曼天匝地捲起無數梅花,他竟然不忍心打擾這寧靜的哀傷了,連腳步也凝滯了下來,如意只跟著皇上身後靜靜的站著,一曲罷,皇上方才又邁開步子,院門並沒有關,皇上遙遙的只見羅漢松下坐著一個人,正悠閑的品茶看書,細碎的金色光影透過翠綠的羅漢松在他披散的發上落下點點光影,他身子微微一傾,腳步卻更加凝滯的走不動半點,腦海里的記憶在這一刻一點一點的翻回到過去,那凝結了對哲哲十六年的相思不斷的卻上心頭,他的嗓子幾乎是啞著的,從喉嚨口裡呼喚出兩個字:「玄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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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毒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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