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不如歸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
更遑論天子身後的女人們。
當初是意氣風發地入宮也好、為家族利益委屈自己的也罷,總歸是入了宮,成了一朝天子的女人。而今,新皇登基,舊帝退位,這些女人自然也得跟著退場。
只是沒想到這場戲幕拉攏得如此快。
還未享盡該得的榮華,還未掙得應有的富貴,就被一股腦兒打包趕離宮,出都城,隨著隆隆的馬車,行往北苑的大行宮。
若說這些女人心底沒一絲怨意,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想到此行是隨舊帝出宮頤養,又覺得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總比一輩子圈死在冷宮好吧?
「妹妹這是作甚?」
晏貴妃扶起直跪她身前的喬貴妃,佯嗔道:「你我姐妹一場,有什麼事儘管說,搞這種排場,是想讓我這個做姐姐的心頭犯怵嗎?」
喬貴妃淺淺一笑,隨著晏貴妃的攙扶,兩人在綉墩上坐了下來。
胞弟為她爭取到了「離開」的恩典,她是來告別的。
沒錯,她要離開了,離開行宮,離開皇家的範疇,去找她那個打出生就無緣得見的兒子。
想到十月懷胎誕下的兒子,喬貴妃低垂的眼瞼所覆蓋的眸底,閃過一抹光亮。
誰都以為她當初生下的是個「死胎」,包括趙氏皇族,包括喬家上下,甚至連一母同胞的弟弟都沒知會一聲,只因她不想讓兒子出生在勾心鬥角如同家常便飯的皇家,特別是在御花園偷聽到私會的六王爺和嵐妃之間的那席對話后,更是心頭惶惶。
她自己就這樣了,縱然這一切並非她所求,縱然心底深處,始終有個影子深刻其間,可入了宮就是皇上的人,哪怕必須在皇上駕崩后陪葬。她也只得認命。
但她不想讓孩子也生活在這樣一個冷情的環境里。
於是,那一日之後,她開始籌措,經過一番試探。再輔以恩威並施,讓身邊最親信的嬤嬤將平安順產的孩子偷送出宮,對外宣稱誕下的是死胎,這在民間都是非常忌諱的事,何況是皇家。趙睿臻果然連現身看下兒子都沒有,直接將她打入了冷宮。
原以為這輩子再無緣得見親生兒子,只希望嬤嬤安排的和樂人家,能讓兒平安健康地長大,卻沒料到,趙睿康會放趙睿臻一命。並將他送來了北苑行宮,連帶著她們這群妃嬪,也不需要陪葬或是老死宮中。胞弟更是為她求來了「離去」的恩典。
喬貴妃在心中長出一口氣,兒啊,再等等為娘。為娘馬上就能來找你了……
「妹妹?」晏貴妃見她遲遲不出聲,納悶地問:「妹妹可是有什麼心事?還是說,撥給妹妹使喚的那些個奴才給妹妹氣受了?」
「不,沒有。」喬貴妃抬起頭,淡笑著搖搖頭:「妹妹是來請罪的。」
晏貴妃一頓,聯想到數月前曾來行宮探望的喬世瀟,再聯想到這段時日以來。喬氏明顯開朗的心情,不由問:「可是宮裡來旨,恩准妹妹回娘家省親?」
也算是猜得**不離十了。不過,並非回娘家,而是去找兒子。
喬貴妃微微一笑,算是默認了晏貴妃的猜測。
「這是好事啊!妹妹何來請罪一說?哦。別不是妹妹覺得回家省親的日子,沒法侍奉皇上?這是多大的事兒啊,有姐姐在,儘管去吧。再說,皇上這陣子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除了前塵往事遺忘得一乾二淨……這樣也好,省得不小心提及相關事時,還得小心翼翼唯恐他發怒……」
是啊,這樣也好。忘卻了過去的恩怨,單單純純地安養天年,有晏氏、以及她為皇上誕下的兩個子嗣,在這北苑大行宮,日子也不至於寂寞……
北苑大行宮,面積不比皇宮小,搬進去后的妃嬪,也各住一處,如果不是約好,想在行宮裡隨處碰到,還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因此,喬貴妃得新皇恩典、離開行宮回娘家,除了她主動告知的晏氏外,其他人並不知情。連趙睿臻也是聽晏氏提及后,才知曉的。只不過忘卻了記憶里和這些妃嬪相處的模式,搬來行宮后,最常陪他左右的也是晏氏,因而對喬氏的印象並不深,知道后也就隨意點了點頭,便不再提及這個人。
反倒是住在行宮一隅靜嵐閣里的季寧嵐,聽到這則消息后的第一反應,便是:喬氏這一走,怕是不會回來了。
要是有的選擇,她也希望能離開這個牢籠般的地方……
每每思及自己這一生的坎坷命數,季寧嵐的心就會像針扎一樣刺痛。
以為自己是穿越女主,到頭來卻是為人作嫁的女配。
以為前世雖然短命,但至少活著的那段歲月,是幸運、幸福的,那人卻生生撕開她的心,告訴她,連前世短暫的幸福也是他刻意營造的假象……
不甘哪!
如果季寧歌並非穿越,她還能自我寬慰——穿越女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如今流行的是本土女逆襲。
可偏偏,季寧歌也是穿越的,不同於她的厄運不斷,季寧歌是遇難呈祥、反逆為順,就連發生在北關的那麼大一件事,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闕家氣數已盡時,她卻來了個釜底抽薪、金蟬脫殼,還打著什麼「神鵰大俠」的旗幟,去北關救下了危在旦夕的闕聿宸及所剩的闕家軍。
「神鵰大俠……」
呵!也就只有這個時代的人會相信。
「是金手指吧!」
要說不妒忌是不可能的,可人家的命就是比她好,妒忌也無濟於事。
只能求下輩子了……
如果還有機會穿越重生的話,希望老天爺不要再戲弄她,讓她真真正正擁有一段擁有女主光環的人生吧!
「主子,小路子說,皇上來行宮了。」隨她出宮伺候的宮女彩霞進來稟道。
彩霞是知道她和趙睿康之間那段不倫之戀的。也知道她當初小產,並非外人以為的不小心跌跤導致滑胎,而是趙睿康背後那幾個拈酸吃醋的妾室有心設計的。
所以,身邊伺候的這些人里,只有彩霞是出自真心地心疼她所受的身心折磨。
可是,告訴她那個人來行宮了又有什麼意義?
以為她還會像以往那樣,一聽到他的消息,就會開心雀躍嗎?
季寧嵐笑倒在錦榻上:「彩霞,同你說過很多遍了,他……同我沒關係了……永遠都不會再有什麼關係了……」
唯一有牽絆的孩子都小產了,她不認為此生此世還會和他有什麼牽連。
他心愿得償,坐上了那個位子,而她呢?傾盡一切,得到了什麼?
說要讓闕聿宸和季寧歌嘗到苦果、爬到她跟前來道歉求饒的,他們嘗到了嗎?
嘗到的怕是自己吧……
伸手抹了抹逐漸沁涼的臉,卻抹到一片濕漉。
「主子……」彩霞看她這個樣子,哽咽地勸道:「主子還年輕,日後還是有機會的……」
「機會?」誰來給她?
她對趙睿臻無愛。失去記憶的趙睿臻也不會來愛她。
她對趙睿康……
驀地,季寧嵐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啟口「不愛」兩個字。莫非,對他,她動心了嗎?
不!她驚惶地圈住自己的雙臂,不可能!她和那個人,一直都只是交易關係,怎麼可能會愛上他?要說恨才是真的!
要不是他拿藥物控制自己、逼自己入宮、逼和他合作,她怎會困在這一方寂寞的天地里?哪怕只是嫁個小門效,也比在這裡自由。
她不愛他!不愛他!一點都不愛他!他連著設計了自己兩世,除非她腦袋開洞了才會愛他!
可為什麼,越強調不愛,心裡卻越痛……
「皇上駕到!」
「奴婢恭迎皇上!」
「皇上金安!」
耳畔依稀傳來耳熟能詳的請安聲,接著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衣袍輕擦聲,下一秒,她身邊好似站了一個人。
「求皇上恕罪,嵐主子身體抱恙,奴婢還未來得及……」
彩霞在替她求情,而她真的是一絲氣力都無,眼神迷離,連來人的容顏都瞧不清。
「都退下!」
「……是。」
不一會兒,室內陷入靜默,安靜到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
季寧嵐才一點點地恢復清明。
「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趙睿康皺皺眉,袍擺一掀,在她床沿坐了下來。
「你……還來找我來做什麼……」
沒用敬稱,沒有謙語,生硬的「你」、「我」兩字,就這麼脫口而出。
出口的一瞬,她有些後悔,可轉念一想,都到這個地步了,再慘也不過是個「死」字,索性別過頭,看都不想看他,這樣的舉動,反倒帶著一股子賭氣的意味。
「膽兒肥了?」趙睿康扳過她的臉,用力捏了捏她的臉頰。臉上卻沒一絲怒意。
「怎麼?連看都不想看朕了?枉朕特地過來看你。」
「皇上這話過了,這點自知之明,婢妾還是有的。有什麼目的,皇上就直說吧,若是擔心婢妾將您做過的那些腌舎事宣揚出去,那就賜婢妾毒酒吧。」
有別於最初的尊卑不分,這會兒的她,一口一個婢妾,卻聽得趙睿康煩躁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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