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珠記(二)
第四章鎮園之寶
傍晚,程皓宇和沈一白在沈園最高的留雲閣看日落。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程皓宇看著沈一白的側影發獃,她根本就不了解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卻是他的丈夫!不錯,他是個不錯的男人,他很討人喜歡,然而在他討人喜歡的外表下,究竟藏著怎樣的心?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很快樂,卻沒有心靈交際的熾熱……
「你有心事。」沈一白把他的小妻子摟在懷裡。
「你不是也有心事。」程皓宇在心裡嘀咕著,手卻輕輕撫沈一白的胸口:「我在想,怎麼樣才能剖開你的心肺。」
「你好毒。想謀殺親夫嗎?」
「去你的。」程皓宇一笑,突又道,「險些忘了。你見過真的九轉靈珠吧?」
沈一白道:「九轉靈珠藏在沉月樓,由三大長老鎮守,藏珠匣上有四個鎖,鑰匙由我、仲白、阮秋和劉楓分別掌管,當然不是輕易見得的。」
「那,豈不是……」程皓宇微覺失望。
「你運氣好。一年之前,我發現了個秘道,可以繞過三大長老直接通往沉月樓,如果你想去看看藏珠匣,我可以帶你去。」
「不好罷。如果給人發現……」
「來吧。一切有我,怕什麼!」沈一白強拉著她道,「你猜秘道在哪?」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她隨口應著,心裡卻想:「你這樣問我,一定是就在此地了。」
沈一白一笑,走到留雲閣最底層的屋角,將一塊青石一揭,頓時露出個黑黑的洞穴來:「傻丫頭,我這樣說,當然就在此地。----你怕不怕?」
程皓宇覺得他很奇怪,她以為早上她隨便說說,他也是隨便應應。她再提要求,他自然會拒絕,要辦成此事,少不還得耗些功夫。
但他的表現卻比她還要興奮,難道他一點都不在乎作為鎮園之寶的九轉靈珠,或者是他對她實在太過信任?
然而洞口一現,她就騎虎難下了,她在心中默記石塊的方位,口裡笑道:「笑話,我是母夜叉我怕誰啊!」
兩個嬉嬉哈哈笑著,屈身進了那洞。沈一白將石板扳回原位,洞穴里頓時不見一點光亮。程皓宇有點害怕,叫道:「一白,你別丟下我!」沈一白把她整個人摟著,輕聲道:「這樣不怕了吧?」
程皓宇微覺放心。而沈一白卻沒多說什麼,慢慢摸索前行。
那是個七拐八彎的地道,先是直行,後來由左上個坡,又向左轉,只行了數步便向右直行。不多久,再次左轉走上三丈,轉了個彎,這一次是個長長的下坡彎道。
一直走到盡頭,沈一白停住腳步,說道:「到了,這上面就是放九轉靈珠的密室。」
程皓宇感到沈一白的臂彎突然緊了一下,這句話也說得冷冰冰的、沒半點剛才的興奮,不自禁地生出一絲擔憂:「我看,還是算了吧。」
沈一白在暗中詭異一笑:「已經到了這,你不會又想回去吧?你不是這樣的人,皓皓,我也不是。」
不等程皓宇回答,沈一白放開她的手向上一托,推開頭頂青石,摟著程皓宇跳了上去。隨即划亮火摺子。暗暗的光芒照在牆壁上,幽幽的。
這是個三丈見方的小房間,正中的石桌上堆滿了鮮花,鮮艷、和暖的色調在此時的境地里反而顯得怪異。
程皓宇用懷疑的目光看向沈一白,那是在問:這些鮮花,是你采來的么?沈一白點點頭,牽著程皓宇走近石桌。
程皓宇這才發現,鮮花當中,正是藏珠匣。
「可惜我一個人開不了鎖。」沈一白輕嘆道,「只能讓你失望了。」
程皓宇暗地裡將牙一咬,笑了笑道:「你給了我一個驚喜,我也要給你一個驚喜。」她說著,從懷裡拿出貼身所藏的那把鑰匙。
沈一白眼前一亮:「能開天下鎖的萬用鑰匙!你從何而來?」
程皓宇一笑:「山人自有妙計。你來開吧,我怕匣子里有機關。」
沈一白也不再問下去,接過來開鎖。
藏珠匣並沒有機關,才開出一條縫,立時有一線奇光綻出來。程皓宇忙將盒子蓋好:「我已經見過了。把它鎖起來,我們快走罷。」
沈一白一怔:「為什麼,你還沒看清呢!」
程皓宇道:「九轉靈珠是你們家的寶物,我哪有福份正視,沾它一些些光就夠了。沒得自折福壽。」
沈一白還想堅持,程皓宇已放下臉:「何必呢,我只是好奇九轉靈珠的傳說到底是真是假,現在它分明身在匣中,既然已經有解了,多呆無益。」
沈一白點點頭,默然將藏珠匣鎖回。
程皓宇又道:「把那些花兒帶走好了。萬一以後有人查到這來,發現這些痕迹,我們可脫不了干係。」
這晚兩人的話都很少。程皓宇睡得猶不安穩,中夜時從噩夢中驚醒,向沈一白身邊靠去,不料卻摸了個空。
她起身披衣想出去看看。便在此時,窗外一個白影一晃而過。她的心突突地幾乎要蹦出來,連忙穿好衣服,悄悄出了門。
向著白影逝去的方向而去。沒追到那白影,卻遠遠看見沈仲白和他的那幫兄弟在水邊燃了一堆火在鬧。猛然間,有一種寂寞襲上心頭,想過去,然才走兩步,卻又住了。
其實沈仲白也瞧見她了,拋下眾人趕過來,她又人影不見。他只得獃獃立了會,旁邊樹叢「嚓」地一響,一個白色的影子如幽靈一般掠過。他吃了一驚,叫道:「程姑娘你在哪!」轉到樹叢里,發現程皓宇獨個兒傻站,忙道:「程姑娘沒事吧?剛才有沒看見那個人,就是那天晚上襲擊我們的……」
程皓宇道:「什麼人?沒有啊。我睡不著,自己出來走走。」
沈仲白明知她在說謊,卻不挑破,只道:「我……程姑娘你……」
程皓宇微笑道:「你做什麼老是吞吞吐吐的,有什麼就說罷。我又不怪你。」
沈仲白搔搔頭,慚愧地道:「我就這樣。阮姐姐老是笑我是結巴鬼、鼻涕蟲,她把我和大哥比,我……」
「誰要你和他比?他有他的長處,你也有你的長處。」
「我……我也有長處啊?」
「當然啦。至少,你說的話每句都可以信,可是一白……」
「程姑娘,大哥不會騙你的,他是好人。」
「但願……但願如此。」程皓宇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錦包,又道:「你幫我好好保存這個東西,好么?」
沈仲白接過來,觸手間卻是一把鑰匙。他不便多問,說道:「不早了。你回去吧。不然大哥會擔心你的。」
「嗯。」
「那我也走了。」沈仲白轉身要走。
「仲白!」
他回過頭來,卻發現她滿臉是淚,頓時慌了手腳。
程皓宇用手捂住臉,淚水止不住往下流:「仲白……我……我好害怕,好害怕……你別走,陪陪我,陪陪我……」
沈仲白不知所措。她奔過來,扒在他肩頭失聲痛哭。他想扶住她,卻生怕碰了她就是褻瀆,動也不敢動,就覺得她的頭髮,她的珍珠耳環都發出一種淡淡的光輝。
程皓宇哭了好一會方才收住淚,垂頭道:「對不起……我……我回去了。」
「程姑娘。」沈仲白忍不住道:「你別害怕。誰要是傷害你,我和大哥都不會放過他。你別這樣,別這樣好嗎?」
程皓宇低聲道:「仲白,謝謝你。」
「如果你覺得不開心,或者沒人陪你。我……我可以陪你……」
程皓宇點點頭。
半晌,沈仲白又道:「你放心,今晚的事,我不會對人說。」
兩人默立著,直到沈仲白說:「你回去吧。」
「我回去了。」
「再見。」
「再見……」程皓宇生怕自己又要流淚,轉身就跑。跑回屋裡,沈一白竟已等著她了。看著她的淚痕,驚道:「皓皓,你去了哪?發生什麼事了?」
程皓宇嘴一裂,幾乎又要哭泣:「我……我夢見阿爹了。我夢見他滿身是血……」
沈一白擁她入懷,低聲安慰:「他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程皓宇微一掙扎,就不再抵抗,她知道自己從來都抵抗不了他那種令人窒息的溫柔。可是溫柔後面的你是怎樣的呢,一白?
第五章留雲鬼影
過了幾日,沈一白有事出去,留下程皓宇窮極無聊。偏巧沈仲白來尋一白,見只有她在,臉已先紅了:「程姑娘,大哥他……不在?」
程皓宇一笑,學他道:「大哥他……不在?阮姑娘真沒說錯,你這結巴鬼!」
沈仲白更窘,結巴得越發厲害:「我我我……」
程皓宇輕笑道:「我我我你你你的,有事么?」
沈仲白道:「阿勝的爹過世了,我想以後他來和我住。」
程皓宇瞧著他,半日方道:「你是二公子,這種小事可以做主,不用來問他的。」
「可是大哥當家,我總得徵得他的同意才成。」
程皓宇無可奈何地笑了:「如果他事事都管,不忙死才怪。仲白,你為什麼總是對自己沒信心呢?你行的,否則那些小兄弟也不會聽你的。」
沈仲白不好意思地笑道:「他們,他們都是些孩子……」
「木魚腦子。真說不通你。」程皓宇賭氣道,「沒事還不走?」
沈仲白道:「哦。」
程皓宇本待不理他,看他真的轉身,卻又叫住:「仲白!」
沈仲白忙回過身:「程姑娘。」
「我是母夜叉嗎?你都不想多陪我一會?」
「不是不是,你怎麼會是母……母……」
程皓宇不覺一笑。
沈仲白想了想,從懷裡取出一物,飛快地道:「我……我前兩天我去慈航庵求了這個,人家說,那裡的菩薩最靈了。她一定會保佑你平平安安的,你……別再覺得……害怕了。」
程皓宇接過來,卻是一個平安符,猶自帶著他的體溫。她心中好生感激,一時說不出話來,慢慢地低頭下去。
沈仲白問道:「那……我走了?」
「別----」程皓宇臉上微紅,「你陪我,我們走走好嗎?」
「好啊。」
兩人出了門。一路走,沈仲白一路說著他和他的「小兄弟」。程皓宇禁不住嘆道:「你對他們那麼好,也難怪他們感激你。」
「我用不著他們的感激。」沈仲白憋足了勁道,「他們都和我一樣。從小就沒爹沒娘,給人看不起。我自己難受,可不願他們也和我一樣一事無成。」
程皓宇停下腳步,說道:「仲白,你心腸這麼好。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俠,還會娶天下最好的女孩子為妻。」
沈仲白道:「我才不想做什麼大俠。但頂天立地、問心無愧卻一定要做到;我也不用天下最好的女孩子為妻,只要她……她有你一半的好,就夠了。」
程皓宇低聲道:「我有什麼好的?」
說話間已到留雲閣。程皓宇信步進去,一顆心直跳。有誰知道,這留雲閣的地底下,竟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程皓宇一下找到那塊青石,特地盯了一眼,收回目光時,卻發現邊上一個上了鎖的屋子,她好奇問道:「仲白,這門怎麼鎖著?」
沈仲白忙阻止她:「那裡鬧鬼,你別靠近!」
「鬧鬼?!」
「是啊。半年前,有人僕人看見屋裡有白影晃來晃去,還聽見掘地的聲音。阮姐姐開始時不相信,還去守了一夜,結果被嚇得不行,病了一場。大哥就下令封了這個屋子……程姑娘?」
程皓宇蹦上一級台階,回頭笑道:「仲白。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沈仲白臉一紅:「我……我……」
程皓宇輕輕笑道:「結巴鬼,你真笨!因為我是你大嫂嘛,對不對?」她在台階上蹦啊跳啊的,跳到拐角,向沈仲白招招手:「快上來!」
沈仲白雲里霧裡的,傻傻和她上樓,冷不防她伸出手臂攔住:「不許動!」
沈仲白嚇了一跳,卻見她在台階上坐下,指指身邊:「坐這裡。」他依言坐下。程皓宇伸了個懶腰,說道:「你給我說你們兄弟倆小時的事罷。」
「哦。」沈仲白應聲道,「小的時候?小的時候大哥就對我可好了。但大娘不喜歡我,爹也不喜歡我。大娘就是大哥的娘親……」
「爹就是大哥的爹爹,你就是大哥的弟弟對不對?」
沈仲白自己也覺好笑,續道:「你別笑我。……大哥真的對我很好,有時大娘和爹罵我,他都會幫我說話。
程姑娘,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也好笑。大娘和爹過世以後,我少了人罵,居然會感到寂寞。所幸的是大哥要我參與沈園的事務后,又多了兩個不太喜歡我的人。
不過不要緊,我會努力的。在世界上,不可能每個人都喜歡你,我更不討人喜歡,但這反而會促進我,我決不能泄氣!程姑娘,你說是不是?程姑娘?」
不知何時,程皓宇枕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他不敢動,生怕驚醒了她,心中暗暗地祈求時間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彷彿過了幾個世紀,也彷彿只有一瞬,兩個人影輕飄飄地進了留雲閣。沈仲白的心也幾乎要跳出胸膛:那是沈一白和阮秋!他們邊走邊爭執。
「秋兒,你要我怎麼樣才不怪我?」
「我沒怪你。」阮秋冷冷地道,「我何嘗敢怪你?」
「你這不分明是在怪我嗎?」
「好。」阮秋凄然一笑,「你真的要問,我就和你說清楚。」
「啪」的一響,阮秋在沈一白的臉頰上打了一掌:「這一下是為我自己打的。你不愛我,就不要對我好得那樣曖昧,留太多幻想給我!」往沈一白另半臉又是一下:「這下是為她打的。你若愛我,就不該娶她進門!你說,你倒說個明白給我!」
「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若你都不明白我,我無話可說。」
沈仲白突然覺得手臂被一雙小手抓緊,原來程皓宇已醒。他見她臉色發青,心中擔憂,起身想阻止他二人往下說,卻被程皓宇拉住,緩緩搖了搖頭。
阮秋靜默著,半晌道:「你這話我當真不明白。」
「秋兒,至少你要清楚,你在我這兒,」沈一白指指他的心,「是有一席之地的。我喜歡你,否則也不會把你阮秋視為知己!」
「這又算是什麼!你不也喜歡她?」
「那傻丫頭和你不一樣……」
「但你還是喜歡她不是嗎?」見沈一白默認了,阮秋又續道,「你不覺得自己太過貪心嗎?你喜歡我也喜歡她,你是不是想有一天我可以和她兩女共事一夫?!----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我今天就告訴你:不可能。即使她同意我也不會同意。你以為我可以忍受把自己的丈夫分一半與他人嗎?那我寧可什麼也不要。」
沈一白臉色陰暗,一張臉毫無表情。
阮秋繼道:「話我已經說到這份上,在你作出最終的選擇前,我阮秋只是你的朋友你的助手,而絕不會是其他。」
「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沒有放不放得下的問題,只有要不要放的心理。是我,還是她?」
「你真要出這種難題給我?」
「這很難嗎?也許你我本來就只適合作朋友,若非當初一步走錯,也不會有今日的尷尬!----一白,我們不能再錯了。你的計劃就要實行,你到了非選不可的時候……」
「如果有一天,我什麼都沒了,你會不會在我身邊?」
阮秋幽幽一笑:「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正說著,一個僕人匆匆來報:「公子,阮姑娘,樓盡香樓姑娘到。」
沈一白皺眉道:「她來做什麼?」
阮秋冷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並肩出了留雲閣。
第六章各懷心思
沈仲白沒來得及開口,程皓宇便將手一擺:「你什麼都不用說,我要去會那個討厭的樓盡香!」她下到底層,發現沈仲白還傻站著,不覺笑道:「謝謝你陪我那麼久----我已經好幾天沒睡過好覺了!」
沈仲白擔心地看著她,不如何安慰。
「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用安慰我。我才不為這種小事發愁!」話是這麼說,但懷疑與失意還是顯在眼底。
沈仲白道:「我明白。慈航庵的菩薩最靈了,她會保佑你的!」
程皓宇笑著說:「不錯,她一定會保佑我……仲白,我勇敢嗎?」
「那當然,你是天底下最最勇敢的女孩子!」
「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也要勇敢!」
「我會的。」
他們彷彿都感到了山雨欲來的鬱悶,在互相鼓勵的同時,有一種難以言表的不舍。
「我不會哭的,我要讓那個樓盡香灰頭土臉!」
「還要讓她灰溜溜夾著尾巴滾出沈園!」
程皓宇忍不住笑了:「仲白你也會說笑?!----我真得走了。」
「嗯。」
「那我去了。」
「再見。」
「再見……明天見,好嗎?」
「好。」
程皓宇終於離開,只留下沈仲白呆立著,扛著一肩的眼淚和一肩的香氣……
…………
程皓宇剛在客廳門口出現,沈一白立馬迎上前來,手很自然地放在她腰間,低聲笑問:「我找了你半日,你倒來得正巧。這女人沒你我還真擺不平!」
程皓宇一笑,也低聲道:「母夜叉不發威,靠你靠得住嗎?」她不容沈一白有反應的空隙,猛地摟了他的頭頸高聲道:「你好啊,這半天人影兒不見,可是偷雞摸狗去了!」
沈一白陪笑道:「皓皓,我今天有正事……」
程皓宇冷笑道:「正事?----原來會舊情人就是你的正事?沈一白,我算是領教你了!」
樓盡香在一邊鄙視一笑,對著阮秋道:「阮姑娘,你們家公子是怎麼了?我還以為他就算要成親也娶像你阮姑娘這樣又有禮又有才幹的女子,想不到……」
阮秋淡淡笑著,她看到程皓宇已氣勢洶洶的三步並作兩步,手指頭幾乎要戳到樓盡香臉上:「我粗俗又怎麼樣?反正一白是娶了我,你說他沒眼光,那你對一個沒眼光的男人窮追不捨,那不是更沒水準!」
樓盡香冷哼道:「好馬也有失了前蹄的時候。」
「哦,那你是說一白該娶的人是你了?」
樓盡香臉上微紅,倒也不敢就認了,撇開程皓宇道:「村野女子,沒得污了我的耳朵!一白,我……」
程皓宇截住她:「你算什麼東西,當我的面叫我丈夫叫得這麼親熱,你不會是想作我家相公的小妾吧?告訴你,你就算真要做二房,也還得先給姑娘我端三個月的洗腳水!」
樓盡香氣結,然而還未發作,突然忍了下來,換作一副笑臉:「沈大嫂說笑了,我從認識一白時就是這麼叫他的。」
程皓宇冷冷道:「現在他是我的丈夫,如果你真要和他親近,那也得等我和他分開了以後!在這之前,你只能叫沈公子!」
樓盡香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沈大嫂,你不要逼人太甚,有的時候,人被逼急了是會說錯話的。」
程皓宇一凜:「我並沒有逼誰。姑娘是聰明人,也不見得會說錯話。」
「還是剛才那句話,好馬也有失前蹄的時候。就是你沈大嫂,也不免有說錯話,做錯事的時候,沈大嫂,你說呢?」
程皓宇怒極反笑:「姑娘說得也是。----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沈園可不是那些小家子氣的地方,樓姑娘若有什麼需幫忙的,但說無妨。」
樓盡香福了一福:「多謝大嫂。這一回,盡香倒真有事相求。」
沈一白道:「請說。」
「我把鳳棲樓關了。」
沈、程、阮都吃了一驚。程皓宇更是在心裡嘀咕:「鳳棲樓怎麼不出鳳凰,倒出了頭落湯雞!」阮秋隱約猜到她的來意,和沈一白遞了個眼色。沈一白便道:「你這又何苦來著?」
樓盡香幽幽道:「經營了這許久,我也累了。不想再這樣下去……」
程皓宇暗叫不好:「糟了,落湯雞要雞占鵲巢!」果然,樓盡香接著說:「我現下也不知去哪好,只能求兩位收留。(程皓宇偷偷捏了沈一白一把。沈一白滿臉無辜:「老婆,這不關我的事!」)我不要多,只一個房間就成……」她瞥了程皓宇一眼,「剩下的,就是一把鑰匙的事了。」
沈一白沉吟未答,程皓宇身子微微一晃,不冷不熱地道:「原來樓姑娘無所歸處……倒是可憐。承蒙賞臉看得起沈園,又與相公是舊識……」她看了沈一白一眼,說道:「相公做主吧。」
沈一白道:「這……」
程皓宇悻悻道:「這事我不管了!反正沈園有的是地方!我倦得很。一白,阮姑娘你們就代我招待樓姑娘。我先去了。」也不等人回答,便走了。
遠遠地聽見樓盡香嬌媚的聲音道:「那我這廂先謝過了。」
…………
夜來沈一白很遲才回房。
程皓宇坐在黑暗中,痴痴望著窗外。他一陣心疼,輕輕為她披上披風。程皓宇將那披風甩到地上:「你不用討好我,算我看錯你啦!」
沈一白道:「皓皓,我根本討厭那個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果你不是因為討厭那個女人,你就會娶她做小老婆了,是不是?」
「你說什麼啊?」沈一白心暗想,「這小女子的醋勁可真大!」
程皓宇一邊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我不哭我絕不哭,一邊道:「我好睏我睡了。」
沈一白的笑容凍在臉上:「皓皓,今天你有許多話我都聽不明白。」
「你以為你說的話我都明白嗎?」程皓宇使勁閉眼,想關住滿眶的眼淚,卻又從眼角泄露了心軟的天機,只好把頭埋在沈一白懷裡:「你不懂我、我不懂你,我們為什麼還要在一起!有必要嗎?有嗎?……」
「皓皓。」沈一白摟住她的肩膀,「你別這樣對我,好么?」
程皓宇的淚水開始肆虐:「我也想好好愛你的,但是不行,我怎麼努力都不行。我……我見到你就害怕,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我不想這樣,如果我們兩個人都覺得勉強,為什麼我們還要繼續下去……我……我不能……你在我身邊,但卻是虛的空的,我一點也抓不住你……我害怕,你明白嗎?」
「不怕。別怕我……」沈一白喃喃地道。
程皓宇哭個不停。她有許許多多的問題想要他解釋,但卻不願主動問他;她也有許許多多的想法,不知如何說予他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什麼都沒了,你會不會在我身邊?」忍不住又問了她問過阮秋的同一個問題。
「我……我不知道啊!」程皓宇回答。她已經對他們的未來毫無信心了。
第七章靈珠有失
沈一白走了,是和阮秋一塊走的。
沈園在武林中算不得叱吒風雲,卻也不是閑散幫派,常有些江湖紛爭,需要沈園出面處理。
明知道沈一白和阮秋是去辦公事,一想到他們之間的曖||昧情形,程皓宇還是十分不高興。
現在,她便坐在水邊石上,暗自生氣。
忽地,「卟、卟、卟、卟。」身後一塊石子在水面上連彈了幾下,直到對岸。
程皓宇一回頭,正見沈仲白不安地看著自己。她輕笑道:「你怎麼了?愁眉苦臉的,有事兒對我說吧?」
沈仲白遲疑道:「程姑娘,我……」
「你說罷,我不生氣的。」
沈仲白深深吸了口氣:「是這樣的。江湖上有個號稱『雪雕』的人,宣稱要開什麼『九龍會』,展示一塊名叫『九龍玉』的寶物,而據見過『九龍玉』的人說,那『九龍玉』和傳說中我們家傳的九轉靈珠一模一樣……」
傳說中的九轉靈珠是一個直徑一寸的玉珠,晶瑩得幾近透明,對著太陽或強光,能看到其中隱隱有九條龍盤旋;而在暗處,則能發出奇異寶光。
??最重要的,它是沈園的祥瑞之物,自有沈園,便有它;三十餘年前,沈園式微,就是因為靈珠有失,後來多虧當時的沈園主人將它找回,沈園這才慢慢恢復了元氣。
?有此微妙往事在前,九轉靈珠有失,就算只是個傳聞,都會令沈園上下震動,令江湖嘩然。因為,雪雕此舉,無異於向沈園宣戰!
程皓宇倒抽了一口冷氣:「仲白,你究竟想問我什麼?」
沈仲白道:「那天……那天大哥說要帶程姑娘去看靈珠,你們……」
「原來你那天叫一白留下來,就是為了要勸他別讓我去,對么?」
「程姑娘……」
「不錯他帶我去了。」
沈仲白問:「九轉靈珠,仍在其中?」
程皓宇眉頭一挑,正待回答,沈仲白接著道:「我知道這麼問你不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說話之間,劉楓和樓盡香出現了,發話的是劉楓,「二公子問得正好!」
沈仲白滿臉漲得通紅,怒道:「我不是說過,我問她,你們為什麼偷偷跟著我!你們真真……」他氣極了,根本接不下去。
樓盡香嘆道:「二公子,茲事體大。否則我也不會以一個外人的身份,管你們沈園的家事。」
程皓宇冷冷道:「有話快說,不用拐彎抹角的,姑娘可沒空和你們磨洋工!」
樓盡香一副憐憫之相:「沈大嫂,盡香在這裡得罪了。但,據我所知,大嫂不會不認識『雪雕』其人吧?」
程皓宇心中一顫,已知這些人的來意,但她無意辯解,只道:「不錯。」
樓盡香道:「在大嫂成親前夜,我曾和大嫂開過一個小小玩笑,大嫂記得否?」
程皓宇不理她,怔怔地看著水面。
「但我還未來得及和大嫂說話,大嫂便被一個白衣人搶走了。這個人,就是『雪雕』,是也不是?」
程皓宇還是懶得理她,對著沈仲白擔憂的眼光一笑,以示無他。
樓盡香冷笑道:「那時我覺得奇怪,就偷偷跟去。」
劉楓道:「樓姑娘輕功獨步武林,想來定有發現。」
「劉叔叔過獎了,我因為忌著雪雕武藝高強,不敢太過靠近,但隱約聽見雪雕曾經提及九轉靈珠,隨後,又給了這位沈大嫂一件事物……」
劉楓目光如電,逼視程皓宇:「那是什麼事物?」
程皓宇突地古怪一笑:「那天晚上月光很好,樓姑娘又見多知廣,當然認得那是一把能開天下鎖的萬用鑰匙!」
劉楓、樓盡香皆感意外,只聽她續道:「一白偷偷帶我去看九轉靈珠,那是不錯,而我也曾以此鑰匙開了藏珠匣,見過九轉靈珠。因此雪雕手中的『九龍玉』絕不是九轉靈珠,就算像,也是仿製的。」
劉楓道:「第一次大公子帶你去,第二次呢!」
沈仲白道:「劉叔叔,不會有第二次的。因為當晚,程姑娘就把鑰匙交給了我。」
劉楓道:「她幾時給你的?」
「子時時分。」
「那麼她觀珠之時,又是什麼時辰?」
程皓宇凄然一笑:「不用多說了。我是傍晚去的。從傍晚到子時,我有很多時間,即使不是我自己去,我也可以趁一白不注意,把地圖和鑰匙交給雪雕,之後,再拿回鑰匙給仲白,推脫責任。」
樓盡香滿目哀惜:「沈大嫂真是有大家風範。」
沈仲白卻不相信:「不可能,程姑娘絕不是這樣的人!」
程皓宇平靜地道:「仲白,我很感謝你。可是,可是現在我沒有證據,根本脫不了干係啊!一白不在家,你就是沈園的主人,你應該把我關起來。」
沈仲白搖頭:「這事與你無關,為什麼要你來承受?」
「樓姑娘說得不錯,茲事體大,不得不為之。再說你關住我,不是在害我,是為我好。我不會武功,你把我關起來,以後事態再有什麼發展,都真的與我無關了。」
樓盡香覺得不甘心,劉楓卻在心中打了個嗝噔:「這女子很不簡單,究竟是不是她呢?如果真是她,不至於這樣漏洞百出吧?-----我還是看看我們這二主兒懂不懂處理罷……」
沈仲白想了一想,道:「好。我就把你關起來,就在此地!我派小七來,除了我,誰也不準私自見你!」
他轉向樓盡香:「樓姑娘,謝謝你把這些事說出來,給我們很有用的線索。但是,以後的事,自當我們沈園自行處理,姑娘不必費心,就請回吧。」
又對劉楓道:「劉叔叔,我們到前廳商議!」
但他們也沒能商議得出什麼來,畢竟,他們能知道的太少。因此,沈仲白還是決定來問程皓宇。
程皓宇顯得很憔悴,然而見到他,還是笑了:「仲白,那隻落湯雞真厲害呢!」
「落湯雞?」沈仲白一怔。
「是啊。她本來只想用我和雪雕的事逼我就範,讓一白娶她作小老婆,這下可好,她乾脆要借題發揮,取而代之了!」
「你……你一點也不生氣,不擔心嗎?」
「我就算生氣,就算擔心,會有用嗎?仲白,你不是說,做人只要頂天立地、問心無愧就成了?我也是這麼想的。」
「大哥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我,我怕自己不成!」
「不會的。他不回來更好,你正好試試自己能不能處理好這件事!----你該問我和雪雕的關係了。」
「你願意說,自然會說給我聽。但你不願說,我也不能強迫你呀!」
「不對。我是會和你說,但那是因為我是『我』!以後你會遇到很多不是『我』,不會那麼老實的人,你怎麼辦?」
沈仲白笑了,仍然沒說什麼。
程皓宇無可奈何地道:「我真拿你沒法子!……我從來不和江湖上的人打交道。是雪雕找到我的,他要我設法讓一白帶我去看九轉靈珠,交換條件是阿爹的消息。你知道,阿爹對我很重要,但他現在音訊全無,我當然很掛心,況且,他的要求只是觀珠而非盜珠,我覺得我做得到,因此便應允了。」
「程姑娘,你阿爹還好吧?」
「他還是沒告訴我,大約……他也不知道,是在騙我的吧?」
「程姑娘……你是怕給大哥惹麻煩,因此沒和雪雕交換信息,當然也沒能得知程老伯的下落吧?」
程皓宇心裡一暖,頓覺自己對沈一白的苦心還有人能懂,實在是件難得的事:「仲白,他……他終究是我丈夫。那天,他的一舉一動都透著古怪。我總是覺得似乎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心裡很不舒服。但那是什麼事呢……」
她把頭夾在雙臂間,「我想不出……我只覺得那是一件我無法接受的事!」
「你……你別這樣。你有平安符,一定沒事的!」
程皓宇淡淡一笑:「但願如此吧。----對了,仲白,其實你有萬用鑰匙在手,完全可以開箱驗珠的呀!」
「不成。要開寶箱,必須掌握鑰匙的四人中有三人同意。但現在大哥和阮姑娘都不在,我們是無法驗珠的。」
「我們可以偷偷的去,像我和一白……」
沈仲白正色道:「還是不成。這件事太大了,萬一再出差錯,誰都沒法擔當!程姑娘,我不是怪你和大哥,但是……」
「我明白。有的事情,是得講原則的。所以,所以我才會覺得一白不對勁,他本不該輕易帶我觀珠,他本應該知道後果的嚴重性!」
「程姑娘,你別想得太多。我相信假的真不了,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
程皓宇嘆了口氣:「仲白。我不知怎麼謝你才好了。」
沈仲白道:「你不用謝我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程皓宇點點頭:「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出了這麼大的事,一白一定會儘快趕回來的吧?到時候,就會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