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麻雀嶺歸來
這一條校東小道逶迤漫長,兩側大樹綠蔭如蓋,夕陽的金色透過了密密的枝葉,零零散散地落到一行人的肩頭。
打頭是三位女生,蘇湄、劉妍和蔡采,身後有七、八位男生跟著。他們這群人都是蘇湄大學時的同班,剛剛從麻雀嶺的一家小酒館出來,理由是歡迎蘇湄回校,由黃崇做東,大家小聚一番。
麻雀嶺是條小小的街道,開著數十家低檔的鋪子,與校門只隔了一條街,專作學校里學生的生意。
它原本不是叫這個名字的。不過,不知從何時開始,學生就開始叫這裡麻雀嶺了,於是這三字就成了這個地方的正式名稱。
三字中「麻雀」容易理解,乃是小而全之意。只是這地方乃是一塊平地,地表連一絲起伏都無,這「嶺」字的來由卻是讓人費解。或許,即便是最便宜的小店,但在一些清貧的學子們看來也是有點高不可攀,這也可能是稱之為「嶺」的緣故吧。
大學四年,蘇湄不知道和這些人去過多少次麻雀嶺。那個時候的人更多,更加的熱鬧,人也更年少,意氣來了的時候,就沿途有人鼓著破喉嚨唱著歌,或講著些笑話,惹得人一路都是笑。
人是長不回去了,心境也回不去了。就好象身後的那個徐暨,最有口才的一個人,但有一天卻不知為何選擇了沉默,然後就一直沉默了下來。劉質的文章寫得最好,經史也讀得最熟,原來開口閉口就是子曰詩云的,而適才飯桌之上卻是和黃崇大談生意經。
看來,人都有著太多太多的變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的呢。起碼,原來自己的心境是如此自由的,而現在卻是有了時時的牽挂。
「蘇湄。去年我表兄去東北做一任知縣,結果我那表嫂一年沒到就跑了回來,說那地方太冷,是打死也不去了。我見她說得凄涼,一看她手上倒是生有不少凍瘡。這蝦夷應該和那東北差不了多少,怎麼你的膚色、氣色反而比在這裡還好上幾分?」
蔡采容貌頗為嬌俏,因此平時注重保養,她邊說還邊拿過蘇湄的手來左右翻看。
「是哦。我看蘇湄倒比去蝦夷之前更漂亮了許多。」劉妍偏著頭,把蘇湄上上下下的再次打量了一番,嘖嘖稱奇道。「喂!蘇湄,你是不是在蝦夷有了情郎,受了滋潤了?」
劉妍從來都是直筒子,說話不經大腦的。而且她在去年就已經成了親,嫁給了京都的一位商人為妻,說起話來就更沒分寸了。果然,她這話一出,不但蘇湄、蔡采臊紅了臉,連後面的男同學都聽不下去了。
果然有兩個男生出來說話了。
「劉妍,你說的什麼話。人家大姑娘家的,麵皮可比不得你。」徐暨趕上前兩步,沉著臉道。
「劉妍,你胡說什麼?蘇湄怎麼。。。怎麼又會有。。。」黃崇同時也沖了上來,手握拳頭,兇巴巴又結巴巴地道說,說道後來,那「情郎」兩個字卻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黃崇是濟南府知府的公子,平時為人最為木訥,
蘇湄去蝦夷之前,他得知了她的困境,便前來找過她幾次。他的銀錢寬裕,於是就說要支助蘇湄學業,這並非是有條件的。不過他實在是不開竅,加上平時他甚少有機會和蘇湄單獨相處說話,因此又想「順便」向蘇湄求親。
結果,聽者有意。蘇湄認為自己受到了侮辱,心下就惱了他。今天她本來不待見他,只是耐不得劉妍好說歹說,說大家畢竟是同窗一場,眾人齊聚,只扔下了他,顏面上殊不好看,這才讓他跟了來。結果算賬的時候,他搶著買單,大家也就由著他了。
劉妍從小就是被寵慣了的。出嫁之後,先生覺得娶了個才女回來,光耀門庭,也是處處依著她,哪聽過這種重話,本待一翻臉就和這兩人沒完。
不過當她聽完黃崇的話后,反倒覺得好笑了起來,便沖著他囔道:「你想得倒美,蘇湄憑什麼不能有情郎,難道是為了等你這位悶驢啊?」
悶驢是黃崇的外號,只是無人敢象劉妍這麼當面就叫,眾人一聽心中狂笑。黃崇受到一頓搶白,拳頭是越捏越緊,臉上都憋得脹氣,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劉妍見佔了上風,心中回怒為喜,便笑道:「照我說啊,蘇湄的情郎一定是個英俊倜儻的少年,要不怎配得上我們蘇湄。你說是不?」她這句話是對著蔡采說的,她有心要氣氣黃崇,便對著她眨了眨眼睛。
蔡采會意,就附和說:「那是一定的呢。這少年和蘇湄一走出去啊,那就是天生一對的金童玉女,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她倆在這裡一唱一合,好象蘇湄有情郎是饒有其事似的,其他的同學看到她們這麼說,有的就以為她們有些什麼內幕消息,也是將信將疑。
蘇湄正待反駁,忽然想起了阿圖那日裝扮成趙書的模樣,之後又好多天里,死小子也時常扮成那種樣子和她幽會,迷糊的時候,連她自己也分不清誰是誰了。想到這裡,她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
劉妍一見,不由心中大疑,心道莫非蘇湄真的有了情郎,口中卻笑道:「你們看,蘇湄想起了她的情郎,嘴角都樂翹了。」
「死丫頭,又在這裡瞎說瘋話。」蘇湄大窘,伸出手來便在她腰上撓了幾下。
這可是劉妍的死穴。大學時,四人住一間校舍,大家瘋鬧慣了,誰都知道她這個弱點。
果然,蘇湄的手指還沒有碰到她的腰,她就「咯咯」地笑起來,等到真箇撓上之時,她早已經笑彎了腰,上氣不接下氣了。
一伙人正在瘋鬧之時,身後卻慢跑上來一輛四輪馬車,來到眾人身側時就嘎然停住了。
大家一見有人來了,趕緊停止了胡鬧,隨即緊了緊臉色。
馬車停下后,原本站立在一側踏板之上的護衛跳下車來,打開了車門,上面走下來一人,帶著從容優雅的氣度,正是唐棣。
唐棣下了馬車,微笑著對著眾人環抱一拳之後,便徑直地走到蘇湄的面前說:「蘇姑娘,咱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