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捉厭蟲
朔風已起,天氣逐漸地冷了下來。
牧莊裡裡外外都開始為過冬而忙碌了起來。
一車車的煤從庄外用著大車運了進來,除了飯堂、馬廄以及各處制所之外,庄內還有兩個煤庫用來儲藏煤,每家每戶也按著用量多多少少地存了一些,連阿圖的小房也領到了一大筐煤球。有了煤,這個冬天就暖和了,再大的風雪也不怕。
菘菜也一筐筐地送入到了菜窖里。菜窖有一人多深,搭著一排排的菜架,菘菜就擱在這些架子上。蘿蔔是埋在菜窖下面的土裡的,在土裡蘿蔔可以長久地保鮮。土豆則是有另外的地窖,在裡面都摞成了一尺半到二尺左右的小堆。然後就是一缸缸的腌酸菜,上面還壓上了石頭。
至於糧食與草料,牧庄有庄內庄外好幾個大倉庫,也都是堆得滿滿的。
北方就是這樣,每到冬季,人都要蝸居起來。冬天能過啥樣的日子,那就得看你事先準備了什麼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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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在小道上潑刺刺地響著,轉眼一匹黑馬就即將打她們身邊經過。
「蠻子!」傅萱高聲喊了起來。
阿圖一勒韁繩,烏魔彷彿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前蹄一抬一落,就挺了下來。
「你的騎術倒是不錯。」傅萱走了過來,笑吟吟地就要去摸烏魔的頭。
「呼哧!」烏魔打了個響鼻,卻把頭偏開。
「哈哈哈!」阿圖騎在馬上大笑起來,這個鬼都嫌,連馬都不理她。
傅萱惱了,恨恨地罵道:「人是個死東西,連匹馬都是個死東西!」
她這句話聲響不小,阿圖是聽到了,但裝作沒聽到,然後把視線轉到了她的身後,對著佐藤蕊打了個招呼:「蕊小姐好!」
佐藤蕊就是那名曾對著阿晃的口哨說「呸」的花衣少女,是佐藤織的妹妹。她們倆是雄武一家茶鋪主人的女兒,父母早亡,家中就姐妹二人。佐藤織在嫁給傅異之前就一個人,打十七開始就獨立支撐著那個店鋪,後來傅異看上了她,她就嫁給了他為妾,佐藤蕊也就跟了姐姐來到了牧庄之上。
她今年十九歲,跟她姐姐一樣,都是生得俏麗可人,是莊上年輕人傾慕的對象。
「你也好!」少年阿圖現在很有名氣,相貌、武藝、學業都是一等一,連三莊主都要時常向他請教些算學。對於這麼個有前途的少年,佐藤蕊也回給他一個點頭。
「你騎在馬上幹嘛,一點都不禮貌。」傅萱瞪了他一眼,然後回頭問佐藤蕊:」你說是不是?」
佐藤蕊笑了,「是啊,大小姐來了,你還不下馬?」
「好!」話剛落音,他一抬腿就下了馬。兩人只是覺得眼前一花,他就站在了面前。
傅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見他穿著那套神氣的黑軍服,渾身帥氣得很,心中便有些嫉妒,沒好氣地說:「你騎著馬跑哪兒去了?」
這個蠻妞,喊住人跟她說話,也沒個好臉色,前世一定是個黑烏鴉,連今生都不討人喜歡。
阿圖自打有了烏魔后,來來往往地方便多了。他今日就是一大早騎著它去了趟原拂看小開和丁一。
當下,他聽見傅萱的口氣不善,也就硬邦邦地回答:「原拂。」
「去那幹嘛?」
「你管這麼多幹嘛?」阿圖反問。
傅萱也不著惱,抬首仰天一笑,神氣十足地說:「我爹是原拂介,自然能管得到你。」
他有些生氣了,雙手一叉腰,大聲說:「哼!這裡可是頓別!」
「但你剛才去原拂了!誰知道你有沒有在那裡幹壞事。」她用手一指他的鼻子,強詞奪理地說。
「哦。。。你。。。怎麼知道的?」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膽怯了起來。
傅萱一聽,可高興壞了,滿臉紅光地追問道:「快說,快說,你幹了什麼壞事?」
「這個。。。」
「快說,否則我要去告訴爹爹,讓他來大大地罰你。」
「嗯,如果我說了,你可得饒我一次。」
「少啰嗦,快說。」
「今天整個原拂人山人海,都在捉厭蟲。。。」
「啊。」兩個女人都大吃一驚,這個厭蟲可沒聽說過。
「結果我沒看住它們,給放跑了一隻。。。」
「哦,厭蟲是什麼東西?」傅萱忍不住發問。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它的叫聲很特別,一聽就知道了。。。」
「什麼樣叫聲?」傅萱把頭湊近了,興緻勃勃地問。
阿圖臉上露出了一股極端神秘的表情,低聲說:「它一般都在路邊這麼叫。。。」
「怎麼叫!」
「蠻子,蠻子。。。你叫著試試。」
傅萱情不自禁地跟著叫:「蠻子。。。」
「撲哧。」身邊的佐藤蕊一下子就笑了出來。
傅萱頓時回過神來,大怒道:「死蠻子,你竟敢戲弄本小姐。」
阿圖沒有理她,反而問佐藤蕊:「蕊小姐適才去鎮上了?」
佐藤蕊連忙收住笑容,回答說:「嗯。」
只見他臉上忽然笑開了花,用著極度肉麻的語調問道:「走累了嗎?要不你坐我的馬,我給你牽著。」
「哦。」佐藤蕊可不是吃素的,知道他不是獻殷勤給自己,而是為了氣傅萱,於是笑嘻嘻地說:「我不會騎馬。」
「不要緊,我可以教你。象蕊小姐這麼美貌,這麼聰明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得傅萱鼻子里怒「哼」了一聲,一個人大步地向前走了去。
「你這個傢伙,小小的年紀就這麼會使壞。。。」佐藤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給本姑娘記住了。」
隨後她喊了一聲「萱妹等等」,然後就快步跟了上去。
看著她們兩個的背影,阿圖得意洋洋,今天又把蠻妹給氣了一把。
※※※
剛進到莊子,阿圖就碰到了阿晃。他剛剛和人一起給菘菜卸完貨,正準備自己的小屋。
阿晃上個月就從松音城服役回來了。經歷過彩禮那件事後,他就完完全全地象換了個一般,走在牧莊裡也不會向著大姑娘們吹口哨了,幹活和練武的時候都格外的賣力,還自己找來了很多書讀。不過他的底子實在很差,以前只是讀到了中二就沒讀了,所以很多東西反而還要來向阿圖請教。
他爹是鎮上的釀酒師傅,釀酒很有幾分功力,在附近有些小名氣。後來牧庄也在鎮上開了酒鋪,就把他爹給挖了過來,阿晃也因此帶著授田加入到了牧庄。他家裡還弟、妹各一個,除了阿晃之外,其他人都是住在了鎮子上。
「嗯。你最近氣色不錯。」阿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說。他的鬍子颳得挺乾淨的,精神也很好,可能是最近練武勤了的緣故,身板也很挺。
「阿圖,」阿晃面露苦笑,說:「我知道自己過去太不成話了,但是即便我如今改過了,大家也還是拿老眼光看我,你說我是不是該換個地方。」
「誰拿老眼光看你了?」
「我感覺得到。」
「你想換地方?那你想去哪裡,做什麼啊?」
「我想跟爹爹學釀酒算了。他以前老想著我接他的手藝,但我不肯,嫌那活沒意思。如今,若是我不想在這裡呆了,或許釀酒是條好出路。」
「哦。你喜歡釀酒?」
阿晃沉默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你不喜歡,那就肯定干不好,那還去做它幹嘛。」
聽到這句話,阿晃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個阿圖實在是奇怪,有的時候傻兮兮的,有的時候說出來的話卻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