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修訂版)
驚風塢這次到來的共有二十餘人,屍體安葬完畢之後,所有致命的死因也全部分析清楚。江清流挨個查看地上的屍形圖,薄野景行站在旁邊。她穿著江清流的衣衫,風一吹就如同即將乘風而去一樣。這些大俠們還是懂得憐香惜玉的,怕她害怕,找了人來陪她。
梅應雪的表妹是素有火鳳凰之稱的夏雪瑤,鬧著要跟表哥行走江湖。梅應雪沒辦法這才帶出來。如今有薄野景行作伴,他可算是解脫了。
夏雪瑤是個美人,可惜從小嬌縱慣了,脾氣實在是不敢恭維。她本是愛慕著江清流的,但江清流已有妻室,是以最近對宮自在挺不錯。宮自在是個逍遙慣了的,嚇得不行,見一次躲一次。梅應雪還在努力遊說,想把自家表妹推銷出去——不然就只有嫁給自己了。
薄野景行也在看那些屍形圖,兩百多具屍體,這裡到處都是這些陰森的圖案。似乎看著這些人形輪廓,還能想到當時的慘烈。
「喂!給我倒杯茶!我渴了!」夏雪瑤一指那邊的茶壺,薄野景行蹲下身,仔細去看正中央圓柱上的掌印。夏雪瑤走過去就踹了她一腳:「聽見沒有?」
旁邊穿花蝶還是很樂意討好這種等級的美人的,他帶著笑:「在下替小姐倒水。」
夏雪瑤杏眼一瞪:「你什麼東西,誰跟你說話了?喂!你聾了?」
她又踹了薄野景行一腳。
到傍晚,梅應雪回來的時候,就見自己表妹被捆在屋子中央的圓柱上,臉上用毛筆畫了一個大大的丑字,嘴裡還叼著一塊鵝夷皂!
……
夏雪瑤整張臉都哭花了,梅應雪手忙腳亂地把她放下來。她哭得聲嘶力竭,梅應雪又好氣又好笑,叫苦不迭。江清流一把揪住薄野景行:「你瘋了!好歹也幾十近百歲了,你就不會讓著點孩子?!」
薄野景行滿臉不耐煩:「老夫要不是讓著她,早一刀把她剁了。咦,這是什麼?」
江清流等人外出尋找牛芒金針的出處,路遇有人賣兔子,通體雪白。梅應雪覺得女孩應該會喜歡,就買了兩隻,打算薄野景行和夏雪瑤一人一隻。
晚上,大家也沒回店裡,就在驚風塢落腳。
等吃過晚飯,梅應雪總算是把夏雪瑤哄好了。出來時看見薄野景行在洗桃,不由問了一句:「你的兔子呢?」
薄野景行往屋裡一指,頭也沒抬:「烤著呢!」
……
晚上,江清流和梅應雪等人吃著烤兔子,還在討論金針的事情,薄野景行昏昏欲睡:「你們不覺得被兇手帶偏了嗎?」
幾個人看過去,宮自在等人現在不清楚她的身份,也不好冒然開口。外面謠傳她是江清流的愛妾,但現在看來,明顯不是。還是江清流問了一句:「你有什麼高見啊?」
薄野景行這才指指那邊的圓柱:「柱旁死的人可是驚風塢的主人?」
江清流看了一眼編號,心中也不由一動。宮自在與蘇解意、梅應雪互看了一下,朗聲接上:「正是,不知……」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稱呼薄野景行。如果她真是和江少桑平輩,那可是實打實的前輩了。但是她看上去又實在是太過年輕。
薄野景行也不在乎這個:「這個人實力如何?」
宮自在看了一眼江清流,還是希望她跟薄野景行交流。江清流這才開口:「此人的兵器是流星錘,霸道剛猛。內力應當有我七到八成。」
薄野景行點點頭:「兇手殺他時最為費力,老夫觀其掌力,這個人在江湖中必然不是藉藉無名之輩。」江清流也看了一眼圓柱上的掌力,眉峰微皺:「就憑這一掌?掌印被刀斧破壞得差不多了。」
薄野景行擺手:「兇手花了很多功夫來掩飾自己的武功路數,說明他一定非常不想被人認出。而他一定非常容易被人認出。一個人怕被人知道自己做了壞事,原因不外乎三點,一是怕人尋仇,二是有損名譽聲望,三是可能背後有更不可深究的真相。」
四個人居然很認真地在聽她說話,薄野景行又有些累了:「放棄明面上的線索,往白道大俠、名門正派身上查,說不定會有收穫。」
江清流又仔細觀察了一遍圓柱上的痕迹:「不說名門正派,江湖上單是有名的俠客便不計其數,要查找談何容易。」
薄野景行搖頭:「不然。你們私下放出消息,稱已有線索。兇手雖然心思縝密,然難免百密一疏。他既然如此害怕被識破身份,你們放出消息,他必前來。」
江清流幾人俱是點頭,覺得可行:「只是這消息如何放出去,倒是個問題。若要此人生疑,也不是隨便說說就能令他相信的。」
薄野景行湊近江清流:「說了能加頓宵夜嗎?」
……
江清流給她化一碗胭脂露,幾個人在一起,用的酒自然是好酒。薄野景行心滿意足地舔食著胭脂露,然後一指穿花蝶:「讓他散布!」
穿花蝶被她指得一哆嗦,其他四個人卻是眼睛一亮,此計可行。兇手作案之後,一定格外留意這裡的動靜,如果由穿花蝶散播,可信度倒是有的。
夜裡,江清流因為武功全失,還是不宜獨宿。況且現在穿花蝶也在,如果這老賊又跑了,他難免又要費一番功夫。故而晚上他跟薄野景行一個房間。
房間里只有張床,江清流如今沒有內力,也不願睡地上。好在薄野老賊在他面前是沒有性別的,他毫不猶豫就上了床。換了新地方,薄野景行睡不著,就開始廢話:「三十餘年前,江少桑與我對決雁盪山,立誓不死不休。三十年之後,他的後人卻與我同榻抵足,真是時過境遷,人事全非。」
聽到自己爺爺的名字,江清流眼中閃現一縷火花,轉而又消散於無形。他語聲中似乎還略帶了一絲笑意:「三十年前,你縱橫江湖,叱吒天下,何等威風?三十年之中,你被囚於暗室,舊友零落,妻兒不詳,世事無常豈是人事全非四個字能涵蓋之?」
薄野景行居然笑了一聲:「小娃娃的嘴上功夫,倒是比那套九分劍耐看得多。」
江清流*地道:「過獎。」兩個人本是各睡一頭,突然他只覺腳上一涼,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江清流整個人頭皮都炸了起來!
那個老賊抓住了他的腳!!
他猛然翻身坐起:「薄野景行!」
那頭薄野景行輕輕撫摸他的腳,然後順勢撫上他的腳踝、小腿。她語聲極淺淡,說出來的話卻叫江清流瞠目結舌:「說起來,老夫被囚地牢三十載,也確實是孤獨得久了點。」
江清流猛力抽出右腿,這輩子的雞皮疙瘩全都離家出走了!他極力忍住才沒有滾到床下。他保持著盟主的風度淡定地起床,細緻地穿好衣裳,然後走到桌邊的椅子上坐下,開始盤腿靜坐。
半夜,他突然驚醒,然後發覺自己好像中毒了。
他心中一驚,坐將起來。見薄野景行睡得好好的。青絲覆枕,她呼吸平靜,江清流只覺得臉上微燙,心跳加速,整個人有一種朦朧的暈眩感。竟然有點類似於醉酒的癥狀。
空氣中酒香確實是非常濃郁,頭並不昏沉,反倒是有種飄飄若仙的舒適感。他把紗帳勾起,讓酒香散一些出去。再度躺下之後,只覺血脈躁動不安。
他爬將起來,把窗戶全部打開,讓晚風吹進來。夏風撫面,那種躁動卻有增無減。他在桌前閉目養神直到天亮。
薄野景行睡醒之後,就見他端坐在桌邊的椅子上,一副正坐危襟的模樣。薄野景行睡眼惺忪:「小娃娃,這麼早就起了?」
江清流根本懶得理她,隨手給她化了兩粒胭脂丸作早飯,推門出了房間。
宮自在等人很快也起床了,大家隨便煮了些乾糧,梅應雪給大家把酒滿上。江清流現在聞見酒香都有陰影了,一口沒動。
幾個人正商量今日的行程,薄野景行從房間走出來。穿花蝶出去散播消息了,她正指使夏雪瑤:「給老夫打盆水來!」
「你!」夏雪瑤氣得滿面通紅,又不敢惹她,只好一跺腳:「表哥!哇——」
梅應雪又哄了半天,終於江清流沉喝:「你沒長手嗎?自己去打!」
薄野景行摸摸鼻子,終於自己去了後院的水井旁打水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