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急轉直下
最後得出一計,一邊由賢王暗帶兵從魯西截入鶴州,連夜強行控制鶴州軍,同時又由太子押著顧正涼到京城外與顧州勛談判,並且盡量拖延時間。奈何那顧州勛卻是極是狡猾,似乎已算到朝廷將派兵截斷他與鶴州的聯繫,早在賢王行進的路上設了埋伏,賢王率領的一萬精兵險些全軍覆沒。
幸得楚明秋得聖諭暗渡陳倉,又得國師出了一支精銳的漠旗衛,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鶴州,當場將顧州勛的心腹猛將斬首,再拿出聖旨宣讀,跟著反叛的兵勇無人領頭,再加上寶興帝恩威並施,當即將他們降服。
同時太子楚霸以顧正涼為餌,借談判之機突起發難,一舉將顧州勛擒下,一番小規模殺戮后,顧州勛五萬兵將折損一萬,四萬兵將徹底降服。
當這個消息傳回京城,人心大振,第二日便有不少文臣上書,像顧家這等亂臣賊子就當該誅,如果不是太子較早發現他們的動機,將為禍不淺,自是對太子的一番歌功頌德。同時和顧家相關的一眾朋黨皆受牽連,顧銳城雖為文臣,但是在京經營多年,盤根錯節的關係相當複雜,有文有武,革職的被革職,抄家的被抄家,下監的被下監……
於是整個顧家一夕間被抄家滅族,連帶宮裡的明妃也被牽連,被寶興帝隨便揪了個錯處打入冷宮。
而在這期間,竟然還傳出寧城方家被西齊襲擊滅口滿門的事,且那運往南胡的米糧被劫走,南胡將面臨整個冬天斷糧的境地,氣怒不打一處來,但是在這少糧的年頭裡,卻不敢動刀兵。只得修書一封,望西齊能將那些米糧歸還。
在寧城方家被滿門滅口后,唯有押糧的方大公子方籬笙在幾個手下的掩護下又逃回了大澤京城,請求寶興帝能征西齊,為他們方家報仇。
此時各等事一起來,把寶興帝忙了個焦頭爛額,好在有太子幫他分擔不少,為防南胡與西齊交好,決定還是將方大公子由太子安置好,以維持大澤與南湖的友好邦交。
十月二十七,太子楚霸在刑部處理好顧家明日在午門處斬的事後,徑直來了方籬笙新買的宅邸。
「現在米糧被劫,方家被西齊滅族,方兄現在有什麼打算?」
一見到方籬笙,楚霸就開門見山問道。
方籬笙沉然嘆了口氣,「為今之計,只有向西齊討回公道,不能讓我們方家上百口人就那麼冤死。」
楚霸點頭,「一直以來,西齊亡我大澤之心不死,如今他們連連進犯,我們大澤也沒準備再容忍,所以我們的目的幾乎是不謀而合。況且,我和我父皇都極為認同方兄這等人才,如果方兄不介意,可否在大澤入仕為官,父皇說將會給你一個手刃西齊的機會。」
方籬笙略一沉吟,「我一向自由慣了,讓我一時受那些束縛實是難受,我只能說,若是在對付西齊上面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不遺餘力配合。」
楚霸也不勉強,眼看時間不早,正要起身,忽又想起一事道:「你知道嗎?我皇祖母的病居然真的被國師和花著雨一起醫治好了,現在她老人家已能下床走路,吃得也很順暢,看來花著雨還真如國師所言,是個福澤星。」
方籬笙淡淡看著他,「那又怎樣?」
楚霸苦笑,「還能怎樣?皇祖母好了,我卻不好。想到花著雨是個福澤星,可是連國師都說我不能和她在一起,真是讓人傷心。不過我現在是徹底死了心了,加上現在西齊鬧騰,下月初我又要選太子妃了,到那之後,我便與她徹底無緣。為她名聲著想,我也不便管她的事太多,所以我希望你這個師父能多照顧她一點,盡量不要讓她在花家受太多苦。等你的事解決,你還是帶著她走吧,在這裡,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幸福日子過。」
方籬笙笑了笑,「此事不用太子擔心,我與她的情意……不容我置她於不顧,時機一到,我自會帶她走。」
得此答覆,太子沉重轉身,只是走得兩步,卻總覺方籬笙的言語有些不合時宜,至於哪裡不合時宜,卻又想不出來。
待楚霸離開,花著雨自裡間走了出來,方籬笙回頭睨著她,似笑非笑道:「太子真是對你情深意重,就算處在如此多的麻煩事中,還不忘你的安危,我該是慶幸呢,還是該有點其他想法?」
花著雨白了他一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時間想別的?昨晚京城又出了幾條人命案,連秦惑都派出了漠旗衛追查,如果我們再不找到冥歡,若是他被秦惑抓到,我擔心此事不會善了。」
方籬笙深不以為然,「接連出人命,反而讓我懷疑那些手法如一的命案根本不是冥歡所為,我懷疑,是有人想將此事嫁禍到他身上。若真是如此,可能冥歡當初入你靜婷苑的事,設此計的人從頭到尾就知道,不知道此人如此做,究竟有什麼目的?」
花著雨自然也是想不明白。當初她是在去曲靖的路上救下冥歡,後來把他帶回國公府後,他也極少外出。但是他外出的幾次,不能斷定沒有人認出他。只是那人為何要將命案往身背血咒的冥歡身上靠呢?
她正要說什麼,高山忽然進來道:「主子,顧正涼已被我們從天牢劫了出來,正在預先準備的山洞裡,主子有什麼話,現在就可以去問。」
花著雨一怔,方籬笙撩袍起身,笑著捏了捏她的手,「那日你告訴我顧正涼欲說出給他還魂草的人的時候中斷了,我特意選在他行刑前一夜把他劫出來。生死關頭,他已沒有退路,我相信他這時候會為了活命而說出那個人來。」
花著雨心裡暗贊,這個人辦起事來就是不含糊。當下點了點頭,「看來也只有通過這條線索找冥歡了。好,我們現在去看看。」
在高山帶領下,方籬笙帶著花著雨連身輕縱,披星戴月,很快就到了一座僻靜的山頭,隨著一步步深入,終於在一個灌木林深的山洞前停下。山洞四下有六七個人看守著,看到他們來,一個人就鑽進了漆黑的洞口,點了油燈道:「顧正涼被用刑得很厲害,我們剛才已經給他上藥包紮過,現在應該清醒過來,能說話了。」
燈光一亮,就見地上幾個爛草墊上躺著一個亂髮鬍子拉渣的人,身著死刑犯囚衣,卻也掩蓋不了身上無數多的皮肉之傷。如果不是人特意提醒,實在讓花著雨無法將他與以前那個英挺的顧正涼聯想在一起。
顧正涼已睜開眼,冰冷地看著他們兩人,眼裡是無盡的嘲諷。
他的聲音嘶得跟破鑼一樣,「花著雨,你還嫌我被折磨得不夠,還故意在行刑前把我劫出來親手摺磨?」
花著雨蹲下身子,憐憫地看著他,「行刑前把你劫出來,你可知道得費多大力氣?我沒有傻到為了折磨你,而不顧被朝廷抓到的風險,你也知道,我不是那麼沒有腦筋的人。」
顧正涼有絲不解,「那你想幹什麼?」
方籬笙也蹲下身來,溫聲道:「我也不和你多兜圈子,只要你肯說出給你還魂草的是什麼人,我便放你走。你若是真有能耐,將來可以再回來找楚家報仇。」
顧正涼眸光連閃,分明在權衡著他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方籬笙微微一笑,「我知道,那個給你還魂草的人的勢力一定很大,所以我已經為你準備了萬全逃離之策。」
他朝靜立身後的高山喚道:「把這後面的燈點燃,讓顧大人看看,這個地方是否適合他藏匿到他能行動自如為止。」
高山果然進來往裡走幾步,然後點燃了幾支大蜡燭,竟然見到這個山洞極深,四下鐘乳石林立,在燭光所及之地,鋪有軟榻,放有衣物,還有鍋碗瓢盆等等一些日常用品。最看著舒服的,在二三十步開外,還有一處冒著氤氳熱氣的溫泉水。如果能靜下心來,這裡確實是一處極好靜修的地方。
「我還幫你準備了人皮面具,配備了足夠多的米糧,可以讓你在這裡靜養。你也知道,這裡是兔子山,平日極少有人到這等險惡之地來,你想靜養多久都不會被人發現。所以,就算那人的勢力再大,只要呆在這裡,他都不可能會找過來。」方籬笙徐徐道。
看到如此齊全的配備,還有那些守在山洞外個個精悍的漢子,再加上能劫天牢的手段和膽識,顧正涼不得不重新將眼前的方籬笙重新評估一番。
「寧城方家只是一介商賈,絕對沒有這個能耐干如此多事。」他滿腹疑慮,「你究竟是什麼人?」
不待方籬笙回答,花著雨道:「不管他是什麼人,總之這是你最後一次翻盤的機會,把握住了,你以後的人生路還很長,說不定還很輝煌。沒把握住,你問再多都是枉然。」
顧正涼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前轉來轉去,忽然像頓悟了什麼,頓時一臉譏誚,「我總算明白花著雨不願嫁太子的原因了,原來是你們師徒果然如外間傳言一樣有了私情,並非什麼克夫命之說。你們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可笑那太子還把二位當朋友看,看來你們兩人比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怎麼好不到哪裡去?」方籬笙淡淡道:「起碼我不會把我的女人推向別的男人的懷抱,更不會以女人換取私利,差別大得很。」
顧正涼眼裡閃過恨意,花著雨不耐道:「現在不是你管別人的事的時候,總之說與不說只在你一張口間,萬一你真的是想死,我們也不會拉著你。」
「我怎麼相信你們會放過我?」
方籬笙目光精深,「你必須要相信我,因為我為了救你出來,布局了很久。也為了讓你躲避追殺,也準備了很多。單隻為了你能找到真正害你的人,你也應該要選擇相信我,比如秦惑為什麼要帶一個人提前給太後下毒,然後讓你百口莫辯。比如給你還魂草的人的目的真是讓你調葯救太后嗎?他為什麼不自己出手救太后?我相信不僅我想揪出那個人,你也非常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做個糊塗鬼,總之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顧正涼臉色大變,看來方籬笙的話,已經切中了要點。花著雨不得不佩服,他的問話技巧確實要比她和楚霸高明很多,不愧是個人精。
顧正涼想了一會,目光閃爍,分明已經動了心,半晌才道:「我怕我說出這個人來,你們也不會相信……」
方籬笙淡道:「只要你肯說,我們為什麼要不相信?」
顧正涼考慮良久,終於緩緩開口道:「那是一個蒙面人,那晚將還魂草給我后,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如果是換了常人,肯定就會捧著還魂草欣喜若狂,不會有時間去想那個人是誰。」
他冷笑了一下,「可惜我向來是一個謹慎小心的人,我在那人身上彈了螢火粉,就算他身法再快,憑著那一點螢光,我也能遠遠緊跟,結果你們可知道我追到了哪裡?」
花著雨問;「哪裡?」
「一個你們絕對想不到的地方,聽政院。」
最後三個字,他一個字一個字輕吐,卻是讓花著雨和方籬笙同時互視了一眼,有一種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瞭然。
花著雨道:「就因為這樣,你就認為那個給你還魂草的是國師,所以你認為國師帶小黑衣人事先給太後下毒,才讓你大呼不可能?」
顧正涼一臉不甘,恨恨道:「就算那個人不是國師,肯定也是與國師有關聯的人,我相信我配的葯一定能治好太后,最後卻讓他把我陷害,差點當時就一命嗚呼。」
方籬笙低聲道:「你確定你沒有看錯?那個給你還魂草的人真的進了聽政院?」
顧正涼冷哼一聲,代表他的疑問是多餘。
花著雨還要問,方籬笙卻攔住道:「顧大人已經累了,讓他休息吧。」
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消息,方籬笙果然沒有為難顧正涼,只是讓人把山洞口用枝葉掩了掩,便攜花著雨趁黑下了山。
從山上下來,花著雨卻一直愁眉一展,方籬笙笑道:「已經問出了我們想要的答案,為何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現在我敢肯定,冥歡就算不在聽政院,秦惑也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花著雨道:「我只是在想,秦惑繞這麼大個圈子救皇太后的目的是什麼?」
方籬笙好笑,「你現在真的相信顧正涼所說的話?」
花著雨嘆了口氣,「想不相信都難,因為之前我就已經在懷疑秦惑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
花著雨慢聲道:「在太后慈寧宮七日的那段時間。那時候,那兩個宮女每天晚上都趁我睡覺的時候給太后喂葯喝,我問太后喝的什麼,她們說是國師畫的符水。雖然我相信這世間真有符水能治病的神秘事件,但是我不相信就發生在我眼前。於是我留了個心,待她們有一次把給太后喝過的葯碗拿出去的時候,我特意裝作不經意的上前去嗅了嗅,分明有還魂草的味道。而且整個葯的配方,居然與顧正涼所配的一般無二。」
她本來並不是一個喜歡刨根究底的人,但是當涉及到醫藥方面的問題,就會有些敏感,實在好奇符水是怎麼樣用來治人重病的。那日她特意起了個早床,裝著上茅房的樣子,正好出來遇到兩個端著空碗出去的宮女,把她們叫停隨便問了兩句話,恰好能將那放在托盤裡的空碗里的氣味聞了個一清二楚。她當時還在傻傻的想,原來秦惑的符水竟然與顧正涼的配藥一個味。卻沒料到一連串的事對應起來,分明就是秦惑在搞鬼。
方籬笙瞭然,「呵,如果是這樣的話,看來秦惑只是利用了顧正涼一把。他把還魂草給他,讓他配製秘葯,然後按他所配的方子,自己再另配同樣的葯。照如此說,那麼你被引到賢王府,又被顧其忠攔著說查得顧正涼得了還魂草的事,說不定正是他一手操控,就是為了把你引入皇宮,在顧正涼之前給太後下毒。顧正涼受害,他得利。」
花著雨有些想不通,「可是當時我是男裝,他怎麼可能知道是我?又怎麼知道永安堂是我開的?」
方籬笙好氣又好笑,「你以為秦惑那雙眼睛是長著好看的嗎?他居然會看不出你是女是男?若他留心著你,還查不到你在外面開了藥鋪的事?特別是那些本是屬於你的萬源米鋪結果被改成永安藥鋪,豈不是明顯在告訴別人,這永安藥鋪就是我花著雨開的。」
花著雨倒抽口氣,「傻是傻了一點,可是誰一般會去注意這種小事?何況他還是一個大國師?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秦惑如果是如此處心積慮的話,那他將素蓮母子收到聽政院……」
兩人眼裡同時閃過震驚,不約而同道:「沒安好心!」
「如此一推論的話,那麼……」花著雨幾乎有些不敢說出口,「冥歡的使團便是他派人所滅。他為什麼要滅北冥使團?為什麼要造成那等恐怖的殺人場景?」
方籬笙也跟著沉吟,「為了防止冥歡找冥雋?為了天機圖?」
花著雨心情沉重道:「還有一事可能你不知道,那日我十二妹其實是冥歡救下來的。後來十二妹告訴我,說她很多次都看見一個裡面穿道袍外罩黑袍的蒙面人對洪姨娘又打又罵。上次秦惑讓青一接我去聽政院,我曾問青一,說如果他外罩黑袍是什麼樣子,他當時的臉色很奇特,轉變太快,恐怕冥歡所追的殺手也正是聽政院的人,如果他不是知道什麼心虛的話,也不至於有那等表情。」
「極有可能,洪姨娘受命要找天機圖,而秦惑不欲冥歡來找冥雋和天機圖,這裡面就存在莫大的關聯。」
兩人一番推測下來,這等結果卻是讓人如此震驚。
「那麼冥歡呢?我們該怎麼找他?」花著雨無比擔心地問。
方籬笙目光望向遙遠漆黑的天幕,「現在秦惑還在派漠旗衛四處抓捕那個犯下幾宗涉血命案的人,我估計這是他故意放的煙霧彈,所以我猜想,說不定冥歡就被困在聽政院,只是現在還沒到他要把冥歡揪出來示眾的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在他想揪出冥歡之前的這段空檔把冥歡救出來。」
說到這裡,兩人一路沉默,因為聽政院由十二支漠旗衛值守,之前秦惑只派出一支漠旗衛的力量,就可以協助楚明秋突破重圍深入鶴州斬殺各大將領,有那等實力在,誰敢隨便闖聽政院救人?
這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直到方籬笙把花著雨送回她的房間,他才忽然道:「至於你生母被你祖母送到了哪裡,我忽發奇想,如果你按著我所說的去做,說不定能探出一點什麼端倪來。」
花著雨嘆氣望著他,「生母雖然也很重要,可是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找起來肯定極不容易。我現在只是擔心冥歡,想到他若真被秦惑殘害,我不知他有多無助等著我們去救他。」
方籬笙將她的碎發撫到她耳後,笑道:「傻瓜,我讓你這麼做,自然是有用意的,我希望能從各個方面試著找到切入點。秦惑這個人的影響力太大了,我們若是與他正面相鬥,絕對事倍功半,相當費力。所以我要找到他的破綻,他的弱點,讓他不敢動冥歡一分一毫,以最小損失將冥歡救出來。」
看著他祥和而睿智的目光,花著雨自是相信他的,點了點頭,「好,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兩人又聊了一會,花著雨終於忍不住疲累打了個哈欠上榻鑽進被子里了。方籬笙一笑,也緩緩躺到她身邊,輕輕將她擁在懷裡。
這些日子來,怕西齊殺手再來,他每晚都會歇在這邊,雖是相擁而眠,卻發乎情,止乎禮。花著雨說,等找到冥歡的時候,她一定會嫁給他,不要盛大的婚禮,只要有最在乎的人的祝福就夠了。
第二天一早,刑部大牢提人犯時才發現少了顧正涼,全城被驚動搜索,不過斬人犯的時間卻沒有耽誤。午時三刻,顧家從上到下全被處斬。
顧氏在大成園哭得驚天動地,卻沒有一個人同情她。
連花不缺與她夫妻多年,也不曾勸慰她半句。如果不是看在花勝南這個長子的份上,估計他早把她趕出去了。
聽著那凄然的哭聲,整個花府都不得安生。
一大早,花著雨正要去給老夫人請安,迎面走來花碧楨和花碧英兩姐妹。她們也看到了她,花碧英笑著上前打招呼道:「七妹是要去祖母屋裡么?」
花著雨看了鬱鬱寡歡的花碧英一眼,笑道:「正是,你們呢?」
花碧楨抬了抬手裡的一方深紅色團花暗紋布料,「前些日子應邀去了安平王府賞花,長公主在我們回來的時候給送了一匹上好的料子。想到祖母也快到生辰了,便想問問祖母想要什麼樣的款式,我們好親手給她老人家做一件衣裳。」
「你們兩個有這份心就叫祖母歡喜了。」花著雨頓了頓,「不知道你們上次去王府的時候,黎世子……」
花碧楨咳了一聲,看著黯然走遠的花碧英,低聲道:「黎世子真的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只有長公主待我們還好,黎世子除了開始見我們的時候打了個招呼,便不知道和人去了哪裡。九妹傷心得很,本來她都不願去王府的,還是我硬要拉她去,想不到結果是這樣。真是弄不懂黎世子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難道那時候在綉樓只是虛情假意?」
花著雨嘆了口氣,「人是會變的,何況你們與世子接觸的時間短,根本就不了解他是什麼人。或許這樣對九妹未嘗不是好事,現在斷了念頭,總比以後斷要輕鬆得多。若是等得時間長了,想斷都斷不了了。何況她還小,以後肯定還會遇到更心儀的人。」
花碧楨連連點頭,「還是七妹看得透。對了,聽說七妹的師父就住在我們府的旁邊,有空可以叫他多來我們府上走動走動。」
花著雨抿嘴而笑,「他現在於我們花府沒有任何助益,再加上二姐被抬到沈從萬家當妾室后,估計二嬸每天都在咒他,我想,還沒等我師父過來,二嬸就要大聲開罵了。」
花碧楨撇嘴,「誰說二姐當了沈家妾室二伯母就要罵人了?那沈從萬雖然年齡大一點,但是待二姐不知多好。前兩天回來的時候,帶了好多貴重禮品,把二伯母樂得嘴巴都咧到了後頸窩。再說那沈從萬極會做生意,前兩天是哄得二伯暈陶陶的,這幾天家也沒大落,全在外頭忙生意去了。二伯母每天都在不斷炫耀二姐嫁了個好人,以後有得福享了……她感謝你師父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罵他?」
花著雨撲哧一笑,「沒嫁前二姐每天都是尋死覓活的,這次回來可有擺著苦瓜臉?」她擔心花碧媛還恨著她,前幾天她回門的時候,她也故意稱病沒出去,想不到那沈從萬倒也有些本事,竟然用錢打動了個刻薄的丈母娘。
「二姐還好吧。小鳥依人的,臉上也紅潤得很,哪裡還見當初那副要殺人放火的樣子?」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就到了榮福堂,有人把她們引到裡間,竟然見到何氏和秦氏都在座,正和老夫人有說有笑的,老夫人氣色也極是好。
「喲,這些日子都稱病在屋的雨姐兒也出了門,難道風寒好了?」秦氏笑著招呼道。
花著雨向各位長輩請了安,才道:「望祖母嬸嬸見諒,怕給大家過了病氣,所以才多日未來請安。」
「都是一家人,別說這麼生份的話,」何氏難得和氣地拉過她坐在身邊道:「二嬸剛才去一個手帕交那邊拜訪,竟然聽說昨晚的時候長公主到宮裡請求皇上把你這個義女請封為郡主,聽說皇太后因為你是福澤星,又救過她,也幫著代求,你想必也知道,皇太后和長公主不睦,想不到這一次她們因為你能意見一致,我們雨姐兒果然是個有福氣的。」
老夫人目光一閃,「那皇上有沒有答應?」
何氏捂嘴笑,「答沒答應別人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說皇上準備這幾日將召雨姐兒入宮,總歸不是什麼壞事不是?」
老夫人垂下眼目慢慢喝茶,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是花著雨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深沉。
幾個人說了一會話,花碧楨問了老夫人喜歡的款式,老夫人先還推辭,見她們兩姐妹心誠,便是笑著讓周媽媽告訴了她們樣式。又說了一會花碧凝的事,幾個人直是慨嘆洪氏去得太過不幸,可苦了才八歲的花碧凝日日哭泣……幾乎快到午飯的時候,幾個人才散了。
待她們都走後,榮福堂頓時安靜了一下。
老夫人斜瞅著花著雨,「怎麼,還有什麼話要對祖母說?」
花著雨斟酌了一下,眉眼沉靜道:「有一句話,孫女埋在心裡很久了,今日實在憋不住,想向祖母求證一下。」
「什麼話?」
花著雨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慢慢道:「在六姐和親西齊前,她就曾對我說,我們的親生母親胡雪姬並不是病死的,而是被祖母給送走的,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老夫人手裡的杯碟抖得叮噹響,她強行想表現得平靜的臉頰瞬間開始抽搐,周媽媽眼見不對,一把將她的手裡的杯碟接過放到几上,再抓住她的手輕喚道:「老夫人……」
老夫人胸脯起伏,良久,才放厲了眼神沉聲道:「誰給你們嚼的舌根?是誰在污衊人?」
花著雨不疾不徐道:「六姐說,當初祖母把母親送出去的時候,曾有人親眼看到,至於是誰,六姐並沒有告訴我。六姐還告訴我,我們的母親並不是普通人,祖母那般對她,到時候,我們這花府……恐怕都要跟著不保……」
老夫人終於臉色大變,白著一張臉捂住胸口連連喘粗氣,「你……你別聽你六姐胡說……你母親明明就是病死的……」
「有沒有胡說,祖母可以摸著自己的良心問一下。」
眼看老夫人情緒激動,臉色脹得通紅,周媽媽終於忍不住不滿道:「七小姐可否不要提那些無憑無據的事?雪夫人當年病逝,可是府里好多人都看見的,豈是別人隨便幾句話就可以污衊了老夫人?」
「是么?」花著雨眼看差不多,起身福了福,「事情究竟是怎樣,恐怕祖母比我更清楚。只是不知道祖母在把我母親送出去之前,有沒有查過她的身世?事隔這麼多年,恐怕很多事也已經瞞不下去了……」
說完,她便退了出去。只是待她走得老遠,竟然還能聽到老夫人在喟然長嘆,「老天……當初就說不該留下這個孽種,當初我為何要心軟留下她……如今難道就要遭報應了嗎……」
夜色降臨的時候,一頂軟轎忽然就出了榮福堂,一條隱匿多時的黑影緊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