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自己憋著
花著雨笑了笑,「真的好巧,這麼晚了,二姐和五姐要不要到我屋裡坐坐?」
花碧楨連忙擺手,「不了不了,我還是早點回去。」
花碧媛則笑應道:「好啊,聽說七妹明天要去迎接北冥王,好像是七妹要嫁人了一樣,二姐心裡又喜又悲,今晚陪你說說話也是應該的。」
芍藥暗地撇了撇嘴,平日都不來往的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花碧楨一怔,「明天七妹要出門么?」
花著雨點點頭,「剛才皇上來的口諭,明天隨四皇子一起去接北冥王。」
花碧楨神色微急,「要什麼時間回來?」
花著雨想了想,「具體也不知道,大約四天左右吧?」
花碧媛也看出了什麼端倪,「五妹是找七妹有什麼事么?」
花碧楨眼睛微黯,「沒有。想必七妹還有很多要準備的,我就不打擾你了。」
說完,她就轉身走了,倒是花著雨有些好奇她欲言又止的背後究竟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七妹,你明天出京有和你師父說嗎?」花碧媛一臉熱心。
花著雨漫不經心地往屋裡走,「師父只管教習,豈會管這些私事?就如二姐說的一樣,有些父女兄妹都要避嫌,我們這半路師徒,更是要注意才是,免得到時候落了人的口實。」
花碧媛一噎,她這是在拿她的原話堵她的嘴了。可是她實在太想了解方籬笙的一些事,若是日後再見他,總要在各方面都表現得入他眼才對。
她咬了咬牙,權當聽不懂花著雨的話,嗔道:「七妹也真是,以你們的人品,誰會那麼說你們?就算你那日跟他一起外宿一晚,也沒人把你們往男女關係上想呢。」
花著雨笑而不語。
一時冷了場,花碧媛搜腸刮肚還想找個合適的話題,芍藥卻扶著花著雨往內室走,「小姐頭還在發暈,快去歇著,奴婢這就端水來讓您服藥。二表少爺一再交待,服藥后要好生休息,不然明天就會沒精神頭,可不能把正事給耽擱了。」
她這分明是在趕人,花碧媛想到自己的目的還沒達,眼下又不能再糾纏,只得恨恨盯了眼敢趕主子的芍藥,就自找台階的告了辭。
「小姐,二小姐忽然造訪不斷問你師父的事,不知道懷有什麼目的?」芍藥等人一走,立即就把門關上道。
花著雨頭也不暈了,從柜子里翻出她所有的寶貝攤在桌上,「你不見白天她看方籬笙的眼神在放綠光?分明是動了春心。此來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肯定是想打聽方籬笙的事,我才懶得應付她。」
芍藥意外,「意思是她看中了小姐的師父?輩份上可不得了,小姐以後別理她了。」
花著雨撇嘴,「誰當姓方的是師父?是他自己往臉上貼金罷了,我從來就沒承認過。如果二姐把他誘到手,我還巴不得,免得那廝沒事總來纏我。」
芍藥見她說得很認真,不似作假,不由暗嘆了口氣,世間恐怕也只有小姐不屑於方籬笙那等氣度的人與她接近了。
她低頭又見花著雨在鼓搗一些見所未見的藥材,問道:「小姐是準備明天出門的東西么?可是這都是些什麼?」
花著雨把一撮黑漆漆的藥粉小心翼翼裝進一個小瓷瓶里,「毒藥。雖然我知道了三姐會買兇半路動手,但是她與顧正涼商議的多,就連舅母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會怎樣動手。為了自保,今晚我少不得要多裝一些防身用的毒,到時候若有人敢犯我,定叫他們有來無去。」
陳氏之前透露的消息,也就是花若芸提議顧老夫人向宮裡進言讓她出城的事,然後花若芸已讓顧家幫她調來一批江湖死士,會不計手段引開楚明秋的注意力,再趁機對她下殺手,讓她終不能嫁與北冥王,一報前仇。
這個消息看似沒多大用,卻告訴了她不少事。第一,顧家幫調來的一批江湖死士,這個說法分明有問題。顧家是朝中重臣,擔有各緊要職司,怎麼可能有江湖死士可調?要麼是他們有謀逆之心,暗養死士,要麼是動用管地方的顧州勛,讓他調派人過來劫殺她。這兩樣,不管是哪一樣,若能抓住把柄,都可以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第二,提醒了她,一路上不僅要多作防範,更是要貼緊楚明秋的人走,他們既然說要引開楚明秋的注意力,自然是忌憚他的,跟緊他,危險相對來說就小得多。
第三,花若芸已恨她到了非讓她死的地步,並且不計後果,包括楚明秋將要擔上的罪責。那麼可以證明,現在顧家已經不屑於拉攏楚明秋,他們的目標是誰?婧皇後娘家壽康王府的李皓世子?真的是要改而支持太子嗎?
想到了這裡,她笑道:「明天我去后,你務必把我安排的事一一到位,相信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收網了。」
正在收衣物的芍藥抬頭道:「小姐真不帶我去?用人會方便么?」
花著雨搖頭,「父親會派人跟著我,沒什麼不方便的,你大可放心。」
兩人收拾到半夜才妥當,第二日天才麻麻亮,花不缺就已派人來催,花著雨不急不忙地吃了飯,方隨來人前往前院。花不缺給她準備了四個幹練的帶刀護衛和兩個身形穩健的婆子,看他們神情,相信身手不弱,倒沒什麼可挑剔的。
老夫人領著一眾人都出來相送,花著雨與他們略微道了別,便自登上了馬車,四個護衛騎馬護其左右,兩個婆子帶著一應之物相隨。
馬車一直行到武直門,一身藏青錦袍的楚明秋已騎在馬上相候,太子楚霸身背大刀,帶著三分煞氣三分貴氣四分霸氣的騎在健馬上與他並肩而立,兩人外形本是一個冷肅,一個豪邁,此時楚明秋竟一反常態,與楚霸談笑風聲,不時傳來楚霸爽朗的大笑聲。
他們身後是身著軟甲的鐵騎兵士,約摸五六十人,個個精神抖擻,英氣逼人。
夾道還有一些來看熱鬧的百姓,他們交頭接耳,除了一瞻兩位皇室皇子的風采,此時又指著姍姍來遲的馬車不停的小聲議論,無非都是一些花著雨與楚明秋以前的八卦,如今兩人同出京迎北冥王,直當是笑話。
不待馬車停穩,楚霸就當先策馬上前,朗聲道:「花七小姐,此次出京,本宮和皇四弟已經商議好,你們就在離京一百里的曲靖相候,快的話一日行程,慢也就一日半,你的傷體可承受得住?」
花著雨玉手一勾,撩開帘子,露出一張如杏花初綻的臉,淺淺一笑道:「多謝太子殿下關心,為了皇太后的病體,小女子這點傷體算不得什麼,還請殿下讓宮裡的皇上皇太后不必掛心。」
楚霸哈哈一笑,眨了眨眼,「父皇讓本宮過來相送,能聽聞花七小姐此言甚好。祝你們一路順風。」
這可與他那晚問是否不想嫁北冥王的神色大不相同。花著雨微笑,「一路順風。」
楚明秋自動過慮掉那些調侃不堪的話,亦策馬過來道:「七小姐可有準備好?如果沒事了的話,我們現在就啟程。」
花著雨探頭看了那些英武的鐵騎一眼,點了點頭,便放下了帘子。
楚霸送他們出了武直門,就打道回府了,楚明秋一行人躍馬揚鞭,護著馬車直奔城外,馬蹄激起水花一路,迸濺出清脆的響聲。
西山馬場,方籬笙正在欣賞一幅前朝名師的山水畫,正善就撞了進來,「主子,花七小姐已經走了,您就不去送送?」
方籬笙頭也不回,負手立於畫前,根本就不回答他,只是悠閑道:「我現在是同盟會的長老,怎麼又改叫主子了?」
正善一臉鄙視,「人家真正的長老還有那些老傢伙現在被您丟在萬花院找不到南北,想必都快精盡人亡了,您怎麼就好意思繼續披著這副好皮囊頂著別人的名招搖撞騙?」
「誰說我招搖撞騙了?」方籬笙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慢吞吞道:「我只是想劫了大澤的這些糧食而已,也只是看上了南胡的那些鐵石而已,我為我的目的,真正的長老們為了他們的美女,各得其所,有什麼不好?其實我這個長老是當之無愧的,你們就不要再看不順眼了。」
正善直咳,換了口氣還要說,方籬笙又睨著眼道:「昨天就說顧家從南方調來的糧船已入了灕江,今天差不多會到壺口,一切人手備好了沒有?」
正善這才想到正事,「屬下已經探察到,除了我們的人守在壺口一帶,果然見到了四皇子的親信也在那一帶布了大批人馬。四皇子非常精明,估計他們不會親自下手,而是利用壺口水壩在有利的地方突然放閘,然後再趁水流湍急之時撞翻他們的貨船,事成后,顧家會完全找不到一點痕迹。」
「然後呢?」方籬笙看著他。
「沒有然後。」正善正色道:「如果他們是用撞船的話,與我們之前的計劃完全相左,我們想神不知鬼不覺得到那些糧食,恐怕不是易事。因為就算我們有蛙人,糧食數目過大,打撈起來很麻煩。屬下的意思是,看能不能在貨船撞沉之前,我們就能上船將糧食全部搬光?」
方籬笙微皺了下眉,「這樣做的話,可費事得多。」
「魚與熊掌,總是不能兼得。既想得好處,又不想費神,恐怕世間還沒那麼便宜的事。」
方籬笙措著下巴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你的意思是想讓我親自過去,最好能調動神風營的人,讓他們在兩方船隻還未相撞前就把雙方的人拍死,然後劫糧,再弄出兩方船隻相撞發生側翻沉船事件的場景?」
正善實在佩服他還只開個頭,他就已經把他所有心思猜準的神思維,哈腰一揖到底道:「主子精明,屬下正是此意。」
問完話,方籬笙根本就不再理他,側目對門外道:「怒叔,剛才正善進來的時候說的什麼話?」
聽到召喚,怒叔趕緊笑眯眯進來恭敬道:「回長老,正善進來的時候問您為什麼不去送送七小姐。其實我剛才聽高山說,連太子都親自送她出城,您這個身為師父的沒去,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還揖著未起的正善恨不得一腳踹飛怒叔,方籬笙已微眯了眼,危險道:「嗯?太子送她出城?」
怒叔好像極喜歡看他這模樣,故意添油加醋道:「聽說兩人郎情妾意的說了不少話,七小姐還紅了眼眶。」
紅了眼?難捨難分?
方籬笙一彎笑意浮起,「怎麼個紅眼法?掉了眼淚珠子?」
這個神情讓人發怵,怒叔不敢再編造,吱吱唔唔。
方籬笙的臉瞬間陰了下來,「高山。」
目送花著雨離城的高山一步出現,「屬下在。」
「你昨晚來報,不是說顧家調了鶴州官兵充當死士要置七小姐於死地么?為什麼沒跟去?」
高山面無表情道:「可是七小姐昨晚也說她從來就沒承認您是她師父,還說希望她二姐能把主子誘到手,免得主子老去纏她。」
此時此刻,恐怕再也沒有比這句話更具殺傷力的了,正善和怒叔同時不得不佩服高山敢說出如此直當又不好聽的大實話。
方籬笙臉色陰沉得可怖,眼裡黑氣翻湧,一彎總是似有若無掛在唇角的漫不經心早已蕩然無存。
他冷冷盯著高山,高山依然木無表情,好像過了千百年,方籬笙忽然拂了拂袖,舉步沉悶而去,「備馬,去壺口。」
聽到此言,正善這才直起腰來,拍了拍高山的肩,不勝唏噓,不容易啊,如果不是他用這種大實話激怒主子,恐怕主子早已不顧正事飛奔往曲靖了。不是他不想顧及花七小姐的安全,只是如果花七小姐連這點的自保能力都沒有,日後豈非就會成為主子的軟肋?
之前主子間接勸她習武她都不願,但願在經歷過一些事後,她能改變她的主意。
國公府里,此時閤府一片喜氣,花著雨親自去迎北冥王,不管是上到老夫人,下到僕從,都認為她總算是完成了她的使命,日後再也不會給府里惹麻煩了,還會受皇家褒獎,花不缺心下放下了大石頭,下令全府賞賜。
芍藥沒有去領賞,而是揣著一封信到了怡情園。
園子里,洪姨娘正在給花碧凝梳發,芍藥上前就行了個禮,「給洪姨娘請安,十二小姐請安。」
洪氏手下輕柔,將一縷縷的髮絲梳理得柔順服帖,淡道:「有什麼事么?」
花碧凝吸著鼻子,半傻不傻道:「姨娘是明知故問,定然是有人又要倒霉了。」
芍藥手一抖,這八歲的孩子,不都說她有些傻么?怎麼知道她一來就有人要倒霉了?
洪氏用梳子敲一下她的頭,假意斥道:「說你傻就別說話,沒的惹人笑話。」
花碧凝捂著頭翻了個白眼,「傻人說傻話,為什麼要笑話?笑人傻的人才真傻。」
這話恁有理了,芍藥心裡感慨,日後再有人說十二小姐痴傻,那才真沒眼力見。
她笑了笑,從懷裡拿出花著雨走前留給她的信,「這是小姐讓奴婢轉交給姨娘的,請姨娘過目。」
洪氏看也不看,「我對她的事沒興趣。」
芍藥微笑,「小姐說,她馬上就要嫁北冥王了,以後國公府里的事再與她無關。不過她走後,父親在相府的壓力下,恐怕立即就會讓夫人複位,到時候,沒了小姐的礙眼,恐怕十二小姐的處境會令人堪憂。」
洪氏握梳的手微頓,跟著又繼續給花碧凝梳著發,她的手很靈巧,也不過三兩下,就幫花碧凝梳出了兩個丫髻,綁上粉色緞帶,再綴上朱花,很是俏麗好看。
她揮了揮手讓小腰把花碧凝帶走,隨即才抬眼道:「直說吧,你家小姐又想讓我幹什麼?」
花著雨曾一再交待芍藥不可在洪姨娘面前玩弄心術,她謹記在心,也不再拐彎抹角,謹慎道:「小姐說,她發現大表少爺顧其忠因為那日和親的路上攔劫她的事被四皇子查到悄悄抓去查問了,這事當初本來就是夫人暗地指使大表少爺所為,如果真要查起來,夫人定然會脫不開干係。」
洪氏看著她,「這不是很好么?你家小姐不正是想報此仇?」
芍藥不敢對她的眼睛對視,垂下眼,「小姐擔心又連累到花家。雖然花家待她薄情,但是畢竟血濃於水,這府裡頭,還有幾個跟她命運差不多的姐姐妹妹,不能都跟著一起遭了殃。」
洪氏目光漂移,移目看向牆外已萎於枝頭的桂花,良久,才淡道:「你家小姐想要我做什麼?」
芍藥強自鎮定,「小姐說,四皇子此事做得甚密,顧家和夫人都還不知道。如果姨娘方便,可以借著姨娘娘家的名義把這事透露給夫人。」
「這事做起來並不難,可是你家小姐以為就憑這樣就想驚動顧家出手而露出馬腳,以達到打倒顧家的目的?她是不是太天真了?」
芍藥自不會傻到說實話,低聲道:「這事看似簡單,但是不做,又怎麼知道不會成功呢?」
洪氏拿起那封信,語調平靜卻帶著警告,「我不管你們想幹什麼,我都會去試試。但是這也算是你們小姐欠我的人情,希望她以後不要拿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心思耍到我面前,你可以一字不露的告訴她。」
總算是應允了,不負使命。芍藥暗鬆了口氣,她走出怡情園的時候,不由又回頭看了看,這園子看著稀鬆平常,可是剛才她說那樣的話,洪姨娘居然都不擔心外人闖進來,恐怕是這院子里給布置了暗梢,閑雜人等根本不想混進來。
她不由暗猜測,洪姨娘為人太沉著冷靜,肯定不簡單,也虧小姐敢一再找她幫忙。
北方的天氣總是十分多變,剛才還是艷陽高照,只一會子的時間,就開始烏雲密布,幾個驚雷打下來,瓢潑的大雨就轟然澆下。雨下得極大,在地上打起一片雨霧,白茫茫的,看起來就像是叢林里的瘴氣一樣,一片迷濛。
京城外,五六十人的騎隊護著一輛馬車在雨還沒下來時就事先找到一處破舊的小茶棚避雨,因為早已過了午時,也要到晚上才落驛站,楚明秋乾脆下令就在茶棚用午飯。
由於人多,小茶棚自然準備不足,乾脆讓小二備了茶水,一眾人自己拿出乾糧啃了起來。
小茶棚里在他們未來前就坐了五六個一身短打的漢子,似是行腳商偶遇,都操著不同口音天南海北的胡侃。
這些人見到訓練有素的騎兵過來,許是見得多了,也不驚異,只是看了幾眼,稍微收小了聲音又侃得歡起來。
店小二不敢怠慢,騰出幾個大桌子安排一眾坐下,奉上了清涼的茶水。
楚明秋這時過去敲了敲車廂門,「七小姐要不要下來吃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