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蠱鼓(下)
他臉上現出痛苦之色,握住胸口處的衣物,隨著「啊—」一聲大叫,被生生的撕拽下來。
胸口處,裸露出拳頭大小的肌膚。正被攀升出的樹枝狀黑線,所漸漸佔據。由著黑線的根部,暴裂的翻開一道血口,血口慢慢向四下擴散成猙獰的血洞。
那中年文士似乎也被他身上的這道恐怖鬼魅的傷口嚇到了,手中的鼓聲微的停頓了下。
止住步伐的殷震廷,便趁著這極其短暫的工夫,『嗖』的下,極快的竄到了他的身前。
「啊,師傅當心!」
不待那四名男童警告的聲音落下,中年文士已經反應過來,重重的捶擊了下鼓面。
殷震廷渾身劇顫了下,一隻鐵臂卻沒有停下,直掐向他的咽喉。
中年文士被他鎖住咽候,整個身體被提到了半空中,呼吸困難,手中擊鼓的動作一直未停。
擊到後來,『咚咚』的鼓音,夾雜著奇怪的『嘶嘶』之音。
再看殷震廷,臉上的痛苦之色更重,將他舉起至半空中的手臂,似乎變得有些吃力,在漸漸往下垂落。
而裸露在外的胸口,血口周圍的皮膚下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停的涌動,一點一點的向著血口聚攏。
中年文士眼看著便要不能呼吸,擊出的鼓音也跟著沉悶綿長。鼓聲里夾雜著的『嘶嘶』之音開始變得雜亂無章。
身後那四名男童見此情形,都知不好,排成一豎排,平舉雙臂,手掌抵著各自前面人的後背心,將四人的內力,由最前面之人一起傳給腳尖落地的中年文士。
沉悶的鼓音,再次疾速起來。
殷震廷臉色一變,放開手中緊抓著的中年文士,握著自已的胸口,『啊——』的長長的痛苦的嚎叫起來。
高大的軀,佝僂著。一雙血紅的眼,滿是憎恨的瞪著中年文士,帶著不甘和畏懼。
凄烈的嚎叫,震攝著在場所有的人。
對於看不見東西的莫嚴君來說,這樣的聲音,更加的震撼,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顫。
殷震海一直投注在殷震廷身上的目光,這才收了回來。
帶著愧意的看著她被凍得發青的臉龐,攏著她的手臂,緊了緊。當下決定,先將一身單薄的她,送回帳內再說。
中年文士見殷震廷的表情,頗似滿意的走近。將手鼓舉過頭頂,對著佝僂著的殷震廷,左右搖晃了幾下。
『嘶嘶』的聲音放大,由著鼓內傳出來。停止了敲打的鼓面底下,偶爾被什麼東西彈跳的鼓起了下。
殷震廷懼怕的目光,盯著鼓面更加不安起來。若是細看,他那捂住胸口的手掌,正慢慢的被頂起。
中年文士持鼓,又向前走了兩步。
殷震廷彎下腰,低著頭,極力的躲避著。
殷震海眼見他被中年文士的手鼓所制,可以暫時安靜下來,不忍莫嚴君再受寒凍,便扶著她抬腳往帳內走。
兩人雖都是輕緩的腳步,踏雪的聲音,也不分明。甚至於,那鼓中所發出的『嘶嘶』之聲,都比之要來得清晰的多。
更何況,兩人離殷震廷還有一段距離,與他近前的手鼓相比,兩人的腳步之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然而,狀似被制的殷震廷卻被這樣微乎其微的聲音所吸引,低垂的頭,陡然抬起,沖著兩人的方向望了過來。
眼見殷震海摟著莫嚴君,舉止親密,眼睛中已經暗淡下去的血色,再次濃重起來。
佝僂的身體,慢慢的直了起來,赤紅的眼,盯著兩人毫不鬆懈。
中年文士,一見他有此變化,先是一驚,忍不住『咦』的了一聲,跟著將手鼓再次敲起。
『咚-咚-』的鼓聲一響,讓殷震廷投在兩人身上的目光收了回來,急刻轉頭。
那鬼魅似的紅眼,盯上中年文士,令他渾身一顫,手中鼓聲越加急催。
只是,這一次,那奇怪的『嘶嘶』之聲像是焉了似的,叫得並不歡躍。
殷震廷捂在胸口的手也放了下來,裸露在外胸肌上的血口,開始慢慢的合攏。樹狀黑線卻是越來越伸越長,向著胸肋兩側擴散。
中年文士被他向前的身形逼得向後退了幾步,那四名男童之一,有些急道:「師傅,快要拿不住他了,怎麼辦?」
那中年文士有些發狠的一咬牙,咬破右手中指,將手血塗在手鼓之上。鼓內的彈跳再次歡快起來,『嘶嘶』之聲,更加尖銳,聽起來像是裡面之物在互相撕打噬咬著。
殷震廷停住了腳步,身上的樹狀黑線停止了漫延,只是臉上並不如先前那般露出痛苦之色。相反,木然一片。
中年文士咬破的手指很快就凝住了,他便將食指出咬破,將更多的鮮血塗了上去。
鼓面一陣彈跳過後,裡面『嘶嘶』的撕打之聲也停了下來。鼓面安靜了,只是眨眼的工夫,鼓面的中央凸起一個小圓點,接緊著越來越大。
中年文士和那四名男童臉上皆是一喜,緊盯著上面的變化。
殷震廷木然的表情,立在那裡,渾似不覺。
凸起的鼓面終於被掙破,由里爬出一隻淡灰色,小手指長短的蟲子來。肥肥的身子,有些笨拙,順著破裂的破面直跌到了雪地上。
縮著肥肥的身子,貼著地面,發出了『吱、吱』短促的鳴叫。
中年文士將手中那面小鼓,倒扣下來。
從灰色蟲子掙破的鼓洞中,倒出了十幾隻顏色不同的蟲子來。
每一隻蟲子看起來都比那先前出來的那隻灰色的要精神靈活,這十幾隻顏色各異的蟲子,跌出了手鼓,便主動的按照順序,一字排開。
那條淡灰色的蟲子,像是帝王巡視宮妃一般,將肥肥的蟲頭,左右扭動著,挨個的看。
最後停在了一條體形最長的綠蟲子那裡,那綠色的蟲子劇烈的抖動了下蟲體,像很是懼怕,卻又不敢違抗,乖乖順從的爬了過去。
只見那條灰蟲,慢慢的爬上了它的背。看不見它腹下的動作,只能看見那條綠蟲子,蟲體越來越癟下去,直到只剩下一張透明的蟲皮,而上面的灰蟲子,身體快速的鼓脹了起來。
中年文士將那面破損的手鼓遞給了身後的一名男童,那名男童蹲下身子,將手鼓放在了地上,剩下那些蟲子子由著出來的洞口又一個一個的爬了進去。
中年文士從懷中掏出一副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成的透明手套,分別戴在手上。這才蹲下身子,將那隻灰色蟲子輕輕捏起來,托在手心上。
殷震廷一直木然的站在那裡,直到他托著灰色的蟲子,遞到了他面前,他才猛然的抬起了頭。
胸口的傷口再次裂開,由翻開的紅肉下面,慢慢的探出一條紅色同樣的肥蟲來。探出的半截蟲體,沖著中年文士手中的灰蟲子,也發出『吱、吱』短促的鳴叫。
那隻灰蟲躺在文士手中,懶懶的抬起了頭,沖著它同樣回了兩聲鳴叫。緊接著,又將頭縮了回去,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那條探出一半身體的紅蟲,聽到這兩聲叫,像是有些懼怕的往回縮了縮蟲身。
一直緊盯著兩蟲反應的中年文士,一見大喜。連忙又將托著蟲子的手掌,向前遞了遞。
那條躲在皮肉下的紅蟲子,不由得又發出兩聲鳴叫,劇烈的抖顫著蟲身。
灰蟲子又將頭輕輕的抬起了下,像是不耐它的打擾,沒發出聲響的搖了搖蟲頭,又貼回了手心。
紅蟲抑頭怪叫了聲,一點一點的往外爬。
隨著它的爬出,殷震廷前胸的那些樹狀黑線和眼底的紅色,在慢慢的消失。
跟在中年文士身後的那四名男童,一見這情景,先前出聲的那名,歡快的叫道:「師傅,快看,它敗了。」
中年文士點了點頭,雖未出聲,卻也是滿臉喜色。
正當五人高興之時,一直不動的殷震廷卻有了動作。
只見他,先是抬起頭,有些茫然的四下望了望。目光在五人身稍微停頓了下,緊接著越赤,向莫嚴君先前所站的位置看去。
而莫嚴君此時,早已經被殷震海扶進了王帳。
殷震廷的目光停了片刻,先前茫然的眸瞳,湧進了別樣的顏色。
木然的臉孔,攀上了怒意。
再看他轉黑的眼睛,又開始布上血霧。胸口的樹狀黑線跟著加深。
已經爬出來的紅蟲,又退縮了回去。有別於先前對灰蟲的畏懼,發出兩聲低鳴。
而那隻躺在文士手掌心裡的灰蟲,也抬起了頭,有別於先前的慵懶之態,渾身精身抖擻的,沖著紅蟲發出警告似的低叫。
那紅蟲探起前半身,毫不示弱的叫了回去。
中年文士和四名男童對這一轉變,正自納悶之際。
殷震廷仰天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吼叫,震得五人心中各是一顫。
眼看著他的眼睛再次變得如血一般的紅,中年文士大叫了一聲:「不好!快走!」
還不待他轉身,殷震廷堅壯似鐵的手臂,直伸過來,一把拽住他胸前的衣襟,用力的甩了出去。
文士飛起的身體,起甩出三丈開外。重重跌在了雪地上,『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既便是這樣,他也沒將那隻灰蟲丟出去,而是牢牢的護在了手心裡。
那隻灰蟲在他一跌落地上,便從他手掌中里掙扎著露出頭來。沖著三丈外,殷震廷胸口處的那隻紅蟲子,發出了三聲響亮的吱叫起。
那隻紅蟲,也如同殷震廷一樣,仰著頭沖著天,發出極其刺耳而又亢長的鳴叫。
再看那隻灰蟲,像是被抽打了一般,扭動著身體,低低的『嘶』了兩聲,跟著不動了。緊接著,它那肥肥的蟲身,一點一點的融化在了中年文士手裡。
紅蟲得了勝利,又退回進了殷震廷的身體里。裂開的血口,重新合了起來。
中年文士眼看著心血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化為了烏有,心疼的慘叫一聲,跟著暈厥了過去。
那四名男童,眼見師尊暈倒,驚謊的奔了過來。
而已經發作了的殷震廷,又哪裡會輕易放過幾人。吼叫著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