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解救
恐懼的情緒不停的漫延,兩少年仰頭望著殷震廷,渾身抖作一團,嘴裡不停的求著饒。
欣賞著自已威攝之下的傑作,殷震廷極慢的轉過身,看向牆角站立的莫嚴君,說道:「君,你說我該不該放過他們?」
兩少年亦帶著乞求的目光,一同望了過來,想要她幫忙求個人情。
莫嚴君面無表情的回道:「如果放了他們,我就會更加的危險,你認為我會說放了他們嗎?」
兩少年聞言,立時心涼了半截。
殷震廷有稍許意外,隨即笑道:「君你說的不錯,要是放過了他們,我豈不是要餓死在這裡了?」說著,疾快的出手,抓起一名少年,對著他的脖子就是一口咬下去,他的嘴裡迅速的湧進了溫熱的鮮血。
溫熱的血液滑過喉嚨,流進腹中。胸口的煩燥灼熱,跟著消減了許多。他便更加饑渴的飲下下一口。
眼見他大口大口貪婪的吸著,剩下那名少年恐懼的拍打著身後的密室門,極其渴望的想要逃離眼前吸血的惡魔。
密室的門很厚,很重。牢牢的將他困鎖住,毫無出逃的可能。這個認識,徹底的擊垮了他。
在一陣猛烈的拍打之後,少年已經聲嘶力竭。眼看著殷震廷的將手裡已經沒有了氣息的少年丟了出去,赤紅的眼睛望將過來。心底的恐懼和絕望,升至了最高點,不願自已也像同伴一樣被一個妖魔吸去了血,心中一橫,遂即咬舌自盡了。
三名少年相繼而亡,面對殷震廷的殘忍和瘋狂,莫嚴君對自已的決定更加的肯定。
鮮血不停的從殷震廷的胸口流淌下來,這讓他感到一陣心慌,煩燥的情緒更加的強烈。
身後傳來的淺淺呼吸,誘惑著他向著她走來。
熱、好熱。
煩、好煩。
胸口也好悶,好痛。
他要,他想要……
他到底想要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只是眼前的人,渾身每一寸皮膚都散發著炫目的光彩,吸引著他靠近。
這是誰?好美!
哦,對了。他是君,她是君!
她是他的君!
莫嚴君看著笑得有些恍惚的殷震廷,苦於無法動彈的身體,只能任他緊貼著自已,嗅舔著每一寸肌膚。
「震廷,震廷?你還清醒嗎?」
她的這聲呼喚,讓殷震廷散亂的視線,有片刻的清明。看清了舌下舔吸著的人,正是自已最在乎的那個,瞬時驚退了幾步。
渾身痛苦的叫囂,讓他清楚目前的處境。
「來人!」沖著室外揚聲高喊。
室門應聲而啟,一直守在門口的護士垂首走了進來。
殷震廷壓抑著胸口的煩郁之氣,吩咐著兩人將莫嚴君帶出去。
臨至門口,莫嚴君又看了一眼他。
殷震廷躲閃的視線,有著隱藏不及的狼狽。一股怒火,也在他的眼底慢慢的凝聚。
室門在她身後重重的合起,莫嚴君吐出了一口長氣。
兩名護衛解開了她身上的穴道,領著她穿過了幾道門扉,上了一段階梯,踏上了平地。
溫暖的日光,重又灑落在了身上。
長時間的壓抑和地室的郁沉,讓這再次而臨的光芒,分外的珍貴。讓她久久站在那裡,不願挪動腳步。
直到護衛催促的提醒,這才有些眷戀不舍的走開。
空氣里隱隱傳過來的梅香,讓她有些心癢難耐的想要看看那一片的梅林花海。
她的執意而往,並不是兩名護衛所能夠阻止的。
兩人很清楚,能夠安然的出了那道室門的人,至今為止,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就連王上發病時仍能留有一線心智,不肯去傷害的人,又豈是他們所能夠得罪得了的。
這人雖是一副病弱模樣,聲音也多是溫和為主,卻是隱隱有一種威嚴,讓人無法違抗。
兩人都沒見過莫嚴君,自然無從知曉她的身份。北院大王的名號雖響,卻不是每個人都有幸一見的。
莫嚴君將自已渾身裹得厚厚實實,在兩名護衛的護送下,去了山後的那片梅林。
燦爛的花海,開在一片茫茫雪地里,清香沁脾,震人心扉。
好美!從來不知道梅花也可以開得這麼的驚心動魄。兩名護衛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遲遲不肯收回貪婪的視線。就連莫嚴君丟開手中的牽引手杖,獨自走了過去,都沒有發覺。
直到莫嚴君扶著一枝梅樹,說道:「今年的梅開的更加的好了!」兩人這才回過神來。
驚訝的喚道:「先生,你的眼睛可以視物了?」
莫嚴君微笑的點了點頭。
開得燦爛的花枝映襯著他溫和的笑顏,一如沁脾的梅香,讓人由頭到腳的舒服順坦。
一臉病容的人,竟然也可以笑得如此適然平和?難怪,難怪王上會對他另眼相看。
「你們先且回去吧,我還想到裡面走走。」莫嚴君看向梅林深處,溫言道。
這——兩人遲疑著。
「放心吧,我的眼睛已經好了,不用你們看護了,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的呆一會兒。」
「那,我們就退留山角。先生自行觀賞,小事喚我們既可。」兩護衛互看了一眼,說道。
莫嚴君點點頭,兩人跟著轉身走向山角。
踏著積雪,扶過一枝枝梅樹,莫嚴君的思緒漫無邊界的飄遠。嗅著迷漫周遭的梅香,短暫的將精神放鬆。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響起了『吱吱』踩著雪地的腳步聲,她才慢慢的迴轉身。
「南王,你怎麼來了?」來的人正是殷震海。
「嚴君,他們說你的眼睛已經好了,是真的嗎?」殷震海的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莫嚴君抿嘴一笑,沒有直接回答,說道:「南王今日穿的是一件水紋青袍,外披黑貂皮的圍領披風,腳上登一雙牛皮暗花厚底長靴,是也不是?」
「是,是。嚴君,你真的好了!」殷震海高興的一把衝過來,抱住了她。
「南王怎麼想著過來了?」莫嚴君借著問話的機會,不著痕迹的將他隔開。
殷震海顯然並沒有發覺這一點,臉上現出沉重之事,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嚴君,二哥這次的病來勢洶洶,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南王這話是什麼意思?國君的病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這一次就算是會嚴重些,還不至於如南王說的這般嚴重吧?」
殷震海眼神複雜的看了看她,半晌又嘆了口氣,說道:「嚴君,你那一刀其實已經要了二哥的命了。」
「怎麼,南王你知道?」莫嚴君吃了一驚,她不知道殷震海到底知道多少,只能含概的問道。
「是。」殷震海回想起當日的情形,述道:「那日,王庭里進了刺客,我率先衝進了王帳,便看見了二哥倒在了血泊之中。不明所以的情形之下,防止內亂,我不敢冒然將這一消息公布。知道二哥遇刺的人就只有我一個,就連王后那裡也隱瞞下來。」
「一切平息之後,就沒有人追究嗎?」
「有,不過都被我以二哥受了驚嚇,需要歇養,不允許旁人打饒,擋了回去。以這樣的名義,將二哥送來了別苑。當時,馨雅還在這裡。是她照料在二哥身旁,從他昏迷中的囈語,聽出是嚴君你刺得那一刀。」
「德妃娘娘?她現在在何處?」莫嚴君訝異的問道。
這次回來,並沒有見到殷馨雅。這裡是她所居住的別苑,也已經換成了殷震廷發泄的所在。也沒有人提起,她不能不感到好奇。
「馨雅她……。」殷震海似有難言之隱,沒有說完。
接著先前的話茬兒繼續說道:「二哥一直昏厥不醒,眼看著心脈漸漸微弱,我和馨雅是心急如焚,便在那時,有人說烏克族的一名巫師會起死回死之術。於是,我便派人將那名巫師請來。也不知道他用得什麼巫術,二哥果然醒了過來。就連胸口那一道傷口也跟著不見了蹤影,整個人完好如初。當時光顧著高興,直道他是個神人。後來,那巫師才說,二哥這病只是被他暫時控制住了,什麼時候發作,後果怎麼樣,都沒有辦法知道。既便他這麼說,我們眼看二哥無恙,也就沒把他的話太當一回事兒。直到二哥第一次病發,性情狂暴殘虐,傷了人,這才真正認識到那名巫師之言。」
「國君性情大變,難道沒有人發覺不對嗎?」
「二哥的幾次發病,一次比一次厲害,二哥自已也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於是,便有了別苑裡的這些婪童。」
「那德妃娘娘也認同了這些,所以才搬出別苑去的?」只有這樣的解釋才合理。
殷震海搖了搖頭,這次他沒有再躲避她的問題,長吐了了口氣,說道:「二哥發病時的兇殘,嚴君你是看見過的。對於生性善良而又心軟的馨雅來說,怎麼也沒有辦法去接受二哥的這種改變,在多次勸說無果的情形下,偷偷的離宮出走,至今了無音信。」
「德妃娘娘出走了?!」莫嚴君驚問道。那樣柔弱嬌貴的一個人,能夠獨自離宮出走,那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自小嬌生慣養的她,若是沒有太過的失望和震撼,又哪裡會選擇離開優越的生活,獨自過活。
那樣的美麗容顏,身上又無絲毫武功護身,可以想像,會是多麼可怕的前景。
「是!」殷震海點了點頭,回道。
「南王說,那一刀已經致命,可是國君現在卻安然的活著。雖然病發時性情大變,怎麼說也不致於會傷害到自已吧?性命之憂又從何說起?」
「嚴君你剛離開不久,我便到了別苑。問了別苑總管,才知道二哥已經入了密室。先一步已經將你送了出來。當時,我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二哥這是在擔心自已控制不住心性,傷了嚴君你。以二哥目前的狀態,已經完全能夠掌控自已的病情。若是還有這樣的擔心,怕是病情會再度加重,甚至於無法控制。因為有這樣的擔心,所以才吩咐別苑的總管,利用他送人進去的機會,躲在了幾名男寵身後,入了密室,看清了二哥的狀況。」說到這裡,他像是又想起了當時的情形,粗獷的漢子,滿眼恐懼。可以想像,他看到的那一幕有多麼的可怕。
「國君他,他怎樣?」看著他的表情,連莫嚴君都感覺到了那股可怕的場面。
「當時那名巫師就說過,二哥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便在中刀的胸口。若是再次受傷,很可能便會新傷舊疾一起複發,到時便是神仙也難救。」
「南王的意思是說,這次國君很可能會因為胸口那處咬傷而殞命?」難怪少年咬下那一口時,他疼得那麼厲害,叫聲異常的痛苦。
「是。」殷震海默了片刻,才沉重的點了點頭道。
「那這麼說,此刻國君已經是時間不多了,是嗎?」莫嚴君說不清此時的心情是高興還是難過,混亂的大腦只能進行簡單的思考。
殷震海看了她一眼,遲遲方道:「也不能說就是無救了,那要看嚴君你肯不肯救治二哥了。」
「我肯不肯?」莫嚴君訝然的問道:「南王的意思是說我可以救國君?」
殷震海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說道:「那巫師臨走時說起一句,解鈴還需系鈴人。當時,我並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直到聽黑衣衛頭和黑衣衛十二,說起回穹櫨的路上,嚴君你制止了二哥的發病,我才隱約的聯想到了這句話。到底是不是這樣,其實我也拿不準。只是,二哥現在這樣的情形,又實在無法耽擱下去。嚴君,能不能求你試一試?」
直到他說完,莫嚴君一聲沒吭。
「我知道這很難辦,很可能隨時會丟掉性命。但是,嚴君,看在二哥對你一片痴心的份兒上,這次你能不能就冒一次險?」殷震海一臉肯切的哀求道。
莫嚴君沉默良久,抬起頭來,對著他露出溫和的笑容道:「南王不必擔憂,我去試試就是了。」
「嚴君,我就知道你會答應。」殷震海欣喜不已。
莫嚴君頜首淡笑,沒再說什麼。伸手拂落一身的花瓣,殷震海與她並肩而行,出了梅林。
梅林入口處,站著四名護從,看身上的打扮,皆是南院的護衛。
而那兩名護送莫嚴君的兩名護衛,還站在遠處的山角。想是聽從了殷震海的吩咐,沒有靠近。
看在她從梅林里出來,這才小跑著過來相迎。
八人很快便回到了別苑。
殷震海應了莫嚴君的要求,並沒有急著去密室。跟著她回到了客房。
莫嚴君吩咐了別苑的下人熱好了暖爐,將一身的寒氣趨出體外,暖和過雙手,不急不徐的跺步來到書案前,提起狼毫,略為思索,便行下筆一番狂書。
書行完畢,站起身,將手中封好的書箋將給殷震海手上。
「嚴君,這是——?」殷震海不解其意的問道。
「若是此次我有個什麼萬一,勞煩南王等得國君清醒過來,將此信將於國君手上。」莫嚴君平靜的解釋道。
「嚴君——這?」這似決別的行徑,讓殷震廷心中一陣難過,感覺有些對不起她,後悔先前的那個提議。
「南王儘管好好收著就是,若是我安然無恙而歸,南王還要將它交還給我。在那之前,南王可不許偷看啊?」莫嚴君不忘調侃的說道。
「嚴君,你儘管放心就是了。」殷震廷總覺得是他把莫嚴君推進的火炕,心中屬實是不太好受。
莫嚴君沖他笑了笑,轉身出了客房。殷震海跟在她身後,一路護送她進了密室。
殷震海眼看著密室的門在他眼前合起,一顆心變得無比的沉重。
他就這樣一直維持著站立的姿勢,守在了密室的門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只知道別苑的總管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往返了數次,勸說他回客房歇息,都被他搖頭揮退了去。
就這樣,他的眼睛一直注視著合起的門。直到它有了一絲微弱的響動。
他幾乎是迫不急待的打開了密室的門,莫嚴君站在門裡面,對著他扯出一記虛弱無比的笑容。
蒼白的臉上,儘是疲憊。
「嚴君!」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起,無比的喜悅漫上殷震海的心頭。
她沒事,她沒事!心中狂喜的叫囂著。
莫嚴君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身形微微晃動了下。
「怎麼了,嚴君?」殷震海緊張的踏前了一步,無比的狂喜讓他忽略了她的蒼白和虛弱。
我沒事!莫嚴君想要告訴他,不用擔心。眼前突然的一黑,讓她失去了說出來的機會。
「啊——」殷震海驚呼一聲,伸出手時已經是慢了一步。
莫嚴君身後閃過的身影,快速的抱住了她昏迷倒下的身體。
「二哥——」殷震海看著出現在面前的身形,又驚又喜。
「快去叫人!」殷震廷沉穩的聲音里有著掩飾不住的焦急。
「嗯?哦,好!」殷震海極快的反應過來,轉身去喊人。
臨走前那最後的一眼,映進的是殷震廷黑而深遂的眼眸和胸口處那被咬掉一塊兒皮肉而斷開的一道長長的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