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主角的實力

10主角的實力

鄭氏的身體不好,所以他們的車隊路上走走停停,回去這一路上花的時間比來時還長。病人最怕吵,在車裡不方便講課,任卿就抓緊晚上的時間,從《大學》講到《中庸》,不管這麼大的孩子能不能真的理解,連原文帶譯註硬灌一段,然後讓徐紹庭自己回去背記。

至於鄭衛讓他教的武道——他這個弟子還沒從師父身上學到過,又怎能以己之昏昏而使人昭昭?乾脆還是不要耽擱徐紹庭,讓他在入武道時就走上歧途的好。德行才是君子立身之本,武道這種細枝末節的東西,還是等鄭大宗師有時間自己替他開蒙吧。

他白天考較徐紹庭背書,鄭氏聽著,臉上漸漸泛起了笑容,費力地抬起頭對著他說:「郎君肯教阿繼經書,也是他的福分。這孩子都是被我這個無知的母親害了,若我當初沒有行差踏錯,他也不會跟我吃這麼多年苦。」

說罷又轉頭叮囑徐紹庭:「舅父和師兄教你的都是好的,你都要認真地學,將來修身養德,不要像我一樣……被人看不起……」

她只說了這麼幾句就氣喘吁吁,臉色青黃,憔悴得讓人不忍卒睹。徐紹庭連忙保證會聽她的話,任卿也起身施了一禮,十分鄭重地答應她:「阿繼也是我師弟,以後我自然會引導他克己復禮,做一個品性清白無暇的賢人。」

鄭衛本還想讓他教徐紹庭鍛體口訣,但聽到妹妹的意思,也就默然,放手讓徒弟隨便教了。

直到兩個月之後,他們才回到了關山武學院。

這座前書院座落在群山之間,正在一座山壁環抱中,方圓有百十畝大小,從正堂到抱廈共分為十幾間武室,可供師徒授課,也能讓弟子們靜心揣摩鍛體法訣和招式。

外面院落的青石地面也被修整得平坦如鏡,一棵樹也不留,越是寒冬凜月或是炎炎夏日就越難熬,也越能磨鍊武者的毅力。能耐得下心困在斗室中研究武道,狠得下山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才能在武學一道上有所進境。

書院的山門就建在一條高峻狹窄的山路上,沿著山崖蜿蜒迴環,每一階都有小腿高。而且這條山路極窄,只有一面貼著山壁,走起來處處險況。中間還有一道夾梁是完全懸在空中的,是由鄭衛以武學大宗師之力切石壁為梯,架在一高一低的山壁間,身心稍有動搖就要滾落下去。

不僅是普通人絕難上山,就是入了武道之人走上這麼一趟,精神和身體也都要綳到極致,更不必提上山之後還要在凜冽山風間鍛體了。

當然,鄭衛自己回山時是不會走這趟路的。他們乘著角駁車直接落到了書院所在山峰頂上的精緻宅邸中,鄭衛抱著妹妹回了正房,任卿和徐紹庭則在侍女的引領之下住到了旁邊一座小院里。

這座房子遠比不上任氏的精美寬敞,可是因為建在深山中,就多了許多自然趣味。無論是房前房后的大樹還是園中不知名的花朵,都有種疏疏落落的天然之致。山風穿過庭院和門窗,給他們兩人住的小屋裡送來一股清爽的草木芳馨,比西域傳來的高級香料更沁人心脾。

唯一的缺點就是房裡得住兩個人。鄭衛怕兩個孩子夜裡害怕,也不想讓任卿像在家時一樣長於婦人之手,特地安排他們同住一間,這樣每日同進同出、互相照應,也省得大人擔心了。

徐紹庭倒是習慣了兩人同住,小臉上掛著幾分安心的笑容,把自己的衣服放進床頭柳筐里,然後幫忙收拾任卿的行李。他個子雖小,幹活卻十分利落,忙前忙后地跟著僕人搬東西,小小的身影忽東忽西,額上不一會兒就掛了汗珠。

任卿看著十分礙眼,一把把他揪到身邊教訓道:「你不必做這種僕役的事,靜心坐下來跟我讀書。」

男孩子不能每天囿於房舍之內,幹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而是該立下鵬程之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除了造反以外,志向越大越好。

而且之前在路上不方便,才只空口給他講些典籍,現在已經回到書院了,寫字這一項也該提上日程了。

這間偏房裡也有書案和紙筆,下面鋪著精美的捲雲文草席,坐上去既清涼又柔軟。現在已經是五月間望六月的天氣,打開東窗之後坐在書安后,只覺清風徐來,正好靜心讀書寫字。

他讓徐紹庭坐在自己肩左,然後鋪開一張白紙,研好半池墨汁,提筆寫下了一個大大的「徐」字:「這就是你的姓氏,徐家是益州郡望,源自帝顓頊玄孫伯益之子若木。本朝真宗時曾出過一位左都御史徐謙,前朝……」

這個世界還有前朝嗎?任卿不大確定,也就不敢再往前數,而是把筆塞進了徐紹庭手中,讓他模仿著自己的筆跡寫出來。但這個字在初學者寫來有些複雜,徐紹庭努力回憶著他剛才的握筆、運筆方法,盯著那個「徐」字努力摹寫,筆畫卻像是毛毛蟲爬成的,當中塗得一團黑,彎彎曲曲極難看。

男孩臉上發紅,握著筆的手直往身後藏,甚至恨不得把這字也藏住了。任卿卻不管他寫得好不好,直盯著他寫了大大小小十個徐字,才伸出手去,握著他的手指,一個指節一個指節地掰到了正確的位置。

徐紹庭雖然已經滿了五歲,個子卻還不如一般四歲的孩子高,又單薄枯瘦。任卿一伸手便將他半個身子都拉到了懷裡,然後握著他的手一撇一捺地寫了起來。他的鼻端充滿了淡淡的蘭香,半個身子都偎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右手被人牽著在紙上遊走,一筆筆寫下了剛剛無論如何也寫不好的「徐」字。

徐紹庭緊張得全身都僵硬起來,甚至不敢呼吸,生怕出什麼錯漏,會影響師兄的心情,讓他覺著自己不可造就,不再教自己寫字。兩人的手宛然已經合成了一隻,流暢自如地在空中滑動,而指間握著的筆桿也聽話了起來,筆頭濃淡得宜的墨汁印在紙上微微暈開,畫出了令人驚嘆的漂亮線條。

就在他的忐忑中,任卿已經帶著他寫了幾個婉轉圓潤的徐字,然後就放了手,讓他自己寫來試試。

乍一離了那雙有魔力的手,徐紹庭緊張得手指都微微發顫,回憶著剛才的動作,一筆筆寫了下去。才被抓著寫了這麼幾下,其實還不夠他體悟出用筆的定式,可是他的武學天賦太高,方才運筆和方式和手指用力的輕重都被他的身體自然記住,然後在獨自寫字時完美地模擬出來。

雖然字體和風骨之類還看不出來,但筆畫已不像剛開始寫時那樣歪歪扭扭,而是飽滿舒展,能準確地搭成字。任卿坐在他身邊添水研墨,衣服上淡淡的熏香隨著起坐的動作飄散出來,雖然算不得什麼紅·袖,確實也能添香了。

環境也能促進人的學習勁頭,徐紹庭越發眼觀鼻、鼻觀心,生怕哪一筆寫得不到位,讓任卿覺著他朽木不可雕。他越寫越流暢,寫滿一張紙后恰恰就有另一張紙遞到眼前,於是毫不停滯地接著寫這同一個字。那隻纖細的手腕懸在空中,旋轉時靈動如意,像是舞蹈一般按著一定的節律連綿不絕地劃了下去。

寫著寫著,他的心裡一片澄靜,之前為了討師兄歡心而一定要寫好的刻意感漸漸淡去,整個身體都沉浸在了那空靈高遠的境界中。筆下的「徐」字漸漸也脫了簡單的模仿,字體仍是脫胎於任卿的楷體,圓潤端正,筆劃卻漸漸看出了筋骨,有了獨屬於他的風骨。

任卿邊看邊輕輕點頭,心中暗贊:「天賦過人,果真是個讀書種子。」

可惜這個讀書種子天生就是和他來做對頭的。他剛剛誇過一句,就覺著身周吹來的風有些變化。本來是清爽快適的長風,忽然變得凝滯了起來,像有膠水將空中涼意沾住。並非感覺不舒適,而是舒適過了頭,有種平常打坐冥想或是鍛體時才能感受到的,靈氣在身周涌動的感覺。

他凝神仔細感受,方覺出自己的感覺不差,現在凝在他們身周的並不是普通的山風而是武道中人吸取的靈氣。只不過這靈氣並不像平常那樣投入他身上,而是自他身上拂過,活潑潑地都投入到了徐紹庭身周,將他裹成了一個繭子。而被靈氣裹在當中的徐紹庭,仍是毫無知覺地專心寫著字,一舉一動之間若合著什麼節拍,渾然天成,竟有幾分「近於道」的味道。

可他這些日子明明只教過讀書寫字,這孩子怎麼就自然悟通了武學之道,還破開了武道第一關的氣海一竅,正式成了武人呢?

而且看這靈氣涌動的速度和凝膠一般的質地,簡直比他這個已進入洗髓期的武士也差不了多少了。剛剛他還誇徐紹庭是讀書種子,敢情完全誇錯了方向,這人天生就是個習武的種子!可再怎麼有天賦,這麼一點基礎都沒有的孩子,怎麼能在寫字的時候就突然打通了氣海關竅呢?

難不成這就是那個聒噪的鬼神說的……主角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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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你養成一隻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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