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毒源
章節名:【103】毒源
「她的傷,我讓陳大夫去看了。陳大夫醫術精湛,為人可靠。」相如提筆寫字的手並沒有停下。
六叔有點悶悶地重新拿起墨塊。
相如聚眉凝神,在最終落款處蓋上自己的印章,對六叔說:「幫我找個師父好好裝裱,我要送人的。」
六叔點頭,又問起:老爺的生日禮物少爺準備了沒有?
「槿汐應該準備了福字,到時候我進宮去取。爹不喜歡人家送禮,子女做到這個份上夠了。新衣的話,娘應該讓人裁剪了。其餘的」相如想不到其它,主要是宮太史一點都不喜歡鋪張浪費。他若是做多了,怕是只會惹弘文不高興。
其實六叔是想提醒他,要麼讓齊小姐或齊老爺過來吃一頓,但是,看得出,他一點這種心思都沒有。六叔總覺得,自家少爺還是挺喜歡齊小姐的。若真是不喜歡,哪會處處為齊小姐著想。
相如像是完全忽略他的眼神,把毛筆歇在了端硯上,提袍,走去院子里的藥草園瞧瞧。
齊府
齊老爺這兩日向吏部告假在家照顧女兒。聽說女兒這是被林家人打的,而林家人現在已經被皇帝滿門抄斬了。齊老爺每想到林家這個後果,倒是沒有為女兒欣慰多少,只是心裡惶惶。這伴君如伴虎的話,完全沒錯。哪裡知道皇帝哪天不高興了,或是皇後娘娘和宮家失寵了的話,輪到的豈不是自己家和自己女兒倒霉。
人啊,只有不貪圖榮華富貴,才能保一世平安。現在,齊老爺怎麼想都是這個道理。想女兒之所以被林家盯上,也不就是因為宮家與齊雲煙靠近。
琢磨心思的齊老爺想著怎麼和女兒說,和宮家算了算了這樣的話。
門口,王管家領了個人進來,說:「這位是仁心齋的陳大夫,說是小姐也認識的。聽說小姐病了,特意過來給小姐看病。」
陳大夫二十齣頭,英俊書生模樣,雖然作為平常的大夫,各方面肯定都比不上相如,但是,齊老爺看著順眼,覺得女兒若嫁個這樣的普通人家,一輩子也就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請,陳大夫。」齊老爺表示出歡迎的態度。
陳友峻對此有些受寵若驚,連忙畢恭畢敬地還禮,尾隨齊老爺進入屋裡。
齊老爺先在大堂里招待客人喝茶,同時,讓王嫂進去先告訴女兒一聲。
齊雲煙聽說有人來給她看病,心裡知道肯定他是不會來的了,只是沒想到他會叫了陳友峻過來。
陳友峻,那時候她在仁心齋幫手時認識的。一個心腸挺好的大夫,不止心腸好,而且醫術挺好,更重要的是,對她也古道熱腸。她自己私下看過醫書,但畢竟只是止於書面,去仁心齋幫忙,一開始看到那些病人完全是束手無策。要不是有陳友峻這樣一些熱心腸的人幫助她指導她怎麼做,她可能很快打了退堂鼓。
王嫂對她說:「小姐,老爺和陳大夫說話,問小姐什麼時候合適讓陳大夫把把脈。」
齊雲煙眸光暗轉,垂下說:「陳大夫與我爹說完話,過來就行。」
聽她口吻,有些異樣。王嫂在要去回話時,不得不回頭先提醒她一句:「我看,老爺對陳大夫印象挺好。」
說起齊老爺,對這個陳友峻不算是第一次見面。齊老爺偶爾路過藥店,這陳友峻說是在仁心齋幫忙的大夫,但是有自己的藥店,也在各大藥店被聘請為大夫坐診的,所以,齊老爺對陳友峻並不算完全陌生。畢竟有些同僚生病的時候請過陳友峻,陳友峻的醫術在京中可以算得上是中上層的了,陳友峻說不上是神醫,但是,醫術穩當,沒有治壞過人。私底下,齊老爺那些同僚說起這位大夫,都豎起拇指說:以為他治不了,但是,奇了,這治了大半個月之後,病人病情好轉了。好過那些開第一次葯好像病人好起來的大夫,其實病人一點都沒有好轉。
外界給陳友峻這人賜了個外號,叫四平八穩的人。
醫術四平八穩,做事做人也是四平八穩。據聞老家在南方,幾歲起一個人到京中跟師傅抓藥學醫,到如今擁有自己的藥店,把家中的老母親也接過來京里生活了,在京里買了個小宅院,平日里據說也是喜歡弄弄花草看看書,並無其它特別的嗜好。
齊老爺怎麼看,都覺得陳友峻很對自己的脾氣。
四平八穩,多好,什麼人都不得罪,又有自己一番小天地。女兒若嫁了個這樣的人,身體生活各方面都有人照顧。養得出這樣好性情的兒子,陳母這寡母的品性,肯定也是好的。嫁過去女兒絕對不受委屈。
不要想著齊老爺怎麼第一次在陳友峻上自己齊府,馬上胡思亂想,想到女兒終身大事去了。那是齊老爺這等糊塗的人,都只要稍微琢磨,都知道,他這都沒有發請帖去請陳友峻來為女兒看病,這陳友峻興緻沖沖趕到齊府主動請纓,能不說陳友峻對他女兒懷有非分之想嗎。
齊老爺雖說是個三品官員的官了,然而,這女兒的婚事,從以前拖到至今,其中理由諸多,主要是齊夫人在世時眼高手低,只想攀高不想結低。齊老爺和齊夫人的觀念完全兩樣。齊老爺就想要陳友峻這種低的,以後他齊老爺想告老還鄉,有陳友峻這樣平穩的倚靠,齊老爺這輩子心滿意足了。
齊老爺款待陳友峻喝了家中最上好的茶葉,與其聊了些醫書和仁心齋的一些事情。一個是朝廷三品官員,一個是朝廷辦的仁心齋大夫,兩個人,卻一點都不談國事,只談醫技。而且,越談越歡。明擺著,脾氣很對頭。
再回想起上回相如到齊府,莫名其妙不說,還意味頗深地送錢,導致齊老爺直到此刻心裡只要想起宮家和相如,都會存了個疙瘩。哪裡像這陳友峻,做人做事不能說沒有城府,但是至少讓人舒服。
齊老爺眯眯眼,知道對方是有意順著他話聊天,明顯是為討好他。
王嫂走了進來回話,說小姐隨時都可以讓陳大夫過去把脈。
聽這樣一說,陳友峻正想回頭向齊老爺請示,齊老爺卻比他更急的樣子,親自起身,說:「我帶你到我那閨女的閨房,你給她把把脈,有勞陳大夫了。」
對方作為長輩如此客氣,陳友峻再次受驚,忙起身回禮。他這個大夫,又不是齊老爺請來的,算是主動請纓,一般禮節上來說是他有些冒犯,齊老爺沒有趕他出齊家已經很好了,哪裡知道齊老爺這個主人竟然親力親為地接待他。
「不客氣,不客氣。」齊老爺眯眯笑眼說,「陳大夫的醫術老夫早有所聞,在京中也算是名醫了。平日里人家想請陳大夫到府上來,據說還得提前三日發請帖。我府中閨女這是三生有幸。」
陳友峻被齊老爺這最後一句赤骨的話,彷彿被揭露了自己心事,白皙的臉皮紅了紅,只尾隨齊老爺低頭走路。
齊老爺見著內心裡益發高興了,想這男人八成是第一次思春,平常那生活更是乾淨到從沒有惹過桃花,不然,不會如此反應。這點,齊老爺算是料中了。畢竟只是個大夫,陳友峻想找個對象,同樣是高不成低不就。
平常小戶人家的小姐,陳友峻看不上,感覺太小家子氣了。但是大戶人家的,他這沒有家世在背後力挺他的,要攀結上豈能容易。不是說陳友峻想攀結富貴,想利用老婆娘家的勢力往上爬,若有這個心思的話,以他醫術再弄點錢疏通人脈,進朝廷太醫院裡謀個一官半職,絕對沒有問題。但是,他這心性,確實是像齊老爺的,不喜歡惹是生非,只想要有自己一番小天地。正因為如此,他陳友峻不想娶個沒氣質的老婆。
齊雲煙剛到仁心齋第一天,立馬把他吸引住了。
三品官員的女兒,隨了齊老爺的性子,博覽群書,談吐不凡,氣質,那絕對是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可能都比不上的。陳友峻記得,以前人家都說京中第一才女林慕容如何如何了得,但是,他遠遠看過林慕容,只覺得那林慕容太過裝腔作勢,到哪兒,都一群人跟著,不讓人靠近。哪兒像齊雲煙這樣宛若落入凡間的仙女,平易近人,才叫做真正有氣質的才女。
隨齊老爺進到了她的閨房,陳友峻紅了紅臉。他這不是第一次進人家小姐的閨房了,給人看病,進出小姐的閨房是常有的事,只是,這是她的閨房,不同於其他人。
他仔細謹慎地環顧了一圈房內,見迎面撲來是書香氣,與其她小姐那種滿房的胭脂味又完全不同。眼底,一股欽佩油然而生,思慕的笑意直達到心扉。
王嫂掀開紗帳,搬了張凳子放在床邊。
陳友峻低頭走上前,先躬身道了聲:「小生陳友峻,來給小姐把脈。」
齊雲煙微微含了頭:「有勞陳大夫了。」
王嫂拿個小枕,讓齊雲煙把手腕放在小枕上。
陳友峻坐下來后,凝了凝神,再把指頭放在她脈搏上給她把脈。
齊雲煙閉上眼,短短不過幾日,他的指尖留在她脈搏上的感覺她依然記得。神醫不神醫,其實只要看把脈都知道了。陳友峻的指尖不像他指尖,他那指尖溫柔到像是春風,只扶著她的脈。一般把脈的大夫都像陳友峻這樣,要按著像是切斷她的脈,才能探查她的脈是什麼動靜。
怎麼辦?總像是無時無刻會想起他。而每次只要想起他,心口會酸,酸到她想吐口水。
陳友峻只感覺指尖下她的脈,不時起伏,像是有情緒波動。他心裡一怔,莫非她是對他也有意思,才會被他按著脈會這樣?抬頭,見她雙眼緊閉,牙齒輕輕咬著唇瓣。
那一刻,幾乎是不假思索,他想起了是誰告訴他她病了。雖然告訴他的人,沒有表明來歷,但是,他有聽說過,那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似乎對齊家的小姐有些照料,原因當然是因為聽說齊府的小姐以前也常出入皇後娘娘的娘家,與皇後娘娘似有一段友情。
陳友峻垂下眉,收起診脈的指頭。
齊老爺在旁忙問:「小女這病情如何?」
「齊小姐這是肝鬱氣滯,需要靜心調養。」說到這兒,陳友峻眉頭又輕輕一蹙,道,「如果可以,離開京城,去哪兒散散心也是好的。」
齊老爺面色有些懵,像是一時聽不大懂他這話。
齊雲煙倒是沒有想到他會說的這麼直接和明白,而且,一說竟然說中了她的病源。不能不說,這陳友峻醫術算得上有兩把刷子。她急忙打開眼睛,和父親說:「爹,女兒這是小腿受傷,氣滯血瘀,當然也就肝鬱氣滯了。」
齊老爺聽完她這話,面色好像緩和了些。
對於她的急於澄清,陳友峻卻是望著她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深沉,道:「讓小生給小姐看看腿上的傷。」
那傷是他親手幫她處理過的,齊雲煙這會兒真是有點擔心陳友峻能看出來,忙說:「不用了,我覺得挺好的。」
齊老爺卻瞪了她眼:「什麼叫挺好?不給人家大夫看你的傷,你的傷能好嗎?」
王嫂就此掀開蓋住她小腿的薄被。陳友峻走近,只要稍微一瞧,都能瞧出這是誰的傑作。
相如那是神醫,真正的神醫。每次相如幫人治病時,一大堆大夫,包括名醫,當然也包括他,都跟在相如後面跑,把相如圍到嚴嚴實實的,只想偷著學兩把。
陳友峻心裡想:果真如此嗎?
若真是如此的話陳友峻回過頭。
齊雲煙沒來得及避開,對上他的目光時,能清楚地看見他眸里閃過的一抹同情。
城裡喜歡相如的女人,多如牛毛。沒有見過相如對哪個女人有一絲特別的。在陳友峻想來,既然相如不自己來,請了他過來,含義不言而喻,定是要拒絕她了。陳友峻這樣想,完全合乎邏輯。
齊雲煙那一瞬間,被他看到有絲狼狽,緊緊咬下唇,心裡頭一刻的惱火,倒不是對著陳友峻,而是對著那個人。他既然不想親自來給她看病,完全可以請個老大夫,為什麼讓陳友峻過來,嫌棄她這臉丟的還不夠嗎。
齊老爺站在一邊,看著他們兩個年輕人此刻有點像是四目相對的場景,微微眯了眯眼睛,撫著下巴的白鬍茬,退了半步,像是不忍心打擾。
眉目傳情的道理,齊老爺懂的。
王嫂則是想翻白眼了。想自家老爺真是老糊塗了,一心只想著自己,難道到現在還看不出自己女兒的心思嗎。
齊老爺不是看不出來,而是不想往那方面想,只要陳友峻能成,要他立馬辭官以後都陪女兒女婿都行。
過了約片刻,齊雲煙輕輕放開了咬緊的唇,輕聲說:「陳大夫既然看完病了,請開藥。」
陳友峻這才把目光收了回來,在提筆要開藥時,像是仔細在心頭盤算了下,說:「給齊小姐這葯,只能治標,不能治本。這樣,我每日都過來看看齊小姐。」
這話正中齊老爺下懷。齊老爺連聲叫好,請陳友峻出去外面開藥。
齊雲煙見自己爹熱情地把陳友峻迎接出去后,差點兒吐了一口什麼出來。
「小姐。」王嫂連忙給她拍背撫氣,又安撫她說,「這陳大夫看起來,脾氣和老爺挺合的。」
她知道,她一看都看的出來,她爹喜歡陳友峻這種四平八穩的人。可是,她心裡早裝了另一個人。說是要忘記他,可是需要給她時間。現在陳友峻這樣步步逼近,豈不是逼到她心裡煩。這陳友峻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她心病在哪兒,還說天天來看她,來給她心裡添堵是不是。
王嫂沒有敢說陳友峻這步棋不好,或許陳友峻這步棋有些臭,但是,哪個姑娘不是君子好逑。也就是說,君子不追,不用力追的話,女子哪能改變主意。
齊雲煙背過身去,咬了咬牙齒,這心頭一下子氣不過去,和王嫂說:「你給我偷偷送張紙條到宮家給他。」
「小姐?」王嫂詫異。
齊雲煙這不會是為了某人連淑女的姿態都不要了。
齊雲煙冷聲一笑,道:「他給我添堵,難道我還不能給他添堵嗎?」
王嫂怔了。
相如那日,從刑部辦完公,坐轎子回宮家。六叔在路上,從窗口裡遞了張紙條給他。他疑問是什麼時,六叔只比了個手勢,說是打開就是。
什麼人遞來的紙條神秘兮兮的?想會做這種事的,除了他妹妹沒有其它人選。相如有些鬱悶和煩惱地打開紙條。每次都必須為宮槿汐的事事後擦屁股,擦到他都感到氣憤。
紙條打開來,裡頭寫的卻是:宮大人這是想成人之美,還是在強迫人意,逼良為娼?
捏住紙條修長美好的手指,輕顫了下。
他是讓人告訴陳友峻,讓陳友峻去給她看傷,怎麼,陳友峻去到那兒干出什麼事來了嗎?以陳友峻的為人品德來看,應該不至於。
眼睛眨了下,再往下看,紙條上繼續寫著:宮大人連小女子的身子都摸過了,想不認賬?還是想讓其他人也摸了小女子身子,自己好賴賬?
「咳。」他喉嚨里輕輕咳了一聲。
六叔伴著轎子邊走,聽到聲音,靠近來問他有什麼事要吩咐。
「你給我去查查,那陳大夫給她開了什麼葯。」
他怕陳友峻開的那葯,是吃到她肝火全冒起來了。反正,這樣小女子耍嬌態的詞句,不像她平常會做出來的事。但是另一方面,可以看出她性情其實和他妹妹一樣,十分豪爽,是真性情,比起林慕容那些裝模作樣的,不知道好多少倍。
六叔雖然不知道齊雲煙給他寫了什麼,但是看出自家少爺的情緒波動了,因此嘴角銜起了笑意。
花夕顏能覺得自己好像有可能是要懷孕了,但是,沒有請太醫院的人來看。當然,黎子墨也沒有讓任何人來給她診脈。夫妻兩人,算是心有靈犀。
倒是他們那大兒子,號稱小神醫的小太子爺,那日早上來給花夕顏請安時,只瞧著母親的面色,都能看出了幾分端倪。於是,在其他人不在的時候,小太子爺畢恭畢敬地站在母親面前,問道:「母后是要給我和木木添弟弟妹妹了嗎?」
花夕顏連忙伸手,捂住大兒子的嘴巴。
小木木抱著玩具進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嘟起小嘴說:「我要妹妹,不要弟弟。」
花夕顏另一隻手,直接拎小兒子的小耳朵:「誰說的?!娘有說過這話嗎?」
兩個兒子見她這幅緊張到如臨大敵的神色,都不敢說下去了。
花夕顏心頭是很緊張。想她很不想再懷孕,還有一個最要命的原因,那就是上回在雲族聽雲塵景說了,神族的孩子出生,都有人虎視眈眈想要取其性命。雲塵景的父母,就是為這事兒喪命的。
同時是生怕兩個年紀幼小的兒子,花夕顏收回手,收拾好臉上的神情,擺出平常輕鬆自如的樣子,回到秋獵的話題,說:「兩個皇子的箭術練得怎樣了?」
大兒子她是不擔心,那天她都悄悄瞅見了。
小兒子那是第一次學皇家騎術和箭術,怕是有些艱難。好在木木這孩子天性不爭強好勝,看這孩子未來想當乞丐的念頭都知道,對於木木來說,學這些東西玩心居多。
小木木果然說:「挺好玩的。那匹小黑馬比小白馬好,聽我的話。」
小吃貨心裡容易滿足的。只是大哥的靈寵都過於傲性,讓多好脾氣的人都得發飆。
小太子爺對此只是笑了又笑:他那群被慣到過頭的靈寵,也只有他弟弟能製得住,只要小豬妮妮出馬變身,沒有一個不俯首稱臣的。那被小豬馬氣病的小白馬,至今還在氣,氣憤難平。
花夕顏又仔細吩咐了柳姑姑,讓人過來給他們量身裁衣,做新衣,她要在旁邊看著,好放心。因為這是兩孩子第一次在公眾場合露面受萬民朝拜。想必到了供奉祖先那日,場面會十分壯觀。
黎季瑤從長公主府里過來了,上次去那個白龍寺沒去成,今日過來,見她精神似乎好了些,氣色也好了不少,又見兩個小皇子在做衣服,想起了即將可以打獵遊玩的事情,臉蛋上煥發興奮的光彩,說:「本郡主也要準備騎射服。」
「郡主會射箭?」花夕顏倒是沒有聽說過她有這個本事。
東陵女子,不像大宛族是馬背上的民族,女子並不需要一定會騎射。
「皇嫂,你這是小看我了。」黎季瑤眉毛英氣地飛揚著,「只等那日出發,我可以和太子殿下一較高低。」
花夕顏被她這話逗樂了,她要和小孩子比射箭,還敢說自己箭術了得。
小太子爺抬起袖口擦擦汗,也被黎季瑤這話給寒磣得,有些赧顏。
小木木插嘴說:「要不,和我比比?」
「木木!」小太子爺連忙拉下弟弟。
「二皇子不用焦急。」黎季瑤笑道,「到了那日,有許多小公子在,二皇子想和誰比都可以。」
到那天,還有許多小朋友來參加典禮。當然,一般都是為了來襯托兩皇子的存在。
花夕顏暫時還不知道究竟他邀請的賓客有哪些,而且哪些有可能出席。
黎季瑤卻是興緻一來,益發挑逗兩位皇子說:「到時候不止小公子哦,還有小姑娘。」
小太子爺聽到這話,神情淡定,從容不迫。
小姑娘們,他見多了。好多被大人變著法子領著進宮為的就是見他,希望對其能產生好感。大人能借小孩上位。
所以說這京城中,愛慕小太子爺的小姑娘們,絕對只會多不會少。
花夕顏揉揉額頭。兩個兒子長得像他,都是國色天香,如果給她惹一堆小桃花回來,那真是夠嗆。
小木木抬頭,望了望他們幾個人神情不一,皺起小眉頭說:「小姑娘可以給我東西吃嗎?」
如果不能給他東西吃,他要來做什麼。
花夕顏和小太子爺直接倒地。
黎季瑤笑得前仆後仰,直指著小木木:「這孩子有沒有這麼可愛的!皇嫂,你這兒子,娶了媳婦,媳婦家還得倒貼。」
「他年紀小,懂得什麼!」花夕顏白了眼。然而,說著這話,心裡發虛。木木今年有六歲了。話說,也不該只記得吃這樣東西了。
小木木對娘說他好像什麼都不懂這話,當然是鄙夷了一把,說:「我怎麼會不懂。我懂。小姑娘嘛,就是要看誰長得漂亮,你說是不是,殿下?」
小太子爺神秘兮兮地沖弟弟這話點了點頭。
小木木就此神氣地鼻孔一翹,道:「到時候哪個小姑娘漂亮,對我眼睛,我帶回來給娘看就是了。」
黎季瑤這回笑到抱著肚子要在地上打滾。
花夕顏一手捏小兒子耳朵:「你說什麼!帶漂亮的女孩子給我看!你這是吃了豹子膽是不是!」
小吃貨拚命擠著眼角,叫道:「娘,娘,我不帶給你看就是了,我偷偷帶她去其它地方就是了。」
這孩子,氣得她想打他兩下屁股。
還偷偷帶去其它地方?!
人家都說女大不中留,她這個是男大不中留。
黎季瑤直接笑岔氣了。
打發小太子爺帶弟弟到那邊吃糕點,花夕顏喘口氣,和黎季瑤說閑話。
黎季瑤說:「上回,我在皇嫂這兒不是見過一個叫閔太醫的嗎?後來臣女聽說那個閔太醫被太醫院趕走了。」
她那夜讓小五去長公主府找,沒找到人回來。
花夕顏微微沉了臉色,說:「郡主只要記得本宮的話,以後不要再惦記這種人就是。」
黎季瑤見她這神色,心頭一凜,忙道:「是。」然而,要她徹底忘掉閔文靜這人,卻是不可能的。因為那男人,太特別了。
花夕顏當然心裡也清楚這點。那人在她面前出現,又在她面前消失,無疑都是透露了一種信號。他不怕她不找他,遲早有一天她會去找他。
柳姑姑行色匆匆走進屋內,火燎火急地說:「娘娘,不好,出事了。」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沒有體統!」花夕顏最厭惡有人遇事就冒急,尤其是她底下的人,更不能遇事則慌,自亂陣腳,啪,拍了下桌子,低喝了聲。
旁邊垂立的宮女全部挺直了腰板。
柳姑姑更是不敢再說一句不好的話,壓低了聲音說:「大宛國的使臣,強行進宮要找聖上問話。」
原來,這大宛國的二皇子耶律奇,自從那日不小心犯了痢疾后,一直病不見好,病情如今益發嚴重,竟是到了垂命之危。想自己主子平日里身強體壯,大病沒有,小病一日見好,這到了東陵,怎麼犯了如此嚴重的病。若不是東陵有意想謀害耶律奇的性命,巴格想不到其它。於是在束手無策的時候,巴格只好硬闖皇宮,想從黎子墨這兒討個公道和實話。
只是,黎子墨今早剛好有事,出宮辦事去了。
巴格在永寧殿找不到人,又是急匆匆沖月室殿來了。
柳姑姑這話話音剛落,門口一堆人吵鬧的聲音,激烈的爭執聲,傳進了屋內。宮中侍衛們團團圍住巴格和巴格的人。巴格本人已是武功高強,一人能抵萬夫之姿,場面霎時是雙方對峙不定。
殺不殺這大宛國使臣,還不能由宮中侍衛們說的算,只能是團團圍緊了。
黎季瑤聞言,立馬站起身,想挺身而出。
花夕顏伸出手攔住她,只淡淡地對柳姑姑說:「讓巴格進來。」
「娘娘?!」柳姑姑驚訝,跪下請求。
黎季瑤也驚訝地看著她。
花夕顏神情自若,道:「怎麼?本宮難道會怕了他?他若有這個膽子殺本宮,不會一路強行闖到這兒來。」
巴格這一路來也是沒有傷人。因為他認為主子那條命,還在東陵手裡握著。怕皇帝事後惱羞成怒,一塊把他主子殺了。那絕對不是他此次闖宮的目的。他目的是為了來救主子的。
黎季瑤聽她這話很有道理,也就坐了下來。
手持刀矛的侍衛們,圍在巴格身前身後,進入屋內,一齊對著花夕顏跪下行禮:「娘娘金安。」
「你們都出去吧。本宮和他談幾句話,你們在外面等著。」花夕顏說。
侍衛們哪敢退,眼看巴格一個人,可能一刀就輕而易舉奪了花夕顏的命。
花夕顏道:「若他真想拿本宮這條命,你們多少人在這兒擋著都沒用。」
巴格面對她這話,眸光鋒利地一閃:真是有膽量的女人!
侍衛們這才無奈退了下去,手持刀矛,在屋門口守候,只要屋裡稍有變動,立馬衝進來救駕。
可花夕顏那股鎮定還真是非比常人。不僅自己留下,而且,也沒有讓兩個兒子離開。
巴格只要掃到只有一個屏風之隔後面的兩個小龍影,都手心攥出了把汗。不知道花夕顏這底氣從何而來。
花夕顏只是想著諸葛亮的那空城計,要是她真的帶兩個兒子逃,巴格反而不信她,到時候,巴格冒出拚死一搏的念頭,真是這兒誰都抵不住。
「娘娘!」巴格抱拳,「臣是想請娘娘和聖上給臣一個回話!我們二皇子身為東陵國貴賓,身體有恙,東陵國不聞不問,是不是不合禮節不近人情,我們二皇子若是有差池,東陵難逃罪責!」
花夕顏道:「大宛二皇子身體不適,聖上早有聽說,為此,也派了太醫過去診治。後來,經過長時間聖上與太醫們商討,後來,太醫不是沒有給二皇子開藥了嗎?」
「對,為什麼不給我們二皇子開藥了?是想對我們二皇子見死不救嗎?」巴格連聲質問。
花夕顏像是極其無奈地抬了抬眉:「貴國是誤解我們聖上了。而且,聖上此意已經十分明顯,莫非貴國使臣的腦子都是水做的,到現在都不明其意?」
巴格像是感覺到什麼,身體猛地打個顫抖:「聖上什麼意思?」
「二皇子這病,饒是我東陵神醫也是救不了的。這不,聖上才把太醫都撤了。」
「胡說八道!」巴格怒罵,「我們二皇子身強體壯,為我們大宛第一勇夫,平日里素來無病,此病是到了東陵才犯的。不是你們東陵作怪,又是什麼緣故?!」
「若是我們東陵作怪,我們東陵大夫不是本宮自誇,治療那常年都有的痢疾,不在話下,幾服藥輕而易舉就能解決了這病兒,何況如你所說的,二皇子是身強體壯的人,豈會如此容易得病?」花夕顏說到這兒又輕輕抬了抬眉,「得知二皇子生病之後,我們聖上哪裡敢推卸責任,不止不聞不問,而且是十分自責,這不,第一時間,將在那兒掌廚的庖丁全部召回來了,進行問責。同時,知道二皇子的病有蹊蹺,換了好幾個醫術精湛的太醫前去看診。結果,我們東陵的人,在你們二皇子下榻的使館已經全撤走了。而你們二皇子的病並未見好,反而益發嚴重,還能說是我們東陵有意害死你們皇子嗎?」
巴格聽完她這番話,感覺一股寒氣從頭頂涼到了腳心裡頭。
花夕顏輕輕喟嘆:「聖上這一片苦心提醒,難道到至今,你們作為二皇子的臣子,都未能察覺半分?」
巴格大聲地喘了好幾口氣,面色一道晃白。
若她所言為真,豈不是想害死耶律奇的,是他們自己大宛人。想想,不是不可能的。因為大宛國皇子對皇位競爭激烈,死一個對手都對自己是好事。可是,是有誰對耶律奇下毒手?這個人,又是怎麼對耶律奇下得了毒手的?
花夕顏見他神情應是已經動搖信了有幾分,倒是不惜給他一條線索:「其實,今年東陵的疫情有所蔓延,比往常嚴重。為此,聖上派人在水源地等地方調查,意圖發現病源切斷病源,控制疫情。結果,被聖上的人發現,真是有人在水源地投放死物。不止如此,這水,還有些異樣。」
「水異樣?」巴格的嘴唇不自在地抖了下。
「感覺這水是有點異樣。當然,本宮從聖上那兒了解不多,不敢說這水是不是因死物發臭所致。只是聖上已是派人連夜堵截了那水蔓延。全城的人取水,不得在那地方取水給人或牲畜飲用。至於你們府里,向來你們也怕我們東陵人使壞,無論是水,或是食物,都是你們自己人不知從哪兒採購取用。我們東陵人從不敢插手你們內務的事,這你身為二皇子的內務總管是一清二楚的。」花夕顏到此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起來,痢疾乃食物不潔所致,真要追究其責任,不也是該從你這個內務總管先問責。我們聖上是何其一片仁心,才未抓了你來問罪。」
巴格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屋內,霎時的沉寂,像是暴風雨前的前奏。
不知幾時,接到密令,從外面匆匆趕到皇宮的林琪,在屋前下馬。
花夕顏在他要走進來之前,對其使出一個眼色:不要進來。
林琪此刻進來的話,不過是刺激巴格罷了。
林琪冷眉微鎖,在聽不聽她命令時,猶豫了一下。
巴格這時已經感覺到救兵到了,而且,花夕顏剛說的話,雖然句句刺耳,卻是像盆冷水,把他澆醒了。二皇子這一病,當真問責起來,最冤的人,可能被當成替死鬼的人,還是他巴格。
當務之急,是要馬上趕回府里抓內奸。
「若此事為真,我們二皇子因此能得救,我們二皇子和我,一定會用這條命報答娘娘的。」巴格抱拳,對她行完禮,轉身衝出屋子。
眾人見這麼一個橫衝直撞的野蠻人終於走了,不免都大鬆口氣。
黎季瑤剛是把那些話聽到有些糊塗,問她:「是誰想殺二皇子?」
花夕顏搖了搖頭。這事複雜著呢。他們只能揣摩到對耶律奇動手的人是大宛國自己人,但大宛國那麼多人想要耶律奇的命,耶律奇自己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