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二
蕙綿這邊卻是下了樓梯,到了後院之後暈乎乎的上了個廁所。出來之後感覺頭暈好些,可是總覺得腦子裡熱乎乎的。
她知道是因為這裡的燒酒太烈了,當初與齊叔在府里喝酒時她就是這種感覺,難受極了。不過,再多喝些酒就會好些的。
她心中清醒,這個時候也不想上樓去,便移到了被遮著日影的牆根兒邊。把**辣的額頭貼在冰涼的牆面上,感覺還好些。漸漸的,她幾乎整個身子都貼在了冰冷的牆面上。
「哎」,蕙綿把額頭又換到更涼的地方,嘆了一口氣。
人家只一場宴席,就把危機解決了。
他肯定也聽見了,如果他不是傻瓜的話,一定會明白她跟在他的身邊是為了什麼。
他不是本來就沒把自己看得多麼重嗎?這樣的話,明天,不,或許今天晚上她就無家可歸了吧。
哪個男人發現自己被人這樣當做工具利用,能夠忍受的了?
蕙綿實在沒有力氣了,身子便順著牆壁往下倒。
或許她的選擇是錯的,當初她就應該一刀殺了那個男人,何來今日的折磨。
「綿兒,你怎麼了?」流風遠遠地看見她的樣子,一閃而過,將她的身子接到懷中。
聽著耳邊低沉的男音,蕙綿不自覺地有些喜歡,他跟她說話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心疼。
「流風,你在心疼我嗎?」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彎著眼睛,帶著一絲笑意問道。
「是,綿兒,你給不給我這個機會?我帶你離開,好不好?」流風吻了吻她帶著淚的面龐,在她耳邊輕語道。
這些折磨,到了這個時候,她還不願意結束嗎?
「是那個黎莫琰慫恿你這麼做的,對嗎?」
蕙綿與流風拉開了一些距離,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流風一陣語塞,沒有說話。
可是蕙綿卻又說起了別的,好像剛才那句話,她根本沒有問。
「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願在發而為澤,願在眉而為黛,願在日而為影,願在夜而為燭,願在絲而為履……」
蕙綿背著這些句子,從流風懷中退了起來,「他這一篇閑情,十願十悲,寫得真是精彩極了。」
「你就那麼忘不了他?」流風看著說話間有些痴痴地女子,抓住了她的雙肩,瘋了般低吼道。
「是,我忘不了。他為什麼是第一個,為什麼要騙我?他那麼好的才華,給我的東西卻只是從古書里摘來的。我每次想到,都恨不得把所有寫著這些東西的書全都撕了。可是就算撕了,我還是會記著。」
「我不許你想他,不許你想他」。
那樣一個男人,就因為是第一個愛的,就永遠都得記著嗎?他不允許。
流風一遍遍的重複著這句話,嘴唇擦過了她的嘴唇,臉頰,眼睛,眉毛,所有露在空氣中的肌膚,他都不放過。
蕙綿沒力氣反抗,更不想反抗,他所有的親吻她都接受,瘋狂的,粗暴的,血腥的,溫柔的。
她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進到屋裡,到了床上的。只記得最後一個念頭,那就是事情再糟能有多糟?
若庸醒來時頭裡面還有些暈,但是他才一清醒,就一躍坐起。
黎莫如正坐在床邊,好像在他睜開眼睛之前一直看著他。
「她呢?」他擰了擰眉心,微嘆了口氣,問道。
「王爺在問姐姐嗎?」見他有些不耐煩的點了點頭,黎莫如才又道:「我回來時已經不見姐姐了,那時王爺又醉的一塌糊塗,我也沒顧得上去問。」
黎莫如回答的溫柔而又得體,若庸卻有些急躁的掀開被子,鞋沒穿好就往門外去。
他突然又停了下來,摸了摸胸口處,感受到玉鐲還在,便又提步。
「王爺,你喝些醒酒茶再去尋姐姐吧。」黎莫如忙跟上一步,道。
若庸沒有吭聲,眨眼間身影就隱沒在門外。
可是留在原地的黎莫如卻沒有懊惱的表現,哥哥說得對,男人要暖床的女人,隨處都可以找到。但是一個溫柔知心的妻子,卻畢生難求。
她要做,就做他的妻子。那暖床的女人,她願意做,就隨她去吧。
不過,過了今日,或許馬上,她連他暖床的女人也做不成了。
若庸出了房門沒走幾步,就碰見了一臉焦急的黎莫琰。
「是不是綿兒她,出了什麼事?」若庸看見正急得在走廊里走來走去的黎莫琰,連忙上前問道。
「若庸,我跟你說了,你可別急。」黎莫琰仍是一臉憂色,又有點兒同情的意思。
若庸不知道他這樣的表情要表達什麼樣的意思,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衣領,呵斥道:「你快說,她到底怎麼了?」
「楚小姐,哎,從去了後院就沒上來。我見許久不來,就派人去看了看,下人回來說……」
若庸滿心以為她見自己知道了她的目的,心慌之下出了什麼意外,又見這黎莫琰卡在了關鍵處,便大聲呵斥道:「說啊」。
「他們表兄妹進了廂房,到現在都沒出來。」
若庸聽了,不覺後退一步。是的,餐桌上,他們不就是一副眉目傳情的模樣?
卓越卓凡呢,他們怎麼不跟著她?
想到這裡,若庸一回頭才看見立在門口的兩個侍衛,「你們幹什麼吃的,為什麼不看著她?」
「屬下,也得保護王爺。」兩個人微低了頭,回道。
卓凡當時是要跟著,卻被黎莫琰攔了下來。
若庸也不聽兩個手下解釋,轉眼間身影就從三樓消失了。
騙他的,黎莫琰一定是騙他的。
他到了後院,把那裡的幾間廂房一間間踹開。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他快速跳動的心在祈禱著剩下的幾間廂房也是什麼都沒有。
然而,第四間里,一腳踹開房門,沒有上閂。但敞開的門裡,地上,卻有一堆狼藉的衣服。她的肚兜,今早他幫她穿上的那件綉著幾行字的肚兜,就落在衣服的最上面。
這件肚兜是她沒事的時候叫她的小丫頭做的,那上面的字還是拓寫的他的親筆字,是他特地為她寫的。
是的,不會錯的。
若庸血紅著雙眼,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張並不算寬大的床邊。
流風醒著,他沒過來踹門時他就是醒著的。見若庸進來,他給她蓋好了被子,隨手撈起衣服裹上。
「出去說吧」,他看著眼中越來越紅的若庸,輕聲道。
他怕將她吵醒,她剛剛才睡下。
若庸沒有看流風,卻猛地掀起一掌。流風沒有準備,後退了兩步。
這時的若庸好像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獅子,怒氣像是一塊結界包圍在他的四周。
現在天還沒黑,僅僅幾個時辰,他就經歷了這麼多讓他不可接受的事情。
她閉著眼睛,呼吸也輕輕地,好像睡得很安穩。他看著她,第一次怒不可遏。
「你給我起來」。
啪的一聲響,他舉著巴掌落在了她白凈的一面臉頰上。
巨大的疼痛將蕙綿驚醒,然後就感覺嘴邊火辣辣的,一股熱流從唇角留下。
再看看眼前盛怒中的男人,和自己當下的處境,女子便也明白了什麼,一句話沒有說就要伸手去拿地上的衣服。
「你敢打她?」
他竟然眼睜睜地看著她在他眼前被打了?流風意識到這點,衝到了若庸的面前,巴掌舉起來,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你還要跟本王動手嗎?」
若庸直面流風,怒氣又向周圍蔓延了很遠。
什麼狗屁王爺,敢打他的女人,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流風吼了一聲,就與若庸動起手來。
若庸在武功方面遠不如流風,但是如此強大的怒氣讓他在與流風對手時,也並沒有落於下風。
屋子裡的東西只不過一瞬間就被兩個人大卸八塊了,地上的衣服也碎成了好幾片。
這個時候蕙綿卻很冷靜,一點都不慌張。
「流風,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她只拿到了衣服外衫,便就那樣鬆鬆垮垮的穿在了身上。
流風避過若庸,跳到蕙綿面前,拉起她的手道:「我們走。」
「她敢?」若庸堵在二人面前,怒氣沖沖的模樣哪還有半點雅遠洒脫、溫和如玉?
「我跟你回去」。
他這兩個字,明顯地就是威脅。對於流風,她已經不想再欠了。
跟他回去,也不過是在接受他的羞辱之後被趕出去。如今的她,還有什麼不能再忍受的?
親近的人都已經一個個的被她趕走了,就算是死了,也不會累得別人傷心。
「我不準。」流風將蕙綿護在懷中,深恨自己的無能。
若庸看著眼前兩個人的一副深情,倒好像他是惡人了。他忍受不住的將蕙綿從那個男人的懷中爭了過來,將她弄得傷痕纍纍也在所不惜。
流風不忍,主動鬆開了手。
蕙綿的手臂被若庸拉得生疼,眼中因疼痛而閃出了一點亮光。
若庸雖在盛怒中,還是看見了,他亦心疼,但是怒火更盛。又見她的衣服穿與沒穿幾乎沒什麼差別,盛怒中口不擇言道:「你這個下賤的女人,什麼時候都忘不了勾引男人嗎?」
手中一卷,床帳就被扯了下來。他將她包裹嚴實了,才扛起走到廂房門口,冷冷的吩咐嚴守在外面的卓越卓凡去將車趕來,從後門走。
「這,這叫什麼事兒?」黎莫琰此時也在院中,忙到若庸面前,這樣十分懊悔的說道。
「黎莫琰,你不要以為本王是傻子。今日的事情若傳出去隻言片語,不要怪我對你們黎家不客氣。」
若庸這時厭惡極了黎莫琰這假惺惺的樣子,語氣間竟充滿了殺伐氣息。
他向來是一個雅遠的王爺,這個樣子是所有的人都沒見過的。黎莫琰一時愣住,不知如何動作。
「不要以為本王是個閑散王爺,就奈何你們不得。」
若庸冷冷的說完,一伸手將蕙綿塞到車廂中,就命卓凡駕著車從後門離去。令卓越留下,處理後續事宜。
黎莫琰看著遠去的馬車冷冷的笑了笑,不過是一個破鞋,你還真能拿她當塊寶?
回去也就扔了吧,在這裡丟了面子,當然得讓你找回來了。
黎莫琰沒將若庸的話放在心上,一臉笑地扇著扇子就走了。在他看來,事情總算是解決了。
蕙綿被他就那麼扔在了車上,身上的骨頭十根有八根都是疼的。開始她見這男人一臉黑氣地盯著她,也不敢動一動。
後來倒也不在乎了,為自己找個舒服的姿勢坐了,覺得鼻子里有些熱乎乎的,還帶著腥氣,抬手一抹才發現鼻子流血了。
她暗笑自己的脆弱,不過是被打了一巴掌,鼻子、嘴就都流起了血。想要撕下塊布塞住鼻子,可手上也沒多少力氣,只好拿著被他裹在身上的床帳子一點點擦拭。
若庸不忍再看,閉上了雙目,掏出袖口中的一塊帕子扔給了她。
她為什麼又要跟流風在一起,難道她只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嗎?
逼著他打了她,卻讓他比她更痛。
馬車行駛的過程中不穩時,他總能聽到她忍著疼的悶哼。
若庸只覺得雙目有些酸澀,他是寧願將自己颳了,都不願她有絲毫不適的。這個時候他卻親手打了她,讓她渾身狼狽不堪。
可是,綿兒,你的疼我都知道,我的疼,你知道嗎?
馬車可能碰到了一塊小石頭,又是快速行駛,便猛地一顛。蕙綿先前拿一支步搖匆匆挽好的頭髮一下子散開了,步搖也呼啦一聲掉在了車上。
她忍著手腕上的疼痛,將步搖拾起,吃力地將頭髮在耳側隨意一挽,只希望不會太狼狽吧。
若庸不知道怎樣發泄心中的怒火,只好將前面駕車的卓凡亂吼了一通。
蕙綿挽好了頭髮,便依著車廂暫歇。今天這一天,真是身心俱疲。
到了地方,要下車時,若庸注意了些。看著仍是很粗魯地抱她下來,卻小心地不碰到他在暴怒中給她造成的那些傷。
一進大門他就冷聲吩咐下人準備浴水,臉色仍是那種嚇人的可怕。
夏香正在外間綉一個手帕,想著拿給小姐用,遠遠地見人回來了,便很高興地迎了上去。
近了看清具體情形時,夏香一下子變了臉色,再看小姐腫起的嘴角,當場眼中就充盈了淚水。
「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從她身邊過去時,夏香忙追著問道。
若庸卻沒有絲毫停留,臉色鐵青的抱著蕙綿進了裡間。夏香還沒往裡踏進一步,就被男人可怕的吼聲阻止在外面。
「去,把你這骯髒的身子洗乾淨。」
若庸一時收不了這樣的怒氣,他真的不能忍受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才將女人放到床上,就氣急了怒吼道。
「既然嫌我臟,讓我走就是了。」蕙綿心中冷清,也不在意他的怒氣,聽他這樣說,便要下床離開。
「你若是乾淨的,不是我嫌,就會髒的。」若庸盯住她的眼睛,語氣中帶著刻意的嫌棄說道。
他才把她放到床上,她就這樣不顧疼痛的吸著涼氣要走。現在那層窗戶紙被捅破了,她就連裝也懶得裝了嗎?
蕙綿卻被他那樣的目光刺激到了,只想再打擊他一些,便嘲笑道:「既然你這麼愛乾淨,那我告訴你,不僅是蕭悅行,就連宮挽月也曾是我的入幕之賓呢。」
她微仰著臉,好像很為這件事驕傲一樣。
但是,她也不過只是用這樣的方式維護自己早就破爛不堪的自尊罷了。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
她的話讓若庸再一次崩潰,猛然間抬起落下的手雖然被他收回了些力道,卻刮掉了她剛挽到頭上的步搖。
上面裝飾用的金色菱片,一下子就在她的臉頰上留下了一串痕迹,幾乎與上次被刀划的地方重合。
血珠慢慢匯合,一道線的掉在了地上。
男人的心被這一下牽得生疼,他就這樣將她壓在了床上。
既然她不願意自己洗,那就換他幫她。
他沒有看她,只是一點點地把她身上別的男人留下的痕迹都換成他的。
蕙綿卻突然從他這動作中明白,這個男人恨他,但是又愛她。她以前從來沒有發現這個秘密,他竟然是愛她的。
那日在山洞中,她以為他只是拿自己當作一個新鮮的玩物的。就算在日常的相處中,他待她那麼好,她也只是當他待人本就如此。
可是就算知道他愛她,她所能給他的也只是一點歉疚而已。
蕙綿在這樣的起起伏伏中,漸漸地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她想起了第一次和蕭悅行歡愛的時候,然後又想起了很遠很遠的小時候。
那是她第一次有了一個期盼的時候,就是長大以後找一個像梁山伯一樣的人,陪她一起走著孤單的人生路。
他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個信仰,一個嚮往。她一直都相信,他就在她人生路上的那個點等她。
她走到那個點的時候,就是遇上他的時候。遇上蕭悅行的時候,她覺得她到了,以後就是她一直嚮往的美好的地方了。
但是從來都沒有跟她說過,得到了自己的信仰的時候,或許正是掉入無盡的黑暗的時候。
他竟是假的,然後便再沒有了盼頭。
她又想起了這裡的小時候,楚無波笑著抱起了她,然後給她拿了許多好玩的東西。
她還想起了她曾經偷的雲飛卿的那幅梅花圖,上面的梅花越來越紅,最後竟像血一樣從紙上滴落了下來。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被泥土吸收。
最後她想起了自己一個人對著鏡子練習的時候,恍然間好像有個聲音在同她說話。
他問她:「你能看見我嗎?」
她回答道:「不能,你躲在哪裡啊?」
他說:「我也不知道,你叫蕙綿,是哪兩個字啊?」
她說:「我記不清了,院長媽媽跟我說是楚辭裡面的一種香草的名字,那個綿字不好寫,所以就換成了這個綿羊的綿,希望我乖乖的。」
當那由怒氣激起的**平息之後,若庸仍舊閉著眼睛在她的身體里。他不知道怎麼樣去面對她,他打了她、罵了她,而她竟然是為了報復另一個男人,才與他在一起。
若庸的心思漸漸平靜下來,卻聽到身邊的女子在喃喃低語。他將耳朵放在她的唇邊,也只能恍恍惚惚的聽見她說的「楚辭、香草」幾個字。
「綿兒,綿兒,你在說什麼?」察覺到她的臉色紅的異常,男人連忙離開了她的身體,慌慌張張的將她抱入懷中。問話的聲音,已經不能用慌張來形容了,幾乎沒有了語調。
可是她就好像聽清了他的問話一樣,又重複了一邊剛才的話。若庸認真聽著,也聽清了內容,可是她這是怎麼了?
「綿兒,你在和誰說話?」他稍微鎮定了心神,聲音也清朗了些。
「是一種香草的名字」,她卻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任憑他再怎麼呼喚,沒有了一點迴音。
若庸只知道她的身子突然間就在他的懷中軟了下去,所有的地方都那麼軟綿綿的依憑著他。
她死了?不,絕不能,他還沒有好好教訓她,她怎麼能死呢?
男人被嚇壞了,心中只出現了這麼一個可怕的念頭。那一瞬間他幾乎不會說話了,他一下子就忘了大夫那兩個音是怎麼發出的。
這一陣慌亂過後,屋子裡才響起了他近乎咆哮的聲音:「去找大夫,去找阮安之,叫他馬上過來。」
「王爺,您讓夏香給小姐擦洗一下吧。」儘管夏香怕極了這樣的王爺,還是壯著膽子走了進來,小聲說道。
「滾出去,她沒事,都給我滾出去。」
夏香這句話立即讓高度敏感的若庸有了不好的聯想,她沒死,為什麼要凈身?
夏香卻並不退下,只是跪在一旁,默默的抽泣。
若庸給自己穿好了衣裳,又拉起被子給她蓋好,突然間想起了放在胸襟前的玉鐲。便連忙開始在床邊翻找,終於在一個床柱根前找到了。
由於剛才的激烈,含著徐徐待放花蕾的鐲子已經斷成了兩半,但另一隻卻仍是好的。
若庸有些安心,沒有全部摔了,就好。
他輕輕地將她的手從被子下拿了出來,右手腕上有很大一片淤青。若庸見了,心中一震,再看到她臉頰上已經凝固的那道血印,他連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這個樣子對你,你再也不會理我了吧?
若庸將玉鐲給她套在了相對好很多的左手腕上,坐在床邊有些愣愣的看著她。
他有無盡的悔意,為什麼他不能在蕭悅行的前面就娶了她?為什麼會錯誤地以為黎莫如是她?
阮安之匆匆忙忙的進門來,路上卓越沒有說清楚,只說她很危險,驚得他一身冷汗,跨上藥箱子就飛奔而來。
這個時候外面已經昏黑了,屋裡只點了兩盞油燈,不是很亮。
若庸說太亮了她睡得不安穩,讓下人把多餘的燈都撤了。其實是燈光太亮的話,他會很清楚的看見她臉上的傷痕。
阮安之沒有理會若庸,到床邊看了一眼,就一把將藥箱子扔到了地上。
「請你出去,在這裡影響我治療。」
給她檢查重要,阮安之不想與這個王爺爭一時之氣。
「你先說她有沒有危險。」
若庸同意出去,卻要知道他能不能救。
「你打她的時候,怎麼不問問自己會不會有危險?」
阮安之也不再忍,惡狠狠地就反問了若庸一句。
她身上的傷他只要看一眼,就明白那絕不會是與女人爭執時留下的。再加上這滿屋子還沒有消散的情愛的氣息,更讓他肯定了她的傷是他造成的。
若庸被阮安之問得腳跟一軟,他那個時候怎麼就不想想她能不能承受,而只是一味的發泄自己的怒火?
「請你出去」,阮安之再一次以一個大夫的權威向外趕人。
若庸最終什麼也沒有說,有些無力的拖著腳步走了出去。
阮安之平復了心緒,才開始處理起她身上的傷來。將她臉上那道傷口上的藥膏用清水擦掉,換上了自己獨門秘制的創傷膏。
手腕上也有若庸剛才給她擦的,都被阮安之給一一洗掉了,換了新的藥膏。
他給她把了脈,除了這些皮外傷之外,她只是心緒太過雜亂,再加上又長時間的經歷男女歡愛,才會一下子不省人事。
阮安之有些擔心的猜測若庸是否是在那事上喜歡折磨人,一想到有這個可能,他就想連著被子將她一起抱走。
但是且不說若庸是王爺,就是她個人,怕也不會跟他走吧。
阮安之嘆了口氣,拿著藥膏遲疑半晌,還是叫來了她的小丫頭。讓她看看她那裡是否也傷著,若有傷替她抹上。
他這樣吩咐過,就背轉了身體。原諒他的私心吧,就算這麼不方便的時候,他也不想離開。
夏香聽了阮安之的話,臉騰地就紅了個透,手顫抖著,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多還是害怕多。
許久感覺不到身後小丫頭的動靜,阮安之訓斥道:「磨蹭什麼,還不快點?」
被這一訓,夏香立即拋棄了些不好意思,不停地跟自己說,小姐的身體最重要。
夏香仔細地看了看,硬著頭皮抹了些葯在上面,然後就如釋重負般的舒了一口氣。
阮安之聽著動靜,立即回過頭去,問道:「怎麼樣?嚴不嚴重?」
夏香臉上的紅暈還沒有下去,被這一問,立即又布上一層,忙慌張地搖了搖頭。
「你倒是說啊。」阮安之十分不滿意,這個小丫頭怎麼這麼扭捏。
「沒傷,只是,有點腫了。」夏香低下頭,好似蚊子哼哼一般。
阮安之聽見,有些煩躁的擺了擺手,示意夏香出去。
「不,奴婢要陪著小姐」,夏香卻是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準備出去。剛才王爺罵自家小姐的話都被她聽著了,她怎麼能讓小姐和一個男人獨處?就算是神醫也不可以,神醫就不是男人嗎?
阮安之被這小丫頭堅定的眼神晃得更加煩躁,「站在一邊,別說話。」他說過,就到床邊坐了下來。
拿起她自然地放在身體一邊的縴手,輕輕地擱在自己的手心裡,阮安之發出了一個從心底長出來的笑容。
「虛驚一場,真好。」他看著她,輕聲道。
阮安之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願意這樣無限期地也不通知她地等著她。等她闖的無路可走,亦無處可退的時候,他就出來把她納入他的懷抱。
他總有這樣的感覺,那就是她終究會成為他的女人。
男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把她的手放開,給她掖了掖被角,又起身在她臉頰處的傷口上輕輕點吻了一下。
這個充滿愛意而又大膽的動作,被夏香看見,差點沒驚呼出聲。她又有些慶幸的拍了拍胸口,幸好王爺沒在。
她還沒有剛這樣想,一轉頭就看見王爺正眼神如刀的盯著那邊。
夏香害怕王爺見到這樣的情景又要打罵自家小姐,連忙見了禮,就著急著要解釋:「王爺……」
若庸擺了擺手,輕聲道:「出去吧。」
阮安之聽見了聲音,卻依然不慌不忙的站了起來。
「你好大的膽子」,若庸向前走了兩步,雖是輕聲說話,卻依舊含著讓人膽寒的力量。
「你知道嗎?我從來都不覺得她會是你的女人,你最好看好她,別再打她。如果有下次,就算你是王爺,我依然會將她帶走。讓你,永遠都找不到她。」
阮安之將藥箱子胡亂一收,走到他身邊停下,說過這句話,側身就走。
「本王永遠都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這時候的若庸,依然是那個少見的王爺,身上再沒了一絲絲的溫和。或許這種狠辣堅決,是伯皇王室的遺傳,每個後代身上都帶有這種氣質。
阮安之輕蔑一笑,「希望吧,對了,她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有些心緒雜亂,靜養就好了。葯等會兒我會讓五味送過來,治療身上瘀傷的藥膏我也留了些,具體的都交代給那個丫頭了。」
他站在門口,說了這些便要離開,跨出一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道:「她臉上的那道傷口,可能會留下疤痕。那裡本就有舊傷,再加上這次幾乎完全是照著原先的地方劃下去的,所以……」
阮安之本是想看若庸後悔痛苦的神色的,說到後來自己卻也很不高興,沒把話說完就走了。
若庸看著阮安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好久,才踱步到床邊,緩緩坐在床沿上。輕輕地觸了觸那道已經將要結痂的印痕,「綿兒,對不起。」很低的一句話,卻足夠重。
他一直在床邊坐著,看著她。
蕙綿直到交丑時才清醒了過來。若庸見她眼皮動了動,然後緩緩地睜開眼,心中有些害怕:他害怕她會因為他打了她而害怕他,也害怕她會因為他罵了她而討厭他。
男人只是看著她,一動不動的。蕙綿很餓了,想吃東西,便動了動被他包在手中的手。
「怎麼了?」若庸回過神來,低下些身子,看著她問道。
「我餓了」。她覺得很餓,沒什麼力氣說話,一句話說得輕飄飄的。
若庸聽了卻很高興,忙喊來夏香,讓她把一直溫在爐子上的粳米粥盛些過來。而他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將她攬在自己懷中,接過夏香送來的粥,便一聲不吭地喂她吃飯。
吃了一碗粥,恢復些力氣,蕙綿才又對若庸道:「你放我躺下吧,我還想睡。」
若庸忙應了聲好,又那樣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躺下。「我沒有那麼嬌貴的」,蕙綿躺下了,才對她道。
聞言,若庸臉上的神情一緊,停了停說道:「綿兒,我以後再也不打你了。我今天,是被氣糊塗了。」
有些緊張的男人連昨天今天都分不清了,或許只要她不醒,對他來說就永遠都是那一天。
「嗯,我知道了。」蕙綿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平淡的回了聲。
「那你,還要跟我在一起嗎?」若庸又接著問道。儘管有了昨天那麼些事,這個男人還是不想讓她離開。
「你不趕我走,我當然就留下來了。」
若庸聽此,心中一陣欣喜。只要她願意跟著他過,其他的可以慢慢去圖。
「我可以睡了嗎?」
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問題,蕙綿便主動問道。
「你睡,我看著你。」
蕙綿見這男人說話時,眼中出現的認真,心中有些難受。她本想讓他也躺下睡的,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轉過頭閉上眼睛,竟是沒一會兒又睡著了。
一連幾天,若庸都是這樣關懷備至的照顧她。其實她第二天就可以下床了,他卻老守在她的身邊,什麼事情都不讓她做。
本來他說連皇宮請安都不去了,要陪著她,直到她身上的傷都完全好了。蕙綿有些哭笑不得,看他這陣勢,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才從戰場上下來的呢。
蕙綿又說了些,若庸自個兒也反覆琢磨了下,還是要像往常一樣去宮裡請安的。若不然,對他們兩個人的未來也不好。
想通了,若庸也不用蕙綿催著,倒是準點兒就去。每次回來的時候還要特地繞到小集市上,給她帶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阮安之之後倒沒過來複查,若庸只是吩咐王府的御醫過來看看。
一連將養了七八天,身上的傷才看不出來了。臉頰處的那個傷痕雖然能看出來,但是很淡,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不過蕙綿卻發現,若庸添了個毛病,就是沒事喜歡湊到那條傷痕處啄兩下。好像這樣被他親親,那淡痕慢慢就消失了似的。
蕙綿有時候也覺著愧疚,明明是她的錯,怎麼弄得好像是他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一樣。
她受傷之後到現在,他們也只有過兩次歡愛。若庸比起以前來更是小心翼翼,常常要詢問她的感覺,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什麼的。
第二次他又問時,蕙綿很不客氣地照他背上打了一下。說他再這樣婆婆媽媽的,以後就不跟他做了。效果是立竿見影的,他馬上就買力起來,也不再問東問西了。
蕙綿倒也沒有特別跟若庸說,不是他的錯,是她的錯什麼的。兩個人只是在日中生活中慢慢又恢復了大鬧前的狀態,不過,儘管他們不說,那層紙還是存在的。
若庸依然時常想,她什麼時候能在乎他愛上他?
被黎家兄妹算計后,蕙綿也依然會想,怎麼樣才能讓黎莫如過得每天都像吃了顆蒼蠅那麼噁心?
有時候蕙綿想噁心黎莫如了,若庸也會不吭聲的去配合。
日子就這樣過著,很快就冷了起來,十一月竟是眨眼間只差七八天就要過完了。
不過近來蕙綿有些不滿意,若庸瞞著她一件事,每當她想去院子後園里玩玩兒,他都要攔著她。不是說不讓她去,就是直接把她往床上帶。
這樣一來,倒弄得蕙綿更好奇那裡面有什麼東西了。時不時的就想偷偷過去,不過卓越卓凡緊聽主子吩咐,看得那叫一個緊。
無奈,蕙綿也只好學會遺忘。
但是這段時間以來,蕙綿也添了個毛病,就是每天晚上都喜歡偷偷看他睡覺的樣子。她特別喜歡他睡覺的樣子,看著總是入迷。
有時候會想,和他這樣像一對老夫老妻那樣過下去,也挺幸福的。
但是她總會知道一些事情,破壞她這樣的期望。
就像楚無波的身體好好壞壞,雲飛卿的健康狀況也越來越糟。
她見過雲飛卿一次,就總忘不了他現在的樣子。
這樣冷的天氣里,他只穿一件單衫就可以了。並不是因為有內力護身,而是他身體的溫度越來越低。
素秋來找過她,讓她勸雲飛卿去赤芒山,說那裡有個老頭兒能看好他。但是蕙綿沒有同意,她不想與他說話。
她很無情的趕走了素秋,說他的死活與她無關。她弄不明白,為什麼她那麼那麼討厭雲飛卿?
這樣的事情,都會告訴她,她已經陷在這個坑裡面了,只有照著原先的計劃。什麼東西都不要想,想的多了,她就再沒有支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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