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最悲哀的人
才一開始就少了一顆白子,李善長立刻招架不住了,他忙和程立文說道:「程兄剛一進城就來我這,難道不用安頓一下族人?」
程立文好像不以為意的說道:「有李大人派來的人安頓,我等哪還需要費什麼力氣。只需靜等就可以了。」
李善長連忙道:「那些人也就只能給程兄打打下手罷了,哪裡能替程兄安頓你的族人呢。」
程立文恍然道:「啊,李大人說的也是。那麼,張家村人的安頓就是由我們自己做主了?正好,我還想說咱們村裡這麼多人,都住在軍營旁邊多不方便,我看就安頓在通事房這一帶好了。」
李善長鬱悶了一下,心想這傢伙難道是屬猴的,自己給個杆子他就爬了上去。他連忙說道:「既然程兄還得安頓族人,我看我們倆還是長話短說吧。免得耽誤程兄的事情。」
程立文欣然道:「如此也好,我這次是為了芙莉雅小姐來的。」
李善長沒想到他這麼乾脆,愣了一下,他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拿起一杯茶在口裡喝了一口,淡淡的說道:「芙莉雅小姐是來幫我軍降服獸妖的,我等軍民感激不盡。」
程立文點頭道:「的確是如此,可現在我等村民已經遷徙到了應天,正好亦可將芙莉雅小姐接過來和張家村人同住。」
李善長面上露出為難之色道:「可是目前我軍還未準備完全,現在還需要芙莉雅小姐再等一段時間。」
程立文一挑眉毛,問道:「不知這所謂的一段時間是多久?」
李善長很和善的道:「就是等到我軍把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為止。」
程立文心裡大罵一聲老狐狸,面上卻露出了笑意道:「啊,原來如此,我還以為要等到那位小夥子買的起大船為止呢。」
李善長被噎了一下,他乾笑道:「哪裡哪裡,畢竟那位小夥子還太年輕,積累不多啊,暫時還買不起大船。」
程立文突然詭異的一笑,說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能讓那個小夥子更快的積累到足夠的錢,然後去買到足夠大的船,到時候不要說一條鯨魚了,就是一條龍也大可裝的。」
李善長愣了一下,忙問道:「不敢請教程兄,李某願聞其詳。」
程立文卻把身子靠在了椅子上,伸了個懶腰道:「啊,好累啊,說了半天話說的口舌都幹了,也不見杯茶水潤潤喉嚨。」
李善長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叫人給程立文上一杯茶,他臉一紅,連忙裝作恍然大悟狀道:「啊,不想李某和程兄一見如故,竟是忘了待客了。程兄莫怪。」
程立文也是裝作好像剛剛才發現李善長的這個失誤似的,恍然道:「啊,確實是和李大人聊的太入心了,竟是連程某也未注意到呢,連累李大人慢客的名聲,真是程某之罪過。」說罷臉上竟然還露出不好意思的臉色,卻渾然忘了剛剛是誰說要茶水來著。
李善長心裡大罵一聲老狐狸,卻也只好起身親自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程立文端起剛倒的熱茶,慢條斯理的在嘴裡喝一口,喝完還撇了一下嘴,似乎是嫌棄茶葉不夠好,看的旁邊的李善長那個氣啊,心裏面恨不得一把將程立文活活掐死,再拖起來鞭屍示眾一百遍啊一百遍。
在李善長燎燎的目光下程立文終於放下了手裡的茶杯,慢吞吞的說道:「這方法其實也簡單,只要有這條捕到的鯨魚給他趕來更多的魚群,用不了多久這個小夥子不就能攢到更多的錢買大船了。」
李善長道:「可現在的問題是這條鯨魚未必願意跟這位小夥子走啊。」
程立文笑道:「你沒問過這條鯨魚,又怎知它不肯跟隨這位漁夫。」
見李善長楞然了好久也說不出話來。程立文正了正神色說道:「我從北方逃亡時遇到的芙莉雅小姐,那時我家人剛剛餓死,我自己也是飢腸轆轆,如果不是芙莉雅小姐的話,大概我早就被餓死在北方了。所以說,芙莉雅小姐對我有活命之恩,我必然得傾力相報。」
李善長一時不知道他為什麼說起了這個,只有靜靜地聽著。
「從一開始看到了芙莉雅小姐使用法術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在這亂世之中她怕是要陷入各個勢力的爭奪之中了,所以從那時候起我就已經在物色群雄之中誰有那個氣度能容得下芙莉雅小姐。」
李善長一臉平靜的問道:「最後你選擇了我們?」
「是,亂世之中能約束軍紀,浮華之下能不稱王,單是這份隱耐久足以比得上千軍萬馬。所以才一到貴地我便給他們提議在此地安頓下來,先是讓你們注意到張家村人的異常,然後,我就安排了張大虎他們投軍,再然後,就是芙莉雅小姐逐漸浮現在你們面前的時候。」程立文一臉無奈的說道:「只是,我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被你們找到了。」
李善長震驚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沒想到這傢伙一開始就布了一個局,把整個朱氏勢力都計算在內,要不是那個女人陰差陽錯的先被賴布衣給請了回來,讓自己佔了先手,怕是自己現在還在對方的算計之中。
程立文道:「和她一起流浪了這些時間,我多多少少也算是了解她的為人脾性,所以,今天我才來到這裡,和你一起說說她的事。」
李善長正色道:「還請程兄指教。」
程立文輕輕的擺了一個黑子在棋盤上道:「如果說要品評一下芙莉雅小姐的品性的話,我覺得可以用一個詞來說,那就是心軟。」
李善長平下心情,同樣擺下白子道:「心軟?願聞其詳。」
程立文說道:「她似乎總是很容易被那些慘事所感動,從她看那些凄慘的災民的眼神中我總能看到憐憫,儘管她自己總是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卻瞞不過在旁邊靜觀的我。很多時候,我們在路上看見餓倒路邊求救的人群,她雖然聽從我們的勸告沒有去救助那些人,可過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總是鬱郁不歡,如果求助的人群里有老人的時候,這種情況更是明顯。」
「這又能說明什麼?」
「雖然她總是說她是受那個什麼女神的派遣來收服獸妖的,可我從來不信。」程立文抬起頭道:「我可以看得出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家,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回去。」看見李善長驚訝的樣子,他冷冷的說道:「所以,心軟就是我們能留下她的唯一辦法,她對亂世中受苦的百姓越是憐憫就越是無法拋下這裡,即使她找到了回家的辦法,在沒有降服所有獸妖之前,她絕對沒辦法狠下心回去!所以,用降服獸妖來拖住她是一種理由而不是一種手段。」
李善長死死的看著程立文道:「那麼,你怎麼肯定她一定會放下回家的渴望而選擇留下來幫我們。」
程立文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棋盤,他的眼中忽然露出悲哀的神色:「或許她自己還以為只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就一定能狠下心來不管不顧的回去,可是我們卻早就知道她最終的選擇了,或許只有她自己還在相信自己吧。」
屋子裡不知道沉默了多長時間,李善長揮手扔下了棋子,拱手對著程立文道:「謹受程兄教誨,今晚程兄就可以帶芙莉雅小姐回張家村住處,以後此類事務還請麻煩程兄從中調解。」猶豫了一下,他很誠懇的說道:「像程兄這樣的大才再埋沒在民間就太可惜了,我的手上還有一個書記的職位,還請程兄暫時屈就。」
程立文靜靜的沉默了一會,最後拱手道:「謹受命。」
張大虎無聊的在門口呆了好長時間才看見程立文從李善長府上出來,他連忙迎上去問道:「怎麼樣了,程先生?」
程立文淡淡的說道:「沒什麼,事情解決了。」
張大虎拍了拍胸脯道:「那就好,總算放心了。」
程立文見狀笑道:「怎麼?你很擔心么?」
張大虎嘀咕道:「當然擔心了,像芙莉雅小姐這樣的好人怎能不讓人擔心。」
「好人么?」程立文看著陰沉沉的天空,淡淡的說道:「沉浸在自我的矛盾中掙扎,以為當時機來臨時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卻不知道一切在開始時就已經註定,這就是好人的結局么?不,這是最悲哀的人啊。」
張大虎愣愣的看著程立文,不好意思的道:「什麼意思?俺沒聽懂。」
程立文忽然笑了笑,說道:「算了,沒有什麼。你只要知道,無論我做了什麼,都是為了你們好就行了。」
程立文走後,那個老人從內室中走出來,一屁股坐在程立文的座位上,看著李善長似笑非笑的道:「怎的了?被說動了?」
李善長淡淡的道:「談不上被說動,只是總是這樣把人拖在這裡總不是辦法,既然該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結果了。所以無論他說的是什麼理由,我都會讓他們把人帶回去。有一條他說的沒錯,如果要選擇一個勢力投靠的話,我們就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那老人挑了挑眉頭,「這種情況恐怕那個傢伙也很清楚吧。」
「從他一進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怎麼?允升兄被說的心動了?」
朱升捏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盤上,淡淡的道:「說不上心動,只是有些話讓我感慨罷了。那個女孩,的確是個很悲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