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

面對如此困境,林天音反倒是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她看著那個目光中只有絕情的少年，心中的情緒起起伏伏，這一刻她覺得悲傷又憤怒，許多無奈難以言表。

那些情緒無法傳達到對面的少年心中，林天音只能握緊了拳頭問道：「這就是你的選擇嗎？站在魔物的那一方，徹底與人類為敵么？」

劍士里奧緩步走到林天音面前不遠處,止住了腳步,眼神冰冷,聲音也冷冽。

「啊,沒錯。」

林天音在心中嘆息一聲,幾乎是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

「……死去的人真的比活著的人更重要嗎？我們對你來說難道什麼都不算嗎？你真的沒有一點點後悔嗎？！」

「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里奧無表情地說著話，和之前見到他動搖的樣子不同,此刻少年就如同下了決心一樣，彷彿一瞬間將所有感情都埋藏了起來。他冷漠地對林天音舉著手中的劍：「你只有一個選擇，被我殺掉，或者在這裡殺掉我。」

「…………」

林天音咬了咬嘴唇，心中萬千嘆息和迷惘交錯，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什麼。

然後，她捏緊了手裡的長槍，目光不再猶豫。

「……好吧，我明白了。」

既然你這麼期待，既然你作出了自己的選擇，既然我們的路不一樣……那就一決勝負吧，里奧！

長槍並不是林天音擅長的武器，而對面的里奧似乎完全沒有對她手下留情。兩人距離一開始拉近，里奧的攻擊就顯得十分凌厲。

瞬發的劍氣凌空襲來，林天音幾乎是被逼地節節後退，一開始就落了下風。手中長槍這時候反倒成了負累，眼見一道道劍光閃過，林天音狼狽地側了身，又打了個滾，這才勉強避開了里奧的劍鋒。

強大的劍氣瞬間在林天音身後的地面上劃出了一道裂痕，她還沒來得及喘氣，又是一刀凌空挑朝她刺了過來。

速度好快……這小子是真的想致她於死地嗎？

林天音狼狽地左右躲閃著，手裡的長槍幾乎是完全派不上用處，

「怎麼了，這就是你的能耐嗎？」

里奧用冷冷的語氣諷刺著，一邊瞬步逼近林天音。

而在林天音艱難躲閃的同時，她突然想起自己其實是個奶。

除了治療之外，她也只是力氣大了點，沒別的技能了啊……

所以說為什麼要找一個奶單挑呢……林天音暗自咬咬牙，終於忍不住出聲反問道：「那麼你想怎樣呢？你的目的是殺了我的話，無論我的實力怎樣都不重要吧……單獨把我一個人拖到這邊的鏡中世界，你的目的不正是這個嗎？」

林天音的話讓里奧的表情瞬間黯然了一下。這句話就像是擊碎了他那看似平靜冷酷的外表一樣，那種懊悔的情緒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但這一次，那些糾結的表情只不過在他的臉上停留了瞬間，隨即消失。里奧沒有遲疑，更為咄咄逼人地拔劍刺了過來。

「別讓人發笑了！這種實力都沒有，連我都無法打敗的話，還說什麼大話要保護世界消滅魔王呢！」里奧提高了聲音，幾乎是吼了出來，「連自知之明都沒有，只會輕易地死在這裡啊！」

「我才不會死啊——！！」

被裡奧的話語刺激到了心中最痛的那根刺，憤怒以及不甘的情緒從林天音的心中不斷湧出。

在這個時候，林天音覺得自己的理智似乎終於達到了極限，而腦袋中名為理性的根弦似乎斷裂了。用更強烈也更大的聲音怒吼回去，林天音不再退讓，迎著里奧沖了過去。

正面對敵，唯有勇氣能越過死亡的荊棘溝壑。

在里奧將劍刺過來的同時，林天音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同樣筆直刺向了少年的身體。

「——！！」

兩個身影在死寂的空間中交錯。

無聲的空氣中響起了刀具刺入血肉的聲音。

…………

…………

林天音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一刻，時間彷彿凝固了。

…………

…………

里奧的劍鋒停留在了林天音的胸前，而她手中的長槍已經貫穿了少年前胸，在少年那冷漠的表情上，突然露出了一絲慘淡的笑容。

等一等……誰來告訴她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躲開啊？！

「這樣就行了……」

少年的聲音很輕，只有靠近的林天音才能她聽見，然後她看見他鬆開了手中的劍。

那把鑲嵌著寶石的，貴重的愛劍「噹啷」一聲落在地上，就好像瞬間徹底放棄了抵抗一樣，里奧眼神變得黯淡起來。

林天音心中依然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鬆開手裡的長槍，幾乎是不敢置信地望著倒下的里奧，雙手不由自主地發顫。

「……喂，給我解釋清楚啊……」

「為什麼啊？！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做什麼啊？！」

「你們的封印之杖……藏在那片走廊里的某面不會折射出人像的鏡子里。」里奧喘了口氣，他沒有立刻回答林天音的疑問，而是略為吃力地繼續說著自己的話，「去取回來，然後消滅混沌吧……」

林天音才不管這些，她對著少年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突然背叛我們，突然和我一個人決鬥，又突然不盡全力敗下來，讓我去打敗魔王，你到底在考慮什麼？！」

「…………」

看著嘴角滲出鮮血卻不回答的里奧，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情緒湧上了少女的心頭，這又是個陷阱嗎？不，里奧沒理由需要這麼做，難道里奧之前都在騙她嗎？那麼到底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我……我先幫你治療！」

一直手足無措的林天音終於反應過來，她衝到里奧跟前，試圖去拔出那根深入少年胸前的長槍，然而里奧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困難地朝林天音搖了搖頭。

「不必了……就這樣吧。」

「什麼就這樣啊？！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天音憤怒地望著里奧，她下意識想對里奧進行治療，但那少年依然搖了搖頭，「如果你救我的話，我們還是要再次互相拼上性命……一決勝負。」

「……為了你的母親嗎？」林天音緊緊咬著牙齒，恨不得對準里奧的臉狠狠揍下去。

「早就不是了……咳咳。」

里奧突然咳出了一口血，林天音下意識想對他治療，但被裡奧死死抓住了手腕，讓人完全不知道他這時候的力氣到底是哪來的。

「是厄姆斯空間中……的那些人。」里奧停頓了一下，突然眼中流露出了一種絕望的眼神，在林天音愕然的目光中，說出了讓人無法置信的話。

「厄姆斯是在混沌中誕生，它體內的那個空間，就是魔王製造出來的一個倉庫……在那裡面生存下來的人類……只是卡奧斯的玩具罷了……那個空間……隨時會被消滅……」

「你說什麼……？」林天音瞬間怔住了，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里奧，「難道……你是為了海怪肚子里的那些人……」

難道自己一開始就想錯了嗎？林天音至始至終都以為里奧只是為了復活母親而背叛了他們……

「最初的時候……就沒有選擇的機會……」里奧眼眶開始濕潤了，這個冷漠的少年頭一次露出了這樣的情緒，他悲傷地望著林天音，胸前漸漸被鮮血所染紅，呼吸越來越急促。

林天音再也忍耐不下，她從里奧的手裡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他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說話愈加斷斷續續起來。

「我以為我不會猶豫，但是你們……還有喬羅夫他們，對我而言……都是一樣重要的人。」

「別說話了！我來給你治療！」林天音將雙手覆蓋在里奧的胸口，情緒有些失控，「這種事情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們呢？！如果早點說的話！大家可以一起來想辦法啊！」

「沒用的，結果都是一樣。」里奧搖搖頭，用最後的力氣撥開了林天音的手，「我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那時候……你是靠自己打敗了我……縱使我幫不了厄姆斯空間中的那些傢伙……我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謝謝你，莎諾婭，以及……對不起……」

里奧眼中的光越來越微弱，最後他已經發不出聲音，少年最後動了動嘴唇，似乎說了什麼話，但林天音什麼都聽不見了。

這一刻，彷彿有什麼東西流逝了。

里奧停止了呼吸。他眼中的光消失了。

生命，感情，回憶，思維。

這一刻全都不見了。

…………

…………

林天音愣愣地跪在里奧的面前，發獃了一會，機械地伸出手撫像少年清秀的臉龐，動作輕柔，將他的眼睛合上。

為什麼……會變得這樣……

林天音自以為很了解里奧，以為自己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和他的相處方式，卻從來都沒有想要真正了解這個少年，從來沒想過進入他的內心。

她不知道里奧原來從一開始就背負著那麼多沉重又無法改變的東西。

活著的人確實更重要，而里奧為了活著的人幾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他重視著厄姆斯空間中從小陪著他長大的人們，同樣也重視林天音他們。林天音後悔自己為什麼當初沒有注意到里奧的動搖和糾結，但他卻別無選擇，是背叛重要的同伴，或者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被魔王變成人質的重要人們去死。這讓少年無法選擇，所以只是做了只是他所認為正確的事情。

是的，里奧盡了徒勞的努力，為了那些人們，貫徹了道義背叛了林天音，卻又為了他們犧牲了自己。這一切看似徒勞無義，但對於他來說卻是唯一不會後悔的選擇……

但是為什麼是她？為什麼要讓她親手殺了里奧啊？！

林天音感到懊悔又憤怒。她麻木地望著少年還有餘溫的屍體，現在無論如何努力治療，少年也永遠不會再醒來了。

為什麼是自己？想讓她一生都永遠記得這一刻嗎？真是一直都那麼任性啊，作出了這種任性的選擇，結果到最後還是任性了一把。

你真的覺得沒有後悔嗎？以為這樣自己就對得起大家了嗎？可是你錯了啊，你最對不起的人是我啊，你還欠我一個道歉，怎麼能就這麼不負責任地去死了呢？！

「里奧啊啊啊啊……！！！」

林天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涕淚橫流，跪在少年的屍體前慟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