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盛太太,等我!
出事兒了——
這種時候,她似乎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對方不給她反應的機會,強調了句「儘快」后,便匆匆掛了電話,看著手機,再看看手裡的槍,顏妮身子往後一仰,整個人拋進柔軟的床墊上。
她睜著眼,看了天花板好一會兒,腦子裡思緒紛亂,各種畫面如走馬觀花一般,在腦海里閃現,最後停留在幾天前,他臨走時抱著她一番徹骨纏綿,在她耳邊低喃,「好好照顧自己,乖乖在家等爺回來娶你當盛太太!」
盛太太?
呵呵,這可是她年輕時的一個夢。
高架橋上,明艷如朝陽一般的靚麗女孩高喊,「盛謹梟,我愛你,我要嫁你為妻!」
姻緣樹下,她像個尋到寶物的精靈一般,將裝有兩人的生辰八字香袋緊緊地綁在樹杈上,語氣霸道不失嬌俏,「我可告訴你,咱們八字天合,姻緣天定,這輩子,你只能娶我做盛太太。」
自從那次車禍,隨著日日相處下去,她的記憶也如開了閘一般,一幕幕畫面時不時地在腦海里閃現,只是那些塵封的記憶猶如一把刀,再一次將那顆蒼穹百孔的心扎得鮮血淋漓。
她甩甩頭,閉了閉眼,那些記憶像是再次被上了一把鎖,塵封於腦海里最深之處。
顏妮來到醫院的時候,梅玲、盛嚴昌、張凜、楊崢和另外幾個不認識的軍人,一行人都守在搶救室門外。
梅玲看到她,焦灼的步伐停頓,「你怎麼現在才來?」
梅玲這話說的有點沖,明顯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盛嚴昌老臉肅穆而平靜,一雙老眸沉著而悠遠,透著一股歷經風浪的睿智和沉斂,「張凜,帶她進去吧!」
顏妮平靜的表情有些莫名,「現在是怎麼個情況?」
「小嫂子,先別說了,你趕緊換衣服進去,頭兒在等你!」
張凜一邊說一邊拉著她跟著一個護士往急救室走,入了裡面,護士匆匆拿來一套綠色的防護服過來,「趕緊換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顏妮淡然斯文的語氣難得地冷沉而凌厲,卻依然手腳麻利地換衣服。
「頭兒一定要等你來,他才肯動手術!」
顏妮動作微頓,卻也只有一秒,張凜察覺到她細微的異常,出聲安慰,「小嫂子,別太擔心,頭兒底子好,在飛機上已經有軍醫臨時處理過,不會有事兒的!」
張凜話雖如此,可面上的表情卻透著一股肅穆與擔憂。
顏妮換好衣服,便跟著護士進了裡面的無菌進化手術室。
男人躺在手術台上,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就緒,醫生也在一旁準備誰是待命。
很顯然,這是真的在等她。
「白痴!」
瞧這情景,顏妮心裡忍不住低咒一聲。
護士趕緊將她拉到手術台邊上,「長官,顏妮小姐來了!」
盛謹梟沉重的眼皮掀開,他臉上還殘留著些油彩,擦乾淨的部分在手術照明燈下看著蒼白異常,白色的眼球泛著紅血絲,墨色的瞳孔有些渙散,顯然,他支撐得極其辛苦。
看到她,渙散的瞳仁微微有了點凝聚,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微上揚,一個不算笑容的笑容出現在那張蒼白的臉上。
「手……拿來!」
顏妮抿緊了唇,無言地抬起了手,男人攤開掌心,那裡靜靜躺在一枚沾著些許血跡的鑽戒。
這一刻,手術室里的醫生和護士們都忍不住微微動容。
顏妮眯了眯眼,依舊是沒說話,男人有些吃力的抬起手,將戒指緩緩套進她的無名指上,儘管這個動作對此時的他來說很是吃力,可是,他的手很穩,連抖都沒抖一下。
他看著她,張開手指,與她十指相扣,眼底含著絲絲柔光,「盛太太,等我!」
顏妮心尖兒顫了顫,看著他漸漸合上的眼瞼,感覺無名指上那精巧的鑽戒有些灼燙,她捏緊了手,眸底的神色,莫名而晦澀。
臨行前的瘋狂情事,耳邊霸道的低喃,這會兒,重傷之下,也不忘將戒指套進她的無名指上。
這男人,他是察覺了什麼嗎?
沒容她多想,醫生開始打麻藥,動手術,顏妮怕她留在這兒會讓影響到他們的工作,本想離開,可是男人的手扣得很緊,任她怎麼抽也抽不出來,也不敢用戶蠻力抽,最後也只能留在了裡面。
他身上中了兩槍,兩顆子彈皆靠近身體的重要部位,有一顆甚至距離心臟很近很進。
手術里很安靜,只能聽到手術刀,手術鉗,手術鑷子交替的聲音和醫生時不時索要工具的聲音。
顏妮坐在那裡,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不動,她是學醫的,比誰都明白,醫生在動手術時,需要多大的凝聚力,稍有一點異動,就會分神,這也是手術時,不準家屬或是不相干的人在一旁的原因。
「嘭!」
彈頭取出,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手術室里特別響亮。
「病人血壓下降!」
「準備血漿,即刻輸血!」
顏妮沉著眼睛看著如注一般的鮮血從傷口溢出,被他扣住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她閉了閉眼,壓下心底那一瞬間的異常,再睜開,迷離的媚眸一既往的深幽朦朧。
「病人心脈頻率持續下降中!」
「注射強心針!」
……
手術依舊持續中,靜逸的手術室一片忙碌,各種儀器的鳴叫聲,護士的報告聲,醫生沉著應對之聲……
顏妮懂醫,所以,她知道,此次手術風險極大,幾度情況危急,她面上平靜得就像手術台上於她而言只是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心裡卻是隨著一次次狀況而不可抑制地揪緊。
那種感覺就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那樣地自然而然。
五個小時后,經過幾度生死徘徊,盛謹梟的手術算是成功了,被推出可了急救室。
看似只是一個簡單的取彈手術,可是,只有顏妮和那些醫生知道,那顆靠近心脈的子彈要取出來是多麼的危險,稍有差池,或是病人意志力不夠強,便是一命嗚呼。
出了急救室,盛謹梟被安排進了特護觀察室,在手術之後,顏妮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的手這才有些許的鬆動。
後面顏妮才從張凜口中得知,盛謹梟是在追擊幾個潛逃的重要頭目時,替戰友擋了足以致命的兩槍。
在設備不齊全的情況下,隨行軍醫也不敢擅自給他取彈,只是在直升機上給他簡單止了下血這,回到這裡后,在進急救室之前,他吵著一定要見到她,才肯動手術,氣得梅玲都快哭了,這才急急匆匆給她打電話。
聽到張凜的話,顏妮直扶額,心裡啐了句「瘋子。」
如果梅太后再晚個一分鐘,她極有可能就接不到她的電話了,這樣一來,那老流氓直接在這兒等死不成?
若真這樣,那他也奇葩了,沒被歹人弄死,卻因為等人而延誤治療,這才死翹翹,這得多不值啊?
晚上的時候,梅玲讓她回家休息,因為是特護觀察室,一天二十四小時有特別看護,門外又有張凜楊崢他們兩個,不需要多餘的人守在這兒。
顏妮也沒矯情地推遲,更沒假惺惺地演繹什麼伉儷情深的戲碼,點了點頭,便出了醫院。
看得一眾人直瞪眼咋舌,心裡誹腹了句,「沒心沒肺!」
回到別墅,張嫂顯然沒想到她會回來,一個人隨意弄了碗麵食在吃,「太太,你沒出去啊,晚飯還沒吃吧,我這就去幫你弄!」
顏妮放下包,「面還有嗎?隨便吃點墊墊肚子!」
「有是有,不過這我怕你吃不慣,我煮點飯,抄兩個菜,很快的!」
張嫂收拾著餐桌上的碗筷,顏妮在餐桌旁坐下,「不用麻煩了,就吃面!」
六年,她早已適應了各種生活,當年初入異國,身無分文又是黑戶的她們流落社會最底層時,與野狗野貓搶食的時候都有,別說一碗面,就算一碗乾淨的水,一塊乾淨的麵包,對她們來說都是奢侈品。
記得第一次簡雪暘顫抖著手拿給她吃的東西,是一塊發了霉還散發著怪味兒的三明治。
那時候的她身子還沒好,脾氣也有些躁,她不吃不說,還嫌棄地丟進了臭水溝里。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她從幾個乞丐手中搶來的,為了那麼一塊發霉的食物,她被人打得渾身是傷,自從那以後,不管她拿什麼東西給她吃,她都囫圇咽下。
這些年來,儘管後面的生活好轉,可是,對於吃的方面,她是有得吃就吃,不管好壞,她必須吃飽。
餓肚子的感覺,太難受。
山間的空氣格外的好,又是春天,空氣中透著一股清新宜人的青草芬芳。
顏妮洗了澡,靠坐在窗台上,一隻腿伸直,一隻腿曲起,手臂搭在膝蓋上,手裡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煙,卧室里亮著盞橘色的壁燈,外面的天色,漆黑一片。
她吸了口煙,眯著桃花眼看著右手無名指上那枚閃爍著璀璨光芒的鑽戒,朦朧的煙霧籠罩著她精緻的鵝蛋臉,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周身的氣氛,卻充斥著一股壓抑灰暗與迷茫。
如果要問她愛不愛他,她可以明確的回答——
不愛!
可是,心裡那股若有似無的窒悶與身體上的貪戀卻讓她感覺矛盾。
有的時候,她都分不清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顏妮在窗台上坐了許久,等她上床時,那身子冷得跟鐵塊似的,被窩裡也很冷,她下意識地往旁邊靠近,觸手所及,亦是一陣冰涼。
一個下意識的動作,讓她怔了良久,自嘲地勾了勾唇,「尼瑪,以後看來得重新找個男人來暖床。」
晚上睡得晚,再加上各種光怪陸離的夢纏繞著,顏妮一個晚上都沒睡好覺,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許是昨晚吹了點兒夜風的關係,起來的時候,頭暈暈沉沉的,難受得緊。
洗漱了一番,從醫藥箱里翻出感冒藥摳出來直接干吞進嘴裡,下樓的時候,張嫂的早餐已經做好了。
「太太,剛才夫人打你手機,你關機了,電話打到座機上來了,她讓你起來了就去醫院!」
顏妮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便端起雞絲粥,開始吃她的早餐。
張嫂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顏妮淡淡睨了她一眼,「張嫂有話說?」
「呃,夫人說先生醒了,讓你趕緊去醫院!」
顏妮咀嚼的動作頓了頓,終是不發一語地低頭吃她的早餐。
等她吃好,已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兒了,上樓換身衣服,下來的時候,張嫂細心地幫她叫好了計程車。
到了醫院,將近十二點,盛謹梟醒來,便被安排進了一間高幹病房,顏妮進去的時候,盛謹萱和梅玲都在,另外,連過年和盛謹萱出嫁都未回來的盛謹偉居然也在。
將近半年不見,他人黑了瘦了不少,那頭花樣美男的碎發也剪短了,看起來愈發的成熟穩重,睿智幹練。
「顏妮,你這人怎麼可以冷血沒良心到這般地步,我大哥受這麼重的傷,你都不擔心的嗎?」
盛謹萱第一個開炮,表情滿是憤憤不平。
梅玲揉了揉太陽穴,「小萱,少說兩句!」
「媽,你看到有她這樣當人……」
盛謹萱各種不滿,各種怨念,卻在梅玲一個眼神下住了嘴。
盛謹偉獃獃地看了她良久,第一感覺便是,她比以前更瘦了,第二感覺,她還是過得不開心。
唇瓣蠕動了片刻,想說什麼,最後居然找不到話語。
他輕咳一聲,斂了斂心神,出聲打破僵局,「大哥醒了,爺爺在裡面,你去看看他吧!」
顏妮吸了吸鼻子,聲音嘶啞,「我感冒了,避免將病菌帶進去,還是等我好些了再進去!」
「感冒?你有沒有吃藥?」
盛謹偉下意識的關心話語脫口而出,小客廳里的氣氛頓時陷入尷尬。
梅玲臉色變了幾變,盛謹萱突然站起來,在幾人都沒反應過來之下,一個巴掌甩下。
啪!
清脆的掌聲響起,滿室皆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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