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七章 又曉昔日因
盧浩生神情嚴峻,跪倒在地,肅然道:「王爺,卑職不敢這樣說。」
「但是你話中的意思,就是如此。」齊王豁然站起,厲聲道:「盧浩生啊盧浩生,想不到你竟然是一個無父無君的逆賊。」
盧浩生仰起頭,盯著齊王,道:「王爺,你可以隨時處死卑職,但是你面臨的困境,就是如此,卑職駑鈍,想不出更深的意思。」
齊王渾身顫抖,盯著跪在自己身前的盧浩生,片刻之後,身體微微晃動,頹然坐了下去,無力道:「你起來吧。」
盧浩生起身來,齊王才道:「這樣的話,以後不要說了。」
「卑職也只會說這一次。」盧浩生道:「只是再說這些,已經徒然,王爺已經龍困天網,就算想出去,也已經是千難萬難了。」
「你讓本王離京,往哪裡去?」齊王看著盧浩生,「京中沒有本王的主力,何處可以助本王?」
「西北!」
「西北?」齊王身體一震,皺眉道:「你是說楚歡?」
「正是。」盧浩生肅然道:「那是王爺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也是王爺最後的希望,但是究竟能得到多少幫助,卑職也無法確定。」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爺在西北的助力,只有楚歡。」盧浩生正色道:「至若朱凌岳和肖煥章,無論哪一路人馬,王爺都無法指揮。」
「他們要造反?」齊王微微變色。
盧浩生淡淡道:「西北三道,包括楚歡在內,都算的上是擁兵自重,朝廷無力西顧,朱凌岳野心勃勃,當初聖上調派楚歡前往西北。本就是為了掣肘朱凌岳。」
「朱凌岳要造反?」
「如果有總督造反,朱凌岳或許就是第一個。」盧浩生沉聲道:「卑職在想,如果不是楚歡,現在的西北。或許已經是朱凌岳的天下。」
齊王握起拳頭。「此人既然意欲謀反,朝廷難道不知道?」
「朱凌岳城府很深。不顯山不漏水。」盧浩生道:「他在天山多年,如果不是西梁東進,他就算有天大的野心,但是憑天山的實力。他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可是西梁東進,朱凌岳率軍出戰,為自己奪得了機會,那時候朝廷尚未看透他的野心,他是西北三道唯一頂在前線的總督,朝廷自然是重用,一度將西北大權交到他的手裡。即使後來余不屈前往西北,朱凌岳手裡的權力也依然不弱。」
齊王眉頭皺得更緊。
「余不屈不死,朱凌岳就不敢輕舉妄動,當時的西北。唯一能夠鎮得住朱凌岳的,就只有餘不屈。」盧浩生輕聲道:「但是余不屈死在西北,朱凌岳頭上那把劍消失,他自然就是無法無天,王爺有所不知,就在那一陣子,朱凌岳的奏表,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中書省,每一道奏章,幾乎都是為他的部下請功,西北的官位,幾乎都被朱凌岳請走。」頓了頓,壓低聲音道:「王爺可知道,當初使團出使西梁,返京途中,經過了甲州,禮部尚書薛懷安在余不屈臨死之前,見過他。」
「你是說?」
「薛懷安帶回來余不屈的一封書信。」盧浩生輕聲道:「那封書信,是余不屈讓薛懷安轉呈給聖上,信中的內容,直到今日,也沒有幾人知曉。」
「長史知道?」
「王爺莫忘記,卑職是徐大學士舉薦而來,在此之前卑職與徐大學士無話不談,卑職對徐大學士一直敬仰,而徐大學士對卑職也是十分信任,所以有些事情,別人不知,卑職卻知道。」盧浩生輕聲道:「余不屈臨死之前,呈奏給聖上的信函之中,揭露了一件驚天之事。」
「驚天之事?」齊王身體忍不住前傾,好奇道:「何事?」
「余不屈被害真相。」
「什麼?」齊王身體一震,「本王聽說,余不屈患病在身,加上在前線勞頓,所以勞累致死,難道……1其中另有隱情?」
盧浩生點頭道:「不錯,天下人都以為余不屈是病死,余不屈患病是真,但是因病而死卻是假,按照當時的情況,如果余不屈能夠及時回京調理,並無性命之憂,即使留在西北穩定西北局勢,至少還能活上三五年不成問題。」
「西梁人撤軍之後,他並沒有回京。」
「當時朝廷並不知道朱凌岳的野心,余不屈雖然也不敢確定,卻已經有所提防。」盧浩生道:「他也是擔心離開西北之後,西北會生出更大的亂子,所以才強撐著留在西北,即使身體無法得到調理醫治,他卻也顧不得了……不得不說,余不屈是一位忠臣!」頓了頓,緩緩道:「余不屈應該很清楚,在天門道之亂和青天王之亂被平定之前,西北一旦生變,後果不堪設想,朝廷沒有能力同時應對三面叛軍,所以他清楚,除非東南以及河北的叛亂被平定,否則他不能離開西北,只有東南和河北叛軍被剿滅之後,他才能離開西北,到了那個時候,朱凌岳自然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那余不屈到底是怎麼死的?」
「毒死的。」盧浩生神情冷峻,「余不屈是南方人,並不適宜西北的氣候,身體一直不好,京城這邊派了御醫過去幫助調理,朱凌岳那邊,也找了西北的大夫一同醫治,余不屈雖然對朱凌岳有戒心,但是沒有想到朱凌岳竟然已經生出殺他之心!」
「什麼?」齊王悚然變色,「你是說,余不屈是被朱凌岳害死?」
「薛懷安帶回來的那封信,是余不屈親手所書,當時余不屈已經被朱凌岳控制住,朱凌岳以病情為由,並無幾人能夠接觸到余不屈。余不屈發現自己中毒的時候,毒性已經侵人全身,他知道朱凌岳的耳目就在自己身邊,不敢將此事告訴身邊的人,以免身邊人被害,那封書信,更是一直沒有機會送出去。」盧浩生輕嘆道:「當時余不屈已經是虛弱至極,命不久矣。本來已經絕望,可是出使西梁的使團恰好回來,經過了甲州,薛懷安和楚歡自然是要見余不屈的。余不屈這才找到了唯一的機會。送出了那封奏摺。」
「奏摺裡面說明了被害的經過?」齊王臉色泛白,瞳孔收縮。他一直都以為余不屈是因為在西北主持大局,患病之身加上操勞過度,這才逝世,萬萬想不到這中間竟然還有如此陰謀。
盧浩生點頭道:「朱凌岳所使用的毒藥。一般人根本無法察覺,混在其他藥物之中,余不屈雖然小心,可是也沒有想過朱凌岳竟然如此膽大包天,等到後來身體出現問題,余不屈發現其中秘密,已經為時已晚。」
「他的遺體後來運回了京城。」齊王道:「可檢查過屍體?」
「為了驗證那封奏摺。確實對他的屍體檢查過,一開始的時候,是派宮中的御醫仔細檢查,幾次下來。都沒有查到余不屈身體之內有毒。」盧浩生輕嘆道:「後來交給了神衣衛,神衣衛那位朱雀千戶是一等一的用毒高手,這才查出余不屈體內之毒,但是這消息知道的人寥寥無幾。」
「朱凌岳想要控制西北,可是忌憚余不屈,余不屈一天不死,他就只能老老實實地無所作為。」齊王明白過來,「他擔心等到東南和河北的戰事結束,余不屈依然活著,那麼他便再無機會,所以這才暗中下手,早早害死余不屈,如此一來,他才能在西北胡作非為,隨心所欲。」
「正是如此。」盧浩生道:「余不屈死後,朱凌岳很快就控制了平西軍,遍插親信,權傾西北,一手遮天。」
齊王恨恨道:「他害死了余不屈,難道朝廷還任由他在西北胡作非為?他向朝廷要官要賞,朝廷難道就任由他擺布?」
「迫不得己。」盧浩生嘆道:「那時候的西北,天山和西關,都在朱凌岳的控制中,數萬平西軍也是被朱凌岳掌控,就連肖煥章,也只能看朱凌岳的眼色行事,朝廷要應付東南的戰事,無力西顧,所以只能先答應他所請,儘可能地穩住他。」
「穩住他?」
「東南天門道來勢洶洶,河北青天王那時候也已經蠢蠢欲動,朝廷一面要應對東南,一面要圍剿青天王,本已經是捉襟見肘,根本無力顧及西北。如果朝廷不答允朱凌岳,他在朝廷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很有可能就在西北起兵,若是那樣,後果不堪設想。」盧浩生肅然道:「所以朝廷只能先穩住他,希望先平定東南和河北之亂,再回過手來去收拾西北。朝廷一開始並沒有料到東南的戰局竟然會持續那麼久,如果完全放縱西北,朱凌岳尾大不掉,更是麻煩,所以這才想出派楚歡前往西北,用以掣肘朱凌岳,那是沒有法子的法子,一開始的時候,都沒有對楚歡抱有太大的期望。」
齊王苦笑道:「本王一開始還以為父皇是看中了楚歡的才幹,所以才委以重任,原來……朝廷派楚歡前往西北,幾乎是讓他去送死!」
盧浩生道:「朝廷也是無奈之舉,楚歡啟程前往西北的時候,都以為他九死一生,但是他卻在那邊活了下來,而且達到了朝廷想要的結果,掣肘了朱凌岳,讓朱凌岳遲遲不敢動彈。不過選擇楚歡,也並非是隨意挑選人,當初選中楚歡,也確實是看中了楚歡身上的優勢!」
「什麼優勢?」
「楚歡有膽魄,骨子裡沒有屈服之心,這一點十分重要。」盧浩生道:「如果隨意派一個人去,只怕很快就被朱凌岳收買,成了朱凌岳的走狗,而朝廷選中楚歡,衡量再三,確實是覺得楚歡不會輕易屈從朱凌岳。而楚歡的才幹,在安邑誅殺木將軍,澆滅黃氏一族,以及在出使西梁幾件事情,都得到了證明,確實是有勇有謀,最為重要的一點,是因為楚歡到了西關,比任何人都要有根基。」
「根基?」
「王爺在雲山與楚歡相識,可否知道楚歡在雲山的時候,已經有了一個私定終身的婦人?」
齊王脫口而出:「是素娘姐?」
盧浩生搖頭道:「是一個姓蘇的婦人,她的原籍,就在西關,而且蘇家在西關,是西關七姓之首,而西關七姓又是西關道的豪紳之首。楚歡與蘇姓婦人私定終身,就與西關蘇氏一族有了關係,朝廷就是考慮到這一層關係,更是堅定了將楚歡派往西關。」
齊王皺眉道:「楚歡現在在西關,自然不能與根深蒂固的朱凌岳相提並論,你說本王在西北只有楚歡這一個助力,他又如何能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