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黃雀―續

冬夜，靜悄悄的，四野里沒了各種聲響。沒有風，月亮一會兒藏進雲層里，一會兒又露出來。這讓人能間或看到四下里的一切。

在樹林邊緣負責偵查的斥候此時正蹲在一株大樹上，瞪大眼睛看著四下里的一切，特別是遼陽城左近。忽然，他感到了樹在顫動，樹葉也在動。這不是風，這是來源於大地的震動。

騎兵，這是大量騎兵跑動才能有的震動。他馬上對著不遠處的一顆樹叫了一聲，那聲音是山貓的叫聲，雖然不太像，但此時足夠引起那棵樹上同樣做觀察的斥候的警覺。

馬上，樹林邊緣所有的觀察哨都警覺起來，他們共同的看向了震動的來源處，西邊。同時，他們內心裡也自然而然的對自家主公的判斷樹起了大拇指。自家主公算的果然沒錯，蒙古人真的是殺了個回馬槍，這又回來了。

很快，遠處的騎兵大隊人馬就奔跑到這樹林附近，這個時候，所有斥候都屏住了呼吸。而此時，樹林里的人馬早就得到通知，都是做好了準備。

騎兵大都是一人雙馬，快速的向著不遠處的遼陽城奔去。此時，剛剛是下半夜。

和樹林上的斥候一樣，遼陽城上的守城士卒此時也是給這震動聲音給驚醒了。雖然蒙古人撤退了，但是他們這些原本就在遼陽城駐防的士卒還是要按例守夜的。現下聽到巨大的震動聲，他們不知道這聲音來自於哪裡，他們根本就沒想到這會是幾天前才撤退的蒙古人的人馬。

若是他們急躁的敲響警鐘。亦或是去彙報給那些貴人，那這遼陽城還估計能挺上一會兒。可是他們都很迷糊。因為冬日裡守夜，誰也想不到這大冷天黑燈瞎火的會有人來攻城。正迷糊著呢。就發現城牆的城垛上拋出來一個繩套，正琢磨著這是什麼東西的時候，那處女牆出盡然竄出一個腦袋，一個全身穿著羊皮襖子的腦袋。

「蒙古人！」守城士卒下意識的喊了一嗓子，然後就聽到一聲弓弦響，然後他的喉嚨上就插上了一把羽箭。他用手把著那支羽箭，慢慢的倒在了城牆上。很快，各處城牆上都出現了蒙古人的身影。守城的士卒著實有限，他們雖然喊了幾嗓子。但是這大半夜的，並沒有人能聽的太清楚。再然後，他們就和衝上城牆的蒙古人廝殺起來，但架不住人家人多，而且相當悍勇，他們這些遼陽城守城的士卒，都多少年沒有打過仗了，這一下子就現下出優劣來。

很快，城門開了。開的是西門和南門。哲別領著自己的親衛，就在西門外，看到西門開開了，馬上興奮的揮了揮手。然後他身後的騎兵便縱馬向那城門口沖了過去。

哲別知道，這次他這個回馬槍終於成功了。其實之前他自己也不確定，這樣做能不能成功。然而現下一看，金人果然頹廢了。竟然在夜間都不知道好好守城，就讓他這些騎在馬上的人就這麼簡單的把城門給打開了。

城裡頭已經亂了起來。梆子聲和號角聲，銅鑼聲和戰馬的嘶鳴混雜在一起。有幾處還燃起了大火。哲別看到這些很興奮，用大汗的話來說，他們這些蒙古人就是上天派來懲罰這些金人的，殺了他們的男人，搶走他們的牛羊和女人以及孩子，掠走他們的金銀棉布，這是多麽快樂的事情。最最讓人快樂的是，看著那些即將死去，卻仍舊膽小甚微，甚或舔著臉向他們祈求活下去的人。看著他們那一張張臉，哲別就感到厭惡。這些人真的沒有資格活下去，他們應該都被活埋。他們自己就是長生天派來送這些人歸天的人。

殺戮在繼續，對於沒有任何準備的金人來說，此時衝進城裡的蒙古人每個人都是一個殺神。城裡的士卒聽到報警后，一部分反應了過來，然而仍舊是不趕趟了。他們慌亂中組織起來的對抗，在蒙古人看來，根本不堪一擊。被衝散后，他們見不到自己的上官，便只得作鳥獸散。這個時候，滿城都是喊殺聲，滿城都是尖叫聲。在街面上馳騁的蒙古人，遇到人就殺，只要不是他們自己人。他們先下還不敢進到民舍里，畢竟，先下是黑天。

………………

「趙大人，我們現下就衝過去，還是？」看著遠處遼陽城裡火光衝天，完顏子淵嘴唇有些發乾，他此時內心裡已然非常激動和驚嘆了。激動是因為此時自己若是領著人馬出去，那肯定會得到一個大功績。蒙古人專心的在屠城，他們絕不會想到還有一支人馬在他們背後埋伏著。至於驚嘆，那是因為這趙謀克的估算竟然如此準確，蒙古人果然殺了個回馬槍。這個青年大概也就二十來歲吧，卻有如此頭腦和韜略，他不得不佩服那蒲鮮大人的眼光。看來把這傢伙提升上來，讓他管著復州以南，卻是大人的一招好棋。既能拉攏這傢伙，又能把復州以南變為大人自己的力量，真真是一舉兩得。只是不知道現下在中都的蒲鮮大人現下如何，蒙古人進攻中都，自家恩主有沒有受到波及。

完顏子淵內心裡一時間也是想了好多，因為在問完那一句后，便不再作聲。趙勇接著月光看到了他的表情，明顯的是在想事情的樣子。趙勇知道這傢伙應該被自己折服了。

「不急，完顏大人，你若是蒙古人，連續跑了一天多了，然後此時正在燒殺，正在搶東西，你說你會有困意嗎，你會想著去睡覺嗎。他們總是人，不是機器，他們總是要有困頓的時候，那就是我們出擊的時刻。再等等，等他們殺完了，燒完了，搶完了，玩完了，他們就該困了，那時候，就是咱們出擊的時刻。」

「嘿嘿，趙大人，你難道是蒙古人肚子里的蛔蟲，你怎麼對他們算的那麼准呢。難怪蒲鮮大人稱讚你，在下這次算是服了你了。哈哈，好，我就聽趙大人的，讓某手下的這些弟兄們再休息一陣子，然後廝殺。」

哲別領兵還算是穩妥的，他雖然領著人衝進了城，但還是在城外留了一些人做接應。這對一個從草原上來的將領來說，依然是非常難得了。若是全軍進城，那可是兵家大忌。畢竟，這城本身就是個牢籠，對城裡不熟悉，既有可能就會被敵人從外邊包圍。當然，他能這麼做，也是因為在中都那邊打了那一場慘烈的攻城戰，那一仗也是因為城門開了，他們衝進去后卻被金人包抄，要不是部下悍勇，死戰不退，估計他現下都不能站在這遼陽城中。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想到，竟然還有一支人馬，在這遼陽城外埋伏，專門等他的人馬困頓的時候殺出來。

天漸漸的亮了，整個下半夜的廝殺也漸漸要結束了，遼陽城中的貴人們凡是反應過來的，早就在家丁的保護下跑出了這牢籠，而沒反應過來的，則是被堵在了城裡頭。駐守在這裡的士卒此時已然被打散，有的跑出了城，有的則是被蒙古人殺死了，屍體滿街都是，即便是冬日，血腥味仍舊能飄散到很遠。

蒙古人的盛宴此時才算剛剛開始，他們開始挨門挨戶的把人揪出來，然後辨認哪些是工匠，對於沒有用的人，他們的處理很簡單，那就是殺掉。女人和孩子則是要擄掠回草原的。

貴人家的女人平素都是高高在上，可此時，他們卻首先成為了凌辱的對象，在屋子裡的還好些，有的當街就被強暴。壓抑了很久的蒙古士兵，此時徹底的爆發出獸性。哲別沒有壓制，而是任由士卒們肆意妄為。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在下一次進攻中保持這些士卒的悍勇和誓死不屈。

在馬背上墊了幾天幾夜，雖然他們蒙古人可以在馬上吃喝拉撒，但終究沒有躺在羊皮襖子里睡覺舒服。而且他們是人，並不是不會疲勞的機器。當然，如果哲別知道機器是什麼的話。漸漸的，蒙古人在瘋狂過後，開始打起瞌睡來。就連哲別自己，也在這天亮透了的時候，開始出現睡意。

他猛地搖了搖自己的腦袋，然後傳令下去，讓士卒們休息，當然，仍舊要有人值守。雖然城破的時候，城裡頭有人跑了出去，但他堅信，這個時候，整個大金，沒有人再會派兵馬來到這遼陽城了，因為他們已經被自己嚇破了膽。

命令下達后，他的親兵給他找了個大戶人家的屋子裡，讓他休息。不過他仍舊不習慣住在這屋子裡，他覺著還是住蒙古包習慣。於是便在這大戶人家的院子里，搭起了那麼一個蒙古包，然後他一頭倒在那羊皮襖子里，那是小羔羊的皮縫製的，很是柔軟。他很快進入了夢鄉。睡夢中，他又一次夢到了在中都城左近的廝殺。夢中，他看到了金人的士卒向他的親兵射箭，他的親兵為了保護他，而擋在了他的面前，然後那親兵胸口處一瞬間插滿了箭簇，鮮血順著皮甲留了出來。他咆哮著，想要替他的親兵報仇，那是跟著他七八年的兄弟了，戰場上，很多時候都是跟在他左右的。然而金人士卒很是無恥，竟然在射完箭后又奪了起來。

滿腦子都是這種廝殺的場面，哲別這一覺睡得並不怎麼好。他迷迷糊糊的，又彷彿聽到了廝殺聲，然後，他就聽到親衛大聲的對他呼喊。他以為是在做夢，可是睜開眼睛一看，卻不是做夢，他的親衛正在對他呼喊。這個時候，院子外邊廝殺聲已然大了起來，那聲音不是他們蒙古人的，而是金人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