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節:貨於帝王家
秦瓊和魏徵雙方落座,下人端來酒具開始斟酒,二人面對面坐著,一時竟無話可談。事關重大,魏徵不知從何說起合適。秦瓊則因魏徵曾幫過他,心存感激,無以言表,空氣因此沉悶些。
坐了一會兒,作為主人,秦瓊先打破僵局,端起一杯酒,站起身對魏徵恭敬稱道:「魏太傅高風亮節,拯叔寶於危難之間。叔寶一介布衣,無法表達心中對您的尊重,這杯水酒,在下先干為敬。」說完,一仰脖,喝個乾淨。
魏徵也站起身,捧著酒杯,客氣說道:「像今天這樣對酒當歌的日子,在不久的將來,興許將成為家長便飯。日後若是魏某無處蹭飯,討飯討到秦府門口,望秦將軍到時候還記得天底下有魏某這號人。我也幹了!」
「魏太傅太客氣了!不要說你曾幫過秦某一把,就是憑著太傅身份,天下巴結逢迎的人,排隊也擠破頭。只怕到時候,秦某加塞兒也排不上號啊。」秦瓊說的是大實話。只要不出意外,李制順利坐上皇位,憑著多年教導太子的積威,到那時,魏徵的話能頂上半個太上皇。
「秦將軍客氣了。如果這個福份,你也有一部分,你會如何對待?」李棟要秦瓊作太子李制的習武師傅,魏徵向秦瓊很隱晦的吹風,探一探他的底細,如何對待作太子師傅這件事。
魏徵的謹慎是非常必要的,如果擇人不當。把太子太傅作跳板,作為向權力頂峰攀援的手段,這樣的師傅從根子上就是壞的。絕不能請他作太子太傅。
秦瓊便道:「魏師傅就不要取笑獲罪之人了,這年月能保住屁股不挨板子,這張嘴還有肉吃,有酒喝,已屬不幸中萬幸,哪還敢奢求登頂權力高峰,見笑了。見笑了。」秦瓊根本沒把魏徵說的話放在心上,一個獲罪的人,一個行動限制自由的人。一個不受皇帝待見的人,豈能做皇帝兒子的師傅?
秦瓊說完以後,又端起一杯酒,對魏徵說:「這第二杯酒。就敬魏太傅將來呼風喚雨。為天下百姓,為江山社稷做更大的事。我是不行了,秦某好生羨慕魏師傅!」
魏徵端起酒杯,沖著秦瓊凌空舉了舉,無奈回道:「這位置是把雙刃劍,舞得老練才不會傷到自己,如果舞得不老練,十有**會傷到自身。外面的人都只看到了這個位置的光彩卻沒有體會到這個位置的苦處。自古以來。因為位置高而跌到無盡深淵者,大有人在啊!昔商君變法強民。為秦國強大統一六國,立了汗馬功勞,到頭來仍逃不掉車裂的下場。」
秦瓊心裡一動,魏徵今天提這樣沉重的話題,看來真有重要的事情和自己交待,我且寬一寬他的心,看他還會說些什麼。
秦瓊便說:「魏太傅言重了。想那商殃變法,苛責寡恩,沒有人情味,取悅於下,得罪於朝上,以致於當時權勢薰天的人,幾乎都沒有支持他的。他最不應該得罪渠良的兄長,而他不僅得罪了,還給他以劓刑,一旦失勢,哪還會有好下場?不過他的變法卻深入人心,雖然身死,而身後留芳,與民與國都功不可沒。從長遠來看,他還是成功的,不能算是失敗。」
魏徵對秦瓊這番回答相當的滿意。因為秦瓊對商殃個人的得失看得非常透徹,寡恩使商殃在朝中才沒得到更多支持。但秦瓊沒有就此而感嘆,從長遠來看,從對國家利益來看,從對百姓的恩慧來看,這眼光就非常獨到了。
什麼叫作大氣?秦瓊這樣的話就是大氣。什麼叫作忠臣?秦瓊就是忠臣。雖然身死也毫不顧惜,只要對百姓,對家國有利,仍然不惜拋頭灑血,勇往直前。這樣的人,堪以托負重任。太子習武的師傅,非他莫屬。
魏徵便道:「實不相瞞,魏某此次前來府上,乃是受一位重要的故人所託,請你出面作一個孩子的師傅,不知道秦將軍意下如何?」
雖然魏徵沒有明確指出,要秦瓊教授的孩子是誰,秦瓊還是敏銳的察覺出來一絲異常。要知道,他秦瓊獲罪被圈禁,朝內所有大員都是知道的。以致於他的門前幾乎沒有客人,除了張須陀和羅士信看在昔日的情份上,才偶然來看望一下自己。
因為秦瓊得罪了當今聖上,這樣一個敏感身份,誰敢來看望他,誰就倒霉!誰願意和自己的前途過不去?但就是這樣的情況下,還有人托魏徵來送學生!魏徵是何身份?當今太子的師傅。能請動他來說情的人,當今天下,屈指可數。
秦瓊隨即又靠在後面,淡然說道:「實不相瞞,秦某這一身武藝,有一半緣自當今聖上,有一半來自苦練。秦某這身本領,放眼天下,攻城略地綽綽有餘。這身功夫學到不良之輩手中,是天下百姓的晦氣。如果所學之人心懷仁慈,與國與民有利,秦某才願指點一二。但不知道這位故人是何人?」
魏徵聽了秦瓊的話以後,內心十分震驚。怪不得聖上李棟提起很多師傅,就是不提秦瓊。原來秦瓊的本事,有一半是李棟指點出來的。秦瓊如果不提這事,自己還一直蒙在鼓裡。聖上自己動手,則比秦瓊指點高出很多了。豈能讓秦瓊指點?
可是,聖上李棟明明托自己來與秦瓊說這事,還一再叮囑,這事不能傳到外面去。他為何這樣做?難道是……?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聖上的心事很重啊!
魏徵起身,撲撲身上的衣服,抱拳當胸,正色說道:「實不相瞞,托我來向你送學生的人,非是旁人,乃是當今天子。這個學生,也正是太子。不知道秦將軍,對這差事可感興趣?」
「什麼——!!!」秦瓊呼的起身,從榻榻米後面走出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魏徵面前,一把攥住魏徵的手,激動問道:「當今天子???」
魏徵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拍拍秦瓊的手背,安慰說道:「秦將軍莫激動,千萬不要激動。冷靜一下,冷靜一下。」
秦瓊放開魏徵的手,放聲大笑,起初笑得十分張狂,張狂之中帶著此此凄涼和無奈,後來笑容慢慢消失,臉上老淚縱橫,變成淚如雨下,十分滄桑。想自己帶八十萬府兵攻打長安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英姿颯爽!揮斥方酋,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可是大廈傾刻間毀於一旦,以待罪之身圈禁多年。從權勢隻手遮天的兵馬大元帥,淪落成為苟延殘喘的階下囚。可是一轉眼之間,自己又要被任命於太子太傅!這不是命運捉弄人,這不是造化欺負人嘛?
自己的命運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像水面一枚浮萍,隨風灑盪,任意東西,身不由己。難道他是當今天子,自己就要巴結逢迎?難道他是太子,自己就必需把本領傳授他?我,秦瓊,雖不是如何高尚,也絕不是吹什麼風就倒向哪邊的一根草,我是一個人,我有自己的主張!
「我能有自己的主張么?」秦瓊笑了多時,突然停住,轉過身來,冷冷問魏徵。
「你還能有自己的主張么?」魏徵從秦瓊張狂大笑的凄涼里,揣摩他大概不願意做太傅。這可是你秦瓊唯一擺脫過去屈辱的機會了,這個機會抓不住,恐怕以後日子更難熬了。魏徵便沒有給秦瓊留餘地,就是用權力逼,也得逼他就犯。
「我為什麼不能有自己的主張?」秦瓊眼神睥睨。
「第一,這些年來,你是受了一些委屈。可是憑著你這點委屈,和商殃車裂來說,還微不足道。商殃還能為民為國獻出自己的生命,將軍乃是有大智慧的人,難道你就做不到么?其二,你的功夫有一半來自於當今聖上,你再傳授給太子,吃水不忘掘井人,受人滴之水恩,當湧泉相報。其三,太子是國家的將來,你不教,自然有別人來教。你不教,太子將來繼承大統,你想東山再起,恐怕也沒有機會了。難道你就忍心看著太子,受別人的左右而置於不顧?要知道,這天下的江山,有你一份功勞。你是想坐視它白白流失,還是坐視貓啊狗啊不相干的人去糟蹋你的心血?其四……」
「好了好了,魏師傅不用提那麼多條條框框了,我答應你就是——」秦瓊無奈回說道。
「哦?!」魏徵正準備長篇大論擺事實擺理由,說服秦瓊答應下來,秦瓊竟然沒有給他一個表達的機會,就答應下來,他到底怎麼想的?魏徵問又問道:「變化為何如此之快?」
「因為你有一句話戳中了我的心坎!我的功夫有一半授於當今聖上。我應該感恩還給他。另外,我秦瓊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不會因為聖上冷落於我,而賭氣不仕。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