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欺負到頭上來了（2）
見小貝如此的潮氣蓬勃的模樣，老爺子撫了撫自己留不長的山羊鬍，想到之前接到的那個電話，搖了搖頭，眼裡帶著幾分難得出現的冷意和鋒芒：「職責所在？難喲，這年頭可不比當初，就連老的都不懂了，小的能懂多少？……」
感覺到從老人身上撲面而來的威壓，小貝立馬背部挺直，恭敬地站在一旁，沒有吭聲。
知道自己是有點氣過頭了，花正雄嘆了一口氣，緩緩地收斂起自己的氣息，他揮了揮手讓小貝離開，小貝頷首退下，與此同時，在花園裡澆完花的林蜜雪走了進來，見老爺子一臉的嚴肅和凝重，不同往日，和花期相似的眼眸閃爍了一下，隨後，素凈的臉上勾起一絲微笑，陽光下，連帶著笑容也多了一絲溫度，她走上前，坐到了老爺子身邊，將茶壺裡的茶水倒進杯子里，茶水香醇，宛若人生，她看了一臉冷凝的老爺子一眼，眉梢微翹，目光落在桌上還未分出勝負的棋盤上，一頓，自然而然地執起一顆黑子，問：「爸，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見兒媳婦兒臉上的笑意，老爺子臉上的表情微微鬆弛了一下，見她執起棋子，目光也是落到了棋盤上。
只是昨夜老爺子和夜默城未完成的棋局。
棋盤上，黑白分明，大開大合，廝殺得正緊，大有你死我活之勢。
老爺子愛棋，在老爺子的熏陶下，即便是林蜜雪這個常年在國外的人，也有一定的基礎。
面對老爺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崢嶸，林蜜雪粗略地查看了一下棋盤的形勢，隨即從容地落下一顆白棋，位置無功無過，甚在穩健。
被林蜜雪一轉移，老爺子眉宇間的煞氣自然是鬆動了不少，同樣執起一顆白子，聽著林蜜雪的問話，老爺子蹙了蹙眉，怒意又是抑制不住地攀上他的花白的眉梢，似乎是在和誰鬧彆扭一般，白子落下，擋住了黑子的出口，他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哼，老了不中用了，都被欺負到頭頂上了……」
林蜜雪執起黑子，從棋盤上抬眸，用眼神詢問。
老爺子虎目一瞪，嘴巴撇撇，明顯不以為意，語氣帶著幾分不屑：「還有誰，老趙那老傢伙自己孫子不中用，說是被不問那臭小子關進龍虎營受教訓，竟然來找我說理了，真是越老越糊塗，還拿他的官位壓我，我會怕他……」
「不問的軍職那是自己踏踏實實的升上來的，我就不信他們再能耐，還能明著膽子仗勢欺人不成？」
花家如果欺軟怕硬，早就屍骨無存了，哪還會有如今的地位？
花家的現在，可是花老爺子用著自己的錚錚烈骨打拚下來，而花家的後代也是繼承了花老爺子的一身正氣，這也是為什麼花不問連問都不問就那麼大膽將趙軍情一伙人扔進龍虎營。
更重要的一點，若不是當初花家選擇退居一線，如今還能有趙家的事兒嗎？
當年趙家的老爺子也是和花老爺子一起滾過戰壕的，只是這份兄弟情誼在很多年前利益之爭消散了不少。而如今，幾十年不聯繫，一聯繫竟是一通電話竟然敢拿他們現在的地位來威脅他……
花老爺子自然是氣不過。
花家自從二十年前花不悔的事情之後便沉寂了一下，除了老一輩人還尚在，基本一些新生代根本就沒聽過花老爺子的大名。
花家這幾年比起往年低調了不少，但是，若是他們真就因為這樣，把花家當作好欺負的軟骨頭，那就不是單純一件事情那麼簡單了！
想到這裡，老爺子又是重重地哼了一聲，微眯著眼睛，老眼裡的鋒芒畢露。
他功名身退多年，但並不代表他能容忍其他人去傷害他的親人。
花老爺子只要有一天在，便是花家的遮蔭大樹，這是不容置疑的。
見老爺子明顯心有不滿，林蜜雪微微一笑，將剛倒好的茶水遞到老爺子跟前，讓他消消火，「爸自然不會怕他們，這事兒二弟做的沒錯，在理的是我們，而且……」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一頓，平靜的眼底劃過一絲冰冷，「趙家若是有心要招待我們，也就不會有這通電話了……」
說到「趙家」二字的時候，林蜜雪的聲音波瀾不驚，但還是能夠感受到語氣里的冷意。
趙家若不是忌憚他們，又何必多此一舉打這通電話？
這問題，林蜜雪明白，老爺子自然也是明白。
生氣也是表面，事情到底如何，老爺子心裡清楚得很。
只是……
老眼看著自己兒媳婦兒宛若尋常的神情，老爺子的怒氣微微消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目光落在棋盤上，林蜜雪落下的黑子義無反顧地衝進了白子的地盤，棋如人心，老爺子的眼眸微斂，卻是沒有都說什麼。
一顆白子徐徐沒有落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爺子才忽然嘆了一口氣，眼裡也是隱忍的複雜：「小雪，忍耐，不要鑽牛角尖，要知道小七他們需要你……」
聞言，林蜜雪一如既往的優雅內斂，她抬眸望著老爺子，嘴角依舊勾著找不到任何瑕疵的微笑，只是那笑意帶著幾分看不透的脆弱：「爸，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只是有些事情不是說能看透就能看透的，趙家，洛家，這幾家幾十年前哪一家不是和我們共同進退的世交？還如今呢？我們顧忌著曾經的情分並沒有多做什麼，甚至，將以前的恩恩怨怨都放下了，可是他們呢？爸，你信不信，就憑藉今天這通電話，我相信，趙家一定會沒完沒了。」
或者，不僅僅只是沒完沒了。
不悔的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一直迷霧重重，他們一直在暗中調查，即便是調查到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也只是按兵不動，就是為了不打破如今平衡的局面。
而趙家，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這平衡的三角打翻……
這又是他們能控制得了嗎？
花正雄喪子之痛，痛，而她，喪夫之痛，更痛！
不悔到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就連屍骨都找不到，只要一想到這個，她的心，便痛的不能自已。
她這一生最愛的男人，如今正孤獨躺在她所不知道的冰冷地方，看不到他的孩子，看不到他用生命來守護的家人，就連他死的時候，他們甚至不能為他送行，甚至，他們連他的死祭都不知道日子，這種蝕骨的痛，誰又能明白？
花家將痛楚掩埋在深處，卻並不代表他們放棄追逐真相。
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老爺子為了局面的穩定，在將a市攪得翻天覆地讓所有人承受了他的怒火之後，便不再發作，而她也是因為保護自己的孩子，沒有選擇和他們同歸於盡而已。
老爺子冷靜理智，而她，
可是，這一切的隱忍，並不代表他們選擇的是妥協。
而如今，趙家開始挑釁他們的底線了……
林蜜雪說的一切，老爺子自然瞭然於心，這次的事情其實說簡單的來說並不算什麼大事，畢竟按照他們如今的權利，將趙軍情從龍虎營里放出來並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如今對方竟然敢昭然若失地來找他們，可不單單是威脅那麼簡單。
老爺子眯著眼睛看著棋盤上的形勢，沒有吭聲，只有那雙老眼裡，流動著別人所看不穿的凌厲。
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股強大的氣勢在老人看上去有些衰老的身體里迸射而出，眼裡浸透著不可直視的威嚴和霸氣，也就是那麼一瞬間，那股氣勢隨即消失殆盡，盡收於體內。
老爺子沒有說話，而是沉穩地落下一顆棋子。
棋盤上，那顆白子宛若一把利劍，摧枯拉朽般撕裂了黑子圍守的陣營。
對面，林蜜雪看著老人身上的虎虎生氣，微微一笑，那雙向來平和的眼裡也是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清亮。
……
直到棋局已散，林蜜雪起身會廚房準備午餐。
花家向來不請阿姨，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一向是花期秉承的良訓。
林蜜雪離開，老爺子閉著眼睛，眼瞼微動，看上去並不那麼平靜，似乎因為那件事情，久久不能平靜。
老爺子心裡有算計，自然會要將事情揣摩地更加透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貝拿著今天的新報紙從外面走了進來，剛要拿給老爺子，也不知道是鑽透了什麼，原本瞌眼的老爺子老眼猛地一睜，一股強大的銳利的鋒芒從他的眼裡不加掩飾的迸射出來，「啪——」的一聲，身邊的桌子一震，茶杯震動地掉落在了地上，支離破碎。
小貝腳下一頓，猛地一驚。
只聽見一向鋒芒盡退的老人充滿怒意和殺意的聲音——
「趙家，你們該死！」
他們何止是欺負到頭頂上了，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廚房，林蜜雪從裡面走出，看著充滿煞氣的老人，一愣，似乎也是想到了什麼，她的臉色刷的一白，一股寒意從她的四肢遍布到了全身，手裡的盤子砰然掉落在地上，破碎……
她的腦袋裡不斷地徘徊著幾個字：小七……趙家……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
朱子居，朗朗乾坤。
「砰——」一聲微弱的聲音，但是充滿著尖銳的殺氣。
一顆微小的子彈無聲地穿破空氣，泥胚做的牆坯被突如其來的子彈砸出一個細小深邃的細坑。
花期和夜默城同一時間躲到了暗角。
也是同一時間，感知到危險的到來，趙哥原本怒氣沖沖的臉色也是一變，在第一時間關閉了敞開的大門。
「進去！」洛玉塵站了起來，看了老人一眼，然後又看了趙哥一眼。
看清楚少爺眼裡的意思，趙哥一愣，猶豫了片刻，在望進少爺眼裡的堅定之後，他暗罵了一聲，隨即咬咬牙，不敢反抗少爺的命令，一鼓作氣地直接將坐在推椅上的老人抱起，飛快地衝進了屋子。
而洛玉塵卻是又重新坐下，執起碗筷，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著飯。
瞬間，四處寂靜，彷彿所有的聲音在那一聲槍響之後就被泯滅了，將這片區域完完全全地隔絕了出來。
一絲風溫柔地吹過，福氣點點塵埃。
一口，兩口，三口，洛玉塵彷彿沒有知覺一般，靜靜地吃著飯，彷彿這個世界只有他在移動。
暗處，花期看著院中目標明顯的洛玉塵，眉宇微蹙，隨即，目光落到對面的默默身上，正好望進默默深不見底的眼眸。
兩個人雙雙對視了一下，極有默契一般，眼底儘是鋪天蓋地的冷意。